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
雍郡王氣得渾身發抖,心念完顏宗澤今兒是打定了主意不善了!誰知他剛念著,一直不曾言語的太子卻突然表示,道:“父皇,魏大人是先皇賞識的老臣,宣力有年,即便是偶有失節,做下什么錯事來,那也是瑕不掩瑜,更何況,重懲魏大人,也確實會令眾言官們噤若寒蟬,并非朝廷不福,可事實俱在,倘若不處置魏大人,只怕也會令百姓議論紛紛,發生了此種事兒,想必依魏大人之忠直不阿,想來也不肯在事情查明前繼續擔任中丞一職,依兒臣看,不若先將魏大人革職查辦,一來也可給武英王一個交代,二來,魏大人為朝廷鞠躬盡瘁多年,年事已高,也可趁此休養休養。待此事查明,真相大白,倘若真是有人誣陷魏大人,再官復原職,令武英王親自登門給魏大人道歉?!?/br> 太子這話聽在眾人耳中簡直就是寬厚仁人的典范,可其實太子這般做卻也并沒便宜魏大人半分,依今日之狀,即便形勢對魏大人不利,可證據不足,皇帝又向著雍郡王,是萬不會真像完顏宗澤所請一般斬殺了魏大人,最后必是暫且罷免魏大人的官職而已。 可這對太子和完顏宗澤來說也已足夠了,錦瑟令姚錦紅鬧這一場也不過是為了叫魏大人罷官罷了,當此之際,魏大人丟官對雍郡王來說已是極大的打擊,而且姚錦紅的那一雙兒女從魏大人田莊被發現,這事兒根本就查不清,此事只要查不明白,而姚錦紅咬死了是被蘇大人威逼,那魏大人便不用想有官復原職的一日,這便足夠了。 皇帝見太子表了態,也明白不將魏大人罷官今兒這事兒便過不去,故而便沉聲道:“御史衙門乃清苦之地,魏大人一向是正派的御史,憂心天下,硁硁自守,這種風骨連先帝也曾贊過,可如今竟被陷于把持言路,以公謀私的爛泥中,朕心甚痛,著罷免其御史中丞一職,此事交由三司會審,朕希望待查明真相,魏大人和武英王都能夠不負朕望。” 皇帝言罷便拂袖起身而去,完顏宗澤起了身和太子往殿外走,見雍郡王扶起魏大人也站起身來,目光陰厲地盯過來,卻只一笑,拱了拱手,道:“五皇兄承讓了?!?/br> 雍郡王面色猙獰起來,正欲說些什么卻被魏大人捏了下手,他咬牙間,完顏宗澤已勾了勾唇角,一甩廣袖,轉身瀟灑地和太子出了金殿。 銅鑼巷一事,百官們雖心知肚明,可百姓們心里卻沒那么多的彎彎繞繞,知道了姚錦紅御前反口,又得知姚錦紅的一雙兒女是從魏大人的田莊中被定鼎侯救了下來,更有皇帝罷免了魏大人的官,他們便皆信了姚錦紅的說辭,一息間,流言蜚語便轉了方向,又射向了魏府和雍郡王府。 因三司要繼續會審此案,姚錦紅便只得暫且留在了京城,錦瑟不顧人疑將其和她一雙兒女皆接進了王府安置,她此舉毫不避嫌,坦坦蕩蕩,倒叫世人更加相信武英王府事先并不曾和姚錦紅合謀,又皆贊武英王和王妃心胸寬廣,為人寬厚,不計較姚錦紅事先污蔑之舉,只念親情和其最后悔改之情。 而宋琪永的案子也得到了云州知府的重審,十日后,宋琪永無罪釋放,和其爭奪生絲的胡家老爺卻已惡意挑事,蓄意謀害村民性命,意圖獨霸宣城綢緞生意的罪名下了獄。 ------題外話------ 素素請假六天,想來這次請假親們是樂見的,因為素要請假碼大結局章了。大結局會在三月一號的早上八點鐘準時更新,會是五萬字的大章,親親們一號記得來看文哦。 ☆、二百八八章 大結局 今年的春季來的快,盛放的也極熱烈,天暖之后,不過三兩日功夫,琴瑟院的草木便在日趨明媚的陽光下紛紛復蘇,繁花盛開,爭起了春色來。 錦瑟如今已懷胎盡八個月,許是這些時日過的悠閑順心,胃口也變得極好的緣故,她的小腹便似滾雪球般不足兩月竟就鼓成了大圓球,以至于走路都要用力挺著腰身,人也瞧著豐腴了一圈。 這日風和日麗,因聽白芷說園子中的一株魏紫開了,錦瑟便起了興致,被白蕊等人簇擁著往花園去,豈料她剛出琴瑟院便見永康神態嚴峻,步履匆匆地奔了過來。 永康雖年輕,但行事一向穩妥,性子也還算沉穩,倒是鮮少見他如此,錦瑟站定,心頭微微一跳。 永康到了近前倒也不多啰嗦便稟道:“王妃,今日早朝接到潞州府的奏報,潞,扈兩州郡因去歲那場蝗災朝廷賑災不利,如今眼見春種,百姓們卻也未得到朝廷派發的種糧,偏這春日病癥肆虐,竟又鬧起了瘟疫,兩地官員恐朝廷責難,竟企圖隱瞞實情,致使情況更加嚴重,結果激起了民變,如今已有一支亂民舉起了反旗,皇上震怒,已令王爺領一支兵馬前往平息。因事態緊急,今日便要出發,這會子王爺正在宮中和戶部商議隨后的賑災安撫事宜,令人回來先稟過王妃。” 錦瑟聞言一驚,忙回身折返了琴瑟院,知圣旨已下,完顏宗澤又派人傳信回府,這趟必定是必去的,便親自給完顏宗澤收拾起行囊包袱來。她這邊正令白蕊再給完顏宗澤在箱籠中放置一件厚點的棉袍,卻聽外頭響起清脆的稟聲。 “王爺回府了。” 錦瑟移步出屋便見完顏宗澤一身金盔銀甲,腰懸寶刀大步而來,陽光灑在身上,甲衣反射出刺目而冰寒的光澤來,隨他步伐鱗片相撞,梭梭作響,驚動了滿院的融融春意。 錦瑟迎了兩步,他已快步上了臺階握住了她的手,兩人進屋,完顏宗澤親扶錦瑟在美人榻上坐下,錦瑟才禁不住急聲道:“非你不可嗎?” 自魏大人被罷免,雍郡王便安寧了下來,太后下葬之后,這十幾日來京城簡直平靜地叫人心慌,這種安靜使得錦瑟每每有種暴風雨前最后平靜之感,皇帝自今春雖日日早朝,勤政一如往昔,但他愈是如此,錦瑟便愈加不安,這個時候完顏宗澤離京前往平亂,怎么看都像皇帝在調他離京。 雖說此刻完顏宗澤離開京城,說不得皇帝是放虎歸山,令他能夠騰展開手段掌控大軍,但自己臨到產期,又懷著的是雙生子,眼見如今肚皮鼓囊的似個大圓球,和她嬌弱的身姿極不和諧,錦瑟是每日都表現的很樂觀,深信已自己的毅力必定能平安生下孩子們,更是配合著陳之哲的吩咐鍛煉調整身體,力圖以最佳的狀態迎接分娩,可生孩子這種事兒也是靠運氣的,萬一胎位不正,或是出現其它情況…… 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縱使她不懼,可心里多少還是有些不安,這個時候她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夠陪在自己身邊,而不是遠離了她,還需要她時刻為他擔憂,更獨自承擔分娩的辛苦。 見錦瑟眉宇蹙著,完顏宗澤豈能不知她心中所憂,他抬手撫平她的柳眉,這才道:“事出突然,皇上看過奏報龍顏震怒,當場便下了圣旨,不容我推脫。何況,如今大局初定,南錦政權卻還在苦苦抵抗,潞扈若真發生了民變必須盡快鎮壓平息。我此去必定會萬非小心,見機行事,倘使這其中真有詐,我亦可將計就計……” 他的話雖說的精簡,錦瑟卻明白他的意思,是啊,也許此刻他不在京城會是好事,她和太子,皇后,他們才能更安全。就算皇上此番令完顏宗澤離京其中有詐,他們也可以將計就計,只要完顏宗澤出了京,那便是天高任鳥飛,相信他必有見機行事,逢兇化吉的本事,不管皇上此番有什么謀算,他定然能夠將其擊碎,對于這點,對夫君這些信心和肯定,錦瑟是從來不缺的。 眼望著身前男兒堅毅的面容,沉穩如山的身姿,錦瑟到底心里輕嘆一聲,不再言語。故而此刻能留他在身邊更好,可倘若他離開能更好地保護她和孩子,她也不是那嬌弱的花朵,亦是能做到讓他安心對外,無需為她擔憂的,她一直也是如此,從不是被他護于身后的嬌弱花朵,而是和他同翔于天空的比翼鵬鳥。 想來完顏宗澤也是知道此點,才會接了離京的圣旨。 見錦瑟不再言語,只是目光盈盈不舍得盯著自己,完顏宗澤心軟的如一池蕩漾的碧波,他突然在錦瑟身前單膝跪下,攬著她的腰將英俊的臉頰貼在了錦瑟鼓起的肚子上,聲音有些低啞含歉地道:“原本曾承諾于你,再不分離,即便上戰場也定帶你在身邊,卻不想如今竟要失言。只是,微微,你放心,我此去必會照顧好自己,多則一月,在咱們孩兒出世前我必歸!” 不光是她還有月余就要分娩,更因為此刻京城的形勢緊張,他自然是擔憂于她的。錦瑟聽他語氣中含著歉意和隱約的擔憂,她卻笑了起來,撫上他的臉,道:“我和孩子等你回來,你放心,遇事我必會和母后商議,按計劃行事,好好地等著你回家?!?/br> 完顏宗澤捉住她撫在面上的手飽含憐惜地親吻過她的指尖,在她含笑的明眸下站起來,又捧著她的臉頰,憐惜無比又溫柔無比將細碎的吻落在她的額頭,細眉,眼眸,鼻尖……緩緩揉捻在她櫻紅艷麗的唇瓣上,氣息相交,探進舌去,貪戀地吸允她唇齒間那股令他熟悉而癡迷的香甜,纏綿,升溫,激烈,直至他貪婪地允吸的她喘不過氣來,這才退開,又撫了撫她被他撫弄的微亂的柔發,這才又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吻,和她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他豁然轉身出了屋。 完顏宗澤走后的七日京城仍是一派平靜,錦瑟在王府中賞賞花,和姚錦紅說說話,間或親自關心下白芷的備嫁情況……倒是悠閑自在的很。 到了第八日卻有圣意傳進武英王府,原來是春色到來,皇帝要攜帶文武百官到城郊舉行盛大的祭農耕種之禮。大錦的習慣,歷來是皇帝親耕而皇后親桑,然而燕國,卻歷來都是皇后帶領眾宗室命婦們隨同皇帝一起親耕,祭天勸稼,企盼豐年的。 祭農禮關乎重大,更何況如今燕國一統之初,又連逢天災**,今年是否豐年關乎燕國的國運能否永昌,天下能否太平,皇帝自然不敢疏忽,便連錦瑟這樣身懷六甲的宗親也必須前往參加耕種禮,祈祝豐年。 參加耕種禮的朝服當日便被禮部送了來,錦瑟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只在接旨時稍稍動了下心思便將此事放開了,到了親耕禮這日,三更天她便被王嬤嬤喚了起來,錦瑟因孕事顯是極費精神的,也貪睡的很,見她困頓的不行,王嬤嬤索性令丫鬟們扶起她來,先輕手輕腳地穿衣,梳頭,捯飭著裝,錦瑟便也由著她們折騰,只閉著眼睛繼續迷糊,待弄好了一切,王嬤嬤便令白蕊等送了她上馬車。 錦瑟上了馬車歪下便繼續睡了,有白茹和白蕊在一旁伺候,她半點也不怕會將身上禮服和頭上繁復的發型給弄亂,待馬車到了地方,已是破曉,白茹和白蕊才伺候著錦瑟凈面漱口,錦瑟這才神清氣爽地醒了過來,少不得美滋滋的暗贊王嬤嬤和丫鬟貼心。 兩盞茶后,當一輪紅日緩緩自地平線升起,散發出萬丈光芒,給春寒料峭的大地送來了第一抹溫暖時,錦瑟身上穿著厚厚的白貂滾邊朝服也在白蕊的扶持下隨著前頭跪下祈禱的皇后緩緩拜下。 再往前的先農壇上一身明黃龍袍的皇帝也正面朝東方跪拜,神情莊重而虔誠地祭祀先農,他的身后跟隨跪下的是太子單薄卻亦莊嚴的身影。而祭壇下雍郡王及文武百官亦叩首斂目,企盼豐年。 眾人隨著皇帝拜過三回,皇帝起身將高香插入香壇之中,禮部主持祭祀的官員才大聲喊道:“禮畢,起?!?/br> 錦瑟隨著皇后和眾宗室女一同起身,待皇帝從先農壇走下,她身后的眾誥命夫人們和那邊的百官才得以起身。祭祀過先農,眾人還要隨皇帝到觀耕臺,皇帝和皇后要親耕以示重農勸稼。 皇帝和皇后并肩攜手往觀耕臺走,身后百官命婦隨從,莫不神情莊重,氣氛莊嚴。觀耕臺坐北朝南,高足有兩個成年男子疊加,東南西三面出臺階各九級,乃漢白玉雕砌而成。觀耕臺的臺基更是雕有精美而華麗的蓮花圖案,其上更飾有流光溢彩,色彩斑斕的琉璃瓦,彰顯皇家大氣。 而觀耕臺前的一畝三分地便是皇帝今日要率領眾卿們耕種之處,此刻田間太子已先一步到達,牽著耕牛等待了。鐵驪族人歷來注重弓馬,即便入主中原多年,他們對弓箭的崇尚,他們游牧民族的習性還無時無刻不表現在各種活動中。比如這親耕禮,在皇帝親耕之前,便要先站在觀耕臺下用弓箭將裝在明黃綢袋中的谷種自高掛在高桿上射下,令其袋囊散開將其中裝著的谷種盡數灑落在桿下的金斗中,預示著鐵驪人雖入主中原,遠離草原,但依舊不忘本,不忘祖宗。 禮部官員奉上了纏金龍紋的長弓,皇帝接過,瞄準綢帶口上束著的帶子環節處,搭箭,拉弓。錦瑟站在皇后身側,便緊隨著皇帝,和眾人一起屏息瞧著這一幕,眼見皇帝目光微瞇,眼中精芒驟閃,錦瑟總覺著他的臉上有一抹狠戾之色閃過,一瞬而逝,這令她本就不安的心微微一提。 皇帝的弓拉到了飽滿之態,也就在此時他面上驀然露出了痛苦之色來,似舊疾突發,他腳步踉蹌著驀然退了兩步,竟是險些跌倒。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未曾收回拉著的弓箭,他這兩步踉蹌便使得身子偏離的原本的方向,手中弓箭恰恰便對準了牽著耕牛等候在田間的太子。 眾人尚未從這突然的變故中回過神來,卻突聞長空之中響徹起一道尖銳刺耳的長嘯來,伴著這嘯聲,一只雄鷹自天幕飛沖而下,竟直撲皇帝而來。那赫然是一只極品海東青,雙翼如傘,遮天蔽日,利爪如勾,銳鋒駭人,身影似電,攜風御雷。 人們尚摸不清它是從什么地方飛沖而出時,它已飛到了皇帝頭頂的那片晴空,俯沖而下,利爪直襲皇帝胸膛。 “雷鳴!不可!” “雷鳴!回來!” 皇帝像是被這一幕給驚呆了,他手中弓箭驀然脫落,瞪大眼睛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海東青飛撲而來,就在眾人的抽氣聲中,兩聲大喊一前一后尖聲響起,一個清亮,一個低啞,卻同樣尖銳急切。 這兩聲喊,一聲發自錦瑟,而另一聲卻發自太子?;实墼局簧碚驹谟^耕臺前挽弓而立,方才他踉蹌那兩步卻使得他和皇后的距離驀然拉近。而皇后身后便站著錦瑟和德妃等人,雍王和百官此刻皆已站在了太子那邊,等候皇帝帶領他們親耕。這使得此刻突發急變,錦瑟不過往前奔了兩步便靠近了皇帝。 她一聲喊出,人已經踉踉蹌蹌地擋在了皇帝的身前,沖著俯沖而下的雷鳴尖呼。而太子喊罷亦扔下耕牛往這邊奔了幾步。兩人聲音落,禁衛軍統領萬顯達亦沉喝一聲,“護駕!” 錦瑟剛擋在皇帝身前,便感受到了雷鳴撲來時帶起的凌冽風聲和寒氣,它銳利的爪在錦瑟收縮的瞳孔中無限放大,待到錦瑟已感受到那利爪抓來的銳氣時,卻不知是因為它聽到了太子的那聲召喚,還是因為她身上沾染有雷音身上的氣息之故,它長嘯一聲未曾落下,可也是在它停下攻擊的一刻,一支箭羽攜帶著破空之聲以絕對的力量噗地一聲射入了雷鳴的身軀,它發出一聲尖利而凄慘的嘯聲,撲棱著雙翼似企圖飛沖天際,來躲避這兇險,然而卻已來不及了,又一支利箭飛來竟是直沒它的喉間,穿透喉管而過。 雷鳴甚至連叫聲都不及發出便直接從半空墜了下來,雄健的軀體嘭地一聲砸在了地上,就落在錦瑟的三步開外,肚皮朝上,一動不動,只剩那插入它胸膛的白羽箭在風中顫顫巍巍地搖晃著。 錦瑟盯著這一幕,指尖冰涼一片。雷鳴和完顏宗澤的雷音乃是一窩所生的兄弟,被捕獲后分別由完顏宗澤和太子馴化,兩只鷹的習性等都所差無幾。而她的獸王是完顏宗澤親自為她馴化的,馴化的過程自然和當年他于太子馴化雷音兄弟時一模一樣。她驀然想起了一年前那場禁苑狩獵,獸王曾因左麗欣的獵狗攻擊于她而和獵狗撕扯的一幕來,想必是有人瞧見那一幕后便生出了今日之計。 雷鳴是太子豢養的獵鷹,受太子使喚,它在眾目睽睽下攻擊于皇帝,等同太子弒父!雖則是皇帝的箭先對準了太子,但是這根本就不重要,君父要你死你便只有聽從才是忠孝,何況皇帝方才弓箭所對方向,除了太子還有眾大臣們,人們不會去想是海東青護主,只會說是太子弒父。雷鳴襲擊皇帝已足以治太子謀逆弒君之罪了。 故而當瞧見雷鳴撲向皇帝時,錦瑟的第一反應便是撲上前去護駕,她是完顏宗澤的妻,這樣起碼能為太子洗脫掉一些嫌疑,更何況,方才心念急轉間錦瑟已算準了雷鳴傷害不了她。一則,完顏宗澤離開王府,雷音一直都是她在照顧,她昨日旁晚還曾親自喂過它,她身上有雷音的氣味,雷鳴極為通靈,只要嗅到她身上的氣息便應不會攻擊于她,二則,這既然是皇帝設下的陷阱,那么雷鳴最后必定是無法傷害到皇帝的。 所以,此刻錦瑟瞧見雷鳴被兩箭斃命她并不吃驚,只是心頭卻涌現出了nongnong的憤恨來,她望著雷鳴無聲無息的軀體目光顫了下,這才抬眸,望去,雍郡王自禁衛手中奪來的長弓還不曾放下,他一雙冷厲的眼眸卻也正好也盯著她,顯然對她突然撲出的這個意外極不滿。 錦瑟亦冷眸回視著他,轉瞬才驀然捂著肚子滑落在地,一臉痛苦。借著這個動作,她也掩飾去了臉上的憤恨,那次聽太子妃說雍郡王箭術超群,連完顏宗澤都要甘拜下風,如今才知此言不假,盛怒之下的海東青速度如電如雷,他卻能直穿雷鳴的咽喉,有這份實力在也難怪皇帝敢行此計而不擔憂真被護主暴怒的雷鳴所傷。 “好痛……痛……我的孩子……” 錦瑟癱倒在地,面色慘白,手捂肚子,她的痛呼響起,這一方天地才似被喚醒了,瞬間響起各種聲音。 大臣們忙著奔過來驚慌失措地護駕,表示驚嚇,容妃等也忙一哄而上關心皇帝,太子亦過來無措而擔憂地攙扶皇帝,道:“父皇……” 豈料太子還不曾靠近,皇帝便一甩袖袍,怒道:“休要碰朕!” 皇帝的語氣森寒,令人驚恐,太子忙跪了下來,面孔蒼白,神情卻極為傷心,可卻不見絲毫的驚慌,叩首滿眼沉痛地道:“父皇,兒臣冤枉?!?/br> 皇帝被雍郡王扶住,并不去看太子,只是瞧著被皇后親自扶著的錦瑟。他好不容易令人趁夜將愛子的愛鷹自東宮悄然弄了出來,又令人將其帶至離此處不足白步的密林中埋伏,只待他挽弓之時便發鷹升空,令其剛好瞧見他瞄準太子的這一幕,好攻擊于他,本來一切都進展的極為順利,誰知竟出現了錦瑟護駕這個意外,真真是可恨之極! 皇帝面上卻是關切之色,盯著錦瑟,道:“武英王妃護駕有功,還不快將她扶下去召太醫診治!” 他說這話時眼中分明有寒芒閃動,隨行的宮女忙上前攙扶錦瑟,錦瑟卻面色痛苦地掙扎著在皇帝身前跪下,道:“皇上……太子忠厚純孝,必定是遭人陷害……皇上要嚴查……此事,莫受jian人離間,傷了父子之情啊……” 她額頭已浮現冷汗,手捂著小腹顯然是驚了胎,可卻堅持跪在那里為太子求情?;实坌暮薏灰眩杀娔款ヮィ瑒倓偸清\瑟一介婦孺,還是大腹便便的婦孺擋在了他的身前,她是護駕功臣,她的請求他若置若罔聞,不細查便以太子謀逆論處,那便太令人寒心和不服了。 皇后也忙跪下,道:“皇上,太子此行不曾帶雷鳴,雷鳴出現在此著實蹊蹺。更有,方才眾目睽睽,太子根本不曾召喚雷鳴,更不曾給它任何指令。太子即要謀逆又怎會令自己豢養的鷹在這樣的情況下襲擊皇上,他便不怕落下一世罵名嗎?更何況,方才眾人都曾聽見太子試圖阻止喚回雷鳴,他若存有歹心豈會如此?” 皇后言罷,容妃卻突然插嘴,道:“不管怎么說,都是太子豢養的海東青攻擊了皇上,若沒人指使,海東青怎會如此行事?皇上遇刺,太子便能登基即位,到時候他是九五之尊,誰還敢追究今日之事?!太子隨便尋個替死鬼出來便能將此事抹平了?!?/br> “容妃,太子乃一國儲君豈是你能隨意詆毀猜測的?!你一個小小妃嬪這里豈有你說話的資格,還不給本宮跪下!”皇后厲目喝道。 容妃被皇后逼視訓斥,即便不甘卻不得不跪下,皇上才又苦求道:“皇上,倘使此事查察之下當真是太子所為,臣妾自不會包庇,定第一個不繞他??商由匀屎窦冃ⅲ耸氯f不是他所為啊?!?/br> 錦瑟也適時地又痛呼兩聲,道:“求皇上明察……” 身后不少擁護太子的大臣們紛紛跪下,情形至此,皇帝只能沉聲道:“此事關乎重大,朕自會明察,若太子當真無辜,朕會給他一個公道?!?/br> 小半個時辰后,錦瑟躺在床上,見宮女端來了安胎藥,她尋借口揮退了宮女卻將湯藥盡數都倒在了窗外,她剛在床上又躺好,外頭已響起了宮人給皇后請安的聲音。轉瞬皇后令姜嬤嬤守在門外,便自行進了屋,錦瑟欲起身她卻快行幾步到了床前,見錦瑟目光盛亮,皇后的心放了下來,拉住錦瑟的手道:“熹兒已被金烏衛提前送回東宮軟禁,今日好在你反應的快,不然皇帝只怕查都不查便能將太子問罪。千防萬防不想還是出了這樣的紕漏。” 錦瑟卻安慰皇后道:“誰能料想到他們會將主意打到雷鳴身上,他們欲栽贓嫁禍本便是防不慎防的?;噬虾陀和跻挥嫴怀?,必生二計,我在宮外還好些,母后在宮中兒臣實在擔憂……” 皇后輕拍錦瑟的手,道:“四日后便是萬壽節,不能再坐以待斃?!?/br> 錦瑟也猜想皇帝若再行二計多半會在萬壽節百官進宮賀壽之際,見皇后和自己想到了一塊去,她和皇后目光相對,回握了皇后的手,道:“母后放心,微微會依計行事,母后萬望珍重。” 皇后還欲言外頭卻已響起了禁衛軍副統領的聲音,“皇后娘娘,皇上令微臣前來護送娘娘和王妃回城?!?/br> 皇帝出城行親耕禮,卻險些遇害,疑心是太子所為,已軟禁了太子,并且匆匆率領百官回城,因恐逆黨叛亂,皇帝回宮便下令封鎖了九門,巡城兵勇的馬蹄聲震人耳膜,京城一夕之間兵戈旦旦,盡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錦瑟被護送回王府便令王嬤嬤準備安胎藥,她在先農壇雖是被太醫診過脈并有隨性宮女熬了安胎藥,可她根本就不敢入口。一番驚嚇,她雖感覺孩兒無礙,但到底有些心神不寧的,生恐沒有將腹中寶貝照顧好。 待她用了安胎藥,永康進來復命道:“王妃所料一點不差,屬下仔細探查,王府的各個門外都有可疑之人隱藏暗中窺探監視王府。” 錦瑟聽罷抿唇,素指輕敲了兩下椅背便站起身來,沖王嬤嬤道:“乳娘令人守好琴瑟院的門戶,我有事吩咐?!?/br> 一個時辰后,一輛寶蓋馬車緩緩從王府側門而出,永康親自送到府門,神情擔憂地道:“王妃今日剛剛護駕驚胎,王爺走時特意囑咐奴才要照顧好王妃,王妃此刻該在王府中休息……” 他話未言罷跟隨在馬車一側的白茹便道:“廖老太君聽說王妃驚胎一事竟驚嚇過度暈了過去,王妃不親去看看又怎能放心??倒芗冶隳贁r著了,奴婢們會照顧好王妃的。” 馬車滾滾而動,行了兩邊街,白芷推開車窗見行在車邊的王府親衛肖云沖她點了下頭便知那些潛藏在王府外盯梢的人緊跟在后,她關上窗冷笑了下。待車到廖府,白芷扶著錦瑟下車,那一路跟隨,暗中盯著的方臉男子不由一愣,道:“怎戴著帷帽!” 另一個瘦高個也蹙起眉來,道:“許是早上驚了胎身子虛弱,怕再吹了風得了風寒吧。武英王妃剛回府,廖府便有婆子前去探望,瞧神情卻是不大好,應是廖老太君暈厥無疑,而且瞧那大腹便便的模樣還有那姿態身影當是武英王妃。” 那早先說話的沉吟一聲便又道:“主子令我等一定看牢了武英王妃,可不容馬虎,一會子她回府路上你試上一試。” 一個時辰后,見胡氏親自扶著武英王妃出了廖府,那方臉男子見武英王妃的另一邊扶著她的姑娘低著頭因天色漸晚有些瞧不清模樣,不過看衣裳打扮正是早先扶她進府的那紅衣姑娘,他便也未曾多留意,只沖瘦高個丟了個眼色。 王府馬車駛離廖府門前巷子剛轉過了街角便突然沖出一個手持酒壺的瘦高醉漢來,差點撞到開道侍衛的馬蹄下,他嚇了一跳,跌倒在地往馬車方向滾了兩下,馬車驟然停下,侍衛紛紛抽刀,引起一陣紛亂。利刃寒光一照那醉漢才似醒過神來,嚇得瑟瑟發抖,連連喊著饒命,而馬車門恰也被推開一條縫,里頭響起一個聲音來。 “發生了什么事兒?” “回稟王妃,一個醉漢擋了道。”侍衛稟道。 “將他拖開便是,不必為難,本妃累了,盡快回府?!?/br> 醉漢忙大聲叩頭謝恩,借著動作抬眸飛快窺視了眼馬車。隔著車縫依稀見女人躺在軟榻上,正用手撫著高高鼓起的肚子,雖是依舊沒瞧不清容顏,但那聲音舉止皆是王妃無疑,瘦高個兒登時放下了心。 馬車再次滾動,車中白芷按著塞了軟枕的肚子勾了勾唇角,她從小伺候錦瑟,錦瑟的聲音和舉止要模仿個**分又有何難? 是日夜,華陽王的書房中,一身粗布衣裳做婆子裝扮的錦瑟坐在書案對面的太師椅上,過分寬大的面袍遮掩了她纖細的身體,也恰好擋住了她突兀的腰身,她見華陽王此刻還有些驚魂未定地瞧著她,便笑著道:“晚輩臉上長出花來了嗎?” 華陽王方才見女兒將這樣的錦瑟給帶進來都驚呆了,此刻聽聞她這般問才收拾了神情,道:“你還是請回吧,如今京城宵禁,你深夜來訪若是被抓連本王也要被帶累,更何況本王如今手中并無你需要的權勢。你當知,本王的九門提督之職已被皇上撤了?!?/br> 錦瑟卻一笑,宛若春花綻放,道:“王爺以為晚輩收拾成這樣又借著給府上送菜的老農身份進府是為什么?想必王爺也已察覺了潛藏在王府四周的暗探們?;噬弦辉虑耙詷s養為由撤王爺提督一職,此刻又令人監視王府,這說明什么想必王爺比晚輩清楚,王爺真當以為您不參與這場奪嫡之爭便能獨善其身了嗎?晚輩告訴王爺,在皇上心中王爺您早已被劃定成了太子的人了。” 華陽王聞言卻沉聲道:“本王多年來忠于皇上,循規蹈矩,從不曾涉足皇子間的黨爭,本王只忠于下一個坐上皇位的人。本王這些年和太子并無來往,皇上又怎會將本王視為太子之人,本王可不是被嚇唬長大的。” 錦瑟卻又是一笑,揚眉道:“王爺可想知道翼王是如何死的?讓晚輩來告訴王爺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