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毫無希望。

    他的人生全完了。

    當(dāng)加里·索姆斯離開會見室并被帶到監(jiān)獄共用活動區(qū)時，他幾乎要哭出聲來。這片面積約為兩英畝的貧瘠區(qū)域只有雜草和走道，明顯被廢棄一段時間了。他慢慢朝著自己被拘禁的囚室走去。

    他的律師，埃琳娜·西內(nèi)利，曾經(jīng)告訴他，盡管警方正在考慮他在弗里達(dá)·s.強(qiáng)jian案中被當(dāng)作替罪羊的可能性，地方治安官還是拒絕了她提出的假釋請求，就算扣押他的護(hù)照都不行。

    這也太不公平了！

    埃琳娜告訴過他，有兩位美國最頂尖的法醫(yī)學(xué)科學(xué)家因為別的案子正好在那不勒斯，他們也在協(xié)助調(diào)查證據(jù)。但是協(xié)助調(diào)查并不表明他就是無辜的。瓦倫蒂娜·莫雷利，就是那個特別恨他的女孩，已經(jīng)被找到，而且提交了一份聲明，隨后也已被證實，弗里達(dá)遭侵害當(dāng)晚，她本人在曼圖亞。于是嫌疑又一次回到他的身上。

    這簡直是無法擺脫的夢魘……

    身在異國他鄉(xiāng)，隨時會有“朋友”突然小心翼翼地來找他。他的雙親還在做安排，以便盡快飛往意大利（加里的弟弟meimei都需要進(jìn)行妥善安頓）。這里的食物糟透了，無盡的空虛寂寞還有絕望越來越令他無法忍受。

    前路始終不明。

    再看看其他的犯罪嫌疑人都是怎么對他的。有些人很狡詐，那些頗具深意的眼神，像是在說他們要分享強(qiáng)jian犯的癖好，令人感到毛骨悚然。還有一些人怒目而視，那些人想要縮短司法體系程序，來個快速“裁決”，絕不妥協(xié)的正義審判。有幾次他聽見有人用夸張的英語說出單詞“榮譽(yù)”；這就像鞭子狠狠地抽打他，責(zé)罰他犯下侵犯女性的罪行。

    這一切該死的都是怎么回事？那天晚上和弗里達(dá)去屋頂上，在那不勒斯的星空下，怎么就變成性侵了呢？

    他甚至都沒有勃起。我，加里·索姆斯，可是“隨時都能上”先生。

    接吻，撫摸……然后他就爛醉如泥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這不是我能控制的，我根本無能為力。

    實際上他根本不怕把這件事說給別人聽。反倒對這種事還要保密這么做本身才令他感到羞愧。他不能告訴警方，也不能告訴他的律師。對誰也不能說。“不，我絕對不可能強(qiáng)jian弗里達(dá)，就算我真的給她下了藥，何況我也沒有這么做。不，‘隨時都能上’先生那天晚上完全不行。”

    現(xiàn)在該怎么辦？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他的思緒被監(jiān)禁區(qū)空地上突然出現(xiàn)在他附近的兩個男人打斷。他對這兩個五短身材、渾身肌rou的囚犯不太了解，只知道他們不是意大利人。他覺得他們是阿爾巴尼亞人——皮膚黝黑，總是板著一張臉。他們總是自己待著，或者只和看起來和他們一樣的少數(shù)幾個人來往。這兩兄弟從來沒和加里說過話，大部分時間都視他為透明人。

    現(xiàn)在也是一樣。他們朝他看了一眼，然后繼續(xù)聊自己的，與他保持大致二十步遠(yuǎn)的距離并排走著。

    他朝他們點頭。他們回應(yīng)了一下，然后低著頭繼續(xù)走。

    加里心想：為什么我那天非要去參加那個該死的派對呢？

    我應(yīng)該回去學(xué)習(xí)的。

    他并沒有后悔來到意大利。他熱愛這個國家，熱愛這里的人和這里的文化與美食。可是現(xiàn)在他覺得這次冒險完全就是個錯誤。我原本可以去任何地方的。而且，我本應(yīng)該是個知名的周游世界的旅行者，讓每個美國中部鄉(xiāng)村的笨蛋都看到我的與眾不同。我是獨一無二的。

    加里察覺到那兩個阿爾巴尼亞囚犯悄悄加快了移動速度。他們好像想要在兒童攀巖墻的陰影那邊趕上他——那一小片區(qū)域是在周日用來供囚犯會見他們的妻子以及和孩子們玩耍的地方。

    他沒理會他們，繼續(xù)回想著那不勒斯的那個派對。他就不該把弗里達(dá)留在屋頂上。可是看著她睡眼惺忪，感受著她把頭壓在自己肩膀上……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下半身居然沒有什么起色，他不得不趕快溜掉。他怎么也不可能料到當(dāng)時她被下了藥，而且有危險。

    真是一團(tuán)糟……

    阿爾巴尼亞人已經(jīng)走到他跟前。伊利爾和阿爾廷，他記得他們大概是叫這個名字。他們曾經(jīng)說過，他們僅僅是因為幫助難民逃脫被壓迫的境遇而遭到錯誤的逮捕。檢察官的指控則與這個說法有些不同：他們把年輕女孩從她們的家里拐走，然后逼她們在斯康匹亞的妓院工作，那里是那不勒斯郊區(qū)的貧民窟。他們自稱無私行為的證詞，所謂反抗壓迫，沒有被聽取，因為大部分女孩并非來自北非，而是來自波羅的海諸國和意大利本土的小城鎮(zhèn)，都是輕信了他們許諾的模特工作。

    加里不悅地注意到這兩人加快腳步追上來，在他身后僅有幾步之遙。他改變方向，想要躲開他們。

    可是這一切都太遲了。

    這兩個膚色黝黑的男人俯身向前撲來，把他壓到草地上。

    “不要！”他喘著氣，感覺肺里的空氣都被擠出來了。

    “噓，安靜點！”伊利爾，年紀(jì)較小的那個人在加里的耳邊怒呵道。

    他的兄弟四下張望，以確保沒有守衛(wèi)或者其他囚犯出現(xiàn)，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塊長條的厚玻璃，用布條包裹住一頭，另一頭六英寸的鋒利邊緣閃著寒光，就像一把刀。

    “不要！求求你們！別這樣，我沒做過任何——事！”也許他們以為他可能和獄警是一伙的，趁現(xiàn)在，要跟他們說清楚，“我什么都沒說過！”

    阿爾廷笑了一下，馬上又板起臉，他讓伊利爾壓住他，用帶有濃重口音的英語說道：“現(xiàn)在，在這里。就是這里。好嗎？接下來就要發(fā)生的事，你知道阿爾貝托·巴吉亞吧？”

    “求求你們！你們的事與我真的沒關(guān)系。我只是——”

    “現(xiàn)在，現(xiàn)在。你要回答我。是的，說吧，回答我的問題。別哭哭啼啼的，回答問題。”

    “好吧，我知道巴吉亞是誰。”

    誰不知道他呢？那個大塊頭，囚犯中的瘋子，身高六英尺四英寸，他會恐嚇每個走過他身邊的人，盡管那些所謂對他的背叛純粹是他瘋腦袋里的想象。

    “那么，這就對了。巴吉亞跟我們兄弟倆有點過節(jié)。他很想殺了我們倆。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們就要這么辦。”

    加里奮力想要推開伊利爾，可是這個鐵鉗一樣的男人牢牢地壓住他。“別動。”他低聲說道。加里只好照做。

    “我們得給你來幾下。扎你幾刀，是的。”他舉起玻璃刀片，“不過我們并不打算殺了你。只是把你割傷，但是不會弄死你。然后你要說這都是那個阿爾貝托·巴吉亞干的。”

    伊利爾接著說道：“這樣他就得換個監(jiān)獄，那種專門對付極度危險犯人的監(jiān)獄。我們就是這么打算的，就是這么回事。一切就都解決了。”

    “不要，別這樣！求你們了！”

    阿爾廷點點頭：“啊，不會太多的。六七下。這沒什么。我也被捅過。瞧瞧這些傷疤。這所監(jiān)獄里的人們都說你應(yīng)該被切掉蛋蛋，你這個強(qiáng)jian犯。”他比畫著加里褲襠的位置。“不，不。我們現(xiàn)在不打算這么干。”兩個人大笑起來，“就因為你上了個姑娘？誰在乎？所以，你會沒事的。只是在臉上、胸口上來幾刀，也許再狠狠切在耳朵上。”

    “切掉吧。”他的兄弟說著。

    “要看起來像是巴吉亞干的，得像是他的手法。”

    “你瞧，愛哭鬼，行了。好了，阿爾廷。快動手，然后咱們撤，趕快！”

    阿爾廷低聲用阿拉伯語說了句什么，伊利爾用他臟兮兮的大手堵住加里的嘴巴，并狠命地壓住他。

    加里試圖尖叫出聲。

    那把玻璃刀已經(jīng)靠近他的耳朵。

    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個聲音。“索姆斯先生！你在哪兒？”

    從他剛剛離開的那道門穿過連通會見室的走廊，一個男人正在叫他。

    “你還在院子里嗎？”

    這對阿爾巴尼亞兄弟對視了一眼。

    “媽的。”伊利爾啐了一口。

    刀片瞬間消失不見，他們馬上站了起來。

    加里努力站穩(wěn)腳跟。

    “你一個字都不許說出去！”阿爾廷低聲說道，“老實點，愛哭鬼。”他們轉(zhuǎn)身迅速離開了。

    加里從墻邊走出來。

    他這才看清剛剛是誰在叫他。那是監(jiān)獄的助理主管，一個瘦小的禿頂男人，身穿獄警制服，來得簡直太及時了。

    加里跟著來人走回門口。

    “你沒事吧？發(fā)生了什么事？”他端詳著加里身上的灰色囚服，上面沾滿了草屑污漬。

    “我摔倒了。”

    “啊，摔倒了。我明白了。”他根本不信他的話，不過在監(jiān)獄這種地方，哪怕只是短時間待在這里，加里已經(jīng)明白，管事的不會去問他們真正遇到的問題。

    “怎么了？”加里問道。

    “索姆斯先生，我給你帶來了好消息。負(fù)責(zé)你案子的檢察官剛剛打電話過來，他通知我說真正的襲擊者剛剛被確認(rèn)。他已經(jīng)向地方法官申請釋放你。”

    一瞬間幾乎忘了呼吸，加里問道：“這是真的嗎？”

    “是的，沒錯，他很肯定。釋放你的文件還沒有被簽署，不過很快就能完成了。”

    加里回頭看了看他的囚室那邊，心里想著那兩個阿爾巴尼亞人：“您是想讓我回到我的囚室等嗎？”

    這位助理主管盯著加里充滿褶皺的衣袖思考片刻后說道：“不了，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來行政辦公區(qū)這邊吧。你可以在我的辦公室里等。我給你拿杯咖啡來。”

    眼淚又流了下來，這次是喜悅的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