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這里不過區區百余個日升日落，眼中所見、耳中所聞的，不是這個殺了誰，便是那個傷了誰。你見過毫無自保、自護之力，甚至什么都還不懂得的孩童，卻要備受欺凌摧殘嗎？你聽過那些嘶吼掙扎，卻終究逃不脫惡人魔掌的女人們的無助嘶吼嗎？你看到過那些披著人皮、長著人相，卻無一顆人心的阿修羅人類，是如何眼睛眨都不眨的屠戮那些無辜同類嗎？你又何曾見過那人心的冷漠堪比冰窖寒窟，生生凍碎了人性中最后的那一點子微光？”

    看著離凡幽深漆黑此刻看不出什么情緒的雙眸，熾輕勾唇角冷諷一笑，繼續道：

    “這個世界的人類雖然不曾見過真正的惡魔，但神奇的是，他們卻竟可以從心里培育出來惡魔！且那惡劣，竟半分不比那惡魔界的生靈低端。我曾窺探過他們的心，可怕的，連我都心驚！呵呵！倒不愧是最接近神的生靈，一善一惡、一黑一白，都可以極盡做到極致。從前的他們，或許還懂得寫禮義法度。但如今，卻似乎滿腦子都變得只剩下享樂、爭搶、自私、愚昧，還有，殘忍暴虐的殺戮；高高在上的虛榮；自以為是的愚蠢！”

    “我看過！”直直望進熾滿目血紅的雙眸，離凡一字一頓的說道：“我看過！”

    “我見過他們殘忍的屠戮，也見過他們無助的絕望。荒漠，我去過；女人和孩子的淚水，我見過；殘忍麻木的雙眸，我也看過。我看過他們的黑暗，看過他們的自私。他們可以為了欲望殺人性命，可以為了一己私欲，毀人信念，逼人身死。他們可以只為了圖自己一時快活，全然不顧他們死活，仗著自己的權勢地位動不動就喊打喊殺，仿佛自己早已是可以判奪一切的神祇一般，無知愚蠢且可笑。我見過他們頭頂凝聚的那些黑漆漆如黑夜一般的黑暗，我見過他們如陰溝里的臭水一般斑斕的精神力。這些，我都見過。可是……”

    離凡頓了頓，繼續道：

    “可我同時也看到了他們之中，那些心靈發著光的人類。他們，不斷的在用心里的道光，努力照亮著這個世界。我不敢說，這個阿修羅世界的所有人類都有值得繼續存活下去的資格，但是因為他們，因為那些心里還發著光，還愿意發光，還能夠繼續發光的阿修羅人類。我愿意為他們搏一個機會，一個讓他們證明，縱便是在暗無天日的黑暗里，他們心里投射出的那道光，依然可以，照亮一方天地、照明一寸心房。”

    “人類作為最接近神的生靈，天生便具靈性。雖然阿修羅人類被神放逐在了此處，可神卻并未曾剝奪他們的這種天性。所以，他們懂得喜怒哀樂，他們擁有愛恨情仇。他們，才會在那些繁雜的迷人眼的欲望和貪婪中，失了本性。”

    “呵呵！迷失？好一個迷失！你從不覺得，他們，其實根子本就是惡的嗎？初代人類的后裔，作為那群滿心嫉妒、滿眼浮華的初代人類的后裔，你覺得，他們的本性，僅僅只是‘迷失’那么簡單嗎？你為什么不認為，他們天生便是惡的？且，還在逐漸變得越來越壞？呵呵呵呵！”

    熾手臂一揮，那些原本濃的似化不開的濃霧竟似一瞬間變得透明了一般，可以清楚看到杜飛、江辰還有那些跟隨著山姆一起過來的黑衣雇傭兵。指著下方的那些人，熾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嘲弄：

    “這些阿修羅人類，他們生來就是為了‘毀滅’而存在的！他們一點點毀了自己的信仰，一點點毀了自己生存的家園，然后，一步一步的，毀滅他們自己！。毀滅，本就是他們自己一直都在追尋的宿命不是嗎？我們在地心之火中為了當初罪孽懺悔了百萬年，而他們……我從前一直以為他們沒有受到任何的懲罰，卻原來是我錯了！對他們最大的懲罰，就是保留了他們初代人類生出的那些貪嗔癡欲。脆弱的身體里，卻住著一顆被欲望無限折磨的心。呵呵呵呵，如此對立的搭配，才更加容易讓靈魂孤獨、冷漠且絕望吧！他們的靈魂，生來就是被詛咒的！是被欲望詛咒了的靈魂！”

    在見著江辰的那一刻，離凡的耳中根本已經聽不到熾的任何話語。她的眼中滿滿當當只剩下江辰那佝僂著腰板，死死咬緊牙關不停向前奮力挪動的倔強身影。

    眼見江辰滿頭暴汗，卻仍在一寸一寸的挪動著自己的步子，口中不停的喚著‘凡兒’，雙眼此刻被龐大壓力擠壓的已經充血，筆挺的脊背也因為巨大的壓力佝僂著。可縱便如此，他還是在一點一點的，挪動著自己的腳步。

    “江辰！江辰你快停下！快停下來！這樣你會死的！你忘了從前你是怎么傷的了嗎？江辰！”

    離凡想要沖過去，怎奈身前卻像是被一堵看不見的墻擋住了一般，無論離凡如何捶打，卻分毫打不破。且無論離凡如何嘶吼，分明就站在不遠處的江辰，卻是半點都聽不到。打著連心結的那根手指，微微傳來隱隱的鈍痛，離凡很清楚，此時此刻，江辰到底在承受著怎樣痛苦的煎熬。

    “你不必白費力氣了！以你此時的靈力，想要打破這道結界根本不可能。”像是知道離凡心里如何想的，望著離凡逐漸染上了一絲血紅的眼眸，熾神情一凜，隨及又無賴一笑：

    “若你想要與我同歸于盡，你可要想清楚。只要你一死，那這個世界，可就徹底沒有希望了！你方才說的那些慷慨激昂的話，也就全都變成了廢話。”

    “你究竟想要怎樣？”咬牙切齒瞪著熾那張慘白的臉，離凡幾乎不曾咬碎了一口銀牙。

    “很簡單，只要看過了這場戲，我自然放你走。至于他們，你也知道的，我不殺生！嘖嘖嘖！傳言，你一直將這個阿修羅人類放在心尖尖上護著，初時我還不太相信。如今看來，倒是有幾分確信了！”

    “要我看什么你自讓我看便是，瞎啰嗦個什么？”

    死死攥緊手心，離凡望著江辰那張滿是冷汗、青筋暴突的俊臉，心像是被刀刃輕輕劃過一般，雖不會致命，卻痛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盯著江辰死死看了兩眼，離凡狠狠抹去眼中的濕意，狠狠的瞪著熾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