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這但凡是夫妻,情侶鬧了問題,都是越快消除越好的,無奈左麗晶偏就傷勢遲遲不愈,一直躺在床上,她進不了宮,皇帝又不會出宮去瞧她,此事便只能耽誤了下來。太后一心要讓自己養大的翼王登上皇位,此刻是關鍵時候,她自然是焦急萬分的。如今好容易左麗晶的傷好了,得以進宮,她馬上便安排皇帝和左麗晶見面,欲讓左麗晶將皇帝的心快快拉回來。 今日她還要召見命婦們,在此之前她便令人將左麗晶喚了過來,又令宮人以她身體不適為由去請皇帝,這會子皇帝想必已在路上了。她為左麗晶鋪好了路,可左麗晶卻坐在那里一臉驚惶,完全不知所措的模樣,太后自然是瞧不慣的。只怕她會白白浪費了自己給她創造的機會,加之她本就對左麗晶瞞著她對太子動手一事有怨,又因左麗晶拖累她而氣恨,難免訓斥起來。 左麗晶聞言便忙諾諾地道:“侄女都聽姑母的,一會子皇上來了侄女一定哀求他原諒侄女,一定想法子挽回皇上的心。” 太后聽罷這才面色漸緩,道:“此事說開了方好,壓在皇帝心底難免要生出嫌隙來,民間有俗話說的好,夫妻哪有隔夜仇,這一來是隔夜仇最傷感情,再來也是多大的事兒女人只要能放下身段哄一哄也都散了。你這一傷便養了兩三個月也太是嬌氣了些,不知這些時日皇帝是否又受了他人挑撥更怨怪于你,今次你定要拿出些手段來好好籠籠皇帝的心,要是耽誤了我孫兒的事兒,哀家第一個不繞你。” 左麗晶自然也知道要盡早籠回皇帝的心才好,可她不光是受了皮外傷,重要的是腿斷了,傷筋動骨一百天,如今三個月她能下床已然是不錯的了。當時她未敢將此事告知皇帝和太后,寄希望于斷腿能被醫治好,然而事與愿違,她雖沒有殘廢掉,但斷腿到底是不能完好如初。 她的腿,骨頭是續了起來,可卻生生比另一條斷了一截,而且那原本線條柔美纖直的右腿,如今脫了衣裙扭扭曲曲,再沒了一絲美感可言,叫她自己看了都感恐怖的很。 她為此事已是傷透了心,不知已發了多少火,可事實已定,她無奈之下只能想法子做了一雙內底要高出左邊繡鞋兩指的特殊繡鞋來,穿在腳上在自己的院子中來回走了兩日,如今又被層層疊疊的羅裙遮蓋了雙腿,走起路來這才不顯殘損,和往常一樣。 聽太后要她拿出些手段來籠回皇帝的心,左麗晶自然明白太后是要她和皇帝溫存一番,可如今她這般模樣,一脫衣裳還不倒盡了皇帝胃口?她心里發苦卻只能連聲應下,心里又將皇后給一個好罵。 卻在此時外頭響起了腳步聲,太后忙瞧了左麗晶一眼,左麗晶忙站起身來。 這來的果真便是皇帝,他聽聞太后身子抱恙趕了過來,一進殿卻見太后好端端地坐著,倒是左麗晶跪在地上哭泣。見太后一臉沉肅,顯是在責備訓斥著左麗晶,瞧此情景,他心中明了,轉身便欲出殿。 太后見皇帝這般的喜形于色,心中不覺一喜,一顆心算是落了地,她忙站了起來,快步過去,追上皇帝道:“母后已狠狠地教訓過她了,她也已經知錯,好歹孩子是無辜的,皇帝也瞧瞧孩子再走不遲。” 今日左麗晶進宮,太后以未曾見過安樂郡主為由令左麗晶將女兒也帶了過來,此刻她言罷抱著孩子的云嬤嬤便極狠心地擰了下孩子,那嬰孩登時便哇哇地哭了起來,皇帝的腳步便頓住了。 見此,太后便扶著身旁嬤嬤的手悄然出了殿,左麗晶也從地上站起身來,自云嬤嬤手中接過孩子忙輕輕哄著,瞬間殿中便只剩下皇帝和她。此刻外頭天光尚未大亮,殿中光線更是灰暗,燃著的羊角宮燈彌漫著暈黃的光線,照在左麗晶身上。 見她穿戴素淡,滿臉淚痕,懷抱孩子輕輕搖著,貝齒咬著唇,臉上全是驚惶局促,甚至都不敢瞧他一眼,皇帝心便是一軟,心里想著也許她當真是因為愛子心切,因為惶惶難安,這才做出忤逆他心意的事情來,事后又因怕失去他的寵愛才百般隱瞞。 皇帝站著不言不語,左麗晶便也垂著頭,咬著唇不敢言語,不敢哀求請罪,似恐一出聲便會聽到皇帝不原諒他的話一般。她這樣害怕恐慌的模樣越發令皇帝心軟起來,過了半響,左麗晶余光見皇帝既不說話也不離開,她知道自己的表現起了效果,這才抬起頭來去瞧皇帝,未語淚先流地顫聲道:“皇上不要我和女兒了嗎?” 她今日穿著一件素雅的淡藍色小襖,束墨綠色繡花腰帶,月白色的驚濤裙,烏發只挽了個墮馬髻,別著兩朵蜜蠟芍藥的絹花,身材經這三個月的調理早便恢復了生產前的曼妙玲瓏,燈光下,小臉上淚跡斑斑,端的是清新雅致,芊芊弱質,楚楚可憐。怎么瞧也不似那jian佞陰狠之輩,瞧著她發上的芍藥珠花,皇帝難免想起兩人初見之時,她就是站在一捧芍藥花枝前,人比花嬌,引他折花相贈。 左麗晶言罷她懷中嬰孩便又哇哇哭了起來,孩子百歲,瞧著和洗三時模樣大變,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烏溜溜的大眼睛,小模樣極為可人。 此情此景,再憶及從前,皇帝心中那些怨怪和不滿也就去了個七七八八,左麗晶見皇帝站著不言語忙抱著孩子快行幾步哭著跪在了皇帝面前,道:“三郎,我都知道錯了,我這個做娘的,對凡兒只生不養,他長這般大我什么事兒都不曾為他做過,便一時糊涂起了謀害太子的罪念,我已知過了。三郎不原諒我,我也無話可說,這些時日我夜夜被噩夢纏繞,良心難安,已是不堪所負,我愿以死抵命,換得安寧,可女兒是無辜的啊,她如今都百歲了,才見過父皇一面……我這個做娘的,有愧兩個孩子啊。” 她這一哭,懷中孩子受驚之下哭的便更加聲嘶力竭起來,皇帝再難保持鐵面,到底發出一聲低嘆來彎腰扶住了左麗晶。 左麗晶身子一抖,抬頭淚眼朦朧地瞧著皇帝,卻沒站起身來,反而抽泣著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死死抱住了皇帝的腿,哭著道:“我以為皇上不要我們了……我錯了,真的知道錯了……” 皇帝見她這般,氣便全消了,手臂用力扶起她來,左麗晶便就勢依偎進他懷中垂泣起來。外頭云嬤嬤見此情景悄然進屋將孩子抱了出去,留給兩人獨處機會,她退下時和左麗晶對視一眼,左麗晶被淚水洗的氤氳的眸中透出的分明都是快意和得逞笑意。 ------題外話------ 汗,停電了,更晚了… ☆、二百四五章 一個時辰后,太后在宮中受了眾誥命夫人的禮,這才和大家一起移步御花園踏雪賞梅,設壇祭拜,祈求豐年。錦瑟跟在皇后身邊,緊隨著太后,見前頭左麗晶扶著太后的手臂時不時和太后指著遠近景色說笑著,神情尤為愉悅輕松,她不由譏誚地輕牽起了嘴角。恰左麗晶扭頭瞧過來,錦瑟唇角笑意已轉而柔和,迎上她的目光含笑點頭,眸中滑過明媚流轉的笑紋波光,再和善不過,令左麗晶瞧地一怔。 她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東宮太子妃詐尸到底是不是皇后等人察覺了端倪在有意整治于她。要說皇后等人已察覺了,可沒道理除了當日東宮詐尸一事后便遲遲再沒有了行動啊。既然武英王妃已給皇帝把了脈,那當已知曉皇帝陽壽已盡之事,太子等人若知道了真相難道不該對翼王動手嗎? 可這三個月來,太子和完顏宗澤和以前對翼王的態度完全沒有兩樣,倒是太子一系和雍王一派在朝堂上連連碰撞。而且她也詢問了不少人,詐尸一事確實是有之的,興許那日當真是太子妃冤魂在作祟,而皇后令嬤嬤杖責于她,不過是皇后和太后不和,而她又沖撞了她疼愛的太子妃,皇后這才遷怒于她罷了。倘使皇后真知曉是她毒害的太子,當日完全可以借杖責生生將她打死的。 這樣一想,左麗晶便又覺著皇后和錦瑟他們根本就還不知翼王身世一事,她心安之下便沖錦瑟回以一笑,轉過了頭,可心頭卻不知為何就像是覆上了一層陰云,總有些惴惴難安。 見她扭過頭去,皇后才低聲道:“可都安排妥當了?” 錦瑟扶著皇后的手,聞言一笑,道:“母后放心,今日是個好日子,母后莫被瑣事煩擾,當靜心觀賞美景,享受冬日難得的暖陽才是。” 今日天公作美,陽光極為明麗暖和,將御花園的草木明湖照的愈見如詩如畫,被雪洗過的亭臺樓閣色彩美輪美奐,琉璃瓦和白玉石等無不反射出點點亮光來,映襯著碧天,紅花,景致著實值得一觀。皇后聞言拍了拍錦瑟的手,含笑觀起景色來。 眾夫人小姐們隨著太后和皇后轉了小半個御花園這才在暖亭中歇下來,太后笑著道:“老了,這胳膊腿兒就走幾步路便不聽使喚了,今日難得天氣好,你們也都不必拘束在哀家這里了,自去賞景玩鬧吧,等會前頭開宴,你們再陪哀家觀看歌舞就是。” 太后言罷眾夫人們笑著紛紛起身告退,三五結伴地出了亭子,錦瑟因身孕倒不打算四處走動,只陪在皇后身邊說笑,倒是一邊的忠義伯夫人和幾位婦人向皇后告退時抬眸瞧了眼錦瑟,錦瑟感受到她的目光,亦瞧向她,四目相對,錦瑟眸中閃過一絲幽光,忠義伯夫人亦閃動了下睫毛這才躬身垂首退下。 片刻后忠義伯夫人和幾位夫人坐在臨假山水榭的一處暖閣中閑談,忠義侯依在欄桿邊兒上含笑聽著,側耳聽見身側的假山后傳來隱約的說話聲和腳步聲,她才目光一閃,轉過身來,加入閑談之中,道:“你們今兒有沒瞧見東平侯夫人,她身上穿的便是寶和樓最近紡出的菱花緞,她原便顯年輕,今兒被那光華流離的錦緞一襯,打一眼瞧去真就像十七八的小姑娘,當真是風華照人啊,沒想到人家不惑之齡生養了孩子,身材竟還恢復的那般好,那剝殼雞蛋一樣的臉蛋兒竟是半顆斑都未留下,真真是叫人羨慕又嫉妒啊!” 原本幾個夫人們正在說著這些時日京城新流行的衣飾,布料,忠義伯夫人突然插嘴,提起東平侯夫人來,眾夫人們微微愣了下,想到今日陪伴在太后身邊一身光彩照人的左麗晶便也紛紛表態。 “誰說不是呢,我自打生養了我們老大這臉上便落下了一片黃斑,用了多少玉肌膏,吃了多少駐顏湯都養不回來,這東平侯夫人怎就如此得老天厚待呢。” “是啊,東平侯夫人說起來比我還要年長個五六歲呢,現如今瞧著倒似比我年輕個七八歲,我自七年前生我家二丫頭,這身子胖起來便再未能回去,瞧瞧人家東平侯夫人那小蠻腰,再瞧瞧自己的,可真是老天不公啊。” “哪里有什么得天獨厚,天生麗質?!是人家東平侯夫人養顏有奇方罷了,聽聞忠勇伯夫人向東平侯夫人討要過養顏方子,不知這方子可是有什么奇特之處?” 劉,王兩位夫人接口言罷,劉夫人便笑著問忠義伯夫人道,忠義伯夫人擺手一笑,道:“沒什么奇特之處,反正我按那方子用了一年是半點效果也不見,幾位夫人若有興趣我倒可以將方子給你們送去一份。說起來向東平侯夫人討要方子的也不至我一個,還有十幾位夫人都是要過的,可皆都不見良效,許這駐顏方子只適合東平侯夫人的體質吧。” 忠義伯夫人言罷,先前那位王夫人便道:“只怕人家根本沒將那真正的良方拿出來。” 忠義伯夫人不置可否地一笑,道:“東平侯那般愛重妻子,這女人心情舒暢了,自然便不易變老。也許就是因此,東平侯夫人才能一直狀若少女呢,上回我在京郊無意偶遇過前往踏青的東平侯夫婦,兩人共騎一騎,東平侯對夫人那股熱乎勁兒,兩人相依相偎的那股親熱勁兒,哎呦,我瞧著都沒好意思上前打攪,連催著車夫將馬車馳遠了。還有一回我上東平侯府去,下人將我請進花廳,約莫兩盞茶時候東平侯夫人才姍姍而來,那面容紅潤透著一股子媚態和慵懶,咱都是女人一瞧便知道她是怎么一回事兒,大白日的,人家東平侯都在府中陪著夫人,咱們哪個也沒這等福氣不是?人家日子過的滋潤,自然也老的慢咯,這是人家的福氣,艷羨不來的。” 東平侯和夫人恩愛的事兒眾人皆知,一時間幾位夫人紛紛附和起來。忠義伯夫人聽她們附和了兩句,便突然瞧向劉夫人,道:“說起來這東平侯夫人是在安遠侯府的祖宅青檸長大的,彼時東平侯似也正在青檸的本家養在當時的東平侯老太君身邊,兩人說不得當年便認識互生情意了,要不這感情怎能如此好。劉夫人也是青檸人,可知此事否?” 那劉夫人聞言卻搖頭,道:“說來也是奇怪,當年東平侯夫人雖是養在安遠侯府的老宅,可卻被嬤嬤們教導地極嚴,竟是從不到各府走動。我和東平侯夫人也算是同齡,當時青檸閨秀們每每有賞花,踏青的聚會,皆會下帖子給左府,可卻從不見東平侯夫人來赴會,左家倒像是刻意要藏起東平侯夫人般。我頭回見她,還是在圣城的安遠侯府,彼時她已被接回了侯府,不過這青檸左家和陳家是姻親,說不得東平侯夫妻確實早便見過呢。” 忠義伯夫人就是知曉劉夫人出自青檸望族劉氏,又和左麗晶同齡這才專門拉了她一起到此處來閑聊,此刻聽她如是說,忠義伯夫人唇角笑意便又彎起了幾分,余光下剛好有一角明黃色閃出了身后的假山。 假山后皇帝和華陽王并幾位親王將方才水榭中忠義伯夫人等人的談話剛巧都聽在了耳中,皇帝面上未露絲毫情緒,心里卻已翻涌起了不少憤怒和猜疑來。 為了掩人耳目,他自然知道世人眼中陳志成和左麗晶是一對恩愛夫妻,可即便知道此點,也沒有男人聽到自己的女人和別的男人被人一起提起,交口稱贊是對神仙眷侶,會感到開心舒服。尋常男人都無法忍受此點,做為皇帝自然更難以忍受此點。 故而即便知道左麗晶和陳志成沒什么,皇帝還是覺地憤怒和難受了,除此之外他心里還有一些疑惑和猜疑控制不住地翻攪起來。為何忠義伯夫人會說她瞧見左麗晶和陳志成在郊外同騎,還舉止非常親昵?他從未在白日去過東平侯府,為何忠義伯夫人會說碰到左麗晶白日宣yin?為何眾人異口同聲地都說東平侯夫婦極為恩愛?即便左麗晶和陳志成是在演戲,那他們演的會不會也太真了點?還是這其中有他所不知的事情? 左麗晶年幼時被送回青檸教養,當時陳志成也在青檸陳家的老宅,兩人當真早便認識了嗎?要知道他頭一回在安遠侯府見到左麗晶的時候她可已經及笄了,也許彼時她和陳志成已經認識了…… 皇帝本便是極為多疑的,加之在聽到這些閑言碎語之前他和左麗晶才剛剛因太子妃之死一事起了嫌隙,這會子他心中難免生起一些疑惑和不確定來,而這些想法一旦生出便像是破土而出的草芽遇到了陽光和雨露瘋狂地生長了起來。 等他自山石后走出來時心頭的猜疑已像風暴席卷了整顆心,而忠義伯夫人幾人也瞧見了皇帝一行,忠義伯夫人忙隨眾站起身來,跪下行禮,她低頭間面上如釋重負。 說起來她也是左家的女兒,只不過卻不是嫡支,而且她還是庶出女兒,因忠義伯的原配夫人沒了,她才得以做了填房。像她這樣的庶出女兒,在左家根本就得不到庇護和重視,安遠侯如今手握重兵,即便將來擁護新君有功,忠義伯府也沾不到半點榮光和好處。 而忠義伯早先站錯了隊,跟隨了禹王,如今禹王的船沉了,伯府必須自尋活路。不少先前追隨過禹王的大臣們都投了雍王,只因禹王和太子一系爭斗多年,這些人覺著即便他們再討好于太子也是無用,將來太子或完顏宗澤登基也會因先前他們的過錯而不容于他們,倒是改而支持雍王,因他們先前不曾對付過雍王,興許還能起死回生。 可忠義伯這回卻不敢再冒然跳上雍王的船,他錯過一次,這回萬不敢再錯第二回,忠義伯思來想去,打算向太子一系投誠,故而上次東平侯府洗三禮散后,忠義伯夫人才會跟在錦瑟后頭亦步亦趨,見錦瑟稍有不妥便忙湊上去討好。之后她見錦瑟有討要左麗晶駐顏方子的意思便乖覺地親自送了方子過去,見錦瑟也有收攬忠義伯府的意思,其后她更是不停示好表示投誠之意,而今次她會在此和劉夫人等人議論左麗晶,這自然也都是錦瑟的授意。 錦瑟早便知會過她,令她招呼幾位夫人在此處暖閣中觀景,而華陽王自然會引了皇帝過來,她此次能按錦瑟的意思辦好差事,完顏宗澤便會接納忠義伯的投誠。此刻忠義伯夫人完成了差事,自然大松一口氣,她跪下給皇帝請安的同時,心中已在盤算著,這回她替侯府立下大功,是否腰桿能硬上一硬借此功令忠義伯發落了那新寵的狐媚四姨娘了。 皇帝見幾位夫人跪下行禮,收斂了心緒,笑著道:“朕和華陽王,華南王等前去給母后請安,倒是朕驚擾夫人們了,夫人們無需拘束,都平身吧。” 皇帝說罷便穿過水榭,和華陽王等人一路走上了鏈接水榭和湖岸的九曲廊回,忠義伯夫人等人這才口中喊著“恭送皇上。”又叩了個頭站起身來。 而皇帝一行剛走過九曲橋,到了湖對岸,登上一處高地,迎面便見不遠坡下的一處梅林中,東平侯陳志成正和夫人左麗晶擁抱在一起,從高處瞧,陳志成抱著左麗晶,一雙手已伸進了左麗晶的外衫中,正上下撫著她的背,而左麗晶也擁抱著陳志成。接著左麗晶也不知抬頭對陳志成說了句什么,陳志成便埋首在她的脖頸邊兒親吻了起來,竟還將左麗晶往梅花樹下推了下,扯下了她左肩衣衫。 ☆、二百四六章 雖是被粗大的梅樹干擋住了視線,可眾人誰也能想象那邊的火熱場景,華陽王當下便怒聲道:“這個東平侯真是昏了頭了,和夫人再恩愛也不能在宮里亂來啊!這簡直是色膽包天!” 華陽王言罷,華南王卻朗聲一笑,道:“哈哈,剛聽人議論東平侯夫妻恩愛,這可不就應上景了?這也算件妙事兒啊,人家夫妻親熱乃天經地義之事,只怕也是御花園中風景宜人,情難自禁才失了方寸,皇上是性情中人,想必不會怪罪,華陽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 這華南王是先帝幼子,是個無所事事,風流成性的主兒,這會子瞧見陳志成和左麗晶在梅林中拉扯只覺熱鬧興奮,瞧兩人避到了樹干后,他甚至還興致頗高的踮起腳伸著脖子往那邊窺探。 燕人本便性狂放,不拘小節,今日陪同在皇帝身邊的皆是先帝的皇子,他們是和皇帝一起來給左太后問安的,他們多是縱情聲色之輩,這才能安然地活到現在不被皇帝鏟除和猜忌。若他們之輩,平日行事放浪慣了,白日宣yin之事也都做過,此刻瞧見陳志成和夫人在梅林中親熱,因他們本身荒唐成性,自也不覺有多不妥和大逆不道,便皆當場熱鬧看過,又因此景實在難得一見,加之今日氣氛極佳,他們倒一時忘了是在皇帝面前,附和了華南王兩句。 “看不出來這東平侯平日老實地連個窯子都不去,竟還這般急色……” “都說東平侯夫妻恩愛,原先本王還不信這世上有不偷腥的貓兒,今兒算是眼見為實了!”華西王也感嘆道。 皇帝在瞧見左麗晶和陳志成的那一刻面色早就變了又變,這會子他神情雖已掩飾了起來,可掩在袖中的雙拳卻握的險些滴出血來。 若說方才是耳聽為虛,現在就果如華西王所言是眼見為實了!皇帝可瞧的清楚,陳志成擁著左麗晶,扯掉她衣衫親她脖頸,而左麗晶非但沒有推開陳志成,反而抱住了他,兩人那模樣任誰一看都是郎有情妾有意的。 瞧著這些,再想著方才忠義伯夫人的話,皇帝竭盡全力克制自己,這才能保持平靜的神態,可他已然無法再站在此處瞧下去了,聽華南王等人興致高昂的說著玩笑話,皇帝更是胸口泛堵,轉身便向遠處而去。 華南王等人見此一愣,忙住了嘴,見皇帝的背影隱著一股暴戾之氣,他們以為皇帝是惱怒了東平侯在宮中做下此等yin穢之事來,便紛紛住嘴,再不敢多言也不敢多瞧,快步默然跟上了皇帝。 緩坡下的梅林中,左麗晶一直背對著高坡一邊,她根本就看不見皇帝等人,自然也不知道這會子功夫發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她這會子正神情焦急又驚慌地拍打著東平侯,道:“你怎那般笨手笨腳!到底是什么東西掉進我衣口里去了,快抓出來啊!” 方才左麗晶本是伺候在太后身邊,可東平侯卻令宮女傳信給她,說是有些重要的事情要盡快告訴她,她這才匆忙趕來了這處梅林,她進宮就只帶了云嬤嬤,而此刻云嬤嬤卻留在太后宮中照看著小郡主,因東平侯說是有要事要告知,她自然是不放心宮女跟著的。 左麗晶一向看不起東平侯陳志成,而且自嫁給這個男人起,她便一直將陳志成cao控于鼓掌之間,有皇帝在,她根本沒有想到陳志成膽敢,竟會謀算于她,故而她置身來到了梅林,完全沒有設防。 可她剛到便從梅樹上不知落下一個什么東西來,竟好巧不巧地就掉在了她的后衣領口上,那東西毛茸茸的,竟然還會動。她被嚇了一跳,忙驚叫一聲去抖衣衫,誰知這一抖非但沒將東西給抖落下來,那東西跐溜一下竟然鉆進了她的衣裳掉進了褻衣里,就在她的背上來回爬動任她怎么蹦跳抖動衣服它就是不出來。 她不知是何物,怎能不驚慌,自然便叱令東平侯快些幫她把衣服里的東西抓出來,東平侯會將手伸進她的衣服中,而她非但沒有推開他,還抓住了他,兩人拉拉扯扯的靠的極近,便是因此。可遠遠的聽不到兩人說話,瞧見的卻完全是另一番景致了。 災難已在不知不覺中降臨,對此左麗晶卻還一無所知,東平侯錯身遠遠地瞧見皇帝已離開,他那三角眼中便閃動起得逞而興奮的明光來,再不拖延,自左麗晶背上抓出一只手掌大小的小松鼠來,那小東西被抓出來,對著東平侯夫人呲牙咧嘴地發出吱吱兩聲叫,這才一口咬在東平侯的手上,東平侯就勢松開了手,它便跐溜一下跳上梅樹幾下躥上樹干往遠處的松林逃竄了。 左麗晶見那小東西竟是個沒長成的松鼠幼崽,毫無危險可言,而且她顧目四望,也未見有異常事情發生,便只以為那小東西是今日天暖爬出來找食吃,湊巧不小心掉落下來砸到她,被驚嚇才鉆進了她的衣中,便沒在意,慌忙整理了凌亂的衣衫,瞧著那小松鼠逃竄的方向謾罵了兩句這才盯向陳志成,怒聲道:“到底是什么事兒非要這會子在宮里見我!?還不快說!” 陳志成見她面色不好,語氣強硬,心里冷笑,面上卻不敢忤逆,恭順地道:“是這樣,方才我在前頭無意間聽到恩義侯和吏部的宋大人在密語,說是雍王已經得到了翼王妃的父親云英侯在奉旨賑災期間貪墨賑災糧款,中飽私囊的罪證,并且要在冬至后發動朝臣們聯名彈劾云英侯,我知此事關乎重大,這才不敢耽誤片刻,忙著要見您,將此事告之也好早錯籌謀。” 雍王自知道嫁禍恩義侯的實是翼王后,便在算計著反擊一事,他也確實在籌謀彈劾云英侯之事,可此事陳志成卻不是偶然聽到的,然而被完顏宗澤告知,特意透露給左麗晶的。 翼王對云英侯此次賑災給予了厚望,希望他立功之后回朝得到重用,成為自己的又一個堅定有力的后盾,左麗晶自然也不容云英侯有失,聞言面色大變,忙追問起東平侯細枝末節來。 東平侯絆住了左麗晶,皇帝前往給太后請安,見左麗晶遲遲不歸,心中恨意和猜忌愈深自不必說,而左麗晶自梅林出來時皇帝早已離去,太后正和眾夫人們一起往萬圣殿赴宴,左麗晶匆匆追上,伺候在太后身邊,一路和諸夫人們說說笑笑,竟全然沒發現皇帝曾來過御花園。加之她一心惦記著云英侯之事,想著要早些將此事告之翼王安排部署應對之策,便更發現不了今日諸事的蹊蹺來了。 是日夜,乾坤宮中,皇帝坐在龍案之后,滿臉沉肅,暗衛跪在殿中,用平板的聲音正稟道:“據屬下探知,當年安遠侯府向太后隱瞞了東平侯夫人被送往老宅長大的真正原因,也隱瞞了東平侯夫人的這種偏執性情。東平侯夫人經過教養嬤嬤的嚴格調教,性情雖然收斂了不少,但本性有時還是難以克制,據查兩年前,東平侯夫人養的白衣寵貓因發情曾跑離過東平侯府,后它雖自行又回到了侯府,然東平侯夫人卻不再喜愛豢養它,不僅親手用繩縊死了此貓,還令人挖去了它的雙眼,扔到枯井中。” 今日在御花園中聽到忠義伯夫人等人的閑談,后又親眼目睹左麗晶和陳志成相擁親熱的一幕,雖皇帝覺得此事太過湊巧,可卻抑制不住猜疑,當下他便令人去查左麗晶被送往青檸一事,如今聽到暗衛的回稟,他面色已難看到了極點。 在他的認知中,左麗晶一直都是個膽小,善良,單純甚至有些軟弱的女子,和暗衛所稟的殘忍,偏執又記仇的女人簡直判若兩人。 暗衛是不可能欺騙他的,而且皇帝也知道左麗晶以前確實是養過一只叫白衣的白貓的,后來那貓突然不見了,他還好奇之下問過,當時她只輕描淡寫地說貓跑掉了,如今想來,彼時左麗晶的神情是有些發冷,原來那貓根本是被她親手縊死了。 對一只因發情曾跑離她身邊的貓,她便要狠心地處死它,當年他明明承諾要迎娶她做正妻,后來卻沒有兌換承諾,若她的性情當真如此偏執,只怕在當年她已恨不能親手殺了他了!如此的話,她會如何報復于他呢? 皇帝想著這些,心更是一點點發沉,暗衛卻從袖中又取出一張紙來,道:“另據屬下探知,東平侯夫人常年了來每日都在服用一種駐顏湯,因此藥才得以保持嬌美容顏,此乃駐顏湯的藥方。” 胡明德站在皇帝身邊將皇帝握了又松,松了又緊的手看在眼中,早已大氣不敢出,被皇帝陰冷的眸子一掃,他忙下了臺階接過那方子顫顫巍巍地呈給皇帝。 皇帝只消一眼便見方子上赫然列著一味赤虎草,而赤虎草正是當年太子所中毒藥中的一味,因當年太醫說過此味藥的難得罕見,皇帝自然記得清楚。 想到數十年前左麗晶已在處心積慮地謀害太子,皇帝如何不知曉,今日在太后宮中自己又被耍弄了一回!他恨得抓起那方子便執了出去,手一掃將龍案上的物件都是打落了一地,嚇得胡公公噗通一聲跪下,不敢抬頭。 皇帝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過了半響才目光陰鷙地盯著下頭暗衛,咬了咬牙問道:“東平侯夫人在青檸時可曾已識得東平侯了?” 暗衛聽皇帝的聲音像是自牙縫中擠出來的,不敢怠慢,忙回道:“據屬下調查,兩人是曾見過兩回面的,至于是否私下里也有交,因皇上所給時間不足,屬下等還未有詳查。” 果然,在左麗晶識得他之前,她已認識了陳志成! 這個想法一入腦,皇帝手下一個用力,隨手抓起的狼毫筆登時便應聲而斷了,他的一雙眼眸中也剎那浮起了嗜血和憤恨的暗芒來。 皇帝忍無可忍,終于豁然起身大步便往外走,胡明德見他背影一片陰厲的殺機,似從地獄沖出的吸血陰鬼一般,心一怵忙連滾帶爬地追了出去。 此刻的東平侯府中,左麗晶對皇宮發生的巨變還一無所知,她正端坐在梳妝鏡前描眉涂粉,身后云嬤嬤親自給她挽著發髻,道:“皇上果然是離不開夫人的,容嬪等人根本無法和夫人做比,翼王殿下有夫人這樣的母親才是幸事呢。” 左麗晶聞言只挑唇一笑,見唇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淡,她便又抿了抿口脂,這才悠悠地撫著發髻,道:“外頭可都安排好了?” 云嬤嬤憂心忡忡地回道:“老奴已令下人們都退下了,皇上今夜若真來了,會不會發現夫人的腿……” 云嬤嬤說到她的殘腿,左麗晶的眼神才陰霾一下,一晃她又嘆了一聲,道:“今日在太后宮中皇上已原諒了我,我想,依皇上的性情他今夜許是會過來。我做些準備,即便皇上不來,也總比他來了我卻慌慌張張無法應對好。嬤嬤放心,一會子我便躺進床中,你吹熄了燭火,皇上來了,我只要多注意一些,不叫他細碰我的腿,屋中光線暗,他當是發覺不了的。何況他如今身子已大不如以前,只怕會有心無力,以后我也用不著伺候他幾回了,小心遮掩一定瞞得住。” 云嬤嬤聽罷點頭,扶左麗晶躺回床榻又給她壓上被子,這才吹滅了屋中所有燈光,又將炭盆中的炭掩滅了些,緩步退出屋伺候在外間的添漆床上。 她剛躺下沒片刻外頭便傳來了腳步聲,她心一緊,估摸著是皇帝真來了,她便忙站起身來咳了一聲,她快步到了屋外,果見東平侯府的管家在前頭打著燈,后來跟著兩人。那披著大毛料斗篷的人從頭到腳裹得嚴實,可看身影,還有那月影下斗篷上浮現的龍紋繡花,自然便是皇帝。皇帝身側躬身跟著的太監,卻并非胡公公,往常皇帝到這里來身邊可帶著的都是胡公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