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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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茯覺得此人就是個沒有什么真才實學的跳梁小丑罷了,并不曾將他放在心上。 哪里曉得這會兒的史禎祥,正兢兢戰戰地跪在地上,“殿下,下官真的不知道,不然肯定不會……” 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黑著臉的錦衣男子拾起桌上的茶盅砸了過去,“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本殿下差點被你害死!”也虧得他岳丈大人察覺不對,暗中將這史禎祥的密信截了下來,不然真送到御前去,自己這一次不但是要受連累,還與這鐵礦失之交臂。 原來是沈夜瀾舉薦三皇子來接管這鐵礦和鍛造坊,好讓這大齊軍中的兒郎們都能穿上那精鐵打造的甲衣,用上這削鐵如泥的武器。 可偏偏這史禎祥自作主張,不曉得什么是此一時彼一時,朝堂本就是風云瞬息萬變的。 也許前陣子,三殿下還想扳倒沈家,可是現在他并沒了這個意思。 所以史禎祥密信舉薦沈夜瀾意圖謀反的事情,實在是好笑不已。 好在沈夜瀾的信箋先送到了,陛下這一次倒也沒有糊涂,直接讓三皇子前來南???。 他多半想,與其交托給別人的手里,還不如給自己的兒子放心些。 而且這老三比起旁的幾個不成器的東西,到底是有些真材實料,這鐵礦的事情比不得旁的,交給他倒是可以,至于他的野心也不是沒瞧出來。 但是三殿下的母妃如今拼死也是個婕妤罷了,如此低的品階,不怕他生事。 所以當時就準奏了。 而史禎祥的密信晚了兩天,被三皇子的岳丈給截了下來,當時三皇子這岳丈就勸著他:“殿下,這史禎祥從來就是個jian佞小人,雖說行大事者不拘小節,可是他如此糊涂,險些壞了你的大事,留不得了。” 眼下三皇子看著地上跪著瑟瑟發抖的史禎祥,腦子里正回想起岳丈這番話,垂著的眼簾下,一片陰狠,滿是殺意。 這史禎祥的確幫自己做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情,本來也沒有打算長留的,倒不如趁著這一次的機會吧。 不過等抬起頭來,又變成了那個禮賢下士的李琮,起身扶起地上跪著的史禎祥,滿臉愧疚:“史兄,方才是本殿的不是,只是想到后果,本殿有些心急了,你莫要責怪?!?/br> 本被嚇得不輕的史禎祥見李琮親自起身來扶自己,還道了歉,一時松了胸中氣,也覺得是自己對不住他,連連道歉。 主仆倆相互摻扶著入座,又重新讓人添了新茶,地上的碎片被丫鬟清掃干凈,換了嶄新的地毯,兩人舉著茶杯,說了不少未來在石頭縣的大作為,氣氛好不融洽,似乎方才那一幕根本就不曾發生一般。 聊到城里鐘樓的梆子聲再度傳來,史禎祥眼見著那燭火已經燃去了大半,這才緩緩起身告辭,“殿下放心,此番下官回京路上,必然會給您驚喜,且等著?!奔热徊荒馨蔚羯蚣遥亲约阂欢ㄒ獙⒐ρa過,把那些在殿下面前礙眼的人都擼下來。 監察御史,做得不就是這事兒么? 李琮送他,一路并肩排著,好似那親兄弟一般沒個兩樣,一直送到中門的門檻邊上,眼見著史禎祥的背影遠去了,李琮臉上的笑容才慢慢的消散,眼睛慢慢瞇成了一條線,也不曉得心里在想個什么。 只聽他吩咐道:“他不是想給本殿下驚喜么,那過了河州,就動手吧。”他怎么還能讓他活著回到京城?自己如今遠在這南??さ氖^縣里,眼前看不到他,放他到京城里去,若是不小心漏了口風,從前他替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如何瞞得住? 看不見的陰影里,有人應了聲,自去安排。 可憐那史禎祥以為李琮對他如此客氣,屈尊降貴與他同進出,是十分看重他的,卻不曉得李琮此舉不過是想叫他安心上路,到時候能殺個措手不及,又不會懷疑到自己身上罷了。 李琮在中門那里站了半響,才緩緩收回目光,身后不知何時來個小廝給遞了披風,“三皇子妃說夜露深重,殿下您還是早些休息吧。” 李琮轉過頭,“明日要去沈大人府上,王妃那邊可準備妥當了?!辈还苌蛞篂懯潜е裁淳有耐扑]自己接管這石頭縣的鐵礦,但這鐵礦如今實實在在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了,這份情李琮是記著的。 給他,總比給了那些草包們要強。 “萬事具備了,帖子今兒下午也送到府上去了的,殿下您不必擔心?!?/br> 接到三皇子帖子的孟茯這會兒卻是發愁得很。 她從城南回來得本來就晚,吃飯洗漱后才得以看到這帖子,“幾時來的,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如今突然要登門來拜訪,會不會有什么居心?” 她自然是問沈夜瀾,沈夜瀾坐在桌前,桌上鋪著一張大大的圖紙,也不曉得是在畫個什么,涂涂改改換了好幾張紙。 孟茯進去沐浴的時候他就在畫,出來依舊還畫著。 “來便來,這一次是他欠了我的情。聽說三皇妃也來了,明日你怕是躲不得閑,阿茯我要勞煩你了?!鄙蛞篂懧牭剿脑?,才抬起頭來,扔了手中的筆。 可心思還在上面,索性拉了孟茯過來,“你瞧我這東西怎樣?” “嗯?”孟茯走近,順手將擦拭頭發的帕子遞給他,示意他給自己將這一頭濕漉漉的墨發擦干。自己則仔細端詳起沈夜瀾這所畫的是為何物? 模樣有些像是弩炮,但又不像,多了個煙筒模樣的東西,于是腦子里一下蹦出來,又驚又詫,他這是想做火炮? 不是吧?自己從未與他提過,只說了仿造鞭炮做個爆炸效果更厲害的就是了,他怎么就能想到這上頭去? 沈夜瀾動作溫柔地給她擦拭著濕發,一面發愁地看著自己的圖紙,“東西我已經研制出來了,前日就在星盤山下的河里試了一回,炸出一條百來斤的大魚,可見這東西真用到戰場上,完全可以一打百,只是可惜哪個能有那樣滔天的本事,能一手扔過幾十丈?所以我便想可否效仿弩炮,利用這其他的工具,將其拋到敵軍中央,最好又準又遠。” 孟茯聽得心驚膽顫,很是確定他要做的就是火炮了。一面看著這些個分散的部件,完全看不懂,“常言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會讀書的能考得狀元郎,那木工技術好的,用木頭做出來的牛馬能跑,所以你問我一個千金科的大夫,我哪里懂,各行如隔山呢?!?/br> 又不是問自己月經何為不調?不然她還能說個頭頭是道。 沈夜瀾卻得了她這話的啟發,“是了,我心中雖有想法,但終究是各行如隔山,到底該找個厲害的榫卯大家來一起商議才好。”因此也就不發愁這圖紙的問題所在了,逐與孟茯說起這三皇子的事兒。 “三皇子是今日才來城里的,你去了城南那邊,自然是不知曉?!?/br> “你方才說那皇子妃也來了,那到時候我領她到后花園里坐一坐,喝喝茶得了。”孟茯實在是不希望有這些交際來往,但人已經到門口,帖子也送上來了,總不能拒之門外去。 而且這三皇子接下來要在這里待不少時間,興許比沈夜瀾在南??さ臅r間都要久呢。到時候抬頭不見低頭見,招呼是不能不打的。 只是孟茯想到當初他如此歹毒,不管利用沈九害沈夜瀾的事情是他的主意還是柳婉兒的主意,孟茯對這三皇子都沒有半點好感,反而防備著他,“他這一次是欠了你的情,就不曉得這心里記不記了,前幾個月還在害你呢,若不是你顧全大局,這樣的好事情也輪不到他,此舉實在是以德報怨了,就怕他不知個好歹,到時候還在這里惹是生非,咱日子便要難過起來了?!?/br> 沈夜瀾曉得孟茯是擔心自己,不過他也防著三皇子呢!手里總是給自己留了些底牌的,因此只讓孟茯不用太過于擔心,日子該怎樣過還怎樣過。 一面提起柳婉兒的事情,“忘記與你說了,前兒已經尋到柳婉兒的蹤跡,當初從潿洲跑了后,到了河州,她年紀雖不大,可心思卻是比誰都要縝密,你可知道她如今在河州哪里藏身?” 孟茯搖頭,只是如今對柳婉兒的事情,孟茯已經麻木了,自己又沒那本事讓柳婉兒早早沒了,只能躲著她防著她?!澳睦铮俊?/br> “在河州一處鄉紳老爺家里做丫鬟,姓虞。二哥納妾辦酒的時候她還去了,也虧得當時沒鬧出些個什么來。”縱如此,沈夜瀾也是后怕了一回。 但還有更奇妙的事情,“她小小年紀就已經行了如此歹毒之事,我本不想留她性命了,只是下面的人幾次動手,都陰差陽錯避開了,實在是邪門得很。” 哪里能不邪門,她是女主角,那光環比大腿都粗,尋常人哪里能殺死她?孟茯嘆了口氣,“罷了,如今她姑姑已經沒了,她只怕這一陣子也翻不出什么水花,就叫她好好在虞家待著,咱就得安心日子過了。” 殺不掉,每次她都能在不知情的條件下躲過,沈夜瀾也不敢再讓人繼續,以免引她懷疑。 所以當下得了孟茯的話,也只能點頭。 府里要來客,孟茯雖是有意賴床,但還是早些起來做準備。 來的人雖不多,可身份擺在那里,是怠慢不得的皇家子弟,所以這宴席上要的美酒佳肴,也都讓人上心些。 她要與三皇子妃在后花園里喝茶,少不得備些許點心。 臨近午時,門子那頭就打發人跑來傳話,說是三皇子攜著三皇妃就快到了。 出于禮儀,沈夜瀾夫妻還是迎了出去。 孟茯還是頭一次這樣精致妝容,一身廣袖長裙,又是紗羅,涼爽輕便,那風一吹,重重疊疊的,她好似那要奔月去的仙娥一般。 而還在街上的馬車里,三皇子正與三皇妃叮囑,“那孟茯出生卑微,禮數多半不周,你就莫要當做一回事,這沈夜瀾便如何高傲,可在大齊的事情上,他到與那些個庸官是不一樣的?!逼鋵嵁斎首訒缘蒙蛞篂懪e薦他接管這鐵礦和鍛造坊的時候,頗有一種自己這個被埋沒了多年的英才,終有被人賞識的一日了。 所以心里對于沈夜瀾的態度,便逐漸發生了變化。 三皇子妃出生雖比不得大皇妃,但也是朱門嬌養出來的小姐,禮數規矩樣樣是出挑的。聽得了三皇子的話,連連點頭,“殿下放心,妾身曉得,萬事以大局為重。”所以她今日連貼身侍女也只帶來了兩個,那些個隨從的嬤嬤和小丫頭們,一個沒帶。 三皇子得了她的話,放心了許多,“勞累子瑜了?!?/br> 子瑜,是這三皇子妃的閨名。 夫妻倆自說著閑話,轉眼間便已經到了這府邸門口,但見門口除了自家打發來知會的跑腿之外,便是這府里的門子和一對年輕夫妻。 沈夜瀾三皇子自然是見過的,單看著外貌,好似那神仙般的兒郎,當初中得狀元時,雖還年少,卻已引得不少京城閨閣女子暗中生相思。 如今幾年不見,卻見他風采依舊,似光陰將他遺忘了一般。三皇子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細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只是等他目光落到沈夜瀾身旁站著,一臉嬌俏側身與他說話的年輕女子時,忽然有些愣住了。 旁邊的三皇子妃柯子瑜一下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之處,輕輕喚了一聲:“殿下?” 馬車旁,小廝已經抬了馬凳過來,伸手伺候扶他下車呢。 而大門口說話的夫妻倆,已迎了過來。 也是隨著孟茯和沈夜瀾走過來,李琮看到了孟茯的整張臉,心再也不能平靜下來了,甚至有些控制不住地發著抖。 柯子瑜這才意識到此事的嚴重性,又不曉得他為何如此,不免著急起來,也顧不得什么禮數,連忙伸手去拉住他的手,緊緊捏著,又喊了一聲:“殿下,沈大人和沈夫人跟您打招呼呢?!?/br> 李琮連吞了兩口濁氣,似連呼吸都慢了幾分,這會兒聽到柯子瑜的話,方慢慢將心中的震驚壓下來,急忙下車,又摻扶著柯子瑜,一起上了臺階,同沈夜瀾夫妻倆寒暄。 只是這目光始終是控制不住,時不時地往孟茯的臉上看去。 孟茯少不得發現了,還以為自己今日的妝容出了問題,暗地里拿長袖擋去半張臉,偷偷問沈夜瀾,“我今兒好看么?” 三皇子夫妻就在旁邊了,她忽然這般問,讓沈夜瀾好笑又疑惑,“好看著呢。” 既然好看,不是臟了臉就好說。 所以孟茯便又將袖子放下來,大大方方的。 一路到這前廳,坐下說了幾句虛假的寒暄話,孟茯便領著三皇子妃去了后花園,這才自在了不少。 三皇子妃雖然沒有發現自家的殿下偷偷看孟茯,但卻曉得殿下當時下車前的不正常,卻是因為孟茯。心里少不得疑惑。 如今與孟茯一起坐在這花園里開滿紫藤蘿的花架下面,見她不管是氣度還是舉止,都不像是傳言說的那樣,是個鄉下粗鄙見不得世面的村婦罷了。 反而像是高門大戶里專門精心教養出來的小姐,所以便以為,方才殿下只怕也是因此驚訝罷了。 仰頭看著這頭頂滿花架猶如瀑布一般的紫藤蘿,滿目喜歡,口里感慨著:“同一片疆土上,卻是幾個世界,往年這個時候我們在京里,這個時節是斷然離不得手爐,必然是在暖廳里不出入的,可到了這南???,仿佛又回到了那仲夏一般,好生神奇?!?/br> 孟茯回著,“正是這樣了,不少人都是覺得在兩個天地里一般。不過我運氣好,當時從玖皁城來的時候,也正逢著炎熱六月?!币幻嬗峙c她說這里的風土人情。 這話甲子打開,自然也就有的可說,倒也算是氣氛融洽。 約莫是小半個時辰,花廳那頭來人請過去用膳,孟茯猶豫,不是說各吃各的么?怎么如今要一處了? 正是納悶,反而是那三皇子妃起身笑道:“我家殿下還不知往后要在這南海郡待多久,阿茯meimei你家沈大人又是本地的父母,他們往后一處便猶如那自家手足一般,如今在一張桌子吃飯,最是正常不過罷了?!?/br> 她都這樣說了,孟茯這個主人家總不能將人夫妻活生生分開吃飯吧? 于是只能頷首,請著她一并去了花廳里。 到底是自家,縱然是有陌生人在,孟茯這飯也照吃不誤,自在得很。 就是這三皇子李琮,一頓飯吃得是個什么酸甜苦辣,心里根本沒得數,就是尋著機會打量孟茯,尤其是看到孟茯幾次抬手拿筷子換湯勺的動作后,心里就越發不平靜了。 本來兩個陌生人能長得□□分相似,就忍不住叫人揣測他們之間的關系,而如今這連動作都一模一樣,怎么可能還能說沒關系呢? 李琮的記憶里,玉妃筷子換湯勺的時候,那小指也會微微翹起來。 其實女子大都是如此,可那個弧度卻不一樣。 可眼前孟茯的動作,與玉妃如出一轍,沒有半分出入。 他太不正常了,沈夜瀾跟柯子瑜也不是傻子,如何沒有看出他的不對勁之處?只是這桌面上,顧全臉面,沒有提起罷了。 飯后又小坐,喝了兩盞茶,李琮夫妻倆才啟程告辭。 上了馬車,不等柯子瑜將心中疑惑問出來,李琮就一把握住她的手,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動,連聲音都是發著抖的,“子瑜,我,我好像尋著娘娘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