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知更鳥之夏(完)
“詛咒?”姜喬呆呆地反問道。 舅舅喘了幾口氣,仿佛再也沒力氣隱瞞了一般,說道:“祖上造的孽,卻要由我們來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和英國人交易這些罌粟讓咱們家還有村子人賺了不少錢。可后來,村子里嫁新娘的那些人家相繼有人暴斃而死,但還都沒引起什么注意。 “后來來交易的英國人突然一夜之間全都死在了教堂里,死狀恐怖,肚子里的內臟全被人掏了出來,被撕咬地七零八落。咱們祖上這才慌了神,一下就想到了詛咒,怕的不行,專門請了高人來對付那些冤魂。” “高人施了法,鎮壓了那些亡魂,讓她們的靈魂永遠只能在深山里徘徊,無法靠近村子一步,但對那些詛咒卻是無能為力,那詛咒是臨死之人用鮮血和生命所誓,無法化解。高人還說,這詛咒只傳女不傳男,原本以為不會影響傳宗接代,沒想到,你外公的mama,生了六個女兒都生不出兒子,最后又是請高人做法才生了你外公。 “雖然當時參與那件事的兩人都沒事,但那六個女兒最后真的都沒活過三十歲,全都發瘋而死,看著自己做的孽只能讓心愛的孩子們承擔,哪受得了這種折磨,兩人不久也病死了。見jiejie們都死了,你外公也怕得很,當時你外婆已經懷了女兒,也就是你媽,高人就給了個辦法,讓他把女兒一生下就送出去,離村子遠遠的,也許能推遲詛咒發作的時間。” “所以,你媽從來沒回過村子,也就是你外公死的時候才回來過,我也是從那時候才知道這些事的。不過那時候她早就過了三十歲了,我們還以為詛咒已經沒了。但你媽走后,外婆就不行了,突然身體變得很差,還有時候神志不清。” 舅舅說完這些話,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無力地仰躺在地上。 “晶晶表姐呢?為什么你不送她走?她是怎么瘋的?”姜喬問道。 舅舅強撐起半個身子,慈愛地看著不遠處的女兒,說道:“都怪我,你外公早就三申五令讓我們送她走,可當時你舅母剛生完晶晶,我們不舍得她一天奶都沒吃過就要離開父母,就偷偷把女兒在家留了一天。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晶晶從小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聽照顧她的阿姨說,她老是能看見不干凈的東西。 “后來,她媽身體不好,晶晶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己突然偷偷跑了回來,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我要送她去外頭,結果半路上她突然發瘋跑了,我再怎么尋也尋不到她。她媽本來就剩一口氣,最后也給折騰死了。” “這些年,我怎么找都找不著她,沒想到啊。。。沒想到啊。。。真是祖宗造孽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無辜的,為啥不沖我來啊。”舅舅老淚眾橫地看著天空,這個四十來歲的大男人,哭得和無助的孩子一般。 姜喬無力地坐在地上,腦海中反復回蕩著舅舅的話。 詛咒傳女不傳男,女兒家全都活不過三十歲。。。 自己難道也活不過三十? 是怎么回到村子里的,姜喬已經記不清了,恍惚中,好像看到了村子里的其他人抬著擔架來的,一群人忙忙碌碌,把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舅舅,花田里的發狂的晶晶,一起帶下了山。 姜喬仿佛局外人一般,看著眼前的一切,在她的眼里,這一切都沒有結束,教堂上的黑氣依舊濃烈,那些含恨而終的冤魂并沒有得到安息,只是,這一切,她也無能為力。 江離提出要報警,被村里的人激烈地反對了,他們像是約好了一般,誰也不愿意外人插手村子里的事,大家在舅舅家的大廳里爭論不休,最后只同意把舅舅和晶晶送醫。 姜喬看著眼前喋喋不休的村民們,腦海里突然浮現那日村民送新娘給山神的隊伍,那男人說的話,如今依舊歷歷在目: 只要大家都能拿到黃金,就算他們知道真相又會怎么樣,你以為這么久了,沒人找過那些被山神帶走的姑娘們嗎,最后,還不是為黃金折服,這個世上,只要誰有黃金,誰就是神。 也許說得對,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聽說那天夜里,發生了一場山火,據說,這山火來得蹊蹺,也不知源頭在哪,火勢一發不可收拾,蔓延得飛快,等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只能任由火焰漫山遍野地肆虐。 那藏在深山里的教堂和花田都沒能幸免,甚至連村子都遭了殃,不僅化為廢墟,村子里的人也無一幸免。 當姜喬聽見這消息時,已經是在醫院里了,舅舅自從下了山,舅舅的腿傷需要留院醫治,面對姜喬和警方的問話,他閉口不答。山火把一切燒的精光,光靠姜喬和江離的證詞沒法立案,所有事只能不了了之。 而晶晶一直嚷嚷著要找血美人,逢人就咬,甚至把看護的小護士咬的開膛破肚,說什么沒有血美人用人心來代替也是好的,最后沒辦法,只能強制隔離。 而姜mama送去醫院后,昏迷了三天才醒了過來,姜喬一度害怕姜mama醒來后會不認識她,不過還好,姜mama雖然虛弱,但神智還是清晰的。 她記得那天她在和外婆告別,突然窗外閃過一張臉,她認得是晶晶的樣子,下意識地就去追,晶晶失蹤很久了,舅舅一直在找她,沒想到她竟然就在山里,姜mama追著上了山,終于要抓住她時,卻一不小心打了滑摔下了山,只來得及抓住晶晶的幾根頭發。 姜喬和江離后來瞞著姜mama和舅舅回去了村子,卻發現那纏著的黑氣并沒有因為教堂和花田的灰飛湮滅而煙消云散,那來自黑暗人心的怨靈力量依舊在山頭和村子上方盤踞周旋。 姜喬看向江離,江離卻頭一次遺憾地搖了搖頭說道:“沒辦法,這些怨靈的執念太強大了,僅憑我一人之力,是不可能超度或者消滅她們的,除非和這件事有關的所有人包括他們的后代都死光了,也許,她們才能放下吧。” 殘陽如血,落日的余暉灑在火燒后的殘垣和焦土上,顯得那般悲涼,天空中一群知更鳥鳴啼著嘹亮的歌聲從空中掠過,像是在告示著這延續了百年的悲劇,終于在這個夏天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