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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手抽出來:“算了,我不做老大好多年。” 朱寧又笑,沒走幾步,他突然定住,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 “媽,你今天晚自習有課嗎?”朱寧語氣溫柔,像個大人。我隨著他的目光看向前面,是朱寧mama。 “嗯,今天周四嘛,有課。”他mama看著他,又看看我,笑說,“你們去吃晚飯嗎?” “是的,今天吃的有點晚了。”我也笑著回應。 “那你們快去吧。” “媽我們去食堂了。”朱寧拉著我走開。 “你mama今天看著心情很好。”我回頭看著他mama走遠了,對朱寧說。 “她離婚了。” 她離婚了......朱寧的語氣像是在談論一個不相關的人。 就像有時候我預料到自己這次考得很差,但還是會抱希望,希望自己走狗屎運,希望批卷老師眼瞎,希望老天爺可憐可憐我一樣,雖然知道這件事早晚會發生,但我心里還是咯噔了一下。 怪不得他下午要找我——但我又算什么呢? 一陣風吹過來,我微微搖了搖腦袋,被自己剛才突然襲來的情婦想要被扶正的念頭嚇了一跳。 朱寧沒有了剛才安然的表情,嘴角有些抽搐,他的步伐也亂了,時快時慢,眉頭擰成麻花,拳頭也緊緊地攥著。他一定是在為爸媽離婚難過。 我不敢想象如果我爸媽離婚,我會怎么面對。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憂郁的日子里需要鎮靜,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我用蚊子一樣小的聲音嗡嗡在嘴里嘀咕。 朱寧看著我,忍得很艱難似的,又沒忍住,向下的嘴角猛然向上揚起,“干什么?你發什么神經?” “沒什么。”我聳聳肩,“嘴癢癢想背詩。”看他笑了,我不再管那么多,神經大條地大聲抒情地直接背最后一句,“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會過去,而那過去了的,就會成為親切的懷戀。” “我不會懷念的。”他說。 我懂,誰愿意懷念難過的日子? “你知道我爸爸為什么一定要離婚嗎?”朱寧又皺起眉頭,眼睛集中盯著地上,不等我回答,自顧自地說,“他竟然在外面出軌,我還以為出軌這個詞只是電視里新聞里出現的,現在想想竟然有點想笑。” 他說想笑,但他根本沒有笑。 “那他們離婚之后你還見過你爸爸嗎?” “他離婚第二天就回家收拾東西了,還坐在我家沙發上,你猜我對他說什么?我說請你滾開,你太臟了,別臟了我們家的東西。”朱寧說完苦笑。 他說的想笑,原來是苦笑,他也學會苦笑了。 朱寧是很愛笑,但我從來沒有在他的臉上看到這種笑。 沒有人可以在這個復雜的世界獨善其身。 走到食堂門口,透明厚重的塑料簾子里面鬧哄哄的,朱寧站在門口踟躕了一下說:“太吵,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沒等我回應,他拉著我吭哧吭哧地走向cao場,cao場后面有一個小后門,后面是家屬院,家屬院里有一個安靜的飯店。 所有的地方都別有洞天,就像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里有個小和尚一樣別有洞天。 “來這兒吃,有點貴啊。”我指著菜單,眼睛防范了一下門口的老板,用氣流小聲說。 “不怕,我爸會付贍養費的,我不花那個女的也會花。”朱寧埋頭,拿著筆不停地在菜單上打鉤。 人很少,菜一會兒就上齊了。我很餓很餓,不管不顧地悶頭吃了半天,不經意抬頭才發現朱寧的筷子都沒有拆,安安靜靜地躺在桌子上,就像現在安安靜靜看著我吃飯的他。 我滿嘴飯亂嚼地看著他:“你怎么不吃啊。” “怕你吃不飽。” “夠,夠我吃。”我一抹嘴巴,才意識到他在損我,“我才不是大胃王,我就是剛才很餓。” 朱寧順手拿張紙巾,擦了擦我的腮幫子。 不是吧,我竟然吃到腮幫子上了? 朱寧話題一轉,自顧自地說:“我其實理解他的,他為了前途和我mama結婚,就是想攀上我姥爺,現在我姥爺退休了,他也像自己計劃的那樣事業有成,唯一不足的就是她不是真的喜歡我mama,他現在有資本了,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朱寧有些輕松,“我和我媽都理解他,只不過,我現在見到他心里還是有火,控制不住。” “這個世界,理解萬歲。” 我聽到朱寧這樣說,放下心來,人都是有自愈功能的。 “沒男人不會死的”,我奶奶曾經這樣安慰離了婚的鄰居阿姨,那時懵懵懂懂的我對其他的長篇大論都忘記了,只記得這句話,并且深信不疑——這世間除了沒有命,沒有什么都不會死。 就是這個認知讓我格外惜命,格外理解“及時行樂”的意義。在這十年后的很多個日子,我都把這句話說給我身邊所有愁嫁的女朋友聽,也把它作為擋箭牌說給爸爸mama聽。 但我現在把這句話搬過來說似乎有點不太禮貌,而朱寧mama應該可以“領悟”。我把筷子放下,兩只胳膊疊放在餐桌上,認真地勸他:“想開點,我覺得你mama解放了,你看她剛才,狀態多好。” 朱寧低著頭,盯著桌面上的花紋,抿嘴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