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時間并不長，因此桑都司懶得理會他們那些迫切希望自己認同的觀點。

    不外乎是對實驗、設備參數的調整，以及最后結果的預言，無論是什么，只要在這里被自己采納使用了，研究報告上就會被記上一筆，算是一項“研究成果”，如此一點點積累成果，那么無疑最終就可以比其他人先一步畢業。

    說是功利了，但對于普通人來說不功利的話，想要畢業就得像之前懶散的福克多那樣慢慢熬，熬個四十年，前輩后輩都走得差不多了，最后才能輪到他自己……所以桑都司會被他稱為一輩子難得一見的學霸……桑都司自己則完全沒有這種自覺，他感覺中，所有知識、器材都擺在那里呢，有點意志力一路往前沖過去，當撞上了墻，那就意味找到研究方向了，只要再繼續用意志力努力去攻克掉，那不就出成果了嗎？

    頒發博士證書那天，他就是這么談自己的成功經驗的……然后被媒體取了一個標題天才無法理解凡人的語言……汀娜指著報道一通笑話。

    說真的，桑都司還真不理解，根本沒什么難的啊——兩年多完成專家教育，即使是趕上科技爆炸浪潮了，依然完成了一項前無古人的記錄……

    桑都司不理解凡人為畢業的苦惱，因此從來對于這些沒有對實驗提出本質上、方向上改進的建議沒有興趣——改改參數什么的，設置一下自律讓實驗自己去循環，睡一覺過來直接拿數據結果就行了，用得著去預測、預言結論？簡直沒有營養，搞不懂為什么別人的研究報告都是這些東西……

    所以桑都司直接開始看起那份銀河帝國來客的情報來——一共三人，除了一開始就知道了的，軍銜是編制外同統帥的自由槍騎士，金呂肖安外，他還帶了一男一女兩名隨員，這兩人沒有軍銜，官方登記身份都是雇傭兵。金呂肖安給他們兩人通報的身份，則分別是嚴煞，男性，“科技官”和米歐，女性，“武器官”。

    來到生態大地露天會客室——當然只是場景。

    有著全息投影設備，別說房間了，整個艦體內部環境都可以給你模擬成任何你想要的模樣，普普通通的木頭、鐵皮，都能給你弄成真皮羊絨靠墊沙發。所以，所謂的豪華會客室，自然有其獨到之處。

    外觀雖然是可以投影模擬出來的，但真實觸感，自然還是要真正的羊絨來實現的，然后就是擁有相當高的資訊調用權限，可以實時獲知研究所內所有正在進行的試驗詳情，這類權限一般只有在控制室里才有。而最重要的是自帶獨立的高檔食材料理機。

    桑都司帶著一幫子人進到會客室里時，早就到了的銀河帝國三人正圍坐在料理吧臺邊，津津有味地吃著小菜、品著各種飲料，桌面上鋪開了一片，好不開心。

    “各位好呀！贊美帕維利安！愿各位成為理想的救世主！”三人中一個精神抖擻梳理著整齊漂亮栗發的年輕人舉杯開口道。

    桑都司跟資料對比一下，然后上前打招呼道“你好金呂肖安將軍，我是項目組的負責人桑都司方可里。”

    呂肖安致敬一下，就喝干了手中的最后一口冰鎮威士忌，然后起身迎上走過來桑都司，握了下手之后，呂肖安看著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年輕人，道“你個子可真高大。”

    “經常有人這么說，說比起科學家，自己更像是個運動員，打星空球的……”

    “還真是的呢，你真有在打星空球？平時興趣愛好什么的？”

    “說笑了，怎么可能呢，我們這類人的愛好也都是工程技術什么的……我們坐下來談吧。”

    使用社交翻譯流暢自如地交流著，兩人也沒去客座那邊，直接就在吧臺這邊坐下，點了些飲料，就開始繼續談話。一起過來的其他項目組成員則去了客座那邊，自顧自劃拉起全息屏。

    吧臺這邊另外兩人，一個身穿三疊時尚衫的帥哥，一個清涼牛仔打扮的女子，就是嚴煞跟米歐了，在和桑都司打完招呼之后，就對視一眼離開吧臺這邊，去了客座那邊——細節雜活雙方下面的人都十分自覺地自行處理起來。

    桑都司不知道怎么開口，就側坐著拿著杯子，關注起客座那邊的討論來。

    而呂肖安這邊則不客氣，作為來客主動引導話題“我到墳場這邊有些年頭了，但做科技買賣倒是頭一遭，一般這種任務是要怎么算完成的？”

    “……就我這個項目來說，除了藍圖，我們還需要獲得全套設備運轉的數據，光有圖紙是無法吃透一項技術的……怎么說，圖紙就像是寫在紙上完整的理論證明，每一步驟都是清清楚楚詳詳細細的，然而沒有人講解為什么會想到這個公式，為什么應用到這個證明，那怕是永遠只知道其表面如此，邏輯思路就得自己去靠時間琢磨了。”

    “呵呵呵，這方面你是專家，科研方面我不清楚，把你的要求列出來，給我的科技官看就行了，桑都司博士。”

    桑都司摳摳腦門有點尷尬，涉及到技術方面，他剛才說得就有點多了“不用叫我博士，叫我桑都司就行了。”

    呂肖安“嗯，那你也可以叫我呂肖安……看來我們兩邊叫簡稱的習俗不一樣啊。過來后我去過的地方也不少了，每個地方的姓名簡稱昵稱都不一樣……”

    “有去過其它文明了嗎？說起來我一直待在人類勢力圈呢。將軍到這邊多久了？”

    “我們來了……等等啊。”呂肖安伸脖子向客座那邊叫了一嗓子，“嘿！嚴煞！我們是幾幾年到墳場這邊的，換算成帕維利安的時間！”

    “……帕維利安？這邊用的是公約歷，那么，大概是5029年差不多東南月的時候。”嚴煞回答完，就繼續回頭跟項目小組的人閑扯去了。

    5029年啊，那差不多就是自己初級學校畢業，去克什爾工業區進行中級教育的日子。桑都司心里想著，嘴上道“那可真是過來好久了啊，今年都5050年了……日子過得真快啊……”

    這么一算時間，桑都司自己也不由得感嘆起來，然后呂肖安那邊也是一聲嘆息，兩人碰了下杯子，喝了口悶酒。

    呂肖安即使是郁悶中，給人的感覺依然清爽，待在一旁的桑都司總覺得他無時無刻在散發著一股積極向上的陽光味道，相較之下下自己就心理陰暗了，而且憤世嫉俗，很難想象出這么陽光的呂肖安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但自己內心里有一只想要破壞世界的野獸，什么時候策劃出個毀滅世界的計劃都不奇怪——雖然這一切自己都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桑都司、桑都司？”呂肖安關心地呼喚了兩聲。

    桑都司連忙回過神來“啊、啊，不好意思，我有發呆的毛病，指不定什么時候思維就發散到哪里去了……”

    “沒事，像你們這樣的天才，突然靈光一閃呆住很正常……我聽說過有個更夸張的，走在路上突然想起個什么數據，當成就視網膜上投影演算起來，就那么在馬路中間站了一整天，各種通知、通告都沒反應，最后引來了一圈保全人員以為出了什么事。”

    “這是那兒的事情？我怎么沒聽說過？”

    “哈哈，是我以前的一個戰友，軍隊里搞科技一塊的，叫蘇普曼來著，你不認識的……總之后來保全人員也不想打擾他，就用一圈警戒線把他圍在了路當中，真是一奇觀呢！”呂肖安邊說邊拍腿大笑著。

    “有機會的話，我倒是想跟他認識認識……”發呆的同伴嗎。

    “在工作上應該沒什么機會，他是專攻生物科技方面的，最近開始找我要抹殺者的情報了，但就是不肯自己過來墳場這邊……有機會我把他介紹你認識吧。”

    “有機會的話……”對于社交桑都司其實并不熱衷，只是聽聞對方也是個怪人，而有了點興趣而已，“你說，要是我們這邊失守了的話，我們人類完全不管這邊的吧，而且抹殺者要在光錐中找上銀河系都是十分困難的吧。外面的科技應該比墳場里發達了吧？”

    “里面外面時間流速是一樣的，只是歷史進程有差異……”

    “……確實這樣呢，這邊跟外文明接觸更多、更近，可能科技發展反而要比外面發達了吧，哈哈哈。”

    除非銀河系統一了，作為唯一穩定的政權與河外文明進行交流，對方更愿意接受，力度方面不是內亂時可比的，宇宙文明社會生態，一個文明沒理由介入另外一個文明的內戰。比起這邊二十八個頭的軍工戰爭怪物，河外文明更愿意跟和平的帝國交流，距離遠近？都這個年代了時空距離真有意義嗎？

    這些話換以前的話呂肖安會直接大大方方說出來，然而到這邊打拼十多二十年之后，他已經知道有些事情還是憋著比較好“你沒想過回銀河系那邊去？以你的能力，去銀河系那邊帕維利安本國都大有發展的吧？”

    “審查流程太麻煩了，我又沒有獲得什么軍功……那是給退役英雄的福利……但有說法是，墳場其實是個練兵場，把經驗豐富的精英戰士換個名頭送回去，然后為了上面的什么利益打銀河系內戰……比起那樣，還是在這邊為全文明生存作戰要來得光榮偉大，反正去那里都是打爆。”

    呂肖安心中暗嘆，這確實是人類勢力圈里所有人類最普遍的認知。這是不知道多少個百年千年形成的觀念，而最初是墳場這邊二十七個集團互相牽制，禁止反哺銀河系老家的不成文約定，只讓真正無法再戰了的英雄退役回去，長久以來就給了墳場的人們這種認知。

    “……是啊，軍人到哪里都是打仗，不如參加更加有意義的，成為救世主嗎。”

    “愿你成為永遠強大的救世主。”

    呂肖安又爽然地笑了起來“強大就算了，成為快樂的就行了！不說銀河系的事情了……你是怎么有這邊要失守的想法的呢？”

    “……不知道，可能是研究做多了，就自然會考慮各種可能性了。”心理輔導說是戰場壓力來著。

    呂肖安不在意“嘛，多做考慮也好，反正這邊一旦失守，別說我們銀河系了，整個室女座超星系團都全部要跑路，各自逃散，只要還有一臺對變引擎，我們就能在空宇重建一個銀河系出來。”

    “說白了，就是文化因素，讓大家全都會第一選擇固守、保護老家吧，無論是不是我們人類……這么持續戰斗下去，還不如逃跑吧……”

    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么陰暗的想法，潛意識里就想著逃跑，總有種感覺，自己做過的最大的事情就是逃跑，真是窩囊……已經逃離老家了，下一步是逃離這個戰場嗎？

    “宇宙之大，又能逃去哪里呢，既然有抹殺者，那么其他奇奇怪怪的威脅并不是不可能存在……趁著這邊有組織，還能有均勢，持久戰下去也不是不可以的嘛，拖下去是有利的，我們科技是在進步著的啊，一旦出現突破，就能消滅抹殺者了。”呂肖安給出了一個相當積極的看法。

    “說起來，你們自由槍騎士只是雇傭兵吧，隨時都可以離開這里，尋找自己新的生活才會這么說的吧？”桑都司酸道。

    “所以一開始就說現在不容易了啊……我們這邊雇傭的性質有點不一樣，并不是政府給錢啊，而是我們這邊自己去完成任務賺錢，賺到一定數量才能獲得自由行動的權限。”

    “……你們不都是有自己飛船的嗎？腿在自己身上，要走要留不都是自由到爆的嗎？”桑都司有點不理解了，自由有艘戰艦的話，那還不第一時間溜號。

    “你是搞這一行的應該清楚……雖然很多東西我們能輕松生產獲得，但關鍵設備，對變引擎就沒辦法了……cao縱系統維護工作，也不是能脫離工業基礎搞定的。”

    “這個倒是我忽略了，存在工藝、技術門檻，有些東西做不出來就是做不出來……”桑都司說著這話，目光剛好掃視到客座那邊，量子糾纏實驗裝置全息模擬被調了出來——這種對粒子自旋角度進行處理的設備，就需要一套龐大的產業鏈在后面支撐。研究所旁邊整片信息工業區，全是跟這邊相關聯的。

    “還有就是星圖的問題，星圖知道吧？”

    桑都司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