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糧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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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火車站,買票上車,坐到市里轉車,再上車坐到松樹臺,然后背著兩個旅行袋翻山。 袋子從左肩換到右肩,再從右肩換回左肩,鞋子里全是汗水,一使勁有點兒打滑,這會兒的鞋就是膠鞋,襪子是尼龍襪,耐磨耐洗但是不透氣不吸汗。 爬到西嶺山口,張清之放下東西歇了一會兒,打開衣襟讓山風吹進來,活動了一下胳膊,扛起袋子下山。 這邊就比較好走了,全是下坡路,要輕松不少。 秋收過后的大地田野一片空蕩,荒草被霜打彎了腰俯伏在地面上顫抖。還沒來得及割的苞米桿枯黃著站在地里,天地間一片蕭瑟,大地正在從彩色向單色轉變。 走到老核桃樹下,順著坡坎下來。 在一陣奶聲奶氣的狗叫聲中開了西門進院,一只黑白花的小奶狗蹦跳著吼叫,跑過來撕咬張清之的褲腿兒,一邁腳被帶了一個跟斗,爬起來繼續上,連滾帶爬的跟著到了門口被高高的門檻攔住了。它爬不過來。 張清之進了屋,把旅行袋放到炕上,去水缸里舀了半瓢井水灌了下去,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脫下背后已經是一片白花花的汗堿的上衣,到盆子里洗了個毛巾走到后窗往外看:“爸,媽,我來啦?!?/br> 張萬智直起腰,摘下頭上的草帽看過來:“清之啊,你回來啦,個人回的呀?” 張清之說:“嗯,我個人回來的,桂新得帶孩子。今年菜長的好不?” 張萬智扔下鋤頭,用印著無產階級大革命萬歲字樣的草帽拍了拍身上走過來:“湊和吧,還那個樣,反正都罷園了,想吃也沒有了。你媽在東院弄黃瓜種呢?!?/br> 張清之問:“我大爺呢?” “去隊上了。今年分秋糧,隊上把桂新的糧份扣了,你大爺去找人說理。” “???”拿著毛巾擦臉的張清之手上一停:“桂新糧份給扣啦?為什么呀?” “也說不上,莫名其妙的誰知道因為個啥,你大爺去找隊上問去了,總不能不明不白的?!?/br> 張清之說:“也不對呀,桂新戶口那邊還沒落呢,戶口在地份和糧份就在呀?!?/br> 張萬智踩著木墩蹬著窗口進了屋,把草帽掛到墻上去洗手,說:“就是落了也是明年的事兒,今年也還是在呢?!毕胂氩粚Γχf:“我還洗上手了。” 把沾濕的手在身上抹了抹,從正門出去:“你媽還在東院呢?!?/br> 張清之放下毛巾跟著出來:“家里還有活兒?。俊?/br> 張萬智說:“沒什么了,這點黃瓜種落下來就完了。你歇著吧,不用你?!?/br> 張清之還是跟著出了東院門,外面還有自家開的幾分地種的黃瓜,張景義正在地里摘瓜種。 黃瓜之所以叫黃瓜,是因為它真是黃色的,但得等它成熟。 成熟了的黃瓜體大莖粗,通體泛著金黃,就是不能吃了,嚼不爛,而且變得酸嘰嘰的,又韌又老。 張景義蹲在黃瓜架前面,把老黃瓜種摘下來,用刀子剖開,把瓜瓤子掏到盆子里,把老瓜rou丟到一邊。這個就只能喂豬或者剁碎喂雞鴨了。 聽到人走過來,張景義頭也沒回:“磨蹭磨蹭,一天個性子這個慢哪,后院就那點兒活你瞅你弄了多半天?!?/br> 張萬智呵呵樂了一聲:“清之回來了?!?/br> 張景義扭頭看過來:“?。繈屟?,清之啊,什么時候到的?” 張清之說:“剛到。媽你起來吧,我弄。” 張景義說:“行了,這都馬上完了,你就別沾手了?!?/br> 現在從張景義身上還哪里能看出一點兒大家太太的影子,地地道道的農婦一個,干起活也是像模像樣了。 環境對人的改變,真是無聲又徹底,順手還把所有的痕跡掩蓋得一絲不露。 張萬智蹲下來拿起刀:“行了,孩子回來了,你歇歇吧,剩下的我弄。” 張景義站起來反手捶了捶腰:“金榮和孩子還好吧?” 張清之點點頭:“好著呢,孩子又白又胖的,可壯實了?!?/br> 張景義露出笑臉:“那可挺好。等大大抱來我看看?!?/br> 張清之說:“等我倆房子分下來了我就來接你們過去,現在住別人院里不方便,屋太小。” 張景義攏了攏頭發,把卡子拿下來重新卡好:“有準啊?” 張清之說:“有準兒,都給分呢。” 把架上的種瓜都收拾好,把瓜rou裝到筐子里,張清之端著盆,張萬智拎著筐,三個人從東院出來回到正屋這邊。 窗臺上曬著洋杮子種蕓豆種還有什么張清之也不認識的種子。 這會兒秋天家家曬種,開春能省下一筆錢來。后來國家推廣這個優種那個良種的,漸漸農村就不曬種了,曬了也沒用,都是絕育種,長不出東西來,只能再買。 然后到現在就變成了種比糧貴,再加上化肥,種地的成本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最關鍵的是,賣種子的基本都是國外公司了。 黃瓜種和洋杮種一樣,得用水漂洗,飄到上面來的是癟種,沉下去的才是好種,然后曬出來就行了。 張清之挽起袖子洗種。這東西只能用涼水,這個時候還是挺涼的。 正洗著,張萬禮拿著大煙袋背著手走了進來:“喲,清之回來啦,啥前到的?” 張清之扭頭看了一眼:“嗯,大爺,剛到沒一會兒?!?/br> 張景義問:“哥,隊上怎么說的?” 張萬禮想了一下,說:“今年的答應給補上了,明天清之和我一起去扛回來。明年不好說,結了婚不是咱家人了,我說啥也不好使,人家理直氣壯的。cao他祖宗的,老鐘家沒個好東西。” 張清之說:“明年落俺家去啦?” 張萬禮把煙袋里裝上煙末子,搖了搖頭:“沒有,你戶口也不在村里。沒了?!?/br> 張清之愣了一下:“???我戶口是不在,桂新的在呀,她還是農業戶呢,那邊也沒落下來。” 張萬禮拿出那個鋼殼芝寶把煙點著抽了幾口:“提走了,我看了的,章都蓋了。你那邊沒落下和人沒關系,這邊手續都是走妥了的,挑不出毛病來?!?/br> 張清之說:“我明天去找他們去,真是,還講不講個理了。” 張萬禮搖搖頭:“沒用。你現在找公社都沒用,得去縣里了,估計也是白跑,手續妥了還能再落回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