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熟悉的氣息縈繞鼻尖,華冶眼眶濕熱卻落不下淚,心酸苦楚只得咬緊牙關。 為什么連氣息都這樣相似。 她不愿深思,不愿再去觸碰那段塵封的記憶,只感到頭痛欲裂,隨即闔目昏睡過去。 重覦扣住她的腰,骨節用力到煞白,指尖止不住的抖。 他差一點,他只離開了一下,他就差一點失去了她。 重覦狂魔得眼在滴血,他青筋暴突,自責懊悔到想殺了自己,卻知道此刻她極其需要他。 他垂眸看著她羽睫微顫,眼尾似是滲出淚珠,全身無處可泄的殺伐之氣頓時煙消云散。 “之卿,我來了。”他在她額間落下輕輕一吻。 虔誠得像個信徒,她是他一輩子信奉的圣女。 重覦握住她冰冷的手,貼近他跳動的心臟。 聲音堅定不移。 “永世愛你,至死不渝。” 曾經把他從深淵里救出的是她,賜他無限光明的是她,教他學會愛的是她。 最后和他成親生子的,也是她。 他深愛她,只是早在他成為魏軾卿之前就忘干凈了。 冶兒,這一次,我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的真心。 華冶雖昏著,意識卻漸漸清晰,她感覺到有人在一遍遍用指腹摩挲著自己的眉眼,還戀戀不舍得勾著她的發絲細嗅。 若是平時,她定會暴怒,以為是哪個登徒子,暴打一頓。 只是這氣息過于熟悉,她閉著眼睛分辨不出,一時間頭腦混亂如漿糊。 她本來就易忘,方才在心魔里待過,又徒增心得新的懼意。 她一遍遍寬慰自己。心魔就當做是一場虛幻,她不曾記得,那就選擇忘記。 正在她內心矛盾躁得憤懣,又委屈得難受的時候,身上的輕撫停止,耳邊濕熱的呢喃輕輕響起,帶著些威脅和霸道,“之卿,你快醒來,我不能允許你再這樣睡下去。” “之卿”二字像是一道紫電霹靂,正中劈在她的記憶里。 華之卿。 之卿是魏軾卿給她取的字。 “之與卿,之于你。冶兒,這字如何?” “好啊好啊!軾卿才華橫溢,為我取的字定是最最最最好的。冶兒好喜歡啊!” 華冶驀地睜開眼睛,對上“沈縉”這張需要想想才能認出的臉,一時有些懵。但她確認自己沒有聽錯,右手近乎瘋狂得抓住重覦的手,用力到指甲已經陷入重覦的皮rou。 她臉色慘白,“你方才叫我什么!” 第19章 懷疑 重覦似是沒有聽見,幽藍的瞳色亦明亦暗。 “你醒了。”重覦斂去了所有可能與魏軾卿沾染半點的氣息,伸手拂過她的鬢發。 “我在問你話!”華冶氣極,怒目圓睜。 重覦嘴角上揚噙著笑意,只覺她生氣的模樣可愛。 “我方才可是什么都沒有說,祖宗怕是迷暈之際聽岔了。” 看到華冶還要再說什么,他輕輕道,“你從心魔里看到了什么,可不可以告訴我?或許正是心魔的緣故,你誤以為幻聽為現實。” 重覦說得慢條斯理,有鼻子有眼,華冶本在心魔里就已經分辨不清,他這樣一說,她狐疑間又動搖。 魏軾卿如今是魔尊,怎么可能會與她糾纏不清。要知道,他從未愛過,何必偽裝。 沒有任何理由讓她相信,魏軾卿需要偽裝在她身邊。 他和她不一樣,她是有仇有怨,但自知能力不足,暫時并不愿糾纏。 兩人正僵持著,齊全幽幽躥進來,“哈哈哈哈成了成了!” 看著華冶一臉懵,齊全解釋道,“哎,我給講哈,南笙那丫頭終于清醒了。” 齊全是個大嘴巴,知道重覦和華冶是一起的時候,早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通,如今他自認為和重覦混熟,勾著他的肩膀,道:“走走走,你們把你們想問的問個清楚明白。” 華冶經歷過心魔,隱隱有些不安,也是想問個清楚明白。 重覦立即按住,把她牢牢固定在床榻上,“你才醒,先休息。”指尖不易察覺掃過她的太陽xue,將方才的記憶除去。 華冶橫了他一眼,欲要反抗,看到他眸色的溫柔,意識頓時模糊,她恍惚著停下動作,老老實實裹緊被褥,有些別樣的乖巧可人,她淺聲道:“好。” 白皙精致的鎖骨微露,長長的脖頸白如勝雪,梅香清冽入鼻,像是妖嬈的梅妖正勾住男子的下巴,眉眼如絲朱唇輕啟,勾人□□。 重覦眸色微動,起身忙離開。 他逃一般的樣子落入華冶的眼底。 她判定:有問題。 徐南笙縮在虞娘的懷里,她一見到重覦便抖如篩糠。 她在華冶進入心魔的時候重覦突然來到,陰郁的他戾氣灼人,一只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生死不過一線之間,徐南笙在霧啞山這么久,從來沒有感到這樣震碎骨rou的恐懼,她仍記得這個人之前陰狠嗜血的模樣,若不是她當時不顧禁忌,放重覦進到華冶的心魔,只怕現在早就被他挫骨揚灰。 徐南笙咬牙打顫,忙垂眼不敢看重覦。她完成任務后,被抽光了所有的精氣,連扭動身子都變得相當艱難。 若不是與妖融合,體內有妖丹強撐,她只會化成死去的六歲孩童模樣。 齊全見南笙神情有異,來回在重覦和她身上掃了兩眼,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撓撓頭。 “常生……哥哥……”南笙一望見他便紅了眼,聲音哽咽說不出話。 齊全想摸摸她的頭,因長久沒有做過,動作有些僵硬,尷尬之色涌上臉頰,他趕忙故作凝重,“只管說清來龍去脈。我定會讓你活下去的,放心吧。” 最后一句,卻是真摯有情。 徐南笙虛弱得臉色慘白,連呼吸都點困難,如同離開水源的魚兒,干癟的兩腮只無聲得閉合,卻沒有半點用處。 她張張口不知從何說起,抬眼瞥到門口華冶的身影,呼吸一滯。 重覦順著她的視線看,原本應該躺在床榻上休息的華冶已經來了,發現她眼神恍惚不定,他忙起身護住她。 他小心呵護在她身后,像是銅墻鐵壁,替她擋住所有的攻擊傷害。 他的動作一連串做完,行云流水,仿佛是嵌刻在骨子里的習慣——護她周全。 華冶沒有在意,只示意徐南笙,“你講。”華冶知道,此次來霧啞山,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徐南笙自知做了這么多惡事,懊惱自責得咬緊唇,齊全拍拍她以表安慰,另一只飛快給她貼上自制的“醒神”符,她這才磕磕絆絆得開口講。 “十年前,我被獻祭后其實很久都沒有死去。興許是我以前常是沉在河里,很會閉氣,昏昏沉沉得睡了好多天。但我知道是一定會死的,這里沒有水,沒有吃的。但在最難熬的那些天,我以為我快死的時候,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他很溫柔,他在喚我的名字。” 十年前,小南笙餓得只剩皮包骨頭,她的指甲扣在泥土上,虛弱得喊著救命。 無論當初替她的常生哥哥有多堅定,求生的本能讓她拼命得掙扎。 她想活,她想活下去! 就在她迷迷蒙蒙昏睡之際,耳畔突然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這個男人語氣平緩,很是溫柔,聽起來像是羽毛在耳邊輕掃,縹緲舒服。 是幻覺嗎,難道是黑白無常來索命? 小南笙意識模糊,她隨即又否定了。她是被獻祭的,是會變成守山靈,不會被黑白無常帶走,她是無法投胎轉世。 正胡想著,即將又一次陷入沉睡,她猜,這次睡過去,就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了。 “南笙,孩子,你想活嗎?”聲音再度響起。 “西……”她只得發出一個音氣,連“想”字都已經說不完整。 “我有辦法能讓你活著,但是孩子,你需要幫我。幫我做一件事情。” 小南笙渾渾噩噩著,自嘲想想,她能幫人做什么呢,她什么也不會的,身為一個靈媒,她甚至從來沒有通靈過。 “十年后,你要引誘一名紅衣女子來霧啞山,到時候,你讓她看一件東西便可。” 什么東西?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孩子,莫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只會讓你做你自己最想做的事情而已。如果你答應了我,我現在就能讓你永遠活著。”男人的聲音有股天生的魔力,小南笙聽得入迷,加上強烈的求生欲,毫不猶豫得答應。 她只需要在心里想著“我愿意”,這個人就能聽到她心底的聲音。 “乖,真是好孩子。” 這是男人離開時候說的最后一句話。 最溫柔寬慰的話,卻在此刻,令人毛骨悚然。 華冶的眸子忽暗,有個人,十年前就預料到她十年后會復活。 這一點是最可怕的。 第20章 小倩 一切的一切都在按照規劃和設想進行,仿佛她們都只是一個任人擺弄的提線木偶,上演喜劇還是悲劇,都由他或她來主宰。 華冶感覺,似乎每個人的背后都站著一個過去的人,過去牽扯出以后,環環相扣的碎片無形中貫穿。 齊全的過去是徐南笙和霧啞山,華冶的過去是重覦和西華派。 那么背后的人,他或她的過去是誰? 良久,都沒有人出聲。 齊全率先開口,他懶懶道:“看來這個人通曉萬事,他怎么不說十年后我會來到呢。真是,原來我才是那個無名無分的路人。”明明人家至關重要,他在心中憤憤道。 華冶靠近徐南笙,只問:“怎么引誘我,怎么安排一切,都是他指示的嗎?” 徐南笙點點頭,“這個人的聲音會在我身邊響起,他會告訴我怎么樣做,心魔也是他讓我給你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