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明弘帝還真跟著元空回了煥章殿。 煥章殿簡陋,比不得其他殿奢華,連張像樣的榻都沒有,明弘帝就端坐到椅子上,放眼看元空抱著經書坐到書桌前,他身旁的小太監為他研磨,柳腰削肩,若不是看那臉確實是個太監相,身段倒容易叫人誤會。 紅袖添香自然是美的,明弘帝托腮沉思,等過段時間讓他出宮建府,賜兩個侍妾給他,日子久了,等他融入進去,再擇選世家千金賜婚,溫家的那個小丫頭確實挺好,若是相貌上再俊俏一些,倒是真和元空般配。 他想的入神,周免悄步走來,湊他耳邊道,“陛下,您派去探查掌事宮女的人回來了。” 第46章 四十六個大師 騙錢 明弘帝捏了捏指頭, 瞧元空執筆寫的認真,便故意揚聲和周免道,“把人帶進來。” 元空執筆的手未停。 溫水水鼓著唇對他無聲道, “他又要作妖。” 元空提筆沾點墨,瞥她。 溫水水瞪他, 旋即自己生悶氣。 周免帶進來一個侍衛, 那侍衛進門就跪地, “卑職叩見陛下。” 明弘帝小啄一口茶,斜眼看元空, “調查你母后那個宮女的人回來了。” 元空緩緩放筆, 正襟危坐。 明弘帝俯視著侍衛道, “查的怎么樣?” 侍衛道,“回稟陛下,那位掌事宮女自當年事發后離宮返鄉,但死在了途中,卑職去了她老家豫章一趟, 她家□□五口人,也悉數在一夜之間消失?!?/br> 這個消失只怕兇多吉少。 這樣死無對證,多年后明弘帝想再翻案根本查不出來線索, 但這也從側面說明了, 楊皇后是被冤枉的。 明弘帝壓著雙目揚手一揮,侍衛默默退走。 屋內靜謐, 誰也沒先開口。 直聽到屋外一聲清脆的鳥叫,明弘帝抬著猩紅的招子凝望元空,他還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沒有怨恨,沒有期盼, 但明弘帝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怨懟。 明弘帝想笑,但笑不出來,他輕聲道,“朕害了你母后?!?/br> 十幾年前的那個夜晚,因為他的憤怒,剝奪了楊皇后的后位,逼的她自殺證清白,可即使如此,他依然恨她,恨一個人很容易,他有著一具丑陋的身體,他無法恨自己,所以他將這恨轉移到她頭上,他恨她在外散布著自己的丑事,縱然那是事實,但他無法承受他人的恥笑。 她的尸骨埋在荒郊,即使死后也沒得到他的寬恕,他太恨了,如今他卻發現自己恨錯了人,她被冤枉了許多年,無人替她辯白,無人再記得宮里曾有她的存在。 真正的惡人躲在背后笑,她連同她的兒子被人驅逐。 可現在,那些惡人竟已然發現不到,他們繼續逍遙自在,誰也不能把他們怎么樣。 “貧僧想讓母后入陵墓,”元空淺淡的重復著以前說過的話。 明弘帝苦笑,“好?!?/br> 元空便又拿起筆來抄經書。 明弘帝呆滯的盯著他,“還有旁的嗎?” 元空暫停手,溫水水伸指在桌上寫下外祖兩字,他僵硬聲道,“貧僧想讓外祖回京?!?/br> 明弘帝又說好,轉而問他,“你自己呢?” 元空不回他。 明弘帝說,“你入云華寺是朕強逼的,現在朕想讓你回來。” 元空不答。 明弘帝起身緩步朝外走,“二十四是個好日子,那天就出宮開府吧。” 殿門合上,元空再寫不下去經文,只得卷起紙張放回書架。 溫水水收了墨盤,安分坐他椅子上,“陛下屬實笨,當年明顯是個局他都看不出來。” 元空彎身坐到杌子上,窗外稀碎的陽光打在他臉上呈現出一種寧和,他像是一具雕像,沒有人情冷暖。 溫水水跳下椅子,爬到他膝頭乖順的蹭他。 元空撫摸著她,彎唇淺笑。 —— 臘月二十四,撣塵掃房子1。 這一日早朝,明弘帝頒下了一道旨意,恢復楊皇后的后位,遷楊皇后尸骨入皇陵,特賜紫東怡為大皇子府,楊氏二老即日回京安住。 這道圣旨一經發出,舉朝嘩然,朝堂諸臣心思各異,誰都清楚,這奪嫡之戰真的開始了。 紫東怡位居京都府宅那一圈,皇子府里屬它最近皇宮,一盞茶時間就能步行到宮中北門,這座府邸是明弘帝龍潛時的居處,可見其對元空厚愛。 元空帶著溫水水一出宮,溫水水就嚷著要回宅子,畢竟十多天沒回,她也擔心會出亂子。 紫東怡離她的小宅子不算遠,再加上楊老和容氏要過來,她這么貿然住在紫東怡確實不太方便,元空打算等安置好了兩個老人,把原尾說清,再把她那一家子接來,便暫時放她回了。 溫水水進宅子時,丫鬟小廝都在大掃除,從梅看她回來興高采烈的拉著她進院子。 “小姐好像胖了,元空師傅真會養人?!?/br> 含煙拍她嘴,“會不會說話?小姐哪兒胖了,我瞧著是面色紅潤了不少?!?/br> 溫水水咯咯笑,一左一右牽著她們進屋里,“溫昭有過來嗎?” “這人說來也奇,早先橫沖直撞的,等小姐您不愿搭理了,他又做出謙遜的樣子,隔三差五送信來,還時不時附些首飾珠寶,奴婢照著您說的,信收了,收拾珠寶一概還回去,只說您不要,他更鍥而不舍,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瘋病,”含煙沏了壺茶端到她手邊。 溫水水撇嘴笑,猛咕了口茶水,轉進里間把身上的男裝換掉,含煙替她梳頭,從梅把那些信擺出來,她一封一封的拆開來看,無不是道歉感謝,到后面便是想要她出來,一再保證不會對她魯莽。 含煙替她梳了個墜馬鬢,斜插著鳳簪,細軟的發絲纏在簪上似乎極難承重,更稱出她羸弱的氣韻,她問含煙,“茶館的生意還好么?” 含煙咳笑,“上次萬香庵一出,過來吃茶的就少了?!?/br> 這個確實,她探聽客人的話,這本來就是做生意的大忌,不過也不虧,元空正正當當回來,誰都不能把他輕視,犧牲一個小茶館值當。 “周叔呢?”溫水水問道。 從梅扶她往外頭去,“年后宮里要進絲綢,周管事這幾日一直在交接,忙的連轱轆轉,昨兒還愁著說,他要是回江都,您可怎么辦?” 宮里的絲綢素來是江都那邊產的,明弘帝前頭把這差事給了楊落溪,現在算算是差不多要到時間,周宴一走,她孤零零一個人在宅子里,他不放心也是正常的。 溫水水笑,“周叔cao心太多,咱們家就是親力親為慣了,我瞧別家都叫人去做,哪用得著跑來跑去,他歲數也不小了,老大的年紀,早該享福,平日里呆宅子里也沒人嫌他麻煩,自個兒愛管事。” 從梅和含煙噗嗤笑。 溫水水出了宅門,踩著木凳子上馬車,回頭對她們繼續笑道,“那宮里的娘娘使喚人得心應手,像周叔就是實誠,分明底下有人手,還要逞能自己去做,轉頭累壞了,少不得讓我又擔心?!?/br> 兩個丫頭笑得東倒西歪,忙推她進車里,“快別說了,您趕早兒去茶館,回來好吃個正經午膳。” 溫水水才不在宅子里吃,她盤算著元空指定要叫人來請她,她聳聳鼻子,正要交代她們,卻見溫昭在不遠處盯著她,那眼神直勾勾的,像是帶了勾子,能將她立刻勾進懷里。 溫水水頃刻白了臉,甩來車簾進車中,兩個丫鬟也瞧見他,皆笑臉消失,忙不迭坐到車上驅著馬車往茶館去。 溫水水背靠到車壁上,嗤笑不已,隨即掀一點車窗朝外瞧,恰好和他一眼對上,她咬了咬唇,做出怯懦模樣重又放回窗簾。 溫昭心間陡生蕩漾,不自覺就跟了一路,一直跟到茶館,她慢慢下車來,估摸著是察覺他還在,眼睫顫的不停,像是怕極了。 溫昭心口酥了一半,站路口不遠不近,等她進茶館,才施施然踏進里邊。 溫水水坐在柜臺上,瞧他當真不要臉,便沖從梅示意。 從梅摸了摸鼻子下面的假胡子,走到溫昭跟前道,“公子,咱們茶館不招待男客?!?/br> 溫昭挑著靠窗的位置坐下,微抬下巴掃一周,“你們也沒客人,我給你們做生意,你還趕客?” 從梅道,“公子別為難小的,您往這兒一坐,誰還敢進來?” 溫昭自袖里取出一塊銀子往桌上放,“今兒你們茶館公子我包了。” 從梅瞧到銀子直措手,回眼瞄溫水水,她挑了挑眉,從梅便抓住銀子做出愛不釋手的樣子,招呼道,“公子您稍等,小的這就讓小二來給您上茶?!?/br> 她跳到溫水水身側,把銀子往柜臺上一放,根本不在乎溫水水愿不愿意。 溫昭看的清楚,心下料定她在這茶館里就是個傀儡,這幾個小廝加那個老頭才是真管事的。 他對著溫水水笑了笑,“姑娘過來陪我坐會吧。” 溫水水猶豫著。 溫昭柔聲道,“這里是姑娘的地盤,我不會對姑娘做什么?!?/br> 溫水水躊躇一會,還是下了柜臺走到桌邊坐好。 溫昭看著她笑,“向前是我太過,讓姑娘受驚了。” 溫水水一只手擋在臉邊,低聲道,“你道歉我接受了,往后不要再過來就好。” 溫昭嚕嘴,“可我想見姑娘。” 溫水水登時臉燒紅,一忽兒起身要走。 溫昭握住她手,她立刻縮開,溫昭便沒有再碰她,繼續耐心道,“我給姑娘寫了那么多封信,不見姑娘回,姑娘未免太心狠?!?/br> 溫水水說,“我和公子不是一路人?!?/br> “怎么不是一路人?”溫昭問道。 溫水水不理會,兀自沉默。 溫昭看了她半晌,道,“你哥哥現在是皇子,所以是我高攀不起了?” “沒有,”溫水水極速道。 溫昭笑起,“他當了皇子,你依然守著這破茶館,怎么不見他幫襯你?” 畢竟不是親兄妹,她一個商女,只有被利用的份。 溫水水垂著眼不語。 溫昭看著她的目光顯出同情,“姑娘有想過離開他嗎?” 溫水水慌亂的瞧過他,轉身上了柜臺,手拿著書看。 溫昭磕了幾粒瓜子,晃到柜臺前溫聲道,“我對姑娘是真心的?!?/br> 溫水水差點沒拿穩書,她聽到這句話瞬時面色煞白,異常艱澀道,“我只想安安穩穩的嫁人,不做妾室不做……外室,公子還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