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含煙忙道,“小姐夜里沒睡多長時間,沒甚事就別擾著她了。” 周宴看出她累,扯著塵荼先走了。 溫水水掂量著說,“平白的就得倒貼千兒八百兩銀子,真叫人惱火。” 一旁小丫鬟端了清粥小菜過來,含煙擺到她面前,不免唏噓,“本來這事就不對,陛下說了江都絲綢歸咱們來辦,這就是圣旨,可內織染局的人根本沒把陛下的話放在眼里,他們宮里不出人,倒叫咱們的人跑腿,好處全是他們的,到頭來咱們能撈到什么?” 溫水水暗咬牙,那碗粥都看著不香了,總不能讓她吃虧,絲綢運進京,過了內織染局,轉頭那幫人就可能在陛下面前說是他們一起過去的,左右她見不著陛下,話還不是任那些太監說。 從梅跨過二門,小跑到她面前道,“小姐,昭少爺來了,說要見您,但周管事不讓,昭少爺杵門口站了好一會都不走,周管事想叫人把他打走。” 溫水水一丟勺,樂了,“正經來送錢的,可不能真讓他走了,你去偷偷開后門,把他領進來。” 從梅遲疑,“要是殿下瞧見了,指定沒得消停……” 溫水水望天,“還早,他一時半會回不來。” 從梅只得照著她的話轉去后門。 約有半盞茶功夫,她把人領進內院,含煙沒易容,早躲進耳房。 溫昭進院子就見溫水水有一下沒一下的舀著粥喝,那手白的能看清皮下經絡,他不由得放輕腳步走到石桌前,她就停下手,淺聲說,“溫公子怎么過來了?” 溫昭注視著她,“姑娘又瘦了。” 溫水水將臉一低,想起身回屋。 溫昭急忙按住她,“我去了許多次姑娘之前住的宅子,沒想到你搬到這里。” 溫水水抿著唇。 溫昭說,“你的茶館不開了,我送你的宅子也賣了,現在連宅子也換掉,是大殿下的意思?” 溫水水抖了一下身,瞧上去像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溫昭看著她目光變溫柔,盡力輕聲,“我來是想告訴你,再過不久,我就可以救你走了。” 溫水水長睫微顫,“……我不想連累公子,你以后不要來了。” 她這話說的分明是斷,但又藕斷絲連,聽的人不禁心生疼惜。 溫昭急道,“你何必把我推遠?除了我還有誰能救你,我即是說了護著你,就一定做到底,你不用為我擔心。” 溫水水神色發懵。 溫昭扶著她的肩膀問,“先前不是說好的?我救你出來,你跟著我,我不會讓你再受苦。” 溫水水這才像回神般把目光轉到他面上,眼神里盡是痛苦。 溫昭的心猛地跳一下,“發生什么事了?” 溫水水撇開他的手,極速轉身,“沒事。” 她這樣子明眼人都看出來有事,溫昭登時急了,“到底發生什么事?” 溫水水垂著腦袋。 從梅在旁邊感慨,“溫公子約莫還不知道,我們姑娘這回攤上大事了。” 溫昭扭頭瞅她,“她攤上什么大事了?” 從梅聳聳肩膀,嘴邊兩抹胡須動個不停,“前頭陛下指明讓姑娘給宮里運絲綢,這絲綢屬江都最好,姑娘自然也只能指派人去江都買,哪成想路上遇到了劫匪,絲綢被他們半路搶走了,那內織染局的太監說了,只認絲綢,什么路上出的問題概不負責,頭一遭就花了近千兩才買來一批上好的絲綢,現在哪還有錢再運一批?” 溫昭擰緊眉頭。 從梅觀察他的面色接著說,“這錢只能我們姑娘掏,殿下又不來,周管事更沒可能替姑娘考慮,原本這事是不能姑娘一人管著的,怎么說也得是上邊兒撥下來銀子,我們才好辦事,但那群太監仗著劉公公是燕妃娘娘身邊的紅人,背地里根本不照著旨意行事,錢他們拿在手里,事兒卻要我們做,出問題了我們扛,他們坐屋里吃茶就行,比大姑娘還體面。” 一聽到燕妃,溫昭表情顯得陰冷,他問道,“哪個劉公公?” 宮里的公公有許多,妃嬪的宮殿內更是內侍眾多,他得問清楚才好回去查看,如果真有這事,燕妃自然也要算在其中,二殿下正愁沒辦法對付那對母子,這送上手的機會可不能白白錯失了。 從梅說,“劉箋劉公公。” 溫昭一眼瞇住,倏忽自袖里取出一疊銀票塞進溫水水手里,極為大方道,“你暫且用著,這個仇我替你報,你別難過。” 溫水水連連后退,慌忙想把錢還給他,“我,我不……” 溫昭推回到她手中,“你不用我的錢難道還指望他來救你?” 溫水水拿著那錢,眼淚不停掉落。 溫昭揚唇,返身走出去。 他一走,溫水水就擦干凈眼睛,依著石凳數手上的銀票,不多不少將將十張,夠本了。 她理好銀票遞給耳房出來的含煙,打著哈欠回屋接著睡回籠覺。 —— 溫水水這邊閑下來,朝堂上倒起了波瀾,原是太常寺卿許術提出興學,但這興學興的是儒道,誰都能瞧得出這一舉促是在打壓佛學,明弘帝對興學很感興趣,可沒有立即贊同,只說考慮,至于考慮到什么時候也沒人敢問。 下朝后元空跟著崔琰回工部,崔琰罵了大理寺卿一路,進衙門才閉上嘴。 楊老在理事堂等著他們,兩人一前一后進來,都神色不愈。 “這是哪樣兒,都氣的不會掩飾了,”楊老笑呵呵道。 崔琰揮著袖子癱在椅子上,“許術這個老家伙可真夠陰的。” 楊老抿一口茶,看了看元空,“他又出什么幺蛾子?” 元空說,“興學。” 崔琰在他后面補充,“興的還是儒道,左右是想趁著玄明主持不在京里,想把佛家一下子摁下去,他好算計。” 楊老咂嘴,“許術有點腦子,但也太心急了,動到佛家上,除非欽天監和他這個太常寺卿一起撤了,左右是專為祭祀禮佛才設的衙門。” 崔琰一下心安,“委實嚇壞了學生,好歹陛下也極看重佛門,僅他一句話便想翻天覆地,偏偏陛下還真說考慮,也不知哪根筋抽了。” 元空說,“他不會。” 崔琰好奇,“陛下為什么不會?” 元空淺笑,“他的病只有主持能治。” 崔琰更驚訝,“陛下得病了?” 元空笑而不語。 崔琰便知不能問,便不咸不淡道,“這二殿下委實有些玩意,原本還當沒個本事,倒也到竄著許術搞出來興學,就算沒辦成,也能在天下學子里有了好名聲,終歸是向著他們。” 楊老背著手站起來,“玄明應該快回來了吧。” 崔琰拍手,“您不說學生倒給忘了,前兒個玄明主持給學生來信,這個月月底就該回來了,左不過就五六天時間,還是等得起的。” 楊老手指著他,“這段時間安分,誰有動作都不要強出頭,我們要確保萬無一失。” 崔琰趕忙道,“學生明白。” 楊老轉頭跟元空道,“回去吃飯。” 元空便隨他出門,兩人走出一截路,元空停住,“外祖父,我不回府了。” 楊老適意的笑起,“我沒說回府啊,你們現今住在臨襄坊,總得領我過去看看。” 元空面上顯出糾結。 楊老嘆氣,“我就過去看一看,你外祖母根本不知道,她煩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便是生她氣,也不能就連著我也不睬了。” 元空輕輕說,“我沒生外祖母的氣。” 楊老往前走,“她慣來端著架子,總覺得自己是高門大戶,誰也不能失了禮數,她這些年沒受過苦,即使你母后去的早,她照樣過的安穩,她習慣了這種受人捧著的日子,也見不得他人卑微,我不是給她辯解,她有許多缺點,和京里的那些貴婦也沒區別,我試圖跟她就這個事探討過,但她已經根深蒂固了,往上一輩的教導讓她堅信那些腐朽,我沒有辦法改變,但我是向著你們的。” 他們經過一家糕點鋪子,元空過去買了兩份糖冬瓜,一份遞給他,一份捏在手里,慢慢說,“我沒氣外祖母,但外祖母確實傷害了她,她在臨襄坊里能安穩睡著,也不用擔心外祖母會來搗亂,現下這個情況不如讓她們兩個暫時分開,等外祖母想法變了,我們再回去。” 楊老撿起一塊糖冬瓜放嘴里,甜絲絲的,他笑,“果然是小姑娘愛吃的,甜的發膩,這東西要少吃,省得牙壞了,到頭得哭。” 元空跟著笑起來,隨后領他進了臨襄坊。 他們進府里才晌午,院里倒是靜,從梅和含煙蹲在屋門前吃果子,見著兩人趕緊起來給他們彎腰,“老爺,殿下,小姐還睡著。” 元空對楊老道,“外祖父,您先去茶廳吃杯茶,我叫她。” 楊老笑點頭,從梅忙引著他往旁邊茶廳去。 元空轉頭跟含煙說,“今日外祖父過來用膳,讓膳房做些養身的菜。” 含煙也躬身道是,他便進房里。 屋里收干凈寬敞了許多,他踱到床邊見溫水水睡的深,眼睫微翹,臉上也紅潤,檀口張一點,長發鋪了一枕頭,倒是不知愁。 他湊近撫過她的臉,她立時顫過身,眼睛半瞇著睜開,看是他就往他胸前爬。 元空拍著她的背說,“起來吧,外祖父過來了。” 第62章 六十二個大師 壞的坦坦蕩蕩…… 溫水水唔一下, 抓著他的手往床下爬,猶疑著說,“他來給老夫人當說客?” 元空看她踩著鞋自己穿好衣衫, 笑了笑,“倒沒有, 外祖父順道過來用午膳。” 溫水水跟他一起出去, 略有忐忑道, “他必定以為是我教唆你的。” 元空握緊她的手腕,“亂想, 他對你怎么樣你難道還不清楚?” 溫水水微尷尬, 悶頭被他帶到茶廳。 楊老坐在窗戶旁邊, 嘴里嚼著糖冬瓜,手邊還放著熱茶,瞧他們進來,揚起手里的零嘴嘖嘖稱奇,“原說太甜, 沒成想越吃越有味。” 丫鬟們陸陸續續往桌上上菜。 元空溫笑,“少吃,齁著了也不好。” 楊老哈哈笑兩聲, 自行坐到桌邊招呼他們, “都坐下來吃飯,站著干什么?” 元空落座, 溫水水坐到他身旁,老實的不敢動。 楊老看出她拘泥,當先自己夾菜吃,調侃道,“我倒反客為主了, 你們還不好意思起來。” 元空也往她碗里夾了些rou片,淡聲跟楊老說,“外祖父在這邊用膳,只怕外祖母又得氣。” 楊老連揮手,“行了,好歹讓我安靜的吃個飯,提她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