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廖蘭花:“……”哇! 林三柱跳上驢車,挨著封興修坐下,“大姐,你這頭發挺時髦,竟然打卷!李剃頭燙的?” 廖蘭花摸著自己的頭發,嘿嘿笑,“李剃頭?不認識,我頭發天生打卷,羨慕不?” 廖蘭花頭發黑又旺,就像路邊的雜草,一大捧,長在她腦袋上。 林三柱現在是平頭,包著紅面布,露出小麥色的臉。 他見人到齊了,朝廖蘭花喊道:“趕車吧。” 今天,他們一家要去縣里看電影。 因為林三柱發工資了。 至于為啥不到公社,是因為有石六。前些天林三柱表演完,不經意間拿走了石六的貂皮大衣和貂皮小帽,這可是石六他爹都不舍得穿的衣服,現在倒好,全沒了,石六挨了打,林三柱上了黑名單。 公社電影院是不能去了,因為有石六在那守株待兔。 所以一家人決定去縣城電影院,奢侈一把。 林三柱使勁兒靠在封興修身上,心道老哥真像個大rou包子。 白,rou多,熱乎。 暖水袋都不用使了。 林青萊戴著貂皮小帽,逗林秋陽玩。 林秋陽第一次出門,見啥都新奇,樹是平常的樹,可家里的樹和外面的樹就是不一樣,就像家里的老婆和外面的老婆不一樣。 他問道:“縣城好嗎?” 見小孩一臉天真,齙牙回道:“縣城當然好了,西大街有旅店、照相館、理發店……對了,還有澡堂,起的名字可洋氣了,叫新華池,我沒去過,不過我們嶺上大隊也有澡堂,就是太簡陋了,一個草垛子圍成個圈,漏風又漏光,不如縣城的好,里面有搓澡的師傅……” 新華池?林三柱斜了齙牙一眼,悄咪咪對封興修說:“我們澡堂也得起個名字。” 崖下面的澡堂已經營業好幾天了,大受歡迎和好評。 不用排時間,女知青們都商量好了,誰上午,誰中午,誰下午,方便的很哩。 洗澡的男人不多,只來了林斧頭一個,他現在追求邢桂花,各方面都得注意一點,不能桂花身上香,他身上臭,原先在一塊,他還有理由互指對方沒洗澡,現在不行了,所以他偷摸半夜洗了一次。 因為沒燈,林斧頭把褲子穿反了,好在大晚上,沒人看著。 為了吸引顧客,林青萊還把手搖洗衣機放在穿衣服那塊區域,女知青們十分高興,尤其是手上有瘡,不洗襪子的那位女知青,她現在是澡堂的vip用戶。 這位女知青,覺得每次帶錢太麻煩,直接交了一周洗三天澡的錢,自動開辟了vip通道。 人才吶。 齙牙又說:“東大街上有群眾電影院、國營飯店、人民劇場……還有郵局,沒記錯的話,內地寄信四分錢,外地寄信八分錢……除了這些,還有人民銀行,標語寫的忒夸張‘每人儲蓄一元,全國可以積累七億元’。” 齙牙是嶺上大隊的出息人,在縣城當臨時工,因為距離遠,所以得坐車,于是催生了廖蘭花這樣的司機。 廖蘭花趕驢的技術一流,林三柱又拿出那套技術人才的說法,朝廖蘭花說:“大姐,你知道啥叫技術性人才嗎?就是說有一門手藝的人,趕驢也是一門手藝,你要把趕驢當做自己的事業,行行出狀元,以后你就是趕驢狀元。” 為了增加說服性,林三柱指著小家伙林秋陽說:“秋子,我兒子,有一門養豬的手藝!以后妥妥的養豬狀元!” 林秋陽見自己得到認可,挺起小胸膛,堅定有力說道:“我要成為技術性人才,把養豬事業發揚光大。” 齙牙張著嘴,十分震驚,養豬還是一門技術?那他娘不也成了技術性人才了?這家人真奇奇怪怪。 廖蘭花倒是挺贊同林三柱的說法,“我行走江湖……呸……縣里這么多年,發現了一件事情,就是呢——” 齙牙急急問:“是啥” 廖蘭花得意道:“就是人呢,得有一個本事,這個本事還必須是別人沒有的,就像我趕驢,嶺山大隊會趕驢的人,數來數去,不超過十個,如果你想去城里,必須得找我們十個人中的一個。” 齙牙點頭,“確實,不過十個太多,有驢、會趕驢、還挺閑的人,咱們大隊只有你一個,像我去城里干活,還必須坐你的車。” 廖蘭花打了個響指,“就是這個理,齙牙,沒看出來你這么聰明啊,這和你那玩意不成比例呀。” 齙牙:“……” 太短是個恥辱。 廖蘭花又說:“所以啊,一個人必須有別人沒有的本事,如果這個本事大家都有,就沒啥看頭了,比如生孩子,誰家男人要生了孩子,哎喲,那可了不得,全大隊女人都去找那男人生孩子……” 齙牙:“……”你別為你生不出孩子找借口啊。 “不過趕驢這事,不長久,人家開拖拉機的,騎自行車的……和我趕驢撞型了,所以,我還得再探索一下自己,不然有一天被人替代了咋辦?” 林青萊默默道:“……聊出核心競爭力來了。” 林三柱樂呵呵道:“我,林三柱,絕對沒人敢代替。” 大伙兒都朝林三柱看去,齙牙挺好奇,問:“此話怎講?” “你們演過電影嗎?沒吧,我就演過,《智取威虎山》楊子榮!當時我在臺上,一揮手,一跺腳,大喊座山雕,你往哪里跑?看我不逮住你!” 林青萊摸了摸貂皮小帽。 含淚炒瓜子的石六摸了摸屁股。 廖蘭花扭頭,吃驚問:“三柱,你會演電影?你是演員?” 林三柱揚起下巴,嘚瑟道:“我就是演員。” 我就是演員? 有點熟。 林青萊和封景鑠對視一眼。 廖蘭花使勁兒抽了下驢屁股,“三柱,會唱歌嗎?來一段,今天這驢沒啥精神,唱個帶勁兒的。” 林三柱直起身,“沒問題,大家伙兒聽好了。” 他比了一個六六六的手勢,封景鑠教的,好極了的意思。 “十個男人七個短,八個細九個小,還有一個又短又細又小……” 齙牙白眼:“……”覺得自己被內涵了。 廖蘭花鼓掌:“……”唱的很有水平。 林青萊悄悄問封景鑠,“這……你教的?看不出來呀。” 封景鑠連忙擺手,“不是我!” 突然,林三柱換了個風格,唱道:“是你,是你,就是你,我們的朋友……” 封景鑠:“!” 第36章 “到了。” 齙牙大喊一聲,把一車人的瞌睡都叫沒了。 林青萊緩緩睜開眼,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眼角閃出淚花,她朝四周看去。 四周是一水兒的藍綠黑,綠大衣,藍襖頭,黑棉褲,大家哈著氣,活像海水里游來游去的魚,你哈一團,我哈一片,一團一片,齊齊往上面飄。 高一點的人,白氣飄得更遠,矮一點的人,白氣吐的更多,有人插著袖子,有人縮著脖子……來來往往,語聲連連。 林三柱揉了揉眼睛,迷迷瞪瞪下了車,他伸了個懶腰,繞過齙牙,摸了摸驢耳朵。 廖蘭花精神不錯,她笑呵呵問:“相中我家驢了?” “嗯。”林三柱扭頭對封興修說,“這驢不錯。” 未等封興修說話,廖蘭花吹牛道:“我這驢大有來頭,知道張果老嗎?” “知道呀。”林三柱摸下巴說,“莫非你這驢是他那驢的……后代?” 廖蘭花挑眉,豪氣道:“聰明!” 林三柱歪嘴笑了笑,無語道:“你咋不說你是張果老的后代呢?這個不更唬人?” 廖蘭花嘁了一聲,“你以為我沒試過嗎?可惜大家不信,只能退而求其次——既然說我自己不行,那就說驢吧。” 林三柱見錢交完了,走到封興修旁邊,“我還沒吃過驢rou呢,你會做嗎?” 廖蘭花:“!” 林三柱不挑食,啥都吃。 林奶奶生了五個,都是小子,個個能吃。困難時期,家里沒糧,林三柱餓的不行,拿菜葉子拌上泥,揉成個蛋,眼珠子一樣大小,用樹枝串起來,烤著吃。 邊烤邊想,烤麥粒啥味,烤玉米啥味,烤地瓜啥味,烤豆薯啥味…… 等長大一點,家里情況好了些,他靠著小孩子的賄賂,嘴巴里不缺零食,棗子杏子、螞蚱知了……他都吃。 認識許燕后,他吃的倒是好了些。 許燕是隔壁村一個姑娘,長得很漂亮,可惜沒人敢娶,因為她不是黃花大閨女。 這可是六七十年代啊。 許燕見自己嫁不出去,急了! 她四處找小伙子,矮子里拔將軍,相中了林三柱。 送上門的肥羊不宰白不宰,林三柱讓許燕管了他一個月的飯。 林三柱一心撲在電影上,對許燕有過男人這事不介意,有過就有過唄,還能咋地,一身皮,一身rou,一身骨頭,都一樣。 結了婚,大家一起,住在老屋。 老屋有一只大母雞,雞蛋開始只有林五柱吃,后來,林春樹和林青蕓加入了吃蛋的隊伍,至于林三柱,從來不在吃蛋名單里,因為他不干活啊,按林奶奶的話說,吃了白瞎。 人家林五柱的蛋叫有出息蛋,林春樹的蛋叫大孫子蛋,林青蕓的蛋叫文曲星蛋。 林三柱呢? 吃蛋無名! 都說結了婚的男人,多多少少會有變化,但林三柱沒有,他還是曾經那個自己,沒有一絲絲改變。 許燕被林奶奶罵了,林三柱事不關己,許燕被林奶奶打了,林三柱高高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