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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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拍張照吧。” 關于加州的記憶戛然而止,雪花在付汀梨的肩上消融,耳機里的男聲在復古旋律里反復唱著那一句: /california dreaming 加州之夢 on such a winter\'s day 在這樣的一個冬日/[1] 剛剛要蹲孔黎鳶新聞的女人不會知道,近在咫尺,付汀梨正在翻看著的手機相冊里,有三十八張這樣的照片。 都屬于四年前太平洋彼岸那個恣意自由的夏天,屬于那輛從洛杉磯開到舊金山的白色老車,屬于那個還沒正式出道讓大眾驚為天人的…… 只有付汀梨見過的孔黎鳶。 第2章 「出場方式」 “給我拍張照吧。”這個不可思議的女人很喜歡說這句話。 語氣平靜,音色卻悅耳——像那種特別溫和的貓,一句話里只一個字往外撓一下,卻又讓人沒辦法不被勾住。 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是在加利福尼亞的夏天,她握住女人的腳踝,正在咸濕的海水氣息里青澀地吻她。 當時還以為是自己聽錯。可女人溫軟手指卻又透入她的發絲之間,輕輕撫弄著她的金色頭發,用那種深邃而含情的眼神望她,重復, “給我拍張照吧,就在這里。” 后來,女人在很多次將鼻尖埋到她的鎖骨處,像是在從她身體里汲取什么氣息時,也會突然說這句話。 她照做,給女人拍下照片。那是一個很純粹很直接的夏天,留下來的照片并不包含著某種情-欲的氣息,大部分都是女人和景的合照。 女人衣著整齊,有時平靜,有時大笑,有時又伸出手任風肆意吹過自己柔軟的身體。 但似乎都有一種濃烈而瘋狂的美。 瘋狂到每次拍完照片,突然將她還沒來得及鎖屏的手機扔在一旁,在那首《california dreamin》涌動、濃烈而搖晃的節奏里,撈住她變得空落落的手,十指交叉地摁在車門上。 然后同她在冰汽水的甜膩氣息,亦或者是加州guntang落日下,不要命地接吻的…… 也是這個從未互通過姓名的女人。 “california dreaming,on such a winter\'s day……/[1] 已經快要燃燒到盡頭的煙終于大發雷霆,燙得付汀梨冰到僵硬的手指都縮了縮,在有線耳機里循環多次的旋律也再次清晰地灌入耳膜。 她縮了縮手指,將已經熄屏許久的手機重新收進衣兜里,怔怔地將盯著自己手里的煙頭,好一會,然后猛吸一口。 卻被嗆得咳了出來,煙霧從喉嚨里噴灑出來,明明是柔和偏甜的一種煙,煙味在醇香的紅酒爆珠下隱姓埋名,但她還是抽不慣。 像第一次,女人主動遞給她時猛吸的那一大口,狠狠被嗆到,被笑得花枝亂顫的女人強勢地摁在熱浪里接吻。 后來每次看到這款煙,好像都會回到加利福尼亞的夏天:敞開的復古汽車,咕嚕咕嚕的海浪,夜里燃燒的篝火…… 那個撞擊過她年輕生命的女人。 - 付汀梨自覺自己不是一個倔強性子。 但她剛剛給李維麗的答復還是:要考慮一下。 以她現在的境遇,她似乎沒有理由拒絕一份送上門來的“雕塑指導”,盡管這“雕塑指導”大概率也和“指導”沒什么關系。 那她還在考慮什么? 興許是她體內那殘存的、連她自己都難以察覺的那么一些驕傲讓她考慮清楚: 她到底是應該遺忘那個加利福尼亞的女人,還是應該當自己從未知曉那個女人就是大明星孔黎鳶。 公交車到站之后,路上已經堆了一層薄薄的積雪。 踩著雪到家,付汀梨爬著六層樓上去,被冷空氣嗆得咳得厲害,明明體溫像是凍掉的粥,但到家之后身上反而冒出一身冷汗。 匆忙找到的出租屋沒有空調,但好在因為屋里那扇巨大的玻璃窗在冬天不受歡迎,房租便宜了幾百。她脫了大衣,站在潮濕狹窄的浴室里,糊里糊涂地給自己沖了不算熱的熱水澡。 隨便吃了點東西,被喝空的礦泉水瓶扔到了垃圾桶里,矜貴美麗的女明星半身像被她特意翻轉個面隱在黑暗中。 她捧著沖泡好的感冒藥,望著窗外紛飛的雪,望著老街另一邊燈火通明的像是未來景觀的上海,一口一口地喝完,然后一股腦兒地縮進怎么睡也睡不熱的被子。 再醒來的時候,空氣都好似蒙了一層灰色的霧,或者是汗津津的鱗片,讓人呼吸不暢。 手機嗡嗡作響,是李維麗的電話。付汀梨勉強在被子里翻了個身,迷糊睜眼,便瞥見床頭放置的那一件飛鳥白模雕塑。 雕塑還沒成型,有些細節始終殘缺,她始終沒找到機弋椛會補全。 而電話里,李維麗沉默了一會,說,“剛接到消息,劇組下周就開機,現場指導人選今天就得定好。” 大概是被感冒病毒所綁架,付汀梨有些走神。等李維麗再次催促時,她才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正盯著雕塑上隨意掛著的一根項鏈。 狹窄冷風仍舊從巨大窗戶的縫隙里透進來,呼呼地吹著那些掖進窗邊的舊報紙邊角,樓下不知哪里來的小孩被鬧哭,扯著嗓子嘶吼,將她本就沉甸甸的頭炸得嗡嗡作響。 一切都好似在提醒:她的當務之急,是應該搬離這間廉價濕冷的出租屋,是應當抓住一切細微的機會把自己身上的陰暗青苔剝離,而不是被那一點點的遲疑……或者是倔強,困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