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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于來世的承諾,原來竟是這般的荒唐和無奈。 那么歐陽明日呢?他好像也欠了一個人的,同樣是再也還不了了……他的知己弄月公子,唉…… 在醒來的一剎那間,歐陽明日恍恍惚惚地以為他只是做了一個夢。只是這夢中的場景委實太過逼真,一時之間尚且令他難以回神。 但是很快,歐陽明日便清醒了過來:這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夢——哪有這樣的夢,滿含了真實的痛苦、蕭瑟、無奈和凄涼,又長得仿佛已度過了一輩子?那分明就是他的親身經(jīng)歷,是他真真實實的一輩子啊! “少主,易山進來了。”門被推開,入目是一張憨厚的臉孔,讓歐陽明日幾欲落淚——易山,他的忠仆、朋友、兄弟,他還在,還活著! “易山……”歐陽明日喃喃道。他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或許上天讓他重來一次,就是為了讓該活的人活下去,讓該死的人都干脆地死! 歐陽明日素來是面冷心熱、還極易心軟的,可他既有了死后重生這般天大的機緣,若還是如前世那樣當斷不斷,就只會害人害己、重蹈覆轍。 歐陽明日本就天資聰穎,又在歷經(jīng)生死之后徹底想開了,對很多事也就沒了顧忌,經(jīng)此一番頓悟,他心中郁氣盡散,就連眉目之間也多了幾分自信,少了那抹化不開的哀愁和苦惱。 粗枝大葉的易山并沒察覺到他家少主的反常,反正在他的眼里,歐陽明日始終都是英明神武、無所不能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至于他的反常嘛……那都是高深莫測。 “易山,今天是什么日子?”歐陽明日淡笑著問,正給他整理衣物的易山茫茫然地抬起頭來,說:“少主,今日我們就要出發(fā)往四方城去了,您不是想見見夫人嗎?” 歐陽明日恍然大悟,果然是一切重頭開始了——于是他自信地笑了笑,說:“好,那我們就出發(fā)罷。” 這一日云淡風輕、艷陽高照,易山推著以車代步的歐陽明日來到四方城的城門前,兩人都是感慨萬分。當然,易山純粹是為了歐陽明日而感慨和不忿:他家少主明明是天資卓絕、才華橫溢的,只因一出生便雙腿俱殘,竟是讓歐陽飛鷹動了殺子的念頭!這樣狠心的父親,真是天下少有。 于是易山甕聲甕氣地說:“少主,那歐陽城主對你如此絕情,我們見見夫人就好了,還是不要去見他了吧?” 歐陽明日知道易山這都是為他著想,心里一暖,微微點了點頭,說:“我們先不往城主府去,走另一邊……”他的母親根本早就不在城主府里了,歐陽明日當然是知道的,不過縱使他很想要立即去郊外的庵堂里與母親相認,卻也不好貿(mào)貿(mào)地前往,以免驚動歐陽飛鷹,反而對母親不利。所以此時此刻,他得先去摘星弄月宮。 摘星弄月宮,正是歐陽明日上輩子唯一的知己弄月公子的居所。對于弄月,歐陽明日不但欣賞他的才華,更佩服他的狠心決絕——弄月公子本名司馬凌風,卻在全家滅門之后被大仇家半天月送給了他的情人無憂宮主作義子,一直為半天月和歐陽飛鷹所利用。但待他弄清楚了真正的仇家之后,就不惜以性命作賭、設(shè)下驚天殺局來對付半天月和歐陽飛鷹,最終若非歐陽明日不忍見生父橫死而插了一杠,弄月也不會功敗垂成,憾然身死,所以歐陽明日對他也是極為抱歉和痛惜的。 此番來找弄月,歐陽明日也是經(jīng)過慎重考慮的,想要避免前世的悲劇,他一個人的力量還是不夠,那么最適合結(jié)盟的人,當然就是弄月。 “原來是神醫(yī)賽華佗大駕光臨,可真教本公子深感榮幸,也讓摘星弄月宮蓬蓽生輝!”弄月公子說起話來總帶了幾分刻薄和挑釁的語調(diào),很容易讓人覺得他不好相處。 但歐陽明日當然不會介意,他笑得一臉和煦,說:“久仰弄月公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還望能與公子入內(nèi)詳談,不知是否冒昧?” 弄月公子當然還不至于將來客拒之門外,他只是似笑非笑地一伸手,說:“請,寒舍簡陋,還請勿怪。” 摘星弄月宮當然不可能會簡陋,非但不簡陋,反而是遍植花草,雅致而溫馨的。無憂宮主視弄月如親子,單從這摘星弄月宮里的種種細節(jié)中就可窺一斑而知全豹了。 不過易山推著歐陽明日跟在弄月公子身后,還未走近亭子,易山就臉色驟變,怒道:“少主小心,我……”他話還未說完,就腿一軟倒了下去,人事不知了。 弄月公子最擅于使毒,這摘星弄月宮里當然是步步殺機,花花草草都不容輕忽的。 弄月公子回過頭來,看了看躺倒在地的易山,又看向歐陽明日,嘲諷地一挑眉,說:“原來賽華佗也不過如此,乃是徒有其名之輩。” 方才歐陽明日以“名不虛傳”來“恭維”弄月,這才沒過多久,弄月便反嘲他是“徒有其名”,真是半點兒面子也不給。歐陽明日淡淡一笑,捏住易山的下巴喂了一顆藥進去,說:“還請弄月公子讓人照看一下易山,一個時辰之后他便會醒轉(zhuǎn),趁此時機,我們或可好好談談。” 弄月公子眼中厲色一閃,隨即揮手招來侍從,將易山抬了下去安置在客房,隨即冷笑道:“賽華佗對待親近下仆也無法信任,又想和弄月談什么呢?” 歐陽明日淡然搖頭道:“易山非我下仆,而是親人。只是他為人憨直,我并不愿其卷入諸多紛擾之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