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雪

    ［一枝花］不呈六出[3]祥，豈應三白瑞[4]？易添身上冷，能使腹中饑，有甚稀奇？無主向沿街墜，不著人到處飛。暗敲窗有影無形，偷入戶潛蹤躡跡。

    ［梁州］才苫[5]上茅庵草舍，又鉆入破壁疏籬。似楊花滾滾輕狂勢。你幾曾見貴公子錦茵繡褥？你多曾伴老漁翁箬笠蓑衣？為飄風胡做胡為，怕騰云相趁相隨。只著你凍的個孟浩然掙掙癡癡[6]，只著你逼的個林和靖欽欽歷歷[7]，只著你阻的[8]個韓退之哭哭啼啼。更長[9]，漏遲，被窩中無半點兒陽和氣[10]。惱人眠，攪人睡。你那冷燥皮膚似鐵石，著我怎敢相偎？

    ［尾］一冬酒債因他累，千里關山被你迷。似這等浪蕊閑花[11]，也不是久長計。盡飄零數日，掃除一堆，我將你溫不熱薄情兒化做了水。

    【注解】

    [3] 六出：出，花瓣，雪花六角，因別名六出。

    [4] 三白瑞：三白，指雪；三白瑞，謂農歷正月降雪可保來春莊稼茂盛。

    [5] 苫：覆蓋。

    [6] 掙掙癡癡：指凍得發呆，這里用孟浩然騎驢冒雪尋梅典故，說明大雪把他凍得都發呆了。

    [7] 欽欽歷歷：指凍得發抖。林和靖，即林逋。

    [8] “阻的個”句：韓退之，即韓愈。他在被貶為潮州刺史時，途中吟詩自傷口：“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因此這里說大雪把他阻得個哭哭啼啼。

    [9] 更長，漏遲：指漫漫長夜。

    [10] 陽和氣：暖和氣。

    [11] 浪蕊閑花：不結果的花，這里指對雪花的鄙視。

    ［梁州］它輕狂猖獗，氣勢洶洶，似揚花滾滾，遮天蓋地，剛剛覆蓋了茅草庵舍，又迅速侵入破壁院宇。你欺貧凌弱，攀富附責。富貴人家錦捆繡褥，不愁溫飽，卻未曾見你對他奈何？隱逸之士箬笠蓑衣，垂釣寒江，卻不曾見你成全而添雅趣？你依仗風勢胡作亂為，相趁相隨，纏住貧寒之士百般作惡。孟浩然被你凍得癡癡發呆，林和靖被你逼得瑟瑟發抖，韓退之讓你擋住了去路而哭哭啼啼，這一切都是你雪造成的罪孽。漫漫長夜，難熬到天明，被窩里沒有半點暖和的氣息，攪得人睡眠不寧，使人憎惡。你皮膚似鐵如石、冰冷無情，叫我怎敢貼近呢？

    ［尾］一冬的酒債都因為你這無情的寒雪而欠錢累累，千里關山被你阻隔，因你迷路而有家難歸。像你這樣的閑花浪蕊不會長久，不管你飄零有多久，最終要將你這“薄情兒”清掃成堆化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