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交易

    五月二十二日，星期日

    人們常說，一個人的身體拆開來賣也就值四點五美元。但是我們的電子身份要昂貴得多。

    ——小羅伯特·奧哈羅

    《無處可藏》

    第2章

    線索將他從斯科茨代爾帶到了圣安東尼奧，然后是特拉華州九十五號州際公路的一個休息區(qū)，那里擠滿了卡車司機和吵吵鬧鬧的家庭，最終將他帶到了最不可能到的地方——英國倫敦。

    而這條線索追蹤的是哪個獵物呢？是一名林肯·萊姆已經(jīng)花了不少時間追捕的職業(yè)殺手。萊姆曾一度阻止這名殺手犯下可怕的罪行，卻未曾想到會讓他在千鈞一發(fā)之際從警察手下逃之夭夭。“跳著優(yōu)雅的華爾茲，”萊姆苦澀地說，“輕而易舉地離開了曼哈頓，簡直像個周一早上還得回家上班的游客。”

    線索如灰塵般散盡，警察和fbi都無法得知殺手可能的藏身處，或者他的下一個目標(biāo)。不過幾個星期前萊姆從亞利桑那州的一個線人那里得知，一名斯科茨代爾的美國陸軍士兵被謀殺，而嫌疑人很有可能正是這名職業(yè)殺手。線人建議他在東邊找線索——先是得克薩斯州，然后是特拉華州。

    兇手的名字，或真或假，是理查德·羅根。他很可能來自美國西部或者加拿大。警察雖然找到了幾名理查德·羅根，卻沒有一個符合兇手的真實身份。

    然后爆發(fā)了一系列的偶然事件（林肯·萊姆永遠不會使用“運氣”這個詞）。他從國際刑警組織歐洲刑事信息交流處了解到，一名美國職業(yè)殺手接了一份在英國的工作。他已經(jīng)在亞利桑那州殺了人，并就此拿到軍方的身份和信息，然后又在美國東岸的某個卡車休息區(qū)見了得克薩斯州的同謀并從他那里拿到了首付款。之后他飛抵倫敦希思羅機場，而今身在英國，具體位置不明。

    當(dāng)他讀到刑警對殺手的描述時只能苦笑——理查德·羅根的謀殺行動資金充裕，目標(biāo)是來自非洲的一位基督教牧師，他在非洲運營難民營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陰謀：難民營的艾滋病藥物被竊取并出售，而賺來的錢被用于購買軍火設(shè)備。這位牧師被轉(zhuǎn)移到了英國倫敦，他在尼日利亞和利比里亞被暗殺了三次，但都幸免于難。最近一次對他生命的威脅是在米蘭的馬爾本薩機場轉(zhuǎn)機時，發(fā)生在意大利國家警察全副武裝的嚴密監(jiān)視之下。

    牧師塞繆爾·g.谷德雷特（萊姆無法想象比這更適合牧師的名字）現(xiàn)在被藏在倫敦的一個安全屋，受蘇格蘭場的警察保護。他目前正在幫助英國和其他國家的情報局破解“藥物換軍火”陰謀的線索。

    加密的衛(wèi)星電話和電子郵件在幾大洲之間穿梭來往，萊姆和蘇格蘭場的朗赫斯特探長為捉拿嫌犯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他們在羅根自己籌劃的布局上步步為營，還加上了一位來自南非的前軍火商和他的情報網(wǎng)的大力援助。丹尼·克魯格經(jīng)營著一個出售了成千上萬件武器的軍火銷售網(wǎng)，他賣軍火就像普通商人賣空調(diào)、止咳糖漿那樣高效而專業(yè)。但去年前往蘇丹達爾富爾，目睹了自己的“玩具”造成的慘狀之后，他動搖了，從此徹底斷絕了軍火交易，并搬到英國定居。這個工作組還包括來自英國軍情五處、美國fbi倫敦辦事處，以及法國中央情報局的人員。

    他們甚至連羅根藏身在英國的哪個地方都不知道，更不用提他的其他計劃。不過勁頭十足的丹尼·克魯格通過線人得知，羅根將會在接下來的幾天內(nèi)有所行動。克魯格仍然保有和全球黑幫的聯(lián)系，并通過他們將谷德雷特和政府首腦會晤的“秘密”地點透露了出去。該地點有一個暴露的庭院，是刺殺牧師的理想選擇。

    那也將是發(fā)現(xiàn)并逮捕羅根的理想場所。建筑四周的監(jiān)控已經(jīng)到位。武警、軍情五處和fbi特工都已在進行二十四小時警戒。

    萊姆在中央公園西邊聯(lián)排別墅的一樓，坐在他的紅色輪椅上。別墅早就不是曾經(jīng)古樸的維多利亞風(fēng)格，而是設(shè)備精良的現(xiàn)代法醫(yī)實驗室，比中等規(guī)模城鎮(zhèn)的許多實驗室還要大一些。他又在重復(fù)過去幾天以來一直在做的事情——盯著電話。電話的二號鍵是連往英國的快速撥號。

    “這個電話沒壞吧？”萊姆問道。

    “你為什么會覺得它壞了？”護理員湯姆耐著性子問，萊姆只當(dāng)他是在嘆氣。

    “誰知道？電路過載。電話線被雷擊中。各種事情都可能發(fā)生。”

    “也許你應(yīng)該打一個試試，確認一下。”

    “指令。”萊姆說，激活連接到電子環(huán)境系統(tǒng)中的語音識別設(shè)備——他的許多身體功能都被這個系統(tǒng)取代了。由于多年前在犯罪現(xiàn)場的一場事故，林肯·萊姆變成了高位截癱——他的顱骨底部，第四節(jié)頸椎往下全部癱瘓。他對語音識別命令道：“撥打查號臺。”

    揚聲器里傳來撥號的聲音，然后是嗶嗶嗶的聲音。這比電話故障更讓萊姆心煩。為什么朗赫斯特還沒有打電話過來？“指令。”他打斷電話里的忙音，“中斷連接。”

    “電話似乎沒什么問題。”湯姆將咖啡杯放在萊姆輪椅的杯架上。萊姆用吸管喝了一口濃重的咖啡，然后看向架子上的一瓶十八年的格蘭杰單一麥芽威士忌。瓶子離他不遠，卻是他絕對夠不到的地方。

    “現(xiàn)在還是早上。”湯姆說。

    “是啊，明顯還是早上。我自己也知道，我倒不是想喝……只是……”他一直想和這個年輕人就此討論一番，“我記得昨晚我才喝了兩小杯就被阻止了，那幾乎和沒喝一樣。”

    “是三杯。”

    “但是如果把杯里液體的體積按立方厘米來算，總量就只是兩小杯而已。”這些雞毛蒜皮的細節(jié)就像酒精一樣讓人不能自拔。

    “無論如何，早上不能喝威士忌。”

    “但是它能幫助我更清晰地思考問題。”

    “不，它不能。”

    “它能，而且可以讓我更有想象力。”

    “不太可能。”

    湯姆身上穿著熨燙完美的襯衫、長褲，打著領(lǐng)帶。

    他的衣服比以前少了很多褶皺。許多高位截癱患者的護理員每天的工作都是體力活。但是萊姆的新輪椅——invacare tdx，可以實現(xiàn)“全程駕駛體驗”，在需要時自動打開成一張床，這讓湯姆的工作變得容易了許多。這臺輪椅甚至可以爬上低點兒的樓梯，或者加速到一個中年慢跑者的速度。

    “好吧，那我就明說了，我想要一些威士忌。行了吧，我闡述了我的愿望。怎么樣？”

    “不行。”

    萊姆哼了一聲，又對著電話重新瞪大了眼睛。“如果又讓他逃跑了……”他的話音隱去，“好吧，你不打算像其他人那樣說嗎？”

    “說什么，林肯？”苗條的年輕男子已與萊姆一起工作多年。他曾被解雇過幾次，自己也辭過職。但現(xiàn)在他還在這里，仍在他身邊。完美地說明了這兩人堅毅卻乖張的性格。

    “就是當(dāng)我說‘如果又讓他逃跑了……’的時候你會說，‘他不會的，別擔(dān)心’。我會因為受到安慰而放心。人們都是這樣做的，你知道吧？他們會在完全不清楚狀況的時候安慰別人。”

    “但我沒有那么說。難道我們在為一件我沒有做，卻有可能做的事情而爭吵嗎？就像妻子生丈夫的氣，因為她在街上看見一個漂亮的女人，覺得如果丈夫在場的話就會盯著那個女人看一樣？”

    “我哪知道？”萊姆心不在焉地說。他腦子里想的全是種種在英國捉拿羅根的計劃。會不會有什么疏漏？安保工作又做得如何？線人不會向殺手透露消息嗎？

    電話鈴終于響起，呼叫人顯示框在萊姆身邊的屏幕上打開。他很失望地看到電話號碼不是來自倫敦，而是離家不遠的地方——“大樓”，坐落在曼哈頓市中心的一號警察廳。

    “指令，接聽電話。”點擊聲，然后他說，“什么事？”

    五英里外的某個聲音嘀咕著：“怎么，你心情不好？”

    “還是沒有英國的消息。”

    “難道你在隨時待命？”朗·塞利托警探問。

    “羅根消失了，他隨時都可能有動作。”

    “就像生孩子似的。”塞利托說。

    “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怎么了？我不想讓這條線被占太久。”

    “你那堆花哨的裝備就沒有一個呼叫等待的功能嗎？”

    “朗。”

    “好吧，我的確有事要說。上周四有一個入室搶劫謀殺的案子。受害人是一個住在富人區(qū)的女人，叫愛麗絲·桑德森。兇手用刀將她刺死，然后偷走了一幅畫。我們后來找到了嫌疑人。”

    他打電話就為了這個？一個平凡無奇的案件和已經(jīng)被找到的兇手。

    “證據(jù)有問題嗎？”

    “不是。”

    “那我為什么會對這件案子感興趣？”

    “負責(zé)案件的警探半個小時前接到了一通電話。”

    “重點，朗，說重點，我這里正追人呢。”萊姆盯著墻上的白板，上面寫著對羅根的詳細追捕計劃，一個他精心設(shè)計的計劃。

    也是極易被攻破的計劃，可能出錯的地方多如牛毛。

    塞利托打破了萊姆的沉思。“林肯，雖然很抱歉，但我還是得告訴你。嫌疑人是你的堂兄，亞瑟·萊姆。罪名是一級謀殺。他至少會被判二十五年，而且檢察官說這是板上釘釘?shù)陌缸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