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溫水水眼看著他慢步走在車前,光禿禿的后腦勺在陽光下照的反光,仿佛在譏諷她沒臉沒皮,他都這么避嫌了,她還要纏上來。 溫水水攢著勁瞪他,也盼不來他再回頭。 過午時熱氣又上了一層,溫水水靠著窗沿半閉著眼瞌睡,也不知是不是曬的,不停出汗。 含煙給她灌了好幾口水,抬手要將窗簾放下來。 溫水水推了一下她,眸子睜開又盯著前頭的元空道,“你問問他要不要喝水?” 含煙咳一聲,撫撫溫水水的長發,“小姐,您過了嘴的,元空師傅指定不喝?!?/br> 溫水水羞的掛不住臉,捧著她手里的水袋猛灌。 —— 他們走的道兒偏,一天下來也沒看到客棧人家,當然即使有他們也沒錢住宿。 天黑時選了個空曠的地塊提前吃點東西,就都各自就地躺下歇著了。 溫水水白天水喝多了,夜里憋的慌,從梅和含煙累了一路早睡的昏天暗地,她又不好將人叫醒,只得自個兒摸索著下了馬車。 地上還燒著火堆,元空坐在火堆旁翻看著經書,聽見動響抬頭去看,正見溫水水一手攥在胸口處,咬著唇站在馬車旁望著他。 第18章 十八個大師 元空大師誤會了,我只是想…… 元空怔了怔,到底撇開尷尬把書收起來,輕聲對她說,“溫施主,還是早些歇息吧。” 溫水水側過臉沒應他說的,腦子一陣發熱,心里卻好像聽見個聲音在催著她,“讓他陪你去?!?/br> 溫水水往自己手上掐過,把這個念頭摁了下去,元空不傻,不可能總遷就她,他們非親非故,她幾次三番那般不知羞臊其實是在壞他修行,他就算嘴上不說,心里也可能煩她,她把人惹急了,到時候再跑一次,估計就難找到了。 她走近火堆旁,蹲身下去伸手要拿燃著的木枝。 元空當她犯病了,慌忙跨腿過去握住她手撥一邊,“這個碰不得?!?/br> 溫水水眼睫低垂,腮邊浮現一點粉,他還這么關心她。 她縮回手,抬眼瞅著他看,“……我想要火把。” 元空避過她的眼睛,在肩袋里摸出來一小塊布,低頭選了根園木棍包好遞到她手邊道,“溫施主不能走遠,荒郊野外晚上多有野獸出沒。” “唔,”溫水水匆匆道了一聲,接過火把站起來隨便選個地方走,她真有點憋不住了。 元空看她像無頭蒼蠅往草里走,不放心道,“貧僧陪施主一道吧?!?/br> 溫水水定住腳,臉上的紅遮不住,卻仍是回身注視他,躊躇著說不出口,小解豈能當著一個男人的面說出來,縱然她想讓他陪著,也沒好意思讓他知曉這種事。 她不做聲,元空一瞬猜到她估摸是想去解手,立時跟她眼對眼支不出話,未幾他移開眼坐回到火堆旁,往火里添了幾根木柴,緩緩道,“溫施主小心些?!?/br> 溫水水稍帶著失落點頭,旋即鉆進了草叢里。 她身形單薄,進到草里就被徹底擋住,元空沒盯著那邊看,耳朵卻一直聽著,手里的經書頭次瞧不進去,和尚又怎能把姑娘掛心底,他只是出于擔憂,黑燈瞎火危險的很,總要看著些好。 溫水水往草里走了一段路聽見河水響聲才停下,自顧褪了下裳排解,她有些羞恥和緊張,元空就在不遠處,這四周雖然沒人但很安靜,稍微發出點聲音都能傳的遠。 她草草結束,弓著腰身急往出走,不想一頭撞到樹枝上,她揚起火把去看,卻見一條深紅花紋的蛇卷在枝頭上,對著她嘶嘶探著蛇信,那豎起的蛇瞳充滿了攻擊性,似乎只要她敢再動一步,它就要張口咬過來。 溫水水睜圓了眼睛,心下盤算著叫元空,元空離得近,喊一聲可能就來了。 他會救自己,救完又變成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死樣子。 她不喜歡。 可是如果她傷著了,他斷不可能坐視不理,誰叫他好管閑事,什么壞的好的都要插手,惹上麻煩了就跑,絲毫沒考慮過她的感受。 溫水水盯向了那條蛇,它忌憚著她手中的火把,只試探性的伸過來頭,隨時準備往她身上咬一口。 她低笑一聲,松手丟掉了火把,那條蛇張開獠牙咬在了她的頸下。 —— 元空又往火堆里加了些柴火,那草里聽不見一點聲音,死寂的仿佛沒進去過人,他難得坐不住,抖了抖衣擺想起來進草里看看。 草叢中忽然劈開來一條縫,溫水水煞白著臉搖搖晃晃往外走,她神色帶著恍惚,手里的火把不知被她丟哪兒去了,只一味地朝馬車邊去,走兩步渾身打顫,瞧著下一瞬就會昏倒。 元空看出她不對頭,連忙走過去,正要問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她突的腿一軟,一頭往地上栽去。 元空顧不得其他,抄手摟住她的腰肢徑自橫抱起。 溫水水微閉著眼吁氣,一手擋在他胸口推他,“……你放手?!?/br> 她狀態很不好,鼻尖沁出一點汗,素來櫻粉的嫩唇也變得蒼白,人窩在他胸前瑟瑟發抖,精氣神全沒了。 元空急抱著她坐到火旁,覆住她的手腕要給她診脈。 溫水水甩掉他的手,強迫自己坐直不看他,“不敢麻煩大師?!?/br> 元空略有無奈,但看她搖搖欲墜的側身倒,不得不環緊她耐心道,“溫施主,現在不是置氣的時候,還請讓貧僧給你看看?!?/br> 溫水水抖了下唇,哭腔繃不住,“你不會幫我的……” 元空一時沉默,未幾嘆氣道,“溫施主想多了,施主有難貧僧能幫且幫?!?/br> 溫水水猶猶豫豫的仰起臉,眼含著淚凝視他,“我被蛇咬了。” 元空神色一凜,“咬到什么地方?” 溫水水迅速低下臉,好似羞澀的回不上話。 元空只得往她身上查看,恰見她的前襟破了兩個細小的洞,幾點血沾到布料。 可見傷的是這樣難以啟齒的地方,他遲疑了。 溫水水是個女人,是個身段纖柔骨子里含媚的女人,他幾乎是下意識就想到那日的情形,他忽然膽怯了。 溫水水青著臉拽開腰間的手,后仰脖子朝地上爬,她悶聲不吭,爬了兩步支不住身重跌進土里,她立刻捂住了臉,想把自己卷成球,就這么等死。 人命比什么都重要,香艷皮囊不過是紅粉骷髏,閉上眼了就看不到。 元空矮身將她托起,拉開她的手道,“施主得罪了?!?/br> 溫水水的手無處安放,局促的趴在他胸前,身體被迫前傾,細腰被他一手握住,他的另一只手解開衣襟上的盤扣,也就解了那么一點,漏出的頸處果然有兩顆腥紅的小洞,映在那瑩白如雪的肌膚上頗有種撕破了美人皮的錯感。 元空定定看著那傷口,一時無從下手。 溫水水挑開一只眸子,懨懨道,“你讓我死吧……” 她恨透了他的那些老古板,不將他全數拆卸她根本無法容忍,這個人她打定主意要將他囚住,只要能讓他入瘴,她不介意破了他的戒。 元空斂眉垂首,張唇覆住了傷口。 溫水水如一尾出水的魚無力掙扎,密密麻麻的鈍感侵襲著她的大腦,她張著雙眸又輕又細的呼氣,耳邊聽見元空接連吐出毒血,她忽的蜷起腿抱住元空。 這一抱,抱亂了元空的陣腳,他猛然頓住,她無意識的挨近,馨香盈滿鼻腔,這才讓他再難忽視他抱著的是個活色生香嬌艷欲滴的閨中麗人,任何男人都無法抗拒這等艷色,她卻自愿依附在他的胸膛上,任他予取予求。 他在輕薄她,無論他是否在救人,他的舉動都是唐突,他竟然碰了姑娘。 元空扣在她腰邊的手松了又緊,忍耐著把毒血悉數吐盡。 空地這邊的動靜雖小,但也驚動了車里,從梅迷糊著眼醒過來,探頭去看,正見元空把溫水水摁在懷里放肆,她倏地大驚,火急火燎想跳下車去救溫水水,被隱在暗處的含煙一把拖住,“別去?!?/br> 從梅張大了嘴,愣是小聲道,“小姐,小姐的身子……” 含煙閉緊唇。 從梅訕訕的縮回車里,與她相對無言。 —— 毒血全部清盡,元空從袋子里摸出一瓶藥倒了一顆出來,探手到她嘴邊道,“把這個祛毒丸吃下去吧。” 溫水水乖乖張口吞了藥,舌頭似不經意拂過他的手心,眼看著他臉色僵硬,她轉過臉落寞道,“我不是故意的。” 元空面色溫緩,不在意的笑道,“貧僧送施主上車去睡吧?!?/br> 溫水水自言自語,“沒人會娶我了。” 這些時日她和元空之間發生的事樁樁件件,隨便挑出來一個都能讓她被人戳著脊梁骨罵,如今他們還這般,元空無事她卻不同,她這算把身子給了元空。 元空抿直唇。 溫水水潤著眼揪住他的衣裳,啞啞道,“你走吧,我不用你送?!?/br> 她還坐在他身上,倔強又難過的說著讓他走的話,本也沒多少讓人信服的意思。 元空沉聲道,“施主任性了?!?/br> 溫水水費勁爬起來,還沒站穩就頭暈,片刻倒回去。 元空扶著她坐到一旁,好言相勸道,“施主太過于注重那些世俗陳規,貧僧和施主是迫于無奈,沒人會因為這事責怪你?!?/br> 他想說,想嫁人就嫁吧,可是這話怎么也說不出去,像是哽住了一般,在喉間上不去也下不來。 溫水水將下巴搭在膝頭,呢喃著重復道,“我們分道揚鑣吧。” 元空嘴唇動了動,須臾道,“施主體貌端莊,自有良人會等著你,施主不必因為貧僧的身份,委曲求全至此,貧僧年少時就被剝奪了皇族的權利,那些宮闈朝堂紛爭貧僧早已不參與?!?/br> 溫水水微滯,他以為自己是奔著他皇子的身份來的,確實有那么一點意思在里面,但更重要的是他溫善,他給過溫水水許多幫助。 這么多年,她見慣了嘲諷譏笑,元空卻能面對著她溫柔和善,除了他,她再沒有見過這樣的人,她怕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到另一個。 “……元空大師誤會了,我只是想報答您。” 第19章 十九個大師 我怕您嫌我煩 元空愣住,少頃淺笑,“施主不必介懷,貧僧從沒在意過這些?!?/br> 溫水水小聲嗯過,柔柔的仰視他道,“我怕您嫌我煩?!?/br> “怎會這樣想?”元空不覺問道,甚至有些想笑,他確實有想過要跟她隔一點距離,但并沒覺著她煩。 溫水水自嘲的彎唇,“那日后,您就走了。” 元空默然。 溫水水雙手捧住臉,嗚咽著泣哭出來,她哭的很輕,細細密密的猶如針扎在人心上,讓人疼。 元空心間微動,倏然猶疑著伸手拍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