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月亮有了心上人】(15) 完
.相守 轉眼之間,我大三的暑假到了,我和邢路的婚期也要到了。 我整理著我們之前的所有照片,突然想起我曾經自己在恭王府游玩的時候, 遇到的那位人大的老先生,我想起他曾讓我考人大的研究生,說考上了送我一幅 字,我突然心怦怦的跳動,如果我和邢路的房子里,能掛一幅老先生的字該有多 好。那位老先生談吐氣質那幺好,那時講恭王府的那個福字的時候,不止講 了多子、多才、多田、多壽、多福的解字,還講了那個字的書法傳承,講了 右半邊如何借鑒蘭亭集序的壽字筆法,和王羲之的體勢筆鋒還有多少差距。他能 講出那幺多東西,那他的字也一定是非常好的吧。 我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下定了決心,厚著臉皮撥通了老先生的電話。 電話接起來了,真的是那位老先生,是那滄桑的飽含風霜的聲音,我有些心 虛的打著招呼:「荀老師,我是曾經在恭王府聽您講解的那個北理工女生,不知 您還記不記得。」 然后我聽到對面突然變得開朗的聲音:「當然記得,小姑娘,你已經考上人 大的研究生了?」 啊,老先生真的還記得我,我開心起來,對他說:「我想跟您說的是,我不 想考人大的研究生了,但是我相信我沒有辜負您的期望,我不考研究生,只是因 為我現在做的事情比讀研的進步會更快。」 對面一種很慈祥的聲音:「哦,那你說說看。」 我認真的回答:「我從大一開始在一個互聯網公司兼職寫程序,我用了兩年 多時間,現在大三就已經成了他們的核心開發人員,我自己寫的一個應用已經有 了累計近十萬的下載量,最關鍵的是,我剛剛成為了一個開源社區的Core,我覺 得現在這種成長環境,人大的研究生是給不了我的。」 我聽見老先生笑的聲音:「小姑娘,很了不起啊,不過,你說的開源社區的 那個是什幺呢?」 我才反應過來老先生是國學院的,不懂這些計算機的術語,我給他解釋: 「開源,就是開放源代碼的意思,這是互聯網比別的行業快速發展的一個核心動 力,我們把最優秀的系統的代碼和說明都開放出來,別人就不需要重新研發了, 只需要在這個基礎上優化修改就可以,比如手機的安卓系統就是開源的,cao作系 統的linux也是。各種開源系統極大的節約了軟件公司的研發成本,原來需要幾 年的系統,現在可能幾個月甚至更短時間就能做好,我現在是一個小的開源軟件 的coredeveloper,就是核心開發者,我們的系統雖然很小,但是國內有不少網 站已經在用了。」 老先生說:「小姑娘,很不錯,做的很辛苦吧?」 我嗯了一聲,是的,這個學期課少,除了蘇jiejie公司的事情,我的絕大部分 業余時間,都泡在了社區里,我的代碼貢獻量重回前五,而且開始嘗試貢獻一些 核心代碼了,最新一次的coredeveloper選舉,林鏘退出并且強力推薦我,最終 我成為這個小社區里來自中國的個core,我看著list里面那個Alex,Beijing ,a,覺得是如此的驕傲。 老先生帶著笑意的問我為什幺給他打電話,是不是想要他答應給我寫的那幅 字?我說是的,我說我是哈薩克的穆斯林,我要嫁給一個人大畢業的漢人了,我 非常想要他的祝福。 老先生似乎異常的感興趣,問我究竟是怎幺做到的,我說這是一個很長的故 事,問他有沒有時間聽我慢慢給他講。 老先生笑著說:「你現在來我家吧,我給你寫字,你給我講故事。」 我非常開心的答應了,掛了電話,我心情好好,原來大多數的人都是如此善 良,會為后輩的上進而感到由衷的欣慰,邢路是這樣,荀老先生也是這樣。 我按照老先生給的地址,立刻打車前往,在路上買了兩盒論道級的竹葉青, 這是邢路家鄉最好的茶葉了,兩盒要四千多,不過我卻一點都不心疼,想到又要 見到那位博學的長者了,心里一陣向往。 進門的時候,我看到老人似乎比上次恭王府的時候更顯老了,不過精神依然 矍鑠。老先生看我拎的兩盒論道,一副責怪的樣子,說小孩子買這幺貴的東西干 什幺,讓我一會帶回去退了。 我笑嘻嘻的說,我雖然是兼職,但是現在一個月一萬多塊錢了,給他買點好 茶是應該的。是的,蘇jiejie知道我暑假要回來結婚,除了一個大紅包之外,還給 我準備了一份合同,我大四課少,直接就從兼職變成專職了,每天彈性工作制, 什幺時候去都行,月薪一萬兩千元,還帶五險一金,年底根據公司利潤情況發年 終獎。 可能我的收入也確實出乎老先生的意料吧,老人感慨了一下后生可畏,就不 再說什幺了。荀老師讓我坐到沙發上慢慢聊,師母也在,也是一位滿臉慈祥的老 人,他們很有興趣的聽我講我和邢路的故事。 我慢慢的講草原上發生的故事,講邢路給我們家的幫助,講他離別時我跳的 胡旋舞,講他走后我為他寫的情詩,講我那些年不敢松懈持之以恒的努力,講草 原的大雪,邢路的助學,講我終于飛出阿爾泰山,來到北京。講我們跨越民族與 宗教的界限,終于傾心相愛,講我在工作和學習上的成長,講我的好朋友哈依夏 和林鏘的婚事阻隔,講我們的婚事不為家鄉所容,講我公公的巧妙化解,講我們 將要在成都的天主教堂和阿勒泰的額爾齊斯河畔的婚禮。 我看到他們聽的好入神,最后又好開心,老先生夸我是他見過的最有勇氣的 女孩,他說人大的校訓很呆板無趣,但是清華的陳寅恪先生曾有句話,很貼合我, 也值得我去銘記。 「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老人緩緩的,充滿敬意的吟誦的樣子。我點 點頭,輕輕的背誦:「先生之著述,或有時而不章;先生之學說,或有時而可商; 惟此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歷千萬祀,與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我輕輕的說:「我專門去過清華一教,看過王國維先生的紀念碑,整篇碑文 我都完整的背過。」 老人很欣慰,微微笑著:「好孩子,你想要我寫什幺字?」 我搖頭說:「不知道,我只是在恭王府那次,被您的人文風采傾倒,我希望 我們的孩子能夠在書香的環境里長大,您說送我幅字,我就特別想要,但是我也 不知道要寫什幺。 老人站起身來,想了一會,突然抑揚頓挫的緩緩吟誦起來:「窮發之北,有 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為鯤。有鳥焉,其 名為鵬,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云氣,負青天, 然后圖南,且適南冥也。」他的聲音真的好聽,那種文化的華貴修養,讓我迷醉, 窗外的陽光斜射,老人的白發絲絲如銀。 老先生告訴我,這是莊子的逍遙游里,關于鯤鵬與斥鷃之辯,他希望我能做 摶扶于九天的大鵬,而不要做蓬蒿間棲息的小雀。 老人攤開一張很大的宣紙,飽含了墨汁,一揮而就:「大鵬飛南溟,摶風九 萬里。」老先生擱筆欣賞了一下,可能也自覺的滿意吧,笑著對我說:「這是元 人程端禮的詩,借古喻今吧,希望你們鳳翥鵬翔。」 我看著那鐵鉤銀劃,力透紙背的筆法,看著大氣磅礴的詞句,覺得說不出的 歡喜,我說我太喜歡它了,我要把它裝裱起來,做傳家之寶。 荀老師和師母也都很開心的樣子,他們還留我吃了午飯,閑聊的言語間,對 我頗多的照料。午飯后,荀老師拿出一個硬紙筒,把字卷好塞進去送給我,然后 說:「回去跟你家邢路說,讓他開學以后,滾過來到我辦公室來見我,我們人大 自己的學生,居然讓家里的小姑娘一個人來找我,這像什幺話。」 我知道老人是想看看邢路到底是什幺樣子,笑嘻嘻的一口答應。 晚上邢路下班回來,我把那副字攤開顯擺給邢路看,邢路看了落款大吃一驚: 「荀先生是我們學校國學院的殿堂級人物,你怎幺會認識他,而且能求到他的字?」 我笑嘻嘻的把前因后果說了一遍,然后告訴邢路,老先生讓他開學后滾過去 找他,他要教訓邢路一番。 邢路嘆了口氣:「蘇露,我現在相信你未來終究會超越我了,你做事確實比 我強很多。」我抱著他的胳膊,看著書桌上的那副字得意的微笑。 邢路休了15天的婚假,我們計劃的是成都一周,阿勒泰一周,然后正好到了 青海湖最美的季節,兩岸油菜花盛放,我們帶著衣服和哈依夏去邊玩邊拍婚紗照。 可惜林鏘沒法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哈依夏說這段時間是軟件新本定架構和 需求的關鍵階段,也是林鏘和那個新產品經理掐架最厲害的時候,他必須在現場 守著,一天都不敢離開。 我的大哥二哥也說不到成都了,他們要留在阿勒泰籌辦我在那邊的婚禮,阿 爸阿媽自己到成都來。我異常的擔心,阿媽連漢語都說不好,阿爸會說但是認字 很少,他們坐飛機過來會有很大問題的,我想回阿勒泰接他們,但是時間卻不太 夠了,我的婚紗都還沒做呢。關鍵時候,還是最靠譜的哈依夏出來幫忙了,她提 早飛回了阿勒泰,準備一路護送我阿爸阿媽到成都。 我和邢路到成都的時候,別墅已經裝修好,回來就直接住了進去,一進房間 我就被整個高端富貴的風格給震住了,我問邢路:「你不說爸爸mama不太會花錢 嘛?怎幺裝修的這幺漂亮?」邢路笑著說:「現在成都的高端裝修非常厲害,只 要肯花錢,一切都幫你搞得妥妥貼貼的。」 我看著屋外的亭臺水榭,看著屋里的從2層樓頂一直垂掛下來的絢麗繁燈, 坐在小牛皮的沙發上,看到前面壁掛的60寸電視,皺著眉頭說:「還是勸爸爸媽 媽搬到這邊住吧,我們平時不在,這里空著好可惜。」 邢路搖搖頭:「我懷疑這是他們想讓我們搬回四川的策略,到時候再說吧。」 我恩了一聲,開始巡視每個房間,然后,我在主臥里大聲的叫邢路過來,然 后指著大床旁邊的小床,無奈的對他說:「果然,你說對了,爸爸mama連嬰兒床 都給我們準備好了……」 邢路唉了一聲,閉上眼睛,一副要崩潰的樣子。 第二天,我和邢路馬不停蹄的買好所有的禮服,訂好了我的婚紗。第三天, 哈依夏帶著我的阿爸阿媽趕來了,我去機場接的他們。次到大城市,阿媽似 乎有些膽怯,尤其進了我們的別墅,更是一副很震驚的樣子。邢路和公公婆婆在 家里等待他們,一路全新的見聞可能讓他們感受到了太大的壓力吧,阿爸阿媽表 現的很是拘謹。不過很快就融洽了,誰都沒想到的是,公公和阿爸挺談得來,他 問了好多吉木乃口岸做生意的事情,阿爸有了可炫耀的事情,越說越興奮。 晚餐在小區附近的飯店隨便吃了些清淡的東西,公公婆婆就告辭了,讓我阿 爸阿媽好好休息。我讓邢路跟哈依夏在客廳呆著,我拉著阿爸阿媽去房間說悄悄 話,我知道他們一定有好多要問的。 果然,阿媽上來就問我,這種房子是誰家都有,還是只有很有錢的人家才有, 一共要多少錢。我告訴她房子是邢路很早買的,現在至少值四五百萬,裝修是公 公婆婆弄的,邢路說大概要花五六十萬,成都也很少人住得起這種房子。 阿爸阿媽很是震驚,阿媽說以前的王宮也就是這個樣子吧,阿爸說看到自己 的女兒能過上這樣的日子,這一輩就值了。阿媽又有些擔心,問我邢路家會不會 嫌棄我們家窮。我笑著安慰她,說他們培養出了我這個女兒,就已經足夠值這些 了。 沒想到,阿爸聽了卻很正色的教訓我,讓我不要忘了,我有今天,起最關鍵 作用的是邢路,而不是他們。他告誡我嫁過來之后,要好好的照顧邢路,孝敬公 婆,還要早點生孩子。我苦著臉一一答應,然后帶他們看各個房間,告訴他們各 種東西怎幺使用。 晚上,哈依夏悄悄把我拉進臥室,拿出一串項鏈給我戴在脖頸,然后欣賞了 一下,嘆了口氣:「阿依蘇露,你以后就是別人家的女人了,不再是我的情人了。」 我啐了她一口:「我什幺時候是你的情人了。」 哈依夏笑嘻嘻的不說話,然后從箱子里拿出一個狹長的盒子,遞給我:「林 鏘給你的結婚禮物。」 我接過,打開一看,開心的叫出聲來:「filco圣手二代紅軸!林鏘實在太 好了。」 哈依夏看著我溢于言表的喜色,無奈的搖頭:「這個可比項鏈便宜多了,原 來你還真的喜歡,來的時候我還在和林鏘說,哪有人家結婚你送這個的,阿依蘇 露那幺乖,不可能讓邢路去跪鍵盤。林鏘還一本正經的跟我說,他相信你絕對舍 不得。」 我愛惜的撫摸著鍵帽上蝕刻的字符,笑著說:「那當然了,這幺好的鍵盤, 跪壞了多可惜。」 哈依夏一副無語的樣子:「原來你們說的舍不得,指的是鍵盤啊?這鍵盤有 那幺好嗎?」 我認真的點點頭:「對于程序員來說,一副好的機械鍵盤,就像是情人的手, 怎幺摸都摸不膩的。我現在家里的是cherry青軸,聲音太響,總影響邢路,早想 換個紅軸了,就是一直還沒舍得買。」 哈依夏唉了一聲:「跟你們這些程序員還真是沒有共同語言,不知道你們腦 子是什幺構造的,想法和正常人真不一樣。」 哈依夏又和我說,今晚她和我睡一張床,讓邢路去別的房間睡。我問為什幺, 哈依夏無奈的說:「你們畢竟還沒辦婚禮呢,當著你爸媽的面就這幺沒羞沒臊的 住一個房間?好歹也得尊重下我們穆斯林的傳統嘛。」 唉,我還真的把這個事情給忘了,也多虧了哈依夏的提醒。不過,真的睡覺 了,她又無恥的摸我的胸的時候,我開始覺的她是假公濟私了。哈依夏嘻皮笑臉 的跟我說,她的手感沒那幺好,想多摸幾下我的過過癮,我把她的手打開,說她 自己都有男人了,還這幺亂來。 哈依夏卻突然幽幽的說:「阿依蘇露,我真的好羨慕你,終于還是和邢路修 成正果了。」 我撫著哈依夏的頭發,把她拉進懷里抱著,靜靜的對她說:「哈依夏,這幾 天我想了好多,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哈依夏輕輕的嗯了一聲,我認真的說:「我確實曾經有過怨天尤人,抱怨為 什幺我生下來會是穆斯林,為什幺穆斯林會有這幺多的宗教限制,為什幺我們不 能像別的民族那樣自由的戀愛結婚,可是我現在不抱怨了。」 我說:「上天雖然給了哈薩克穆斯林這樣的枷鎖,但是也給了我哈薩克草原 人無所畏懼百折不回的性子。」 哈依夏用力的握住了我的手,沒有說話,我繼續講:「我回想起來,我和邢 路的感情,總是在最艱難的時候發生奇妙的轉折,高一退學邢路解決了,我和邢 路的婚事全家都同意了,之前婚禮的障礙公公又搞定了。可是,假如沒有這些呢? 高一阿爸讓我退學,如果邢路沒法解決,我從打擊中回過神來的時候,難道不會 找你幫忙幺?」 哈依夏笑著說:「你那時要是敢退學,我立刻就找我爸給校長打電話,沒人 會給你辦退學手續的。我家里也很有錢,難道會允許20萬塊錢就買走我最好的朋 友一輩子幺?」 我笑了,把哈依夏抱的緊了些:「我和邢路的事,我阿爸阿媽哥哥他們都愿 意,但是假如他們像你mama那樣,那又怎樣呢,能管我結婚,還能管我獨身幺? 我大不了一輩子不要名分的守在邢路身邊,做情人也好,做偏房也好,誰又能管 得了我呢?」 哈依夏重重的嗯了一聲,我繼續說:「如果我的族人不允許我嫁人,邢路又 改不了戶口的話,那又怎樣呢,我和邢路去領個證,只告訴你一人不就好了,我 大不了和牧場斷了聯系又能怎樣?難道真的要讓文明向愚昧低頭幺?」 我最后很認真地說:「所以我認識到了,只要我的性格足夠堅強,目標足夠 明確,不管是什幺樣的困難,我一定都能有辦法克服。上天給了哈薩克人這幺堅 強又倔強的性格,就是用來打破宗教和民族這種枷鎖的。」 我說:「哈依夏,我做到了,你也要加油。」 哈依夏轉過身來,摸了摸我的臉,很鄭重地說:「放心吧,蘇露,我什幺時 候讓你失望過?」 我嗯了一聲,和哈依夏開心的相視而笑。 隔天,我和哈依夏帶著阿爸阿媽去附近最大的商場環球中心,給他們買參加 婚禮的喜服,阿爸阿媽這次是徹底的被震撼了,阿媽說這個商場好像比整個吉木 乃縣城還大,我說這里是全世界最大的單體建筑,是美國五角大樓的三倍大,建 筑面積將近200萬平米,確實比吉木乃縣城要大些,這里曾經開過世界財富論壇, 所以裝潢的也特別輝煌大氣。 看到了一樓的海洋世界,四樓的真冰場,阿爸阿媽充滿了不可思議,他們無 論如何也想象不出能夠把這兩樣東西放到商場里面。我帶他們買了衣服和鞋子, 然后在頂樓吃午飯,我對阿爸阿媽說,可惜我和邢路都不會開車,要不就抽時間 帶他們去青城峨眉的地方看看了。阿爸搖頭說山山水水就不看了,阿勒泰一樣都 有,他更喜歡看著這種現代化的建筑,阿爸問我這是不是成都最高端的地方。 我說不是,這里雖然大,但是品牌大多都是中端品牌,成都還有個叫太古里 還有IFS的地方,主要是賣高端品牌的,裝修也更加精致。 阿媽問那里的東西比這邊還貴?我點頭說過年時候和邢路去逛過,他看上了 一件羊毛大衣要將近兩萬,沒舍得買。 阿媽連連搖頭,說不去了不去了,這一上午花的五六千塊已經夠她心疼的了, 她和阿爸一年也花不了這幺多錢。我安慰他們,說我從下個月開始工資就漲到一 萬二了,讓他們安心花錢。 阿媽善意的提醒我,哈依夏幫了我們這幺多,我已經掙這幺多錢了,下午給 她多買些東西,哈依夏立刻笑著答應了。 我無奈的跟阿爸阿媽解釋,說:「我們倆的關系,花錢傷感情。」哈依夏笑 嘻嘻的截斷說:「不傷感情,不傷感情,我喜歡的很。」 我掐了她一下,告訴爸媽:「哈依夏上大學到現在,已經掙了200多萬了, 我沒有打劫她已經算仁至義盡了。」 阿爸阿媽聽了一副完全不可思議的樣子,哈依夏笑嘻嘻的沒有否認,說自己 只是運氣好,不像我是真刀實槍的做出來的。 阿爸嘆了口氣:「早知道今天是這個樣子,那時候哪里用的到比利姆,我自 己賣羊賣地,借債也要供你出來上學。」 我笑嘻嘻的沖他們說:「現在知道教育的重要了吧。」阿爸阿媽很認真的點 頭。 下午又繼續在商場里逛,給哥哥嫂子們還有侄子侄女們買東西,買了好大的 一包準備帶回阿勒泰,想了想,差不多都齊了,明天再找婚慶公司過一遍所有的 環節,后天就是正式婚禮了。好趕啊,好狼狽啊,我和邢路還真的是絕配,連婚 禮這種事都是到了deadline才著急。 回到家,邢路苦著臉告訴我,婚慶公司聯系了一天,都沒有請到神父做主持, 只能司儀客串了。 我問為什幺,邢路攤開手:「神父怕是來砸場子的,就算不是來砸場子,他 們也怕有穆斯林知道了來搞暗殺報復什幺的。」 我好郁悶的問哈依夏:「我們穆斯林有那幺可怕幺?」哈依夏也像邢路一樣 聳肩攤手:「這種事你應該去問我媽。」 晚上,阿爸阿媽在客廳里看電視,我和哈依夏在臥室商量婚禮的細節。哈依 夏研究著臺詞:「主啊,我們來到你的面前,目睹祝福這對進入神圣婚姻殿堂 的男女,照主的旨意,二人合為一體,恭行婚禮終身偕老,地久天長;從此互愛、 互助、互教、互信。這段要改一改吧,要不你爸媽不被你氣瘋了?」 我說:「把主改成真主?」 哈依夏氣的大笑:「你覺得哪個司儀敢在耶穌的注視下這幺念:真主啊,我 們來到你的面前……」 我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確實有點太違和了,然后也不由的笑出聲來。哈依 夏無奈的改成「親愛的各位長輩、各位親友、各位來賓,今天我們目睹祝福這對 進入神圣婚姻殿堂的男女,經過真摯的戀愛,二人合為一體,恭行婚禮終身偕老, 地久天長;從此互愛、互助、互教、互信。」 我覺得突然變得好俗,但是好像也沒有什幺別的辦法,只好這樣了,哈依夏 就把所有臺詞都按照這種方式改了。 過了一會,哈依夏又愁眉苦臉的說:「還有你們的名字也是問題,你看這句: 比利姆。阿熱克,你愿意娶阿依蘇露。吐爾汗為妻……在教堂里用這種穆斯林名 字,似乎不太合適吧。」 我想了想:「那就算了,就寫邢路和蘇露吧,我跟阿爸阿媽說一聲,在成都 結婚都用漢名,到了阿勒泰的婚禮再用哈薩克名。」 終于到了婚禮了,中午舉行儀式,婚紗公司上午才把量身定做的婚紗送到, 我匆忙換上,還好,很合身,我郁悶的跟哈依夏說:「你可不要學我們,婚禮一 定要提前規劃好……」 不過婚禮一切都很好啊,在樂隊悠揚的伴奏聲中,阿爸牽著我的手,緩緩的 走進教堂,然后把我的手放到邢路的手里,邢路和我相視而笑。 司儀耐著性子把哈依夏改完的臺詞念了一遍,然后開始誓詞了。我阻止了司 儀的引領,我自己拿過話筒,靜靜的,認真的對邢路說:「邢路,我全心全意嫁 給你做你的妻子,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 我都將毫無保留的愛你陪伴你,我會一如既往的理解你,支持你,完完全全的信 任你,我們將成為一個整體,互為彼此的一部分,我們將一起面對人生的一切, 一生不離不棄,相扶相持。」 我早就想好了,這是我一生中,最鄭重的誓言,我不要任何人帶著我說,我 要完完整整的親口告訴邢路。 我說完了,然后微笑的看著邢路,把話筒遞給了他,邢路瞪大了眼睛,很郁 悶的看著我,緩緩開口:「蘇露,我全心全意的娶你為妻……然后,其他的,和 你說的一樣……」 看到事先商量好的惡作劇奏效,哈依夏在我旁邊笑彎了腰,邢路不知道哈薩 克人的婚禮上有折騰新郎的習俗,只是無奈的微笑的看著我們。在全場的爆笑聲 中,我開心的笑了,然后擁住邢路,踮起腳,吻上他的唇。 婚禮結束的當晚,我把哈依夏趕到書房去睡,我和邢路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 睡在一起了。 然后就是在阿勒泰的婚禮了,公公婆婆并沒有和我們一起回阿勒泰,他們終 究還是擔心漢人的臉會惹來麻煩,讓我說他們身體不好,沒法舟車勞頓。 兩個哥哥已經把婚禮籌備工作做得很完備了,場地租好了,草地上十幾座大 氈房也搭好了,酒也提前在京東買好運了過來,甚至連貓頭鷹羽毛的帽子也都給 我準備好了。我和邢路換上艷麗的民族服飾,別說,跑步半年減肥成功的邢路, 還真有些哈薩克的樣子了。 阿扎馬特哥哥已經騎馬跑遍了牧場里的每一個朋友,驕傲的告訴他們:「最 博學的哈薩克青年,把小尾寒羊帶到牧場的男人,阿扎馬特的好朋友比利姆,從 遠方趕來,來娶薩烏爾草原最美的明珠阿依蘇露了。」 額爾齊斯河岸邊,來了好多人,這些年哈薩克的婚禮儀式也改了好多,我特 意叮囑大哥不要有哭嫁歌,勸嫁歌,告別歌,掀面紗歌之類的儀式了,五音不全 的邢路會哭死的。 所以婚禮很盛大,但是過程卻很簡單,阿爸拿著話筒簡單的介紹了比利姆, 說他在我12歲的時候來到草原,我們一見鐘情,然后比利姆幫助我長成了大鷹, 飛過了阿爾泰山,我們將在北京開始我們的幸福生活。 邢路微笑的掀開了我的面紗,我們雙手握在一起向所有人鞠躬,兩位慈祥的 老婆婆,端著兩大盤五顏六色的糖果,灑向我們,灑向來參加婚禮的賓朋,主婚 人揮動著彩鞭跳起了歡慶舞。 大哥開始帶著男青年們跳走馬舞了,爾肯大哥也彈著冬不拉唱起了祝福的歌 曲,兒時的女玩伴們也拉著我的手開始跳舞,我的舞步已經好生疏了,連胡旋都 已經轉不好,惹得她們一個勁的歡笑。 不知什幺時候,阿扎馬特把酒開了,一杯一杯和朋友們開始暢飲,酒香四溢, 最喜歡好酒的哈薩克人開始圍了上去搶酒喝,幾乎每個人都是左手拿酒瓶,右手 或杯或盞或碗,干完了又互相斟上。轉眼間,20箱國窖1573已經沒了一小半。氈 房里的桌子上,堆滿了手抓rou和各式的瓜果,很多人進去拿了rou出來,吃完rou喝 完酒又開始唱歌跳舞。 一位老人過來大聲的敬酒:「仁愛又博學的年輕人,比利姆﹒阿熱克,你父 親名字叫阿熱克,哈薩克史詩中也有一位英雄叫阿熱克。吟游詩人的傳唱中,遠 古的阿熱克力大無窮,捕來的野獸讓我們族類免于饑餓,繁衍生息。今天,阿熱 克的兒子給我們帶來了真主祝福過的種羊,讓牧民的收成翻了一倍。這是真主對 虔誠信徒的眷顧,這是安拉的旨意,我為你們的婚禮獻上最虔誠的祝福,愿至大 清高之主見證。」 老人舉起了酒杯,周圍一片贊美聲,一起舉起酒杯,比利姆陪他們一飲而盡。 我在旁邊傻傻的看著,心里想公公的名字真的是在公安局隨便搜的幺?想起老人 家那副睿智卻又有點戲虐的樣子,覺得一切似乎都不確定起來。 爾肯大哥帶著兒子也來敬酒,很真誠的對我說:「阿依蘇露,恭喜你找到了 真正配你的人,大鷹的身邊只應該是大鷹來陪,又怎幺會被草雞牽絆,我慶幸6 年前你的拒絕,讓我不會因為對你的拖累而負罪。爾肯祝福你們,辟風破雨,比 翼齊飛。」 爾肯大哥喝完一碗酒,沖我們躬身行禮,轉身而去找他漂亮的妻子,那位草 原上最好的舞者已經翩翩起舞,周圍喝彩一片。 我看著歡舞成一團的族人,心里卻是復雜莫名,哈依夏過來悄悄的握住我的 手,小聲的對我說:「你公公確實太天才了。」 我想起公公那雙洞悉了人世的雙眼,用力的點了點頭,心里默念:「爸爸, 你真的是太偉大了。」 …… 時光荏苒,我已畢業將近一年,兒子已經百天,我休完產假回到蘇jiejie的公 司工作一個月了,邢路的mama也回到了成都,現在寶寶主要是保姆在照顧。 寶寶出生的時候,邢路給他起名叫邢牧遠,我不喜歡,我想起已經離開林鏘, 孤身遠赴美國波士頓的哈依夏,我說我不喜歡牧羊人的文化了,太落后又太頑固 了,我不想寶寶的名字里有這個字。 邢路笑著說:「不要當成是牧羊人的牧,當成是牧師的牧吧。我們這一代人 選擇了茍且或犧牲,我希望下一代人能把自由和平等傳播過去,徹底打破這個樊 籠。牧遠的意思,就是希望他做一個布道的先行者。」 我想了想,點了點頭,說好。起好名字,邢路出去買東西,我把他說的話在 微信上給哈依夏發了過去,哈依夏回了一句:「替我謝謝他。」 我嗯了一聲,讓她好好保重自己。 結果過了一會,哈依夏發了個紅著臉的表情:「剛剛他說了,我們的小孩不 管男女,中文名都叫林牧。」 我大喜,直接視頻通話撥了過去,哈依夏接了起來,她正側偎在一個男人的 懷里,沖我得意的微笑,那個男人帶著眼鏡很文氣的的樣子。 我不敢亂猜,不過男人卻似乎知道我在想什幺,微微的笑著說:「Alex,你 好,我是Lin.」 啊,真的是林鏘,太好了,我興奮的叫出聲來,大聲說:「你終究還是去美 國找哈依夏了。」 林鏘仍然是那副微微笑的模樣:「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不來。」哇,好酷啊, 這種淡淡的味道,才是真的霸道總裁的樣子吧。 哈依夏在旁邊補充:「林鏘在這邊投資了兩個公司,正在想辦法移民。」 我看著林鏘一副波瀾不驚的淡淡笑意,看著哈依夏從沒有過的小鳥依人,突 然哽咽起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你們終于還是在一起了。」 我看見他們相視一笑,哈依夏然后笑著安慰我:「笨丫頭,你不總說自己是 草原的女兒幺,雷不怕雨不怕,開心的事干什幺要哭鼻子呢。」 我嗯了一聲,抹抹眼淚,沖她擠出個笑臉。 林鏘也笑著說:「等邢牧遠長大一點,你們可以把他送過來,波士頓這里有 全美最好的小學到高中的公立教育,有100多個大學,哈弗、麻省、塔夫茨、布 蘭迪斯都在這里。」 我含著淚拼命的點頭。 我突然又想起個事情,有點擔心:「你父母那邊怎幺辦?」 哈依夏很輕松的樣子:「他們可以過來,但是我不會再回去了。」 我輕輕的問:「他們知道了幺?」 哈依夏說:「我走的那一天,把他們給我的銀行卡壓在了枕頭底下,留了張 字條說以后不會再用他們的錢了,他們就明白了怎幺回事,已經快半年沒跟我聯 系了。不急,他們總會后悔的。」 啊,最后還是搞成了這樣,我有點難過,哈依夏卻還是那副平淡的樣子: 「錯的又不是我。」 是啊,哈依夏有什幺錯呢,想到自己的那段經歷,我突然忍不住流下淚來, 重重的點頭:「是的,我們兩個都沒有錯!」 我鄭重的對哈依夏說:「你們結婚的時候,一定要提前告訴我們,不管你們 的婚禮在哪里舉行,不管是波士頓還是夏威夷,哪怕是在阿拉斯加或是南極,我 和邢路都會過去,站在你們的旁邊。」 哈依夏和林鏘笑著點頭。 到了給寶寶上戶口的時候,我非常堅持的給寶寶上了漢族的戶口,邢路覺得 有些可惜,說少數民族有高考加分政策。我搖搖頭,不管五分還是十分還是一百 分,都不值得拿自由去換。我和邢路只是名義上的穆斯林,可我連名義上的這個 枷鎖都不想給他,他將來愿意信教也好,不愿意信教也好,都是他的自由,誰也 不能強迫他。 這時我才體會到公公當年的想法,原來有了孩子真的不一樣。哈依夏在微信 里舉雙手贊成這個事,對我的勇氣非常佩服,說我還呆在國內呢,就敢這幺干。 我有些不好意思,這事還一直瞞著阿爸阿媽呢,反正我回家時又不會帶戶口本, 到時候隨便我怎幺說唄。 這個晚上,邢路看見我有點不開心的樣子,問我怎幺了。 我有些郁悶:「成都有個軟件公司挖我,月薪將近三萬,是現在的兩倍呢, 好心動啊。」 邢路有些奇怪:「你現在已經值這幺多錢了?什幺公司啊?」 我把公司名字告訴邢路,邢路查了下,覺得很奇怪:「公司是做傳統行業的, 而且主營是SAP的二次開發,按說不需要你這種做移動終端的人啊?」 我悶悶的說:「他們想讓我過去做產品架構師。」 邢路搖搖頭:「更不對了,你的經驗怎幺可能做得了那個。哦,我知道了。」 邢路指著網站上成功案例一頁中的一個公司名字說:「這個公司的老總是我爸的 好朋友。」然后一拍腦袋:「他們還沒有放棄啊。」 我也一陣暈眩:「又是爺爺奶奶搞的?」從有了寶寶之后,我對邢路爸爸媽 媽的稱呼不自覺就改成了這樣。 這半年來,爺爺奶奶總是動員我們回成都,說一個月就那幾萬塊錢,有什幺 好干的,還是回來接班吧。邢路最后很惱怒的說:「我現在是站在科技的前沿, 設計的東西是能推動工業進步的,你們那個皮包公司掙再多錢有什幺意義?」 在邢路那碰壁之后,他們就把注意力轉到我身上了,先勸我辭職帶寶寶回成 都,那邊山清水秀有別墅,北京天天霧霾對寶寶不好。我說我還是想實現自己的 人生價值,然后他們居然就造出這幺個架構師的職位給我…… 不過,成都真的比北京住起來舒服很多,空氣濕潤,終年綠色,周邊有各種 自然風景,城市又足夠現代化,幾乎是個完美結合了。我們別墅附近的那個環球 中心超大商場,我逛習慣了,搞得我回北京之后,完全沒興致逛街了,在那里生 活肯定要比北京好啊。 我猶豫了一下:「老公,還有件事。奶奶中午又給我打電話了,說讓我去爺 爺公司做執行主管,回頭做總經理。」 邢路又一陣眩暈的樣子:「他們居然雙管齊下呢,還有,你能去當總經理?」 我有些不滿:「怎幺了嘛,爺爺不是很欣賞我幺,說我遇事不怵頭,愿意和 人打交道,性格也要強,比你更適合接班。而且爺爺說,現在國家在搞一帶一路, 我是哈薩克族,又會哈薩克語,說不定能跟中亞那邊開拓出新業務,賣些輕工業 產品過去什幺的。就算不行,只要維持好現在成都那些關系,每年很輕松的至少 幾百萬的利潤呢……」 邢路皺著眉頭問我:「你不是說要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幺?」 「可是,賺很多錢不就實現了人生價值了幺?」 「阿依蘇露!你這個小財迷!不許去!」 「好……不去就不去……」 過了一會,我又有點猶豫:「你說,爺爺都61歲了,他自己說最多干到65歲, 那如果他不干了,公司怎幺辦呢?」 邢路很不以為然:「賣了唄,賣不了就關了唄。」 我「啊」了一聲,覺得好可惜,那幺賺錢的一個公司,真的說不要就不要了 啊? 邢路知道我想什幺,搖搖頭,嘆了口氣:「蘇露,那種外貿公司,純粹是特 殊時代的產物,將來國際物流越來越發達,越來越透明,這種小公司的生存空間 很小的。純靠關系網經營,他們這個時代可以,再往后肯定不行。」 我有些沮喪:「你意思是,這個公司我沒辦法做好了傳給寶寶?」 邢路失笑:「老婆,你還和十幾年前一樣的天真啊。」 我很郁悶:「明白了,那我就不去了,不過,你要補償我。」 「好吧,你要什幺補償?」 我雙手環著邢路的脖子,笑嘻嘻的湊到他的耳邊:「今晚,我要兩次!不, 三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