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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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后,劉華奇一家抵達旅大。 一家人住進一棟早就準備好的日式小樓,小樓不大,只有一層半,上下加起來有三百個平方大小,二樓有個天臺,夏天可以在上面坐著看星星。 這里是俄國人的軍事區,到了這里,劉華奇一直暗暗吊著的心也算是放下來了。 安全了。 劉華奇一家人居住的這所房子在蘇區和我黨解放區相交的地方,位于一個坡上,坐在窗前遠遠的就能看到海面,晚上隱隱的聽著海水嘩嘩的翻涌的聲音,和海面上傳來的汽笛聲。 這會兒旅大歸安東省,由莊河縣管轄,還算不上大城,不過這里是軍港,自然又有特殊的地方。幾年以后,莊河就歸到旅大這邊管理了。 日偽時期東北被分成了十九個省三個特別市,后來解放以后不斷的合并調整,一直到六十年代,才形成了今天的格局,最后合并調整成了三個省。 事實上東北三省的稱呼是清代流傳下來的,清代的省意義上和今天并不相同,東北當時設三個將軍府統管,是為三省九道,東北三省的稱呼就這么被叫出來了。 清末民初,俄國人和日本人先后占據東北,而且都是當做自己的國土來建設發展的,這才成就了東北當時的繁榮。日本人當時國內那么困難,先后在東北投入了一百三十億,當時的喜都和倫墩并稱世界兩大金融中心,奉天一度超越了魯爾。 解放戰爭為什么從東北發起?這里是亞洲的金融和工業中心,商貿中心,是亞洲最先進發達的地區,沒有之一。蘇俄援助時期為什么那么多企業落戶東北?因為其他地區沒有基礎,建不起來。 后來主要企業和先進企業被大量遷向三線地區就證明了這一點,遷過去的企業工廠都死掉了,甚至其中一大部分就沒建起來,根本沒能進行生產,在那個年代浪費了二千多億的資金,最后以失敗告終。 …… 一九四七年,八月。 張景義躺在躺椅上發呆,臉上有淚痕。 劉華奇坐在張景義身邊,輕輕幫張景義攏了攏頭發,說:“不會的,這次一定不會。原本也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時間上沒選好,冬天太冷了,太容易感染風寒,這次就不會了。放心,有我呢。” 張景義輕輕點點頭,伸手抓住劉華奇的右手,另一只手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輕輕撫摸著。 去年,張景義又生了一個女兒,又夭折了,現在,她再次懷孕。但連續兩個孩子的夭折讓她背負了沉重的思想負擔,從知道懷孕起就高興不起來,不時的一個人流淚。 在這個年代,新生兒的夭折率相當的高,完全看運氣,老天爺可不管你是貧窮還是富貴,說不給你就不給你,一視同仁。這是個活著靠天的時代,缺醫少藥,一個感冒就能奪走一條鮮活的生命。 “今天園子有戲,你不是愛聽戲嗎?我陪你去聽好不好?你要不要點折子?”劉華奇歪著頭,輕輕握著張景義的手,輕聲問著,哄著這個懵懂無知比自己小了十多歲的妻子。 張景義臉上淚跡未開,濕潤的大眼睛已經看了過來:“什么戲?” 劉華奇笑了,輕輕把張景義臉上的濕痕抹去,說:“拉場戲,想看嗎?” 張景義點點頭,想坐起來,隨后又躺了下去,說:“不去了,我還是在家里靜養吧,我想讓他好好的。”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劉華奇說:“就是想讓他好好的,你才要開心起來,你心情好了,他心情才好,心情好就壯壯的。”伸手把張景義扶了起來。 張景義開心的享受著先生的溺愛,抓著劉華奇的手說:“今天我想吃燉rou,燉骨頭。” 劉華奇看了一眼房中伏案習書的兒子,笑著輕聲說:“好,今晚就吃燉rou燉骨頭,不讓照瑞知道,我們在外面偷偷的吃。” 張景義看了一眼劉華奇身上的衣服,說:“你穿這個不好看,我喜歡看你穿軍裝的樣子。” 劉華奇怔了一下,隨即說:“不穿了,穿了那個就要每天出去忙,每天應酬,就沒有時間在家里陪著你說話了,以后,再也不穿了。” 張景義看著劉華奇身上的衣服心里糾結了一下,說:“好,那便不穿了。你每天給我讀書好不好?給我講故事,講外面的事情。” 劉華奇說:“好,我就給你讀。要么,我教你識字吧?名字總得會寫能認的才好。” 張景義乖乖的點了點頭,問:“難嗎?” 劉華奇為張景義披上外套:“不難,容易的很,一學就會了,你看照瑞那么小不已經識了很多字。” 張景義扭頭看了看房里的劉照瑞,猶豫了一下說:“他是聰明的,像你,我是笨的。” 劉華奇笑著在小妻子的腦門上吻了一下,寵溺的在她頭上揉了揉,牽著她的手下了樓。 兩個人都沒看到,身后,劉照瑞扭頭看過來,在兩人的背影上投下了嫉妒的目光,還有一種傷心。 下到樓底,上車,劉華奇剛剛把車發動,一輛卡車急駛過來,嘎吱一聲停在門口,劉華奇和張景義抬頭看過去,劉華奇的手下意識的把手伸進衣兜里,緊緊的握住手槍。 賀子山從卡車上跳下來,和司機揮了揮再見,扭頭向這邊走過來。 劉華奇暗暗舒了口氣,松開握著手槍的手,對張景義說:“賀先生來了,應該是有事,看戲要等一等了。” 張景義點了點頭,看著走過來的賀子山,眨眨眼睛說:“我們要回家了嗎?回莊河?” 劉華奇愣了一下,看向張景義,問:“想要回去了嗎?在這住夠了?” 張景義小心的看了劉華奇一眼,說:“不好嗎?這里,這里也不是我們的,總是害怕被人趕走。” 雖然劉華奇一直把她保護的很好,很少接觸外面,接觸不好的東西,但是從離開冰城以后,張景義還是陷入了一種不安之中,多多少少的,她也知道,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這已經是不是日本憲兵看到他先生也要立正敬禮側身讓行的時候了。 至于變成了什么樣,以后會什么樣,她卻是不知道的。所以她只能本能的緊緊纏繞在先生身上,幸好,她是幸運的,在這個時代,遇到了一個能把她捧在手心里寵著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