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老年癡呆癥,最大的特點就是意志力崩潰,患者喪失了生活自理的意識,事事需要別人的照料。可是威伯的表現,明顯跟這個癥狀扭了勁。 雖已真相大白,可要是讓大家相信威伯是真的裝病,這個彎還是難以轉過來。所以大家只是大張著嘴巴,看著威伯,卻不知道說什么才好。而威伯在救下小女孩后,輕撫著女孩的背部,低聲道:“記住,孩子,永遠要替爸爸mama保護好你自己,因為你是父母的天使,沒人能夠取代你在父母心中的位置。” 說完這句話,威伯站起身來,丟下輪椅不要,邁著略顯僵滯的步子,慢慢走遠了。 “看到了沒有?你們看到了沒有?”高豹用手指著威伯的背影,疾追了兩步,又停下來,哈哈大笑著,轉過身對羅開和韓警司說道,“我的直覺果然是一點沒錯!威伯他是預先知道有超過想象的疑案出現,所以不想涉身其中。現在看你們的了,能不能說動威伯放棄這個想法,出來破解這一懸奇怪案,就看你們兩個的本事了。” 羅開和韓警司仍未從震愕中清醒過來,半晌才面面相覷,支吾了一句:“我們兩個……只怕是夠嗆。” 確實是夠嗆。威伯他老人家既然不愿意卷入這起案子,必然是有他老人家的理由。理由是什么不好說,但威伯為此不惜裝病,這個態度再明確不過了,難道還要再過去碰釘子嗎? 但是這個釘子,卻是一定要碰的,誰讓自己沒本事解開這樁疑案呢?更可怕的是,女高管溫妮之死,也許不是最后一樁。兇手現在已經嘗到了殺人的快感,他會無休止地把這種快感持續下去。如果越來越多的人被害,而兇手卻始終無法歸案,那可怕的后果,想想頭上都會冒冷汗。所以羅開和韓警司顧不上再和高豹扯皮,小步緊跑,追在威伯身后,像是犯了錯誤的孩子,小心翼翼又提心吊膽。威伯卻一直往前走,走到了養老院臨門處的一塊空地上,那里停著一輛垃圾車,一個滿臉喜色的年輕人,正在換上垃圾工的工作服。看得出,他非常喜歡這份工作。 這時候威伯說話了:“這個垃圾工叫阿凱,小時候因為被醫生濫用抗生素,導致兩耳失聰,話也說不大清楚。長大以后,他遭遇了許多困難,這是可想而知的。這世界,身體健全的人尚且要克服無數的人生難題,更何況一個殘疾孩子呢?阿凱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接替他父親,做一名清潔工。這個愿望似乎很簡單,卻又很不容易,但最終阿凱如愿以償,穿上了他父親穿了一生的垃圾工服裝。” 羅開和韓警司茫然對視,不明所以。 威伯繼續說下去:“阿凱上工的第一天,就在這里,就是在這家養老院前門那兒,出現了一匹腐爛的馬尸。這匹馬死了很久了,被附近的畜牧廠扔到了這里。這時候的阿凱應該怎么做呢?他是不是應該跑回家,去找他的父親?還是應該立即推起垃圾車,想辦法把馬尸運走呢? “現在請你們告訴我,面臨這個人生課題,阿凱最正確的選擇是什么?是應該回家找他的父親,還是應該立即動手,將馬尸搬走?” 羅開和韓警司同聲回答道:“當然是立即動手將馬尸搬開了。” “為什么呢?”威伯轉過頭來,用純真的眼神詢問著。 羅開和韓警司嘟囔道:“因為,阿凱已經長大了……” “錯!”威伯突然吼叫起來,“不是阿凱長大了,而是他的父親蒼老了。老年人,無論他曾經是多么的輝煌,無論他曾經擁有多么傲人的智慧,但昔日的一切就像沙礫上的水,終將慢慢沉落,消失于時光的泡沫之下。 “這個世界是年輕人的世界,并非是年輕人成熟了,而是父輩蒼老了。 “許多人,終其一生也不會成熟。但是他們仍然要承擔起自己的人生責任,因為他們的父輩已經為時光的塵埃所湮沒。 “現在你們明白了沒有?” 【頂尖智慧之對撞】 羅開和韓警司垂頭喪氣地回來,迎面遇到高豹急切的臉:“怎么樣?沒有辦法說服威伯嗎?” 羅開和韓警司搖頭:“威伯他老人家……這次怕是要徹底脫手了。” 高豹的腦子敏捷得驚人,立即判斷道:“威伯認為現在是你們這一輩人承擔起責任的時候了。可是這責任太重大,你們只有能力而偏偏缺乏天賦,所以無力承擔,對不對?” 羅開和韓警司無言以對。 高豹好勝心大起:“早就知道你們兩個不行,看我的,也讓你們見識一下頂峰級別的智慧對撞,讓你們開開眼。” 說罷,高豹理了一下衣領,目不斜視,大踏步地向威伯走去。羅開和韓警司急忙讓開路,看著他以勢不可當的穩健步伐走到威伯面前。羅開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聽這家伙吹牛,還頂峰級別的智慧對撞,說得像真的一樣,他到底行不行啊?” 韓警司苦笑:“行不行都是他了。威伯的意思不是很明確嗎?他說有些人終其一生也不會成熟,這是在暗示我們想破腦袋也無法破解這個案子。但他又說,不成熟也得承擔社會責任,意思是說,我們就應該挺起胸膛,去迎接失敗。可是這失敗的后果……唉,我又想我的養雞廠了。” 然后兩人就不做聲了,看著高豹走到威伯面前,俯身說著什么,距離太遠,無法聽到他的話,但看他說話時的肢體語言卻是非常的豐富。羅開和韓警官站得遠遠的,都能感受到一種強大的魅力。 事情確實是這樣,高豹的演說極富力量。此人是能夠于國際金融市場上呼風喚雨的人物,只言片語便可調動千軍萬馬。這種超富魅力的演講,是他這種人必不可少的技能。就見他時而慷慨激昂,時而淺吟低訴,吸引著過往的行人全都湊到他身邊,仰起臉,全神貫注地聽他述說。 聽名家演講,的確是一種享受。你甚至無須聽到他說什么,單看他的肢體動作,以及現場的氣氛,就能夠為之打動。羅開和韓警司雖然見多識廣,但親見高豹這種人物的現場激情演說,卻是生平首次,站在遠處居然看得入了迷。 四周圍攏而來的人越來越多,將高豹團團圍在中間,他分明是受到了現場氣氛的感染,表達得更加流暢,更加充滿動感與激情。就見他手掌一個凌空下劈動作,果斷而有力,然后他停了下來,扭著腦袋東張西望。 韓警司困惑:“咦,說得好好的,他怎么停下來了?” 羅開道:“還說什么說?人家威伯早就走了,他說給誰聽?” “威伯走了……”韓警司頓時氣餒,“唉,你看這事弄的。” 高豹回來了,居然面有喜色,透著一股洋洋得意的勁頭兒,對兩名警員說:“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千辛萬苦,我們又向成功邁進了一步。” 韓警司道:“拜托,你話還沒說完,人家威伯就揚長而去了。就這你還向成功邁進了一步,你這個人的臉皮……在厚度上是頗有創意的。” 高豹笑道:“知道為什么你再拼命努力,也只不過是個吃警務飯的小警員嗎?你和我,區別就在思維模式上。是不同的思維模式讓你和我成了不同的人。比如說在這里,你看到的是威伯對我的勸說不屑一顧,漠然離去,你看到的是我的游說失敗,并沉溺在從別人的失敗中取得快感的樂趣之中,所以你一生也不會長進,因為你的社會衡量價值體系出了問題。” “而我則不同。”說到這里,高豹提高了聲音,揮舞起手臂,極有力度地說,“任何時候,我的注意力只傾注于事情本身,而對心理感受缺乏敏感性,不管這種心理感受是來自我自己,抑或是來自別人。在剛才的游說中我絲毫沒有體會到失敗的痛楚,相反,我發現了有一種風格,又或是模式,為威伯所不喜。而現在我們需要做的事情是盡快打動威伯,讓他放棄老年人特有的固執,走出這家養老院,把殺害溫妮的兇手揪出來。” “而且事情的發展始終在驗證著我的判斷。”高豹終止了激情洋溢的演說,放緩語速,轉向兩名目瞪口呆的警員,繼續說道,“正如我一再告訴過你們的那樣,威伯他沒有患上老年癡呆癥,他的大腦比任何人更敏銳、更直接地觸及問題的實質。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搜集到了有關這位傳奇人物越來越多的資料,這就為我們必然而來的成功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羅開警惕起來:“你又要干什么?我可警告你,如果你再敢碰威伯一下,我豁出前程不要,也要讓你付出代價。” “哈哈哈,”高豹笑了起來,“言重了,事情沒有你們想象的那么嚴重。我所要做的,不過是啟動我的智囊團,攻破威伯這座堅固的冰山,務必讓他老人家出山,助我們解開溫妮被害之謎而已。” “智囊團?”韓警司立即反對,“姓高的,你越走越遠了,我勸你還是帶著你的犯罪團伙去黑市上賺錢吧,這不是你們應該涉足的領域。” “我為我們雙方的歧見表示最大程度的悲哀。”高豹真誠地說道,“有件事你們務必搞清楚,我們不是什么犯罪團伙,我們是納稅人,是公民,是繳納了稅款,雇用你們來保護我們人身安全的。可現在你們嚴重失職了,你們既保護不了我們的安全,也無法把兇手繩之以法。最悲哀的是你們甚至不知道如何挽回敗局,從你們這些失敗者身上,我才真正意識到威伯的價值。” 羅開和韓警司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高豹占了上風,話題一轉,說道:“現在我約請你們二位參加我的智囊團,不是因為你們的智力,而是因為你們對威伯的了解。相信我好了,等你們見到我的智囊團,就不會再有絲毫的顧慮。簡單一句話,智囊團中的每一個人,一周的收入就能夠在世界最昂貴的地方買下一幢大廈。與這些人共事,相信不會辱沒你們兩個,反而是你們人生最為難得的際遇。” 被高豹如此一忽悠,羅開和韓警司有點頭暈,不由自主地隨著他向停在遠處的豪華商務車走了過去。 【強大的智囊團】 國際性的金融財團,工作起來效率就是高。當羅開、韓警司二人跟在高豹之后,走進他的會議室時,發現高豹的智囊團已經集結待命了。 出乎羅開和韓警司的意料,這一智囊團并非他們所想象的那樣,個個大腹便便,相反,其中不乏許多熟悉的面孔,都是他們所仰慕的大學者、教授,又或是智力領域的頂尖人物。最讓羅開驚訝的是,國際考古學權威呂隨啟教授赫然也在其中。 到了這一步,羅開和韓警司才倒吸了一口冷氣,對這家財團刮目相看。難怪這家公司能夠叱咤國際金融市場,他們果然有著翻云覆雨的能力,單說他們隨時調動的智力資源,就足以傲視同業。 此時,羅開和韓警司徹底被在場的學者權威震懾住了,像兩個小學生一樣,乖乖地并排坐下,大氣也不敢喘。 “諸位,辛苦大家跑這一趟,實在不好意思。”高豹未及坐下,已經氣勢如虹地發言了,“可是我請大家來,實有不得已之苦衷,公司與你們的聯系人溫妮小姐,日前已經遇害了。” 現場一片寂肅。很明顯,溫妮于密室中遭無形兇手縊殺一案已經眾所周知了。所以眾人不做聲,聽高豹繼續說下去。 高豹道:“正如你們聽說的那樣,溫妮小姐的死,整個過程匪夷所思,不可理解,違背了最基本的常識和邏輯。但事情就是發生了,我們再也無緣親聆溫妮小姐那淺笑盈盈的低語,無緣再欣賞那動人的風姿及絕棄紅塵的冰韻。溫妮小姐的遇害令我們震驚,但同時我們意外地發現,溫妮小姐并不是系列兇案的第一個受害人,在她之前,已有多名遇害者。現在請兩位蒞臨的警官先生簡單地為我們介紹一下情況,以讓我們全面而精確地了解這起事件。” 說完之后,高豹的目光轉向韓警司,他粗大的手指放在嘴唇上,低聲道:“兩分鐘。” 意思是說:韓警司介紹案情,時間不可以超過兩分鐘。 韓警司鼻尖淌汗,站了起來,他知道眼前這些人名頭雖然響亮,卻多與警務工作無關,說多了對大家都不好,干脆就只說大家都知道的:“嗯,各位領導、朋友們、女士們、先生們,嗯,這個,很高興……嗯,我的意思是說,溫妮小姐的遇害,對我們來說同樣也是非常的意外,嗯,很震驚。對,極為震驚。嗯,總之吧,事情就這個樣子的,毫無預兆,突如其來的系列兇殺事件,在我們這座城市里發生了。截至目前已有6人遇害,全都是年輕的女性。第1樁是電影院公然縊殺事件,第2樁應該是商務賓館女子縊殺事件,該死的禿頭,把順序全都弄亂了……嗯,第3樁是網吧女玩家縊殺事件,第4樁是光天化日之下公園女子縊殺事件,第5樁是火車站高峰時間女子縊殺事件,第6樁就是我們現在討論的溫妮縊殺事件。6起縊殺事件的現場共分兩種,一是封閉的密室,一是人流稠密的公共場所。共同的特點是,多人目擊女子被縊殺的經過,但卻無人看到兇手,嗯,沒有人能夠看到兇手……謝謝,我的話說完了。” 韓警司坐了下來,揩了揩鼻尖上的冷汗,茫然地看著眾人。與會人眉頭微皺,都在思考著他的話。 “謝謝這位警官流利通暢的表達。”高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譏諷,說道,“我請各位來,是因為諸位都是雄踞于智力金字塔頂尖上的人物,不需要我提醒,大家就知道這樣一件事,如果在第一時間內你無法回答上來兇手隱身的秘密,那么,你就只能等待著別人來告訴你答案了。現在請問,有人能在第一時間回答這個問題嗎?” 沉默,長時間的沉默。更長時間的沉默。 “謝謝。”高豹打破了寂靜,繼續說道,“看起來沒有人能夠在第一時間破解這個謎,除了一個人。這個人此時正居住在一家養老院內,他老了,拒絕再為塵世間的事物奔波cao勞。而且他已經淡漠了人世間的所有,金錢、名譽或是地位,這些對他來說都是毫無意義的。我們試圖請老人出來,請求他幫助我們破解溫妮遇害之案,可是老人家冷淡地拒絕了。現在我想問,你們,在座的諸位,有一天你們也會老去,靜靜地,一個人坐在湖邊的輪椅上,等著時光的塵埃慢慢地將自己埋沒。這時候如果有人登門求教,用什么方法才能打動你的心?” 在場諸人愕然,半晌過去,才有一個老學者失聲問道:“高總說的那個人,莫非就是威伯?” “當然。”高豹道,“除了威伯,世上還有誰破解得了溫妮小姐的命案?” “那就沒有辦法了。”出乎意料地,現場多數人同時開口說道,“如果威伯拒絕,那就沒有任何辦法能夠讓他再改變主意,沒有這種可能。” 想不到,了解威伯的人如此之多,這讓高豹愕然,他失神跌坐在椅子上:“真的沒有辦法可想了嗎?” “沒有辦法可想!”眾人斬釘截鐵地說,“威伯不是別人可以改變的,他的一生,注定了是改變別人的人。” “這……”高豹終于xiele氣,“總會有別的辦法吧?威伯再如何了不起,他終究是個人。是人就有人的缺陷,就可攻取。” 現場一片靜寂。雖然高豹的話無懈可擊,但從與會人臉上的表情來看,卻頗有些不以為然。正在僵持之中,后面突然有人笑了一聲,高豹大怒,回頭一看,原來是公司的一個雜役,負責為會議室的客人上茶水。 高豹眉頭一挑,對茶水工道:“你,笑什么?” 茶水工嚇了一跳,低下頭,低聲道:“高總,試過讓受害人家屬出面沒有?你說的那個人,他可能拒絕你,但肯定不會拒絕受害人家屬的懇求。” “嗯!”高總站起來,向茶水工走過去,“你再說一遍。” 這時候一名經理跑了過來,滿臉驚恐,推著茶水工離開:“高總,您別生氣,他是剛來的臨時工,不懂公司的規矩,我這就打發他走……” “胡說八道!”高豹吼道,“他才不是臨時工,他是總裁辦公室的緊急事態負責人。這件事就由他負責了,務必給我辦好,聽清楚了沒有?” 【一飛沖天的年輕人】 羅開和韓警司開著一輛老掉牙的警車,又回到了養老院的門口。 后面一輛豪華大巴疾馳而至,車停下來,一群哭哭啼啼的人魚貫下車,有老人,有孩子,有的身上還披著孝衣。最后下車的是高豹公司那個負責給客人上茶的茶水工。他將這些哭哭啼啼的人聚集在一起,吩咐道:“你們大家要記住我的話,你們的親人遇害,都恨不能把兇手抓住,剝了他的皮。可是除了住在這里這個叫威伯的老人,再也沒人能夠抓到兇手。而且即使是威伯出馬,也未必能夠成功。所以我們這次是求人來了。威伯愿意幫助我們,那是老人家的恩情,我們感激不盡。威伯不肯,那是老人家的本分,我們絕不能說一句失禮的話,絕對不可以,聽清楚了沒有?” 眾人抽泣著回答道:“聽清楚了,不管老人家愿不愿意幫助我們,我們都不敢難為他老人家。” “這就對了,好,我們進去吧。”說完,茶水工率這群哭哭啼啼的受害者家屬魚貫而入。 韓警司看著這一幕,忍不住感嘆道:“如果不是我親眼所見,真的不敢相信,一個茶水工就因為一句話,居然能夠一飛沖天。溫妮小姐可真沒有白死,日后這個茶水工肯定會成為了不起的大人物。” 羅開也嘆息道:“是啊,看到這些,就能夠明白為什么這些大型金融公司能夠挺立于潮頭始終不倒了。他們的用人方式,既規范又靈活,有本事的人就能夠一飛沖天,沒本事的只能老老實實吃飯。” “是啊,”韓警司接道,“現在我才服氣,高豹能爬這么高,真不是白給的。” 兩人不再說話了,靜靜地在車里坐了一會兒,不約而同地下了車,走進樹林里,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用望遠鏡遠遠地觀察著威伯。 威伯仍然坐在湖邊的輪椅上,他的老位置,一個人面對著湖面,陷入沉思之中。小徑上那支受害者家屬隊伍,在茶水工的帶領下,正在慢慢靠近。終于,他們走到了威伯面前,停了下來。 威伯轉動著輪椅,面對著一雙雙充滿祈求的眼睛,一言不發。 一個受害者家屬越眾而出,韓警司仔細看了半晌,說:“這個人是公園縊殺案中死者的母親,聽說女兒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殺害,卻無人看到兇手,老母親傷心過度,當場昏死在停尸間了。” 羅開“哦”了一聲,俯在望遠鏡上凝神觀看。距離太遠,無法聽清楚死者的老母親在說些什么,只看到威伯不停地點頭,分明是贊同對方的意見。 公園被縊女子的母親訴說完,又有一個前額微禿的男子出來,對著威伯說著什么。羅開嘀咕了一句:“這個人好怪。” 韓警司猶豫了一下,解釋說:“這個人和他的哥哥是雙胞胎。他的哥哥就是第二起商務賓館縊殺案的目擊者。嗯,總之很詭異,他走雙胞胎哥哥禿頭處長的門路,把妻子安排在公務系統,做公務員。可是禿頭處長趁上班時間帶著弟媳婦去賓館開房,就在開房期間,發生了縊殺怪案。” 羅開皺起眉頭:“我聽得好亂。” 韓警司嘆息:“是啊。” 兩人不再說話了,繼續觀察。禿頭處長的弟弟敘述過后,又有幾名受害者家屬擁上前,圍著威伯痛哭失聲,訴說著什么。 韓警司道:“這幾個是火車站縊殺案的死者家屬,那女子是個開化妝品商店的小老板,去外地進貨,可還沒等通過火車站的檢票口,就在擁擠的人流中被活生生縊殺了,家屬悲痛至極。” 羅開倒吸了一口冷氣:“高豹這家公司太可怕了,他們似乎能干出任何他們想干的事情來。” 韓警司嘆息:“有錢人,辦事總是容易的。” 然后是電影院縊殺案受害人的父母,跟著就是網吧縊殺案受害人花豬的父母。但卻沒有看到溫妮的父母。所有的家屬都哭泣著向威伯小聲地懇求,威伯眼中有淚,卻始終只是點頭,不吭聲。 這時候羅開的望遠鏡掃到了站在一邊的茶水工,正見他取出手機,退到遠處的一棵樹后面接聽電話。當時羅開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這個時候,偏偏有電話打進來,只怕會誤事……正想著,就見威伯俯身向受害人的家屬們鞠了一躬,然后不疾不徐地說著什么。距離太遠,聽不清楚威伯在說些什么,但能夠看到受害者家屬們頻頻點頭,不過是幾分鐘的工夫,茶水工的電話已經接聽完了,這邊威伯的話也已經說完了。 就見受害者的家屬們排成一隊向威伯鞠躬,表示感謝。然后眾人轉身,緩慢地向著門外走來。 羅開急忙把望遠鏡轉向茶水工,明顯看到茶水工那目瞪口呆的表情。羅開再也忍不住了,嘆息了一聲:“唉,高豹算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人物了,可跟威伯相比,終究是差了一籌。你看看,只不過只言片語,就讓高豹苦心調集的這些苦rou大軍不戰而退,自己回去了。” 韓警司也是呆若木雞,脫口叫道:“威伯是怎么說服的這些人?” 羅開道:“說服別人,靠的不是奇特的語言,而是誠懇的態度,與浸透了人生閱歷與智慧的聲音。同樣的話,我們說了不管用,可是威伯說出來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