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
千年前有無名氏著《夢鄉記》,多載龍屬軼聞,曦宓的名字出自其中一篇《蛇女》 這是個以悲劇收場的愛情故事。 話說北海龍君與獸族作戰,遇襲身死,龍珠隕于邾山,龍子淵下界尋珠,得遇蛇女,窈窕多姿,龍子鐘情,遂攜蛇女歸天,龍蛇異種,龍子請雷霆之力助蛇女化龍,賜名曦宓,為北海正妃,在位百年而不得孕,無奈休妻,蛇女剛烈,入雷霆獄褪鱗卸爪,去角拋珠,乃歸邾山,誓于龍子死生不復相見。 這篇《蛇女》細究起來自然槽點滿滿,比如曦宓居然是因為不能孕育下一代而被休棄的,都神話生物了居然還是人類封建時代的那套觀念,娶妻的一大重要目的就是為了誕育繼承人以保證家族延續,如果妻無所出,則休妻再娶就變得正當起來。 還有,曦宓因為被夫君拋棄而憤怒是很正常的,可是她為什么要去雷霆獄中折磨她自己呢? 短短幾秒鐘內,陳曼伊腦子里就蹦出好幾個想法,這也算她的一種思維定勢,看東西先看槽點,不然她文章寫什么。 《臨淵》的編劇卻與無腦商業片的編劇不同,人家沒有只是編個古代傳說糊弄一下,故事邏輯有問題,不是因為敷衍,而是因為在此處埋有伏筆。 陳曼伊剛在心里吐槽完,遲念扮演的女研究生就說話了,她講的正是《蛇女》篇的bug之處,并下結論,寫《夢鄉記》的無名氏應該是個四處收集鄉野故事的讀書人,《蛇女》篇應該是他于某地聽來然后改寫的,鄉野故事中道德風俗自然不會是非人生物的道德風俗,而是人類自己的道德風俗。 陳曼伊心里暗贊一句此處臺詞安排的漂亮,編劇把民俗學知識融入了角色對話之中,知識量和信息量一下就給到了,這無疑有助于提升電影品質。 接下來自然是有些老套的奇遇劇情,男二不慎撞到了廟中塑像,塑像手中所捧的石球滾落下來,外殼破碎,露出了內瓤。 里面竟有一顆閃爍著熒光的珠子。 四人圍在一起觀察著這意外的發現,珠子在自行發光之余,又嚇了一大跳,原來這珠子表面竟呈現起了畫面。 鏡頭迅速貼近珠子表面,它演示的景象占據了整個電影熒幕。 陳曼伊見到大熒幕上徐徐展開的畫卷時,也不由跟影廳中的大多數人一樣低喊了一聲“哇”。 因為眼前看到的場面太壯觀了。 第128章、化龍 ... 廣袤的黑色大地和隆起的山脈全都四分五裂,血紅的巖漿四處噴涌,化作火焰長河逶迤流淌,雷霆之聲震耳欲聾,粗壯的紫色閃電在遠空頻繁閃現,一次次撕裂著天空。 存在于國人想象中龍族被具現于眼前,正在閃電中穿梭,身軀碩大,高貴和兇悍的氣質溶于一身,讓人感覺某種無法言喻的強烈美感,具有極強說服力的神話生物造型。 位于地面下方的則是有著人類上半身和蛇類下半身的生物,他們的相貌都很美麗,但對待敵人的舉動,則讓觀者充分體會到了這種生物的噬血和兇殘。 是的,這是一個戰場,蛇與龍是同盟,它們與獸族和羽族對壘。 畫面迅速切換,戰場的慘烈被觀眾盡收眼底后,立馬緊接著由上帝視角切換為個體視角,展現了兩起死亡事件。 首先是一條鱗片閃著幽微藍光的巨龍從天空中墜落,發出悲壯的龍吟,在一處盆地里瑟瑟發抖的人類長者目睹了這一幕,整個人驚訝到忘記了恐懼。 接下來則是一個披甲佩刀,手中攜弓的美麗蛇女被一柄劍自背后捅穿了心肺,蛇女回頭去看,眼中滿是難以置信,卻什么都沒來及說,就倒下了。 戰爭結束,各族返回了領地。 蛇女的尸體連同其他在戰爭中死去蛇族被運往一座大山,山頂有湖,尸體盡棄于湖中。 血氣與怨氣交織,將湖泊化作了一片兇地,有個弱小的人族部落居于此山,族中長者每日都望著山頂嘆氣。 可有一天,籠罩山頂的紅色兇氣突然消失了。 勇敢的部落少年登山探查,只見湖中央被皚皚白骨積出了一座白骨為地的湖心島,少年下水游向骨島,卻不想剛把手搭向岸邊,抬頭就看見了一個黑色的蛇頭,兩只眼睛呈現出赤紅色,正朝他吐著蛇信子。 少年大驚,失手落水。 慌忙之下,猛灌了幾口湖水,拼命向外游去。 他當然不會成功,只見那黑蛇尾巴一卷,就將人卷到了湖心島上。 少年瑟瑟發抖,心想吾命休矣,怕是要做這兇蛇飽腹的口糧。 可事情發展再次超出他的預料。 黑蛇將他卷到岸上后,就不再管他,而是游動著離開了。 少年這時才注意到,他被岸邊的巨大骨刺劃破了胸腔,大灘血液染紅了衣裳。 就在少年以為自己將要流血而亡的時候,那黑蛇又回來了,口中含著一團光暈,少年失血過多,朦朧恍惚中,只能猜測那團光暈應是一枚寶珠。 昏迷之前,少年只記得蛇將寶珠置于他的胸口之上。 再醒來時,胸口的傷居然不見了。 只有一個看起來約莫七八歲大小的小姑娘坐在岸邊玩水,脖子上掛著一枚珠子。 少年哪里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當即朝小姑娘所在的方向跪下,叩拜三次,并獻出了自己身上最貴重的銅刀。 又一幕神跡出現在少年眼前,那銅刀自己飛了起來,奔往小姑娘手中。 小姑娘拿著刀端詳了幾下,看起來不太滿意,可還是勉為其難地收下了,然后她擺了擺手,向少年示意他該離開了。 自此,少年所在的部落換掉了他們的圖騰,改祭黑蛇為神。 時光倏忽而過,三百年只夠讓黑蛇的人形化為青春女子,卻也足以讓偏居山中的一個小部落發展成為一方霸主。 他們為自己的神修建了華麗宣敞的宮殿作為居所,又精心挑選了美麗的女子和健壯的男子的作為侍奉者。 遲念著蛇女裝扮甫一出場,就又引發了觀眾的一陣驚嘆。 她著一身明麗的朱色裙衫,用了深艷的紫色披帛來壓,雪白的赤足踏在宮殿內黑色的地磚上,顯得格外誘人。 沒有復雜的發飾,只用一枚玉環松松挽了鬢邊的兩股頭發梳于腦后,剩下的如瀑長發順其自然地披著。 額間點了梅花妝,細細看去卻是由非常小的金色鱗片組成,生出幾分妖異來。 遲念扮演的蛇女赤著腳向殿外走去,年輕的祭祀弓腰低頭跟著她的身后,只能看見朱色的裙尾劃過地面,他語氣恭敬地向自己的神講述著最近山下所發生的事。 蛇女只是聽著,并不講話。 直到她聽說北海少君下界求親之事。 “哦?” “這事已經傳開了,北海欲娶蛇族公主為正妃。” 蛇女與祭祀此時已走出了宮殿,沿著長長的回廊走向某個地方。 蛇女停下腳步,將手搭在額頭上,眺望遠處,只見遠天呈玉色,云氣綿綿不絕,繚繞諸峰。 “又要開戰了么?” 蛇女喃喃自語,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脖間的配飾,細細的金繩中央墜著一枚杏子大小的珠子,光澤溫和。 看到此處,陳曼依已然知道接下來的故事發展必定與影片開頭所引述的那篇志怪故事不同。 龍子與蛇女的婚姻不是一出灰姑娘式的愛情故事,而是一次毫不掩飾的兩族聯姻。 至于蛇女一直帶在身邊的珠子,想必就是北海龍君的龍珠。 就在蛇女思索之際,山間氣象突變,起了大風,隱隱有雷鳴聲轟隆作響。 蛇女盯住雷鳴聲傳來的方向,問祭祀道:“今日的酒備好了么?” “已收拾妥當。” “下去吧,北海少君下界,靈力激蕩,凡人是受不住的。” “是。” 龍為天之眷族,生來就靈力豐沛,又秉水運,所以龍族下界,總是引動當地水汽。 淵來邾山這次,也不例外。 甫一下界,邾山之側,妧水之岸便瓢潑一場大雨。 電光撕裂天空,雷鳴震動疆域,雨勢磅礴浩大,不管是凡人還是妖族,抬眼望去,只有白茫茫一片。 這位北海少君的靈力真是叫人驚嘆,居然引動如此強烈的天地感應。 對著浩大雨勢,蛇女卻無動于衷,她獨自沿著回廊走動,來到湖邊,昔日的血湖已不見蹤影,碧水澄澈,植了滿湖蓮花。 蛇女一處廊下停住腳步,一張小幾被被擺在此處,上面放了一枚小巧的金盞和三只白瓷酒壺。 因為生來獨居的緣故,蛇女性子養得古怪,竟絲毫不怕得罪龍族,見湖景被大雨折騰得不成樣子,便不高興地蹙眉抿唇,從幾上拿起金盞,對著天空揮了揮手。 那漫天水汽化竟化作一股長虹,被吸入盞中。 剎那間,云收雨歇,電消雷止,天地一片清明。 唯有荷葉上的盈盈水珠證明剛剛下過一場大雨。 蛇女慵懶地打個哈欠,正待入水采蓮,卻見湖對岸的朱橋上站了個人。 說人也不對,來者只是有個人形罷了,并不能確定來者就是人族。 那人背后是望不到邊際的竹海,蒼翠欲滴,望之悅目。 蛇女的寢殿被湖水環繞,九曲回廊玲瓏蜿蜒,一座座朱紅色拱橋連接寢殿和對岸陸地。 蛇女此時就斜坐的回廊檐下,是她平日里醒著又無事的時候,打發時間的去處,常常對著夕陽,飲幾杯清酒,然后看日影西斜,月照東山。 未曾見過的來人站在橋邊一動不動,蛇女也不好奇,拿起酒壺給盞中倒酒,饒有興味地自斟自飲,飲罷酒,便以手支頤,斂目閉唇,好似睡著一般。 靜山修竹,流水朱橋,一時間,世界只剩下鳥叫蟲鳴,風吹水流。 山間傍晚的夕照籠罩在蛇女身上,望之確有幾分神女模樣。 最終還是來人沒熬住,先開了口,“吾名淵。” 蛇女閉著眼道:“你就是族中傳言說要來求親的北海少君?” “正是,汝名?” “名字?”,蛇女睜開眼睛,有些疑惑,她想了想才道:“你可喚我……妧” 又聽蛇女講道:“我天生地養,又一直住在此處,其實本不必有名字,凡人因我能引動妧水,便喚我為妧水之主,可你是龍族少君,地位尊貴,所以叫我妧就可以了。” 淵聽了,以微微贊嘆的語氣道:“妧……真是婀娜。” “龍,你為何來此?” “求親。” “那你該去玨山,那里才有你要的蛇族公主。” “你不也不是蛇皇血脈?” “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