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他瞪眼瞧去,就見靠墻的床上,謝少文正壓在一個女人的身上,他衣裳敞開著,露了一大片胸膛來,手臂上和肩背上的夾板還沒拆下,半個身子都纏著厚厚繃帶,即便這樣竟還白日宣yin。 謝增明氣得直喘氣指著床上的謝少文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那叫芳歌的丫鬟倒先瞧見了他,驚嚇地滿色慘白,忙低呼一聲,“侯爺……” 芳歌說著忙自謝少文身下滾了出來,直跌下床來跪在了地上,謝增明瞧去,但見這丫鬟雙手被一條凌緞帶子束著,身上只穿著一件海棠紅的小綢衣,襟口被扯開,里頭肚兜的系帶兒也開了,半掛在脖子上,松松垮垮地落下來根本遮不住胸前風光,而她那脖頸上和半露的豐乳上滿是被抓捏的青青紫紫的痕跡。 底下穿著的絲綢撒花袷褲,敞著褲腳,腳踝上分明還留著被牙齒撕啃過的血印子,瞧見他也不知是怕的還是痛的,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和個淚人一般磕頭道:“侯爺饒命,侯爺饒命!” 謝增明這會子已是再沒力氣發火,只瞪著謝少文,芳歌嚇得瑟瑟發抖,跟著進屋的管家沖她打了個手勢,她才忙爬起來慌慌張張跑出了屋,管家也忙垂著首退了出去。 屋中,謝少文只在瞧見謝增明那一刻面色變了變,接著便換上了一副麻木神情,用完好的手理了理衣裳,這才下了床,汲上鞋給謝增明行了禮,道:“父親。” 誰知他言罷,身子還沒站直,謝增明就兩步上前一巴掌甩在了他的面上,謝增明力氣不小,謝少文又沒個防備當即就被打得站立不穩,倒退兩步直接又倒在了床上,臉上已浮現了五個火紅的五指印。 “你瞧瞧你現在都成了什么樣子!和丫鬟廝混,你可真有出息,你想氣死為父嗎?!” 謝少文被打的雙眼發花,閉上眼半響才坐起身來,瞧著怒氣騰騰的謝增明竟道:“我沒指使嬌杏去江寧侯府鬧事,父親若是來問這個,兒子已經答了。父親若覺兒子不孝,任憑處置便是。” “你!你!”見謝少文竟一副全然不在乎的神情,謝增明愈發氣不打一處來。 他怒火高漲,謝少文卻已淡聲道:“父親此刻不該趕緊去鳳京府疏通關系,去趙尚書府尋求支持嗎,怎到兒子這里來了,若是耽擱了功夫那嬌杏被逼供可就更不妙了!” 謝增明聞言來回地吸氣吐氣,這般兩下才怒道:“逆子,你給為父跪到祠堂去!” “是,父親。”謝少文聞言起身應了,依舊一副麻木不仁的神情。 謝增明顯然已不想再看到他這張臉,一甩衣袖快步出了房,直接出府而去。而屋中謝少文抬手抹了抹嘴角血跡,又坐回床榻上,兩眼發直地盯著前方,卻也不知想著什么。 兩日后黃昏,位于京郊的一處宅院的亭子中,夕陽散發著最后的余暉,將石桌上擺著的一副黑白玉石的棋子照的盈盈發光,完顏宗澤修韌的兩指捏著一枚黑子落在棋盤上,引得他對面的人抬眸一看,道:“不下了,今日王爺分明是有心事,再下也是無趣。” 這和完顏宗澤對弈之人穿著一襲青布袍,年紀約莫四十出頭,做文士打扮,相貌清雋,說罷便將手中棋子放在了一旁的棋盒中。 完顏宗澤聞言也未多言,隨意地將手中捏著的黑子扔入棋盤上,站起身來。他行至亭邊仰望著遠方明輝晚照山林的景致,感嘆道:“江山如畫,夕陽晚照,一腔青蔥血,已化晚霞飛。乘長風,越千山,對天歌,對地唱,落日輝煌不須悲。仰天長嘯為誰醉?待等明朝風雨來,漫天飄灑英雄淚……這大好山河,不知孕育了多少英雄,只說這大周一朝至如今的大錦便有數不清的風流人物,單單圣明之君便比李朝歷代都要多,可唯今這些俱成往事。大錦幾代皇帝皆是平庸之輩,明孝帝更昏聵無能,致使大錦偏安一隅,卻仍不思休養生息,富國強民,皇帝驕奢yin逸,使得貴族大臣們由上而下奉行享樂,只知坐享安逸,民生凋敝至此,當真叫人可嘆可思。” 他言罷見那青袍文士默不作聲,只望著遠方青山出神,便道:“余先生,你是漢人,余氏更是江北豐州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祖上不知出過多少英杰,可余氏卻也是最早向皇考投誠效忠的漢人世家之一,這些年北燕能立穩江北大好山河,離不開像先生這樣的漢人智者。皇考,父皇也皆信任漢臣,重用漢臣,可我素知,漢人,尤其是文人向來頗具風骨,寧死不折,圣人寧餓死也不食嗟來之食,先生和祖上又是出于何故會在早年便一心一意地跟隨皇考攻打大錦呢?” 完顏宗澤言罷,余慶誠卻半響未答,接著才道:“王爺在大錦生活多年,依王爺看如今的大錦若再出圣祖那樣的明君可還能起死回生?” 完顏宗澤聞言挑眉,凝眸瞧著遠方深思片刻便笑了,道:“一個國家,一個王朝,除非是短命,否則皆不可避免陷入老化,便是人,一旦長期在一個環境中生活久了,就會僵化而失去活力。一個王朝執政久了,也不可避免地開始衰退,歷史上任何一個王朝,開創之初,無不是人才濟濟,到了盛年更是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可盛年一過便會如人一般變得力不從心,一旦年老,更會陷入老朽不堪,不堪負重的局面,不管王朝多么強大,不管帝王多么英明,都不可避免老年的厄運,因一個王朝執政久了,便會滋生**,一個帝王在位久了就會失去活力,守成有余,而再難突破。朝政老朽本身就是罪惡,是倒退,會令百姓陷入水深火熱之中,這也是每個王朝到末世都會變革的道理,若然平歷朝時平歷新政的變革能夠徹底,興許大錦還能回光返照,可惜平歷皇帝駕崩,勇乾太子英年早逝,慈安太后和新皇并不支持新政,使得力持革新的柳乘元一干大臣只得卸甲歸田。其后大錦三位皇帝皆平庸之輩,如今大錦早已病入膏肓,即便如圣祖那般的明君也無法左右這潰爛的王朝,不能使其起死回生了。” 余慶誠聞言便道:“王爺說的是,大錦仍居于江北時其實已朝政**,各地匪患不斷,暴亂時有發生,為臣的高祖父供職大理寺時,登州發生了水患,當時有個賴頭和尚曾言這是亡國之兆引得人心惶惶,彼時仍是大錦文肅帝在位,肅帝也算半個明君,然其收到諜報竟傳令殺登州兩縣百姓來堵悠悠之口,更自那時便頒下詔書禁止百姓議論朝政,違令便要斬首。肅帝這份圣意,竟然就傳了下來,如今已歷時五朝。反觀當時的北燕,雖尚未入關,然已有開明的諫言制度,使親王以下直至無品階的文士都可獻諷喻朝政得失的詩篇直達天聽,樂師更可獻反映民情的樂曲,史官更要獻可資借鑒的史書方算稱職,百官皆可直接進諫言,近臣要進行規諫,同宗親屬要補察過失,太史要負責教誨,師、傅等年長者要經常告誡……彼時高祖父便曾喟嘆,泱泱大錦不復在矣。” 完顏宗澤聽罷嘆了一聲,這才瞇了瞇眼,眸中射出銳色,道:“若先生這次推測的對,那不久之后大錦南嶺一帶便會地陷,三川皆震,陰陽失序,這是亡國之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本王倒要看看,明孝帝這回還如何堵得住這悠悠眾口。只可惜……父皇尚未做好南攻的準備,北燕的西北和東北疆宇也不大安穩,不然這次……” 完顏宗澤說著蹙起眉來,神情有些煩悶急躁,這次他會帶著余慶誠等人匆匆離京,卻是因為余慶誠用渾天儀測出大錦南嶺一帶將會發生地陷,完顏宗澤是和他一起到南嶺查探了,到時果便見有許多的反常之態。每個王朝末代無不是天災**不斷,若然不久后南嶺當真發生天災,大錦必定大亂,要是北燕能趁此攻打大錦,必定能一舉攻下鳳京,只可惜北燕如今邊疆不穩,到底還沒做好南下的準備。 見完顏宗澤神情不愉,余慶誠自然知道他的心思,聞言便笑著道:“王爺何必心切,據下臣計算,眠江每七十年便會有一次大患,可如今眠江雖近百年水災不斷,卻未有大患,依微臣推測不出十年眠江必將會有一場大的水患,皆時圣上一定已做好南攻準備,如今大錦已然沒有救災的能力,北燕南下解救萬民于水火,正是擴大疆域,收復民心的好時機!” 完顏宗澤卻一徑地搖頭苦笑,喃喃地道:“十年……太久了,六年我都等不及啊……” 余慶誠未曾聽清他的話,靠近了一步這才問道:“王爺說什么?”眼見完顏宗澤年輕的面龐上隱有焦躁之氣,便道:“所謂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北燕雄踞江北已三十余年,何況圣上如今才方五十,正是年富力壯之時,何怕再等上這十年!” 完顏宗澤聞言卻一腳踢在亭邊兒朱紅柱子上,悶聲道:“父皇等得及,本王卻等不及,要打便該真刀實槍,堂堂正正地在戰場上肆意廝殺,大丈夫行事便當光明磊落,就算馬革裹尸,也算英雄,如今這般……實是叫人憋屈!” 余慶誠聞言卻是搖頭一笑,道:“王爺錯矣,大丈夫行事,論是非,不論利害;論順逆,不論成敗;論萬世,不論一生,能屈能伸,知變通懂進退,不拘泥于行,方成大事。” 一旁的影七原只默默站著聽兩人說話,實也插不上什么話,如今聽了余慶誠的話倒是想起自家王爺每每爬墻入室,偷香竊玉的事情來,便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見完顏宗澤二人一起看來,卻也不懼,沖余慶誠保拳一禮,卻道:“以前影七不知先生是智者,如今聽聞先生一席話當真是受益匪淺,先生所言甚是,影七也覺大丈夫行事是當不拘泥于形式,方能終成大事。” 他說著還含笑地瞥了眼完顏宗澤,完顏宗澤哪里能不知這廝在想什么,竟禁不住面色一紅,上前兩步便扣住了影七的肩膀,道:“好幾日未曾練槍了,這些日整日騎馬骨頭都僵了,來來,小七子,于本王切磋兩場。” 影七登時面露苦色,人已被完顏宗澤拎出了小亭,誰知兩人尚未走兩步就聞不遠處傳來喧囂聲,依稀更有女子的吵鬧聲,這聲音卻是從一旁的府邸傳出來的。完顏宗澤松開影七,沖影七使了個眼色,影七便跳過圍墻去了,完顏宗澤又回到亭中坐下,剛和余慶誠用了一盞茶,影七便回來了,卻報道:“這北墻挨著的竟是江淮王府的田莊,方才是江淮王將府上的柔雅郡主送到了莊子上,柔雅郡主似不大服管事嬤嬤的管教,因一些小事鬧了起來。” 完顏宗澤聞言挑眉,問道:“可知道柔雅郡主是因何故被送到莊子的?” 影七聞言搖了搖頭,道:“大白天的屬下沒敢四處打探,倒不清楚。” 完顏宗澤便擺了擺手,道:“再去探。” 影七領命而去,完顏宗澤卻扣著青石桌面出起神來,心里不知為何就有些隱隱不安,他總覺柔雅郡主被送到田莊只怕和錦瑟是有些關聯的。 那日他對錦瑟說了不少話,回府后自己卻也心思煩亂的很,又恰逢余慶誠尋來回事,他便想著叫錦瑟冷靜一下也好,這便帶著人離了京,如今幾日過去,可莫發生意外才好…… ☆、一百二一章[手打文字版vip] 影七這一去卻至夜深才回來,原來他在江淮王府的田莊只查到柔雅郡主是因和王妃一起說世子的壞話被江淮王正好撞到這才被罰送到這田莊的。 而這事似乎和江寧侯府的宴會有關,聽說侯府宴客時出了一場大熱鬧還和姚家姑娘有關,但是這熱鬧具體是怎樣的,因著江淮王發怒令江淮王府的下人們禁口,故而影七施了下手段也沒能打探到,他又恐回來后會被完顏宗澤罵,索性便馳馬奔回京城探聽了一翻,這才又匆匆回來。 完顏宗澤聽聞影七回報了江寧侯府當日發生的事,神情便陰厲了起來,便聽影七又道:“可巧屬下今日去探查江寧侯府那府中便有兩丫鬟說是得了風寒,一起沒了,尸身剛好被運出來草草掩埋了。屬下跟過去,就聽那埋人的婆子燒著紙錢,說叫那冤魂莫追著她不放,要怪也只能怪她們自己個兒拎不清事情,吃力扒外地幫著外人去害姚姑娘……屬下還打探到,這兩日江淮王妃日日登門拜訪江寧侯夫人,可侯夫人卻稱是病了叫那江淮王妃連番的吃了閉門羹。” 完顏宗澤聞言便知當日之事一準是江淮王妃暗中動的手腳,倒有些后悔當日不該沒忍住出手教訓了柔雅郡主,只怕那江淮王妃會這般痛恨錦瑟那日之事也有關聯。 影七瞧自家王爺神情便知他心中所想,果然就聽完顏宗澤嘟囔一聲。 “是不是給她惹麻煩了,莫又惱了我……” 影七聞言在心中不停點頭,要知道當日他就不贊同王爺大大咧咧地出現在街頭,總覺雖是貼了大半張臉的大胡子可說不準還是會被認出來,萬一被有心人認出來麻煩就大了。只可惜他家王爺壓根就聽不進勸,一心只想跑過去討得美人歡心外加一親芳澤。王爺自己玩的高興,又隨便的通知那江淮王世子買了個人情于他,倒累的人家姚姑娘遭了秧,姚姑娘有是那么個氣性大,心眼小的,嘿嘿,依著影七看,王爺這回又得哄人了。 影七腹誹著,完顏宗澤卻已回過神來,道:“這宅子倒是有趣兒的緊,兩府之間竟然就一墻之隔……” 完顏宗澤如今呆的京郊宅子卻是在吳王朱厚望的名下,這里本來連帶著一旁的江淮王府別院在內都是一棟宅子,皆屬吳王府,只是后來吳王又在京西的溫泉山那里又建造了美宅,因急需銀兩購置名石名花,這才欲將此處的別院賣出去,因當時江淮王府銀錢也不充足,兩家商定后江淮王府便只買了別院和一部分的良田去,因吳王府在這邊還剩下小片良田,若沒了別院便不好打理,便干脆將別院劃出了兩個小院子來還歸吳王府所有,這也是今日完顏宗澤能在園子中聽到江淮王府別院有吵鬧聲的道理。 如今影七聽了完顏宗澤的話便知他有事吩咐,果然便聞完顏宗澤道:“既然那安南伯世子癩蛤蟆想吃天鵝rou,本王瞧著那柔雅郡主模樣還瞧的過去,江淮王妃欲給人做姻緣,又瞧著安南伯世子好,那便令他去給江淮王府當姑爺吧,也算成全了江淮王妃一番心愿。” 影七聞言唇角抽了抽,道:“王爺,這事兒不好辦啊。” 完顏宗澤本已低頭瞧起文信來,聞言抬頭瞟了影七一眼,詫道:“先毀柔雅郡主清白,再令安南伯世子逼婚,不怕江淮王府不服軟,若江淮王死不承認,不是還有宮里太后呢。再來閆峻一定也會喜歡安南伯這個妹婿,而這柔雅郡主出身不錯,長的也人模人樣,給了安南伯世子當妻子想來他是極樂意的。這主意可是江淮王妃想出的,手段也是人家用過的,本王不過是叫你依葫蘆畫瓢,又有何難辦的?你若是連個女流之輩都不如,趁早給本王滾回江北去。” 影七聽了完顏宗澤的話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這一是要給姚姑娘出氣,二是要送禮給閆峻,影七自然也沒漏掉完顏宗澤提到的太后,三來嘛,完顏宗澤自然是想叫江淮王對明孝帝生出不滿來。 他明白了這幾重意思才知如何行事方能辦好差事,忙應聲道:“屬下去安排便是。” 完顏宗澤這才低頭翻起文信來,影七眼見他無事吩咐詫了一詫,又站了一瞬這才悄聲退下,只他還沒出屋就聽完顏宗澤又道:“備馬!” 影七聽罷撇撇嘴,就知道王爺一準耐不住要回京,早便備好了馬,偏王爺以為他那點心思人都瞧不出嗎,還裝模作樣地瞧文書…… 完顏宗澤回到京城天已蒙蒙亮了,他和影七駕輕就熟地摸進廖府,卻見府中已有掃灑的婆子四下忙碌,兩人好容易躲開人到了夕華院,影七打頭探明了情況回報了完顏宗澤,完顏宗澤才如一只貍貓般越墻而入。 而此刻錦瑟卻還沒醒,完顏宗澤瞅好時機,見白鶴抱著一床錦被出了正室,進了廂房,他便一個海底撈月身影一滑已推開窗戶躍窗而入。 今夜是白鶴守在外頭,白芷剛剛來換下她,眼瞧著白鶴收拾了自己的鋪蓋出去,白芷悄步進了內室想瞧瞧錦瑟是否已經醒了,誰知正好就瞧見完顏宗澤橫空跳入的情景,白芷被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張大嘴正欲喊,完顏宗澤未落的腳尖已在臨窗的長條桌上勾起一只青瓷茶盞踢飛了過去,那瓷碗好巧不巧地剛好就嵌進了白芷張大的嘴巴中,登時將她的聲音盡數堵了回去,也嚇得白芷再不敢動作,眼眶已是微紅。 而完顏宗澤這邊已落了地,一面目光炯炯地盯著床上熟睡的隱約身影,一面沖白芷低聲道:“白芷吧,你們姑娘應該于你提過本王,本王也曾在江州船上見過你。”他說罷這才勉強移開目光瞧向白芷,見白芷面色颯白,依舊張著大嘴噙著那茶盞,一雙眼淚眼汪汪的,這才道。 “你不喊,本王也不會……那茶盞你自取出來便是,給本王倒杯水來。” 完顏宗澤說著已大步往床邊兒去了,白芷這會子才驚過神來,那茶盞飛過來雖力度極妙并未傷到她,可她不得不張大嘴,嘴巴卻是疼的,牙齒更被震的微微發麻,這些不提,只完顏宗澤突然跳進來又飛她這一腳,已將白芷驚的不輕,如今再聞他的話當真是氣得肺都要炸了。 完顏宗澤平日使喚人慣了,他的好脾氣一向也只對錦瑟一人罷了,哪里會顧及白芷的感受,言罷就一徑地往床邊走,而白芷偏又是個有氣性的丫鬟,性子也是錦瑟幾個丫頭中最潑辣的,她原本便對完顏宗澤很不滿,如今驚過神來,當即將嘴中茶杯取出來就往完顏宗澤腦后扔。 完顏宗澤察覺身后有異,轉身接了那茶盞,面色露出詫色來,白芷自然知道她打不住人,不過是要拖延下完顏宗澤罷了,就這一攔,完顏宗澤再回身時白芷已幾步跑到床前,伸出雙手護在那里,瞪著眼睛盯著完顏宗澤,那模樣極是明顯,就是不叫完顏宗澤靠近錦瑟。 這會子已天亮,完顏宗澤是摸清屋中只有白芷一個這才闖進來的,現下情況可不允許他再將白芷給敲暈,見白芷一臉英勇擋在身前,蹙眉愣住了。 而錦瑟睜開眼睛醒過來時瞧見的正是完顏宗澤和白芷對峙著大眼瞪小眼的情景,她也愣了愣,這才坐起身來,白芷聽到動靜又瞪了眼完顏宗澤這才回身,匆忙取了搭在衣架上的外罩回身伺候錦瑟穿上,又幫錦瑟理了理頭發,這才將方才的事說了一遍,還湊近前將扯的微微發紅的嘴角指給錦瑟看。 完顏宗澤先是被白芷擋了路,如今又眼瞧著白芷當著他的面告起狀來,登時充分明白了那句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的諺語,卻聽錦瑟低聲和白芷嚼著耳朵,道:“他這會子來許是有事,你……我和他說兩句……也好讓他早些走……免得……” 錦瑟的聲音極低,完顏宗澤雖沒聽清楚,可也知道自己是被錦瑟主仆給嫌棄了,好不氣悶的哼了哼,那邊白芷聽了錦瑟的話這才將帷幔掛起來,很不情愿地退了一步,卻依舊站在床邊守著不走。 白芷退開,完顏宗澤才瞧清楚錦瑟,進她也目光盈盈地瞧來,眸中顯有一絲笑意,心情一下子便又飛揚了起來,勾著唇沖白芷道:“方才是本王的不對,勞煩白芷姑娘出去守著,本王和你們姑娘說幾句話便走。” 白芷聞言這才翻了翻眼皮,見錦瑟掩唇瞧來,沖錦瑟低頭福了福快步去了,完顏宗澤這才松了一口氣,道:“你這丫鬟怎和你一個氣性,當真膽大。” 錦瑟抿唇笑,道:“誰叫你拿茶盞扔她,我這丫頭模樣好,我還指著為她們好好籌謀下婚事呢,你若敲掉白芷的牙,我便第一個不繞你。” 完顏宗澤那日走后心中一直忐忑,生恐錦瑟會不理自己,如今見她沒拒人千里,藍眸便晶燦了起來,笑著道:“我哪能那般沒個準頭,再說便是真敲掉了,我賠給她一顆便是。” 錦瑟聞言倒是一詫,聽完顏宗澤不似渾說,便道:“這牙掉了你怎生賠!?” 完顏宗澤回身給錦瑟倒了一杯溫水,自己也倒了一杯,這才又行至床前,道:“這有何難,我們北燕便有大夫懂著補牙鑲牙術。” 錦瑟聽罷腦中靈光一閃就笑了,一面接了完顏宗澤遞來的水,一面問他,這鑲牙是怎么個鑲法,鑲過之后可否和以前以往。 完顏宗澤見她對這個感興趣,便索性坐在了床沿兒上,細細地和她說了,才道:“鑲的牙齒和原本的牙齒自然不能全然一個樣兒,只若是北燕太醫院的劉醫正,卻也能做到以假亂真,以前皇祖母掉了一顆牙便是劉醫正費心鑲的,不細瞧倒真能以假亂真。” 近日因嬌杏之過,惹的許多大臣聯名參武安侯謝增明對皇上不敬,意有所圖,這其中除了鎮國公府出力之外,廖府的幾位老爺自也沒少出力,可惜那嬌杏身份太低,用一個丫鬟去攻殲個大臣實在分量太輕,而且嬌杏竟對武安侯府極衷心,未曾吐露半句對武安侯府不利的話來,錦瑟因關注著此事,自然知道的清楚,憑借此事怕是難以令武安侯府獲罪。 可她也已聽說了萬氏之事,心知和武安侯府的仇結的太深,她秉承著踩人便一定要一擊而中,并且要一鼓作氣將人一下打倒,令其再難翻身成為后患的原則,這兩日錦瑟正在思量著如何加重罪證將武安侯府的后患一舉除去的法子。可巧如今聽了完顏宗澤無意中的話,這主意便有了。云嬪如今缺了兩顆門牙,如今謝增明只怕正為此事著急火大呢…… 錦瑟想著便明眸流轉著道:“你近日可能尋到這于人鑲牙的大夫?也勿庸技巧多高鑲的以假亂真,只要懂此術的便成。” 完顏宗澤早便猜到錦瑟是在動武安侯府的歪心思,聽她這般說又見她眸子清澄明凈,因心思而閃爍著慧黠的光芒,越發惹人喜愛,他微微湊近,這才道:“你要用什么人,我給你找來便是,只一樣,這世上可沒白撿的便宜,我那六年之約,微微到底應不應我?” ☆、一百二二章[手打文字版vip] 錦瑟聞言見完顏宗澤面上滿是期待,眸中也色彩晶燦,如寶石如星辰地緊緊盯著自己,再想到那夜那個令人恍惚的吻,錦瑟心跳了下,面上微紅,卻淡淡轉開了眸子,被完顏宗澤瞧的不自在,如玉的櫻唇才輕輕開啟,只道:“你愛怎樣便怎樣吧,我自過我的日子卻不會應你什么六年之約的。” 完顏宗澤聽罷見錦瑟神情冷淡,可面頰卻浮起紅暈來,雖還是未想他一般喜歡著他,可那語氣分明帶著絲無奈和妥協,好壞她是不再對他拒之千里,愿意他靠近她了。這樣已是有所進展了,完顏宗澤面上微喜,心中卻有些沮喪,實在不明白錦瑟小小年紀怎就這般冷情,這若是一般的姑娘被個男子死纏,不該早早芳心鼓動了嗎?! 而現在的情形卻是自己越發地身陷情網,不可自拔,而錦瑟卻仍置身圈中,不過是往高墻外探了探頭罷了,可完顏宗澤也不敢將她逼的太緊,反將人再驚回去,星眸閃了閃便湊上前去,道:“這樣是你愿意接受我的心意了?” 錦瑟尚未答,外頭已響起了王嬤嬤和白芷低聲說話的聲音,而隨著天光放亮,院子中下人們的走動聲也漸漸頻繁了起來,錦瑟也不說話只瞧向完顏宗澤又美眸流轉地瞧瞧窗口,那眼神卻很明顯,意思就是:你該走了。 完顏宗澤哼了一聲,可也知道再不走,一會子園子中的下人忙碌起來便不好再走,而且錦瑟一直不起,白芷又守在外頭不動,也會叫人生疑。他見錦瑟緋紅的雙頰細膩如粉白的桃花花瓣般柔美,禁不住想湊上去啄上一口,豈知錦瑟卻似早察覺了他的用意,抬手便捂住了臉,完顏宗澤外唇一笑,撲上去就在她潔白柔膩的手面上狠狠吸允一下。 只他剛掛著得意地笑臉移開嘴巴,便覺嘴中蔓延起一股奇怪的味道來,又見錦瑟撲扇著眸子淺笑看來,一時間笑意僵住。 “你手上抹了什么?!” 錦瑟早便惱恨完顏宗澤這時不時就動手動腳的毛病了,這些日少不得動手弄了些懲治人的藥草膏來,那藥膏就壓在她的枕下,方才她和白芷低聲說話時便摸出來揉在了手上,如今見完顏宗澤雙唇嫣紅分明有紅腫的趨勢,便笑著道:“沒什么,自備的防狼藥罷了。” 完顏宗澤只覺口中充斥著一股怪味,主要是那怪味過后便火辣辣的發疼法麻起來,他不用瞧也知道嘴唇一定微微腫了起來,想著這樣子一會子被影七看到面都沒地兒放了,一時當真氣惱,可見錦瑟笑得開心,宜嗔宜喜的小模樣著實惹人愛,便又使不出火來。 最后瞪了錦瑟兩眼,這才嘿嘿一笑,歪著嘴道:“一會子出去本王便叫下頭人都來瞧瞧,微微你對本王有多熱情,都親腫了呢……” 錦瑟原便是惱恨這個,每回完顏宗澤都吻的她櫻唇嫣紅微腫,害的她心虛之下都不敢抬頭見人,總怕被人收拾發覺端倪,因這個她才弄了這藥膏來,想讓完顏宗澤也嘗嘗其中滋味,哪里想到這人如此皮厚,她聞言先是一怒,接著便知完顏宗澤必也丟不起這個人,不過是在逗弄她罷了,便又勾起了唇角,笑道:“王爺請便,好走不送。” 完顏宗澤又恨恨地瞪了錦瑟一眼,這才轉身,隱在窗邊查探了外頭情況,想了想還是從中衣上扯下一塊面巾來系在了臉上,聽到身后錦瑟壓抑的笑聲,倒覺嘴上的火辣滋味沒那般令人難受了,回頭沖錦瑟擠了擠眼這才一推窗戶倏地一下躍了出去。 錦瑟含笑坐了片刻,這才揚聲叫白芷進來。收拾齊整,照例先到松鶴院去給廖老太君請安,錦瑟到時廖書晴幾個都已在了,正在稍間兒陪著廖老太君瞧幾匹凌緞料子,四夫人王氏見錦瑟進來忙笑著上前拉了她,道:“微微今兒可來晚了,快來瞧瞧這幾匹緞子喜歡那個花樣。” 四老爺一家是在昨日黃昏到的京城,棉嶺匪亂,四老爺一家雖躲過一劫,可朝廷卻還是要治罪的,四老爺只怕會被革職,故而此次回京述職便將一家妻小皆帶了回來。王氏如今不過雙十又四,正是好年華,又和四老爺感情極好,故而瞧著頗為年輕,和廖書香站在一起倒似一對姐妹。 她昨日便到錦瑟的夕華院卻專門謝過錦瑟,今兒一早將自棉嶺帶回來的幾匹尺頭帶過來供老太君等人挑選,自也忘不了錦瑟的一份。 廖書敏聞言見四夫人拉著錦瑟好不親熱,便酸溜溜地道:“四嬸娘當真是偏心,早先便將那匹顏色最好,花色最美的挑出來留給了微微,如今倒又支著她來挑我們的這些,我可不管,反正這匹煙青色的我喜歡,微微便是瞧上也是不給的。” 廖書敏言罷廖書晴也笑著附和,王氏卻只呵呵笑著拉了錦瑟的手指著那放在一邊的一匹煙霞色起流彩暗花云錦,道:“舅母也不知你喜歡什么樣的,這匹是舅母和母親一起為你選的,你看看可還喜歡?” 錦瑟忙笑著道:“外祖母和四舅母的眼光,微微自然是喜歡的。” 王氏便拿著那匹凌緞往錦瑟身上比,連連笑著贊賞,道:“微微長的像華meimei,華meimei便是最襯煙霞色,穿上這煙霞色的衣裳直叫人看直了眼睛呢。” 眾人聞言皆道好看,正熱鬧就見尤嬤嬤自外頭進來,沖廖老太君稟道:“老太君,江淮王妃前來拜訪……” 當日在江寧侯府的事情,廖老太君和幾位夫人心中都清楚明白,尤嬤嬤當日也跟著去了侯府,自然也一清二楚,故而她面色有些微沉。屋中歡聲笑語一下子去了,廖老太君沉下臉來,廖書晴已是詫著道:“她來做什么?!還打上門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