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寂：“……嗯。”

    白小谷是溫柔的，天真的，不諳世事的。

    白小谷也是貼心的，熱心的，心志堅(jiān)定的。

    是了。

    若非心智堅(jiān)定，月知如何能擅長?幻術(shù)。

    他們走到秘境出口處時(shí)，白小谷扶著秦九寂的手微用力。

    眼前是一場死?斗，身著天虞山制服的筑基期弟子?被一頭四階兇獸攔住去路，他身負(fù)重傷，已是強(qiáng)弩之末，他一直眼睛被利齒貫穿，血液順著面頰滑落，面目凄慘猙獰。

    白小谷心猛地一揪：“黎師兄！”

    那人看到了白小谷，瞳孔猛縮：“小谷……”

    白小谷忙看向?秦九寂，急聲道：“師父……師父您能救救他嗎？”

    秦九寂盯著他：“他丟下了你。”

    傷了一只?眼的修士正是在巨蛇獸那里丟下白小谷跑掉的修士。

    白小谷眼睫顫了顫：“他只?是想活命。”

    面對通體?是毒的巨蛇獸，面對已經(jīng)中?毒的白小谷，黎繁選擇的是逃跑。他丟下了白小谷，舍棄同伴，逃到出口處。

    但面對這個魔化的秘境，他不可能逃得?出去。秦九寂又問白小谷：“你不怨他？”

    白小谷：“我……”

    “啊！”一聲慘叫響起，白小谷到嘴邊的話戛然而止，他震驚地看著秦九寂的背后，看著被兇獸四分五裂的黎繁，看著那如瀑布般落下的鮮血，看著……

    黎繁死?了。

    白小谷面色霜白，怔了半晌后才用近乎于囈語的聲音說道：“他給過?骨一個金如意……”

    一個金如意對于修士來說不算什么，但對于白小谷來說卻是一筆不小的財(cái)富。

    他用它換了一張舒服的床，換了一套結(jié)實(shí)的家具，還張羅了一個干凈的小廚房。

    秦九寂聽到了他的心聲，繼續(xù)問他：“因?yàn)橐粋€金如意，你連命都不要了？”白小谷會來這個秘境是那修士的教唆。

    他帶他來到這等兇險(xiǎn)之地，又在危難之際將他丟下，難道是一個金如意可以抵還的？

    白小谷搖搖頭，心中?酸澀：“黎師兄也沒想到這里會這么危險(xiǎn)……他對骨很照顧……”

    在不危及自己生命的情況下，黎繁對白小谷的確不錯，當(dāng)然白小谷也一直有回報(bào)他。

    白小谷明白的，不是所有人都值得?為其?付出生命。

    黎繁拋下他時(shí)，他不難過?，只?是遺憾——

    他能殺死?巨蛇獸。

    秦九寂眼睛不眨地看著他，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白小谷擦了下眼淚，輕聲道：“師兄的尸骨……”

    他話音未落，更加讓他震撼的一幕出現(xiàn)了。

    秦九寂始終背對著那片鮮血狼藉，始終面對著白小谷，直到此時(shí)秦九寂微抬手，哐當(dāng)一聲，他背后的一切猶如打?破水鏡般，光點(diǎn)落滿漆黑的秘境。

    秦九寂道：“這便?是我要傳給你的秘法。”

    白小谷瞠目結(jié)舌：“方才……方才那是幻術(shù)！”

    秦九寂：“嗯。”

    幻術(shù)散去，吃掉黎繁的兇獸早已倒地不起，黎繁并沒有被撕成碎片，他倒在血泊中?昏迷過?去。

    黎繁還活著。

    方才那一幕是幻術(shù)。

    是……

    師父的幻術(shù)！

    白小谷只?覺頭皮發(fā)麻，他大腦一片空白，這瞬間他仿佛觸碰到了天地之末，又仿佛回到了天地之初。

    死?亡、新生，不過?轉(zhuǎn)瞬。

    真實(shí)、虛妄，只?在一念。

    真亦假，假亦真。

    相信與質(zhì)疑，認(rèn)同與困惑。

    秦九寂的聲音像是從遠(yuǎn)古深處幽幽飄蕩至他耳畔：“修行幻術(shù)，最忌心有動搖，無論真假，你必須認(rèn)定一方……”

    屆時(shí)……

    真變假，假成真。

    頂階幻術(shù)，注定逆天而為。

    第130章 幻術(shù)真諦

    在天虞山待了這么久, 白小谷修為一直沒什?么進(jìn)益，有個最大的原因是他找不到方向。

    劍修、法修，他不喜歡。

    體修、氣修, 他也不喜歡。

    雖然去了不少秘境，雖然斬殺了不少兇獸，但他骨子里抵觸著所有攻擊型術(shù)法。他不愿傷害人, 也不喜歡被傷害, 而手中執(zhí)劍等同于在告訴旁人——

    你的劍可以刺進(jìn)我的胸腔。

    如今看到這神乎其技的幻術(shù)，白小谷頭一次有了認(rèn)真修習(xí)的沖動。

    他喜歡這美麗的幻術(shù)，喜歡這隨心所欲的變化，喜歡這不舞刀弄槍卻仍能夠保護(hù)人的力量！

    黎繁活著。這個秘境的危險(xiǎn)也被秦九寂拔除。

    白小谷再也沒了留戀，跟著師父離開此地, 離開他徘徊了數(shù)年的天虞山。

    秦九寂帶白小谷去了俗世, 這是小骷髏第一次來到俗世，第一次看到壽命只有短短幾十載的凡人。

    白小谷處處驚奇, 處處新鮮，只是一個偏隅小鎮(zhèn)都讓他眼花繚亂。

    好多人！

    但都不是修士……

    好多房子！

    但都脆得像用紙糊的……

    好多美食！

    嗨呀, 這個是真的好看好聞好……嗚，骨嘗不到味道。

    白小谷問過秦九寂：“師父, 為什么要帶徒兒來俗世？”

    秦九寂握拳咳了一會兒, 壓著胸腔的猩甜道?：“俗世百態(tài), 千人千面。雖然他們壽命僅有數(shù)十載，但生命的精彩不亞于一位千年修士。”

    “我?guī)闳敕彩溃瑸榈檬亲屇阌^察和感受。”

    “幻術(shù)的真實(shí)在于走遍世界，你需要觀察這片天地，感受這份真實(shí)，了解深藏其中的靈。”

    “不止生靈有靈, 萬物皆有靈：土地、巖石、人造的房屋、木桌、椅凳乃至衣裳……你需要感受到它們的靈，明悟他們的存在，才能幻化出真實(shí)的一切。”

    白小谷聽得極其認(rèn)真，連連點(diǎn)頭之余又忍不住問道：“幻化出來的怎么會是真實(shí)？”

    這話不是自相矛盾嗎，幻化注定是假的，師父又怎么會說幻化出真實(shí)的一切？

    秦九寂深深看他一眼，淡聲道?：“施展幻術(shù)時(shí)，你必須認(rèn)定一切皆真。”

    白小谷心莫名一緊，又問：“若是施術(shù)者把幻術(shù)當(dāng)真，走不出來怎么辦？”

    秦九寂垂眸：“這便是幻術(shù)的反噬。”

    逆天而為的強(qiáng)悍術(shù)法皆有反噬。

    就像符箓、咒術(shù)那般，幻術(shù)的反噬是迷失。

    施術(shù)者一旦心志不夠堅(jiān)定，一旦對真實(shí)沒有眷戀，便會墮入永恒的虛假。

    白小谷警惕道?：“骨一定能分清真假。”

    秦九寂：“嗯。”

    師徒二人大隱隱于市，秦九寂帶著他走遍了俗世的山河國度，領(lǐng)他了解腳下的世界，引著他結(jié)實(shí)俗世眾人。

    他們見識過?王侯將相，體會過?平民百姓，結(jié)交過富商豪杰也一腳踏入深山看過?山匪和隱士。

    看完俗世，秦九寂又帶他走遍了十二仙山，看招搖山、看太華山、看姬峰山、看令丘山……

    白小谷了解了劍修、法修甚至是魔修、鬼修。

    見多識廣的小骷髏，幻術(shù)與日俱增，大有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的架勢。

    秦九寂這副身體孱弱，能吃的東西不多，還偏好一口烈酒。

    白小谷勤快能干，為了哄師父吃些有營養(yǎng)的羹湯也是費(fèi)盡心機(jī)。這日他喜滋滋地搬了一壇子好酒，招呼側(cè)靠在竹椅中的男人：“師父，骨釀的桃花釀可以喝了！”

    秦九寂瞥了一眼，淡淡應(yīng)了聲：“嗯。”人卻是坐了起來，顯然是期待的。

    白小谷將酒壇子踏踏實(shí)實(shí)放在桌面，又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套酒具，這是不久前他們在山下買的，酒壺做工精巧，壺肚處有個大大的凹陷，可以用來放熱水和冰塊。

    冬天想飲熱酒可倒入熱水燙酒；夏天想喝些冰的也可以放上冰塊來冰鎮(zhèn)。

    酒壺巧妙，酒杯也是別具匠心，最讓白小谷喜歡的是匠人在杯底雕刻兩個字：他的酒杯下刻著骨字，師父的杯下刻著云字。

    這不是刻意為之，而是一個巧合。

    骨字是骨瓷的意思，云是瓷廠的字號。

    ——云記骨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