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是人造的，不過是你內心真實想法的投射，你需要他，他就成了神。

    1985年12月27日，坐標京都。

    真冷啊，這是趙長天對八五年京都冬天的第一印象，他穿著大棉襖、棉褲，戴著大棉帽子和棉手套，腳上穿著黑色燈芯絨面的大毛窩，還是被凍得蜷縮成一團，雙腳直跺。

    半個月前，他收到華夏專利局的來信，說專利已經授權，作為華夏首批被授予專利證書的人，他被邀請到華夏大會堂參加授權大會。

    這個消息迅速傳播開來，轟動了整個漢江。大家震驚的不是他申請了專利，專利是啥東西？沒聽過。他們在意的是開會地點在華夏大會堂，那可是大會堂啊！是華夏舉行各種政治活動的最重要場所之一！在人民群眾的印象中，能到大會堂參加會議的人基本都是國家干部，還是特有級別的那種。

    《漢江晚報》立刻報導了這個消息，隨后湘南省的其他報紙紛紛轉載，前來采訪的記者幾乎踏破了趙愛國家的門檻，把這個男人逼的家都不敢回，躲在辦公室過夜。rou聯廠為此特地在廠門上掛了條長長的紅色條幅，寫著“熱烈恭喜我廠職工趙長天受邀參加華夏大會堂的專利大會。”

    顯然，楊廠長忘記趙長天已經是生化制藥廠編制外人員，不屬于rou聯廠了。

    衛浩然第一時間指示，趙長天來回北京的所有車費和住宿費用由政府全包，并安排趙長天從北京回來后進行一場報告會，傳達來自京都領導的會議精神。

    在廣大rou聯廠職工的熱烈歡送中，趙長天帶著六個小青年踏上了去京都的綠皮火車。他申請的耐熱聚合酶和和cr的兩項專利，專利人除了自己外，這六個人的名字也都在上面，雖然其他人并沒有收到邀請函，但他們怎么可能放過去京都的大好機會，個個潑皮無賴般嚷嚷著要一起去。

    去就去吧，反正政府報銷費用。

    于是，趙長天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發了。出發前，趙長天看到李期夾在前來送行的人中，眼睛里閃爍著奇怪的光芒。

    到達京都站已經是下午兩點，因為天冷，大街上沒有什么人影，偶爾能看到穿著綠色軍大衣的人路過。京都站出站臺口有塊“京都市旅店介紹處”的招牌，還立著一個木制亭子，趙長天他們排著長隊，等亭子里的人驗過單位介紹信后，才拿著開出的單子去找旅社。

    八十年代去京都，旅社由介紹處安排，單子上寫著旅社的名字，讓住哪里就只能住哪里，毫無選擇的余地，拿著單位介紹信和那個單子，旅社才給安排住宿。

    七個人上了公交車，公交車太矮，高度估計只有一米八左右，陳懷仁和趙長天只好縮著頭站著。車上清一色的都是本地人，說話打著京腔，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這幾個背著大包小包的外地人。

    “快看，那座樓好高啊！”孫建軍指著窗外喊道。窗外一掠而過的是京都最高的建筑京廣中心，總高209米的大樓，外表看起來像個u型的扇子。

    “那座也很高哦。”聲音此起彼伏，沒有出過門的青年們幾乎是貪婪的注視著窗外的風景，時不時的發出一陣贊嘆聲。

    好不容易到了站，趙長天趕緊跳下來，車上那些本地人的眼神讓他臉上火辣辣的。他們被安排住在王府井附近的一家小旅社，王府井是京都最繁華的一條商業街，距離華夏大會堂非常近，街上賣什么的都有。

    時間還早，幾個人把東西放在旅社里，跑出去東游西逛。王府井大街很長，街上有書店、理發店、鞋店、服裝店等，在一家國營百貨店里還有穿著白大褂、戴著白帽子的售貨員，在用算盤給顧客結賬，雖然是冬天，街上也挺熱鬧。

    經過一家鞋店時，張啟迪不肯走了，鞋店里出售最新款式的毛皮鞋，看起來高大上檔次，他比比自己腳上的大毛窩，死活非得換一雙。

    “有點貴。”陳懷仁皺眉道，一雙毛皮鞋要35元，大半月工資沒了。

    “我們明天可是要去大會堂，總得穿好看點，這樣進去太土了。”張啟迪說道，他特別注重外表，平時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的，頭發也梳的整整齊齊。

    “是趙哥進大會堂，你可進不去，買了也沒人看。”孫建軍笑道。

    “我們在外面等著不行嗎？等那些領導們出來，說不定能看見我們。”張啟迪道，他喜歡白日做夢，特別喜歡看書里面窮書生和富家小姐的故事。

    “走走，你們陪我進去挑一雙。”張啟迪拉著大家往里走。

    趙長天沒進去，他去售報亭花三分錢買了份《北京晚報》，看到上面刊登的正是專利大會的新聞，右下角還有條短新聞，說為了解決中老年人買鞋難，內聯升鞋店趕制出男女皮棉鞋13萬雙，在門市部出售，價格便宜又實惠。

    “別買了，等會議結束，大伙統一去那里買，價格要便宜三分之一。”趙長天把新聞指給張啟迪看，然后在鞋店老板不爽的眼光中出了門。

    整個晚上趙長天都沒能睡好，因為其他人實在太興奮，嘰里咕嚕說個不停，最后他迷迷糊糊墜入夢鄉，夢見了后世熟悉的京都。醒來后一陣迷惘，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第二天下午，趙長天踏著紅地毯從甬道進入了大會堂，大禮堂呈橢圓形，有兩層挑臺像兩彎新月圍拱著主席臺，他被安排坐在后面。那些他在電視里熟悉的臉龐接連出現，莊嚴肅穆的坐在主席臺上。

    國歌響起，每個人都站了起來，坐在趙長天前后左右的人激動得眼含熱淚，跟著曲調大聲歌唱。等到音樂停止，大家坐下來，臺上開始做報告。

    報告講述了華夏專利法誕生的背景和過程，強調了專利對保護知識產權的重要性，同時介紹了自專利法頒布以來專利的申請情況，并鼓勵積極申請專利。

    接下來又是幾個報告，重量級嘉賓對專利權人代表致以熱烈的祝賀，有六百多名中外來賓參加了專利證書頒發大會，來自rb的高田彥幸代表外國專利權獲得者在會上發言。

    最后才頒發首批華夏專利證書，本次總共有143項專利申請授予專利權，有84人獲得授權，趙長天是其中之一。當他走上主席臺，從平日遙不可及的嘉賓手中接過證書時，終于體驗到從未有過的緊張，前世今生，這都是他頭一回如此近距離的與大人物相接觸，他手心都在冒汗。

    “你看起來很年輕啊，這么年輕就懂得申請專利，今年多大啦？”嘉賓問道。

    “快十八了。”趙長天輕聲道。

    “真是年輕有為啊，好好干，掌握了科學技術就是掌握了未來，國家的前途都在你們手中啊。”嘉賓跟他緊緊握了一下手。

    儀式結束后便是合影留念，咔擦一聲，十八歲的趙長天穿著黑色的大棉襖，露出傻里傻氣的笑容，永遠被記錄在了華夏的歷史中。

    這張珍貴的照片被趙愛國專門買了大鏡框裝起來，高高掛在墻上，每來一個拜訪者，便開始得意的介紹趙長天參加會議的詳細過程，從一開始的十幾分鐘后來延長到半小時，再后來，若是無人打擾，他可以憑借想象添油加醋、洋洋灑灑的講上一個小時。

    那些聽的人也是誠惶誠恐的聽著，生怕漏過一個細節，他們會詳細詢問領導們的穿著、相貌、說話的腔調，還有報告的內容，尤其是和趙長天的輕輕一握。那幾句簡單的問話顛來倒去的重復聽上十幾遍，也不覺得厭倦。

    作為能去大會堂參會，和重量級嘉賓見面、說話、握手、聊天和合影的人，趙長天徹底出名，成為除了市長和書記外，漢江家喻戶曉的第二號人物，大家津津樂道他從前的黑歷史以及轉變歷程，就連韓國強，也以被他打過為榮。

    除了李期。他已經研究出170u肝素鈉擴大生產的方法，但他并沒有申請專利，因為專利所有權屬于單位，他有自己的小算盤。在他看來，趙長天簡直是愚蠢之極，不不，何止是愚蠢，簡直腦袋被驢蹬了……哦，對了，趙長天確實是被豬踢過，也許踢壞了腦子。

    虛幻的榮譽和利益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至于漢江市出名的第一號人物，便是曾經踢過他腦袋的小白豬。

    趙愛國特地花重金替小白贖身，然后珍而重之的養在了一個新建的豬圈里。豬圈由rou聯廠免費，每日前來參觀和膜拜的人民群眾絡繹不絕，大家遮遮掩掩的尋找機會希望讓小白踢上一腳。誰知小白傲嬌得很，從不輕易出腳，這更增添了它神秘高貴的氣質。

    從此，小白住上了大別墅，過上了衣食無憂、可以頤養天年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