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溫水水笑一聲,“他家欠我娘親五千八百六十三兩白銀,我為什么不拿回來?” 元空撤開手,直起背沉沉注視她,“溫烔若有朝一日鋃鐺入獄,抄家時,你娘親的錢我自會替你收回來。” 溫水水眸中蓄出淚,“那他欠我娘親的情呢?” 元空合住唇。 “我外祖母、娘親和娘親肚子里的那個孩子,三條命不是他抄家了就算兩清的,我做這么多,我就是要林月妍知曉,不僅她的男人愛著我娘親,她的兒子也愛著我娘親的女兒,溫烔和林月妍欠下的債,我要他們加倍奉還,”溫水水揚唇笑,眼側劃過水痕,她并不覺得自己做的哪里有不對。 元空一瞬偏過臉,寒聲道,“你送一個容鳶已經夠了。” “不夠!”溫水水當即否定,她目中郁出暗,面龐緩慢顯現扭曲,“我沒了娘親,十幾年受林月妍虐待,她巴不得我死,我死不掉,她就想盡辦法毀掉我,他們都說我是瘋子,我早瘋了!我不僅要她的命,我還要她痛不欲生!” 元空臉色青白,驚覺和她多說無益,起身欲走。 溫水水眼淚泵出,先前的兇狠瞬間化作驚慌,她猛撲到元空后背上,抽噎道,“我不見他了,我真不見他了,你別走……” 元空低著頭不言語。 溫水水小心翼翼的移到他身前,環住他的頸子將唇覆在他嘴邊,膽怯的甚至發抖。 元空雙肩塌下,良晌張唇回應她,親吻里藏著無奈與撫慰,他的手摟到她腰后,她就全身放松,兩手蜷住搭在他肩側,閉眸感受他的疼寵。 元空摸著她的臉,低低道,“會聽我話么?” 溫水水輕頷首,臉往他手心里放。 元空又道,“別跟溫昭再見面。” 溫水水重重的嗯聲,手攬住他的腰,身子往他懷抱里鉆,一點縫隙也不留。 “他給你的房契,讓周管事處理了,”元空繼續道。 溫水水從荷包里拿出房契交到他手中,認真看著他。 元空收了房契,攙著她慢步到木架旁放下,捏著她兩只手放到水盆里清洗,他洗的極細致,邊角縫都沒放過,直洗了兩遍才罷手,轉而抱起她出了浴室,進到佛房內。 檀香繚繞,案桌前供著座佛像,元空坐到桌邊,放她趴在懷里,他輕順著她的脊骨,“不能睡。” 溫水水瞇著眼貼他前襟,吐了個好。 元空翻開一本經書,提筆開始抄寫,他坐的端正,溫水水趴了會自己轉過身,卻見他在抄的是《大懺悔文》,溫水水抱住他胳膊,“你在替我抄嗎?” 元空低眸看她,未幾攥著她手放一邊,接著寫。 溫水水抓著他腰邊的玉佩,眼睛看那紙上一個字一個字填滿,她看不懂經文,但知道元空是在為她悔過,她做的是壞事,如果有地獄,她必然會下地獄,元空這般好,上天絕不會容他們在一塊呆著,可她就想纏著他,佛祖要是不收留她,元空也不會放任她不管。 她歡歡喜喜的想,以后少做壞事,為了能和元空在一起,她要積點功德。 元空抄完一頁,瞧她垂著眼簾,伸指捏了捏她的腮,然后繼續往下抄。 月上梢頭,他終于停筆,瞧她睡著也沒把她叫醒,捧著人放進羅漢床,甫一松手,她就醒了,纖細的手握著他不愿放,“你想把我丟下……” 元空拉開毯子蓋住她,低笑,“我打坐。” 溫水水戀戀不舍的放手,即見他坐蒲團上合目,溫水水便覺得安穩,悠悠然又睡過去。 —— 元正日這天又下起雪來,清早上院子里落一層白。 宮里來人請元空進宮過節,元空起來時,溫水水還窩在他身上囈語,“我想跟你過年,讓他走好不好?” 元空吻著她的唇,輕聲道,“乖乖呆著,我早點回來陪你過年。” 溫水水的衣衫落一半,他提著扣好,溫水水在床頭摸索,抽出來一條腰帶,上面雕著螭紋,紅翠玉石鑲嵌在其中,很是華美,她往他手里塞,臉羞紅了。 元空翻看著腰帶,手工精細,樣式也好,他執起溫水水的手,果見指尖有細碎的小傷口,他揉了揉,“好看是好看,往后別做了,傷手。” 溫水水臉燒的燙,推一下他道,“我想看你穿。” 元空下床,進內室去更衣。 溫水水在床上翻滾,俄頃就見他著一身寬大灰袍出來,那條腰帶束在里邊兒,他扯開衣裳才能看見,她有些不滿,但也知沒法,“你回來再換好看的衣裳。” “嗯,在府里別往外跑,午膳和外祖他們一起吃,”元空交代道。 溫水水眼眸微動,彎起唇,“我曉得。” 元空放心走了。 溫水水伸個懶腰,也起來洗漱。 府里各處都掛著福,她出來院子時,見從梅和含煙蹲雪里放爆竹,那雪被炸的臟兮兮,她喊道,“仔細傷著。” 這一聲剛落,從梅手滑,爆竹在她腳邊炸開了,嚇得她連連跳,含煙急跑進廊里,壞笑道,“我說讓我來吧,非不讓,差點炸到自己。” 從梅拍拍腿上的泥巴,氣洶洶上來,“誰還沒個手滑的時候。” 溫水水問她們,“周叔來嗎?” 大過年的,總不能讓周宴一個人呆宅子里過年,多冷清。 從梅道,“奴婢讓人去叫了,周管事不來。” 溫水水垂下眼睫,“那算了,等晚上元空回來,我和他一起去叫人。” 從梅和含煙互視一眼,不約而同嘿嘿笑,“您自個兒瞧。” 溫水水微窘,旋身就要回屋。 恰好西松園的安嬤嬤過來,叫她道,“姑娘,老爺和老夫人讓您先過去說說話。” 溫水水抿唇淺笑,側眸望過含煙和從梅,兩人立時進屋里捧出兩件衣裳跟著她一道入了西松園。 西松園里靜的多,底下做事的丫鬟仆役雖然喜氣洋洋說著話,但明顯壓低聲,怕吵著老人家。 溫水水進了茶廳,容氏拉她近前上下端量,“許多日子不見,倒比先前過好了。” 溫水水小小的笑著,對著她和楊老行禮,“小女應該一早過來的,但他……” 楊老擺手,“來不來的都是自家人,我最煩這些禮數,你跟著阿宇叫我們外祖,別生分了。” 溫水水悄悄觀察他的神色,不像有假,便做出一點喜悅,軟聲應下。 容氏注意到她后面兩個丫鬟手里的衣裳,沖她們招手,她們走到跟前,容氏拿起衣裳看,高興道,“這是水水特意給我們老兩口做的?” 溫水水紅著耳朵,“鮮少做針線活,還望外祖父外祖母別嫌棄。” 容氏笑彎了眼,拍著她手道,“你把阿宇拉回來,我們哪能嫌棄你,還曉得給我們做衣裳,這京里的千金小姐多數懶得動手,也就你傻,這種小事哪用得著你來做,讓她們丫頭來就好,這手破了,回頭阿宇又心疼。” 溫水水細聲道,“應該的。” 她要和元空成為夫妻,他們就是她要孝敬的人,即使她知道容氏可能不同意,但該做的還是要做,不能讓元空難堪。 容氏放她坐到旁邊的椅子,嘆聲,“我這些年擔驚受怕,阿宇是頭犟驢,打定主意做件事,就一定要做到,我只當他真的要當一輩子和尚,沒想到被你勸回來了。” 溫水水曲著指節做羞態,“我,我沒做什么。” 楊老望她笑,“阿宇因著萬香庵才得以回朝,若不是有你相助,他可能照樣在云華寺不能出來。” 溫水水揪緊帕子,“……萬香庵是他清查的,當時上邊兒沒人管,實在沒辦法我才去找了崔大人。” 楊老但笑不語。 溫水水把頭低下,該有的純良她都保持住。 容氏舒一口氣,“你如今是阿宇房里人,原也不能我說,但他母后去的早,我不說就沒人說,你是個年輕姑娘,這話我說了你別害臊。” 楊老連聲咳,容氏當沒聽見,“他也不小了,我像他這個年紀,他母后都能走路了,你們私下玩歸玩,這孩子還是趕緊要。” 溫水水心覺好笑,她現在沒名沒分的跟著元空,元空待她好,怕沒成婚前就有孩子對她名聲不好,自己喝避子藥,可容氏卻敲打她,提前要孩子,這孩子若真有了,她確實可以靠孩子穩固地位,但再想獨占元空根本不可能,容氏必然會借機往元空房里塞人。 但若是沒孩子,就意味著她生不出,容氏又可以打著開枝散葉的名頭送女人,兩不虧。 “他,他不讓我生……” 容氏一愣。 楊老將手里的保健球往桌上撂,黑臉道,“孩子們的事情讓他們自己煩,你管那么多干嘛?阿宇現在有孩子不怕落人把柄?真是老糊涂了。” 容氏微訕,“這不是想抱重孫子想過頭了。” 溫水水適時露出靦腆。 容氏審度她臉色,試探道,“也不是我說,阿宇這個身份和尋常人家不同,這身邊總得有個能撐事的,往后他若是被迫娶旁人,水水,你別氣他,他心里總有你的位置。” 溫水水登時白了臉,片晌站起身朝他們重新彎身施禮,“大殿下如何,小女不會說的,二老請放心。” 她不叫外祖了,這聲外祖她叫不起,讓她來果然是提醒她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元空真心是沒用的,他的婚事掌握在他們手里,她沒有身家,身子又給了元空,如果她是普通女子,她只能聽他們的,但她不是,誰也不能搶走元空,誰若是敢跟她爭元空,她絕不讓她們好過。 容氏略顯尷尬,還待說好話,楊老瞪她一眼,沖溫水水溫和笑道,“原是要和你熟悉,沒想到全被他外祖母胡言亂語攪和了,這午膳估摸著也吃的不開心,你回院子自己吃吧,晚上等阿宇回來我們再吃個團圓飯。” 溫水水喉間一酸,楊老待她是真的,可是有容氏,這個結就不可能過得去,她匆匆俯身退走。 楊老唉一聲氣,“阿宇回來少不得要跟你吵,你干什么要說她,她一個姑娘,能幫著阿宇回宮已經是最大的助力了,我方才說的你聽不到嗎?便是阿宇真娶她,不見得她就比旁的千金小姐差。” 容氏沉著臉道,“你自己當官這么多年,你不清楚?她家中亂糟糟,手里是有些錢,可這錢也就在外頭能幫上忙,真在宮里,還得靠權勢,她這樣只會給阿宇添麻煩,我沒直接讓她走就不錯了,阿宇還沒成婚就跟她廝混,傳出去也難聽,我不過說了兩句話,她若是懂分寸,早羞的自己離開,這姑娘可沒表面看起來好欺負。” 楊老兩腿站直,胡須呼哧呼哧飛,“隨你便,回頭吵別拉著我。” 容氏攥著手敲桌子,“吵什么吵,過幾日我找著合眼的,就把她送過去,我看阿宇聽我的還是聽她的!” 楊老抓起保健球回屋。 第50章 五十個大師 我比她好 元正這天舉朝休假, 就沒那么多政務要忙,元空入崇延殿時,明弘帝和各宮妃嬪并著皇子公主早已落座, 宮里就是這樣,正午聚一餐, 晚上那頓團圓飯不許皇子參加。 宮里的團圓是皇帝和后宮女人坐一起, 大家表面和睦, 像皇子這種未來皇位接替者自然不允許留坐,這才有了中午合聚。 他衣著太素, 明弘帝看見了, 大好的心情也叫他敗掉, 燥聲道,“穿的什么玩意兒?大過年的盡讓人惱火。” 元空端坐在交椅上充耳不聞。 明弘帝看他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側頭跟周免道,“帶他去挑件像樣的衣裳。” 周免笑著答應,剛準備去叫元空, 元空眼微抬,雙手平放在腿膝頭,正聲道, “陛下……” 明弘帝青著臉拍桌子, “叫父皇!” 這聲嗆的狠,座下諸人神色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