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那安南伯乃當今太后的嫡親兄弟,太后身體不好,一向深居簡出,因其出身也只一般,娘家兄弟更是缺乏人才,盡皆平庸之輩,故而大錦外戚,太后一族顧氏被皇后一族楊氏死死壓著。 可太后雖不大管事,對娘家侄子卻是極好的,故而聽說這安南伯世子根本是個聲色犬馬之徒,尚未成婚家中就姬妾滿院不說,聽說他還好南風,名聲極壞,故而如今已二十又三親事卻還沒著落。 想著這些,再想到自己被人拿走的帕子和勝華,錦瑟心中愈發沉冷,眼見劉叢珊正緊張擔憂的瞧著自己,錦瑟心思動了動。劉叢珊和自己多年未見,她又非重情義之人,今次在京城再度相聚,她原是答應去參加劉叢珊的生辰宴,結果前兩日卻生了重病,臥床不起,劉叢珊倒是遣了丫鬟來問候,只是……她如今的話到底當不當信卻還要兩說。 錦瑟總覺自己今日一到江寧侯府便落進了人家設的陷阱,又一只黑手一直在推動事情發展,那人是誰,是誰在設計陷害她,又想達到什么樣的目的呢。 錦瑟想著,當即面色就焦慮驚慌了起來,她回握了劉叢珊的手,道:“自古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安南伯夫人若是當真去提親,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嗚嗚,我好生冤枉,劉jiejie,你相信我,我可是從未見過那安南伯世子的啊!” 劉叢珊見錦瑟著急眼眶都紅了,忙四下一瞧,拉了錦瑟道:“meimei先莫哭啊,這人來人往的叫人瞧見又是一場是非。meimei隨我來,我們一起想想法子。” 劉叢珊說著便轉身,拉了錦瑟就匆匆地往園子中走,道:“那邊有個暖閣倒還清凈,咱們先去那里等meimei平靜下來再回去。” 劉叢珊腳步匆匆,也不管錦瑟愿不愿意便拉著她快步往回廊盡處隔著小湖的一處供人休息的暖閣走。錦瑟被她拽著,盯著劉叢珊的目光閃了閃。 兩人進了暖閣,見里面極為安靜,一點聲音都沒,劉叢珊回身關了門,這才扶著六神無主的錦瑟在明間的一張高背太師椅上坐下,道:“話也不能這樣說,那安南伯世子的人品實在……廖老太君心疼meimei,興許不會答應此事。可是,可是……哎……” 劉叢珊說著語氣又是一變,嘆了一聲,錦瑟面上就露出了著急之色,忙拉了劉叢珊的手,道:“劉jiejie,我家中沒有姐妹,是個嘴笨的,如今又離京多年,于我交好的jiejiemeimei們便都疏遠了,可我一見jiejie便還覺親近的緊,是當真拿jiejie當親人看待的,我素知jiejie是個慈心人,jiejie能告訴我此事,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劉叢珊這才道:“好meimei,那jiejie便說了,meimei這些年沒在京城,是不知道太后娘娘對安南伯世子的寵愛,jiejie是恐廖老太君拒絕也無法改變此事,若安南伯府上求到了太后懿旨,那meimei你……哎,太后賜婚,便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不能隨意干涉的。” 錦瑟聞言當下面色一白,拉著劉叢珊的手也顫了顫,道:“自古君命不可違,若是太后娘娘賜婚,那也是一份恩典,我……我……” 錦瑟說著又嚶嚶的哭了起來,劉叢珊登時便焦慮地跺腳,道:“meimei可莫犯傻,這女子嫁人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如今事情還沒定,總是有轉機的,meimei豈能就聽天由命了!事情雖是遭,可索性meimei知道消息的早,還有時間能在其中周旋。” 錦瑟聽著劉叢珊的話心中愈發冷,忙停了哭泣,道:“jiejie這般說,可是已有主意了?”錦瑟說著滿站起身來,沖劉叢珊拜了拜道,“還請jiejie幫我,劉jiejie若能幫我脫困,我定一輩子都感激jiejie!” 劉叢珊聞言將錦瑟按回太師椅上坐下,這才壓低聲音道:“其實此事說來也非全無轉機可言,若是有個身份比安南伯世子高,權勢比安南伯世子大的男子肯為meimei你出頭,也央了家人求娶meimei,那此事倒是一件美事了。” 錦瑟聽罷,險些譏笑出聲,面上卻不露聲色,詫地瞪大了眼睛,驚呼道:“劉jiejie這說的是什么話!姻緣之事原便是要聽從長輩的,哪里有自己籌謀的道理!何況我又上哪里尋劉jiejie所說男子,我如今身份雖不比從前,可也行的端,站得直,清清白白,不求能攀龍附鳳,只愿守得高潔,不至于墮了祖父和父母名聲。劉jiejie這話若要別人聽到,我還有什么清譽可言啊!” 錦瑟說著已微顯得怒色,劉叢珊顯然沒料到錦瑟的反應竟然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愣了下只當錦瑟是不信她,當即便道:“我為meimei著急上火,不想meimei卻一心地防備于我!meimei只當我不知道嗎,meimei和鎮國公世子早已兩心相悅的事。” 錦瑟聞言當即就跳將起來,怒容難忍,道:“我只當劉jiejie是真心為我好,這才告知安南伯夫人欲上門提親之事,卻不想劉jiejie竟半點也不了解我,不知從哪里聽來的謠傳便要這樣的毀我名節,我……我真是看走眼了!” 錦瑟說著便甩袖欲往外走,劉叢珊卻拉了錦瑟,道:“哪里是謠傳,我實話告訴meimei,我大哥和鎮國公世子交好,有一回大哥和世子一起吃酒,散時卻發現世子的一只玉佩落在了酒樓,大哥便忙拿了那玉佩去追世子,可卻發現世子沒回國公府,反徑直到了廖府,就在院墻外徘徊,后來見微微meimei和二夫人,并幾位廖家meimei出府更是面露喜色,只望著meimei你上了馬車,遠遠而去,這才離去。世子這般,meimei還有什么不好承認的。” 劉叢珊言罷見錦瑟竟依舊怒氣騰騰,眼見又要沖去暖閣,她瞟了一眼暖閣后碧紗櫥邊兒上的重重帷幔,心中沒底,也顧不上那么些了,忙拋出誘餌道。 “我于meimei交好,我的哥哥又是鎮國公世子的好友,我們姐妹實都不忍meimei和鎮國公世子就此有情人難成眷屬,這才想撮合此事,meimei只消和我承認了心思,我便求了母親在中間牽橋搭線,去鎮國公府和廖老太君面前為meimei和世子說和。meimei臉皮薄也無礙,鎮國公世子那里我央哥哥去告知,鎮國公世子是國公府的唯一嫡子,他若執意要求娶meimei,國公夫人和皇后娘娘沒有不準的。再說,meimei早先又救了平樂郡主,用心良苦,鎮國公夫人這會子正正的喜歡meimei。再見世子和meimei兩情相悅,又有我母親從中說和,此事哪有不成的道理?!這樣豈不就解了meimei此刻之難了!jiejie這可都是一心地為姚meimei著想,若說有一點私心,也不過是與人為善,想meimei將來能念著今日之情,也多拉扯我一把罷了,微微meimei若再疑心于我,我便真要冤死了!meimei且莫……” 錦瑟早先不明劉叢珊的用意,更覺今日事情蹊蹺,這才不動聲色,靜觀其變地跟著劉叢珊到了這邊暖閣,聽她說了這半天的話,如今卻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劉叢珊這分明就是在誘騙她說出和楊松之有私情的話來,為了要自己親口承認此事,她先是說安南伯府欲求親,后又給她出謀劃策,如今又拋出這樣的誘餌來。若自己當真是十二歲的小姑娘,方聽安南伯府提親一事只怕就要心神大亂,再被劉叢珊一步步誘導,情急之下又怎會不上當呢?! 只是錦瑟就不明白了,劉從珊,或者說那算計她的幕后之人到底是哪里來的自信,一心的以為她姚錦瑟心中是想嫁去鎮國公府的,是當真存了攀龍附鳳之心的?! 這點錦瑟不明白,可她卻了然劉叢珊會這般做,乃是在踩著自己鋪就她的錦繡姻緣,錦瑟面上不覺露出了冷色,清冷的眸子在劉叢珊面上打了個轉兒。 劉叢珊只覺錦瑟的一雙明眸黑洞洞如同兩泓秋寒之水,侵染了初冬的涼意,幽幽的透著一股凜冽和冷然,叫人不敢直視,她心中一突,話音便斷了,就聞錦瑟更為清冷的聲音在身畔響起。 “劉jiejie的話我半句也聽不懂,我和平樂郡主結緣全是偶然,郡主她突然驚胎,我手頭又恰有良藥罷了,怎到了jiejie口中倒成了別有用心,處心積慮之舉?!若然劉jiejie是這樣看我的,我和劉jiejie便真再無話可說了。平樂郡主吉人天相,即便沒我當日之舉定然也會得菩薩保佑母子均安,我不敢鞠躬,更是不敢像劉jiejie所言以此邀功去求姻緣。我和世子雖見過幾面,可卻皆有長輩奴婢在場,守之于禮,不曾說過一句違禮之事,更不曾有過違禮的心思。世子光明磊落之人,怎會如劉jiejie所說不懂婚姻之事媒妁之言的道理?不過是在廖府墻外站了片刻,怎就被編排出這樣的話來。廖家附近府邸眾多,劉公子又怎知世子是沖廖府去的,便是世子瞧見我們姐妹出府又如何,難道劉jiejie出門被哪個貴公子瞧見,便說明jiejie和那人有私了嗎?!劉姑娘的好意我領了,劉姑娘誤會于我言辭毀我名節我也不欲追究,只想告訴劉姑娘,你瞧錯了我姚錦瑟,我姚錦瑟雖家道中落,可只要還有一口氣兒,便還有風骨在,我便是迫不得已嫁給那安南伯世子也不會去做那算計真心待我之人,攀龍附鳳之事!” 錦瑟言罷再不瞧劉叢珊那張忽紅忽白,忽青忽綠的臉,一甩袖子擺脫劉叢珊的鉗制便推開房門大步去了。劉叢珊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她呆站了一陣身子發僵,接著才跺腳道:“假清高!真是不識好人心!”言罷她又瞄了眼那帳幔后,這才心中忐忑地出了暖閣。 待暖閣中再次恢復寧靜,那帳幔后才傳出一聲輕笑來,接著是一個微帶譏誚的聲音,“小輩們生個口角是難免的,meimei橫插一手去算計一個喪了雙親的小姑娘,真是越發長進了,我都替你臊得慌!” 這說話的不是旁人正是楊松之的母親鎮國公夫人,此刻她正厲目瞧著一旁的江淮王妃,神情極為惱怒。 卻原來這暖閣后的碧紗櫥隔開一個暗室來,放置著兩張美人榻,是專門建造在園子中供游園之人累時進來歇息的。從外頭的明間看,因被帷幔擋住,不留意倒發現不了這連著的暗室。 此刻鎮國公夫人就躺在那靠東面的美人榻上,瞧著已禁不住站起身來,神情難堪的江淮王妃。 今日是外孫子的大日子,鎮國公夫人心中高興,被勸了兩下便用了不少酒,方才在園子中陪著江寧侯夫人聽戲,酒勁兒上來,江淮王妃便攛掇著她到此歇息,兩人剛躺下沒一陣外頭錦瑟便和劉叢珊后腳而來。 聽了兩個姑娘的對話,再想著先前錦瑟和柔雅郡主在寶珠樓的過節,更知曉劉府欲將嫡女劉叢珊嫁進江淮王府的事情,鎮國公夫人怎會不知江淮王妃在設計錦瑟。 所謂心思陰暗的人,瞧全天下的人就沒一個干凈的,這江淮王妃便是如此,她作為庶女在閨閣時每日想著的便是攀龍附鳳,說上一門好親出人頭地,如今她經觀察,發現楊松之對錦瑟確不一般,再念著錦瑟的種種行為,便自信地認定錦瑟是處心積慮之人。 這份認定叫她設了今日之局,原便是想揭穿錦瑟攀龍附鳳之心,叫嫡姐和侄女厭惡了錦瑟,這樣一來能為女兒報仇消氣,再來鎮國公夫人厭惡了錦瑟,對女兒便會多一份同情和關愛,等過一段時間女兒的事情淡了,說不定和國公府的親事還有回轉的余地。 她只想著錦瑟一定會上鉤,等錦瑟親口承認和楊松之有私,鎮國公夫人便是想到是她在設計姚錦瑟,她只說是看透了姚錦瑟的為人,不愿jiejie被個小丫頭糊弄,那鎮國公夫人便沒有氣惱她的道理。 豈料她籌謀的好,可卻算錯了錦瑟的心,到頭來非但沒如愿,還惹惱了鎮國公夫人。她此刻聞言,面上青白交加,卻道:“jiejie這說的什么話,我雖疼愛女兒,可她闖了禍事,我已教導了她,又怎會縱著她,算計姚家小姑娘,jiejie可真真是誤會我了!” 鎮國公夫人見她不承認,便冷哼一聲,道:“你做的好事倒怕承認了!李二夫人是個能干人兒,親家夫人身子不好,二夫人幫著cao持侯府大小事,這么些年都不曾出過紕漏,偏今兒偏鬧了笑話,叫一個丫鬟砸了侯府的場子,那武安侯府的丫鬟若非是你安排的,二夫人那樣的精細人會發現不了她行跡詭異要圖謀不軌?!你可真是好啊,到底是上不得臺面的庶女,也不怕失了如今親王妃的身份!” 鎮國公夫人言罷,江淮王妃面色就更難看了兩分,自她做上江淮王妃,嫡母魏王妃和嫡姐便不曾對她這般疾言厲色過,江淮王妃心中絞了又絞,可卻清楚魏王府,皇后娘娘和鎮國公府,這才是她坐穩江淮王妃之位的依仗,是她兒子能否當上世子的關鍵,她還不算糊涂,忍下了怒氣。見鎮國公夫人都已洞察,便討好的諾諾道:“jiejie也知我就你那侄女一個閨女,自小便是將她捧在手掌心里長大,何曾叫她受過這般大的委屈,我這也是一時怒火攻心,又愛女心切才做出了糊涂事來。也是怕那姚家姑娘真是心懷不軌的,如今試過知道姚姑娘是個好的,以后不也放心平樂和她交好嘛。再者說,那武安侯府的小丫鬟如今犯了事,國公爺不也正好拿捏住他,除去一名政敵嘛。jiejie便瞧在這份兒上,莫氣惱于我了。” 不管怎么說江淮王妃有江淮王府在背后,又是庶妹,鎮國公夫人自然不會真因此事就和她決裂,敲打兩句便也罷了,聞言只盯了她兩眼道:“你錯便錯在不該將國公府和謹哥兒也算計進去!那孩子對詞兒有救命之恩,只此一次,以后莫再欺人年幼!” 江淮王妃自然點頭答應,心中卻好不氣結,但也知道鎮國公夫人不會因個孤女就將自己怎樣,只是說說場面話罷了,故而她又握了握拳頭,想著姚錦瑟這次警覺沒能入套,但她的后招,倒要看看她如何躲得過! 卻說錦瑟出了暖閣卻并未回去尋廖書敏等人,而是躲在了暖閣不遠處的一處青藤下,果然不過片刻就見江淮王妃扶著鎮國公夫人的手自暖閣中出來往園子中去了。 能在江寧侯府中動手腳的人自然不一般,錦瑟想了又想,便只有武安侯和新近莫名其妙敵視她的柔雅郡主這兩個敵人能做出此事,鑒于江寧侯府和武安侯府一直不在一條船上,又有今日在江寧侯府發生的種種,錦瑟已猜到算計她的必定是江淮王妃,如今想法被證實,她抿了抿唇這才又去想之前丟物件的事。 她已仔細檢查過,身上除了那帕子和那只蝴蝶勝華并未少東西也沒多東西。她每每出門所用帕子都非親手繡制的,而是拿的丫鬟們做的來用,就是怕丟了惹出事端來,故而那帕子丟了也無甚了得。 要緊的是那勝華,這么半響功夫想來不少姑娘都見她腦后別著這么一只蝴蝶勝華,若那另一只出現在男子手中,非說往她身上潑臟水,她固然可以說東西是丟了,這勝華非貼身的私密物件,萬沒丟了就沒了清譽的道理,可到底會有人不信她的話,疑心她和人私相授受,對她閨譽還是有些不妥的。 問題是,錦瑟根本不信,江淮王妃令人取走這兩樣東西,只是為了往她身上潑點臟水便罷了,她定然是以毀了自己為目的的,這樣的話江淮王妃便必定還有后招在等著自己才對。后招會是什么呢?是了,若有人瞧見那手持她勝華的男子和她單獨相處,那她便是長了一千張嘴都說不清了。 錦瑟念著這些,眉稍微挑,神情冷然了起來,她再不敢在園子中自呆著了,匆忙轉身,正欲趕緊去尋廖書敏等人,卻不想她剛回身就見不遠的月亮門處一位老夫人被個婆子扶著正往這邊來,錦瑟瞧去,那老夫人頭發微白,穿著一身樸素的暗藍色石青松鶴延年圖案夾面云錦長褙子,同色緙絲棕裙,頭上挽著盤髻插著幾只玉釵,戴著石青色褐色繡紋的抹額,一身暗色服飾,顯得她氣質端肅卻又隱含貴氣,卻正是柳老太君。 錦瑟頓住腳步,唇角已有了笑意,見柳老太君已瞧了過來便忙迎上兩步盈盈福了福,道:“小女見過柳老太君。” 錦瑟今日穿著鵝黃色繡桂花枝的刻絲銀鼠襖子,蔥綠盤金彩繡綿裙,外面罩著青緞灰鼠褂,頭上只別著幾朵蜜蠟海棠花,極素凈又不顯素淡,此刻她面上帶著笑意,舉止從容有禮,叫人瞧著心生喜歡。更何況,當日在墨存樓上,柳老太君觀錦瑟一言一行對她是極為好感的。 見在此碰上她,柳老太君面上也露了笑,不覺站定,受了錦瑟的禮,自然免不了問起當日那副疏梅圖,錦瑟見柳老太君不急走,又見她面色和藹,便大膽地上前扶了她的手,笑著道:“老太君該是累了到此休息的吧,老太君便是愛畫也當顧念身體,不若小女先扶老太君到亭中坐下再回老太君的話吧。那疏梅圖的事也非一句兩句能夠說清,小女畫技拙劣,要將那畫修復的完美無缺,卻得熟悉吳梅子前輩畫風之人才能做到,老太君一定要撥冗叫小女請教幾個問題才好。” ------題外話------ ☆、一百一六章【首打文字版vip】 柳老太君心中念著那副疏梅圖,又喜錦瑟舉止大方,便由著她扶著自己進了不遠處的八角玲瓏亭。 今日江寧侯府宴客,亭子中為方便客人早擺了瓜果食盤,青花瓷的矮坐上鋪著厚厚的素藍織錦面兒棉墊子。錦瑟扶著柳老太君坐下,老太君身后那嬤嬤便福了福身退了出去,忙著尋府中丫鬟端熱茶和火盆來。 亭子中,錦瑟已興致勃勃地請教起柳老太君梅花枝干的畫法來,道:“畫梅,枝干最顯梅之品德,不怕老太君笑話,小女也曾臨摹過吳梅子老前輩的梅花圖,梅花倒描的有兩分風骨,可這梅枝卻總顯生硬。” 柳老太君聞言見錦瑟一臉求知欲,一雙眼眸盯著自己熠熠生輝,當下便笑著道:“吳梅子的畫以雅而著稱,不華麗,卻獨有一番風味,在他的筆下一枝竹,一塊石皆能自成風景,深含意蘊,叫人觀之能享受到一種安寧和淡靜。他的梅花圖往往數只枝干,幾朵梅花便能成圖,這樣的畫法對畫功是要求極高的,你小小年紀既能摹出兩分風骨來,已是不易。其實那副疏梅圖的梅桿畫法有個特點,那便是飛白之處極多,這就要注意行筆的輕重緩急,用墨也更考究濃淡變化,雖是濃寫枝頭淡些梢,皴鱗老干墨微焦可那副疏梅圖墨色變化卻極小……” 柳老太君說的認真,錦瑟也聽的入神,氣氛極為融洽,那離去的藍嬤嬤帶著丫鬟們過來瞧見的正是一老一少談笑晏晏的情景。見此,藍嬤嬤也不敢打攪,只招手吩咐小丫鬟們進亭添置炭盆,奉上熱茶,便帶著丫鬟又退了出來。 柳老太君原本見錦瑟容顏清麗,氣質清雅,舉止有禮有度,又不卑不亢已對她喜了三分,如今聽她竟極懂畫,當下便也越說越起勁。她原便有消渴癥,如今說話多了便更覺口干難言,也不必丫鬟伺候,錦瑟已親自擺弄起茶水來。 柳老太君是個懂茶的,此處沒有煮茶器皿,可不過是添水,倒茶這樣簡單的動作,柳老太君便瞧出錦瑟必定有極高的烹茶技藝,又見她并不刻意賣弄,還不厭其煩地給她添水,心中便又喜了兩分。兩人相談甚歡,只可惜這里非說話之地,沒多久便有幾位姑娘游逛了過來,見柳老太君在亭子中少不得過來見禮。 幾位姑娘遠遠過來,見錦瑟面色微黯,柳老太君便笑著拉了錦瑟的手,自腕子上擼下一個翠玉手鐲給她套上,道:“我家中也有幾個和你年紀相仿的小輩,只是這回未曾帶她們上京,我是極喜歡和你們這些小姑娘熱鬧的。柳府中尚有幾處風景不錯,以后無事時也可到我府上游玩。” 錦瑟雙眸一亮,見老太君送物件于她也不推辭,只脆生生地應了,又起身福了福。待姑娘們進亭子見過禮,又熱鬧片刻柳老太君便起身而去。她一走錦瑟心中念著華勝和帕子的事,便也辭了亭中幾位姑娘,問明廖家姐妹的去處往,得知幾人已不在方才的暖閣而是去了小花園的閑云湖看江寧侯新弄的一對仙鶴,錦瑟便也往小花園去。 她恐出意外,還拉了蕭玉婷和蕭家八姑娘為伴,蕭八姑娘如今十歲,圓臉圓眼,長的粉粉團團,玉雪可愛,性子也極是活波,一路嘰嘰喳喳的,很是討人喜愛。 三人由侯府小丫鬟引著一路往閑云湖去,待到了湖邊果然見一對羽毛雪白的仙鶴在湖心小島上嬉戲,姿態百出,引得湖邊姑娘們不住歡笑。錦瑟瞧見廖書敏幾個便忙過去,湊在一處和她們一同瞧向那對仙鶴,時而指點幾下,全然不曾有任何不妥的模樣,只在眾人不注意時才輕聲和廖書敏說了帕子和華勝的事兒。 廖書敏雖性格外向,大大咧咧,頗有幾分俠氣,可人卻是極為精明的,聽聞錦瑟的話便掏了自己的帕子偷偷塞在了錦瑟袖中,又低聲道:“東西既丟了,今兒不勾出來只怕會有后患,微微只管假裝未曾察覺不妥便好。” 錦瑟如今若是表現出丟了東西,已洞察一切的模樣來,固然能叫江淮王妃停止動作,可這樣一來便會留下后患,倒不若將計就計地佯裝什么都不知道,只等著江淮王妃出招,見招拆招除了隱患的好。更何況,今日這江寧侯府眾目睽睽,江淮王妃要往她身上潑臟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再來,既然她的帕子和頭飾是被江寧侯府的下丫鬟拿走的,這事顯然和侯府的主子也脫不開關系,只怕江淮王妃和李二夫人私下有什么首尾,她若在江寧侯府被人誣陷,江寧侯夫人想保二夫人,便要欠她一份大人情,又能離間江寧侯府和江淮王妃的關系,何樂而不為。 錦瑟聽廖書敏和自己的想法一樣便沖她笑著眨了下眼睛,道:“方才我在園子中還碰到了柳老太君,和老太君請教不少作畫之事,柳老太君待我很是親和呢。” 廖書敏聞言詫了下便也沖錦瑟笑著眨巴了下眼睛,兩人這才又聊起它事來。姑娘們又瞧了會便膩了,李家三姑娘便說起她的八哥來,說是靈性十足會說許多的吉祥話,見姑娘們極有興致便邀了大家一同往她那秋梨院去瞧八哥。 錦瑟也一并前往,豈知她剛欲轉身側腰便被撞了一下,她心中明了抓向廖書敏的手晃了一下就扶了個空,一腳踩在了身旁站著的小丫鬟腳背上,那小丫鬟驚呼一聲手中提著的炭熏籠就落在了錦瑟身上,蓋子掉下里頭火紅的炭滾落出來在錦瑟身上一滑落在了地上。 “呀,微微可燙傷了?”廖書敏忙扶了錦瑟,一臉驚慌地檢查著她被火炭滾過的地方,卻見她那裙子已燒換了一片,連帶著里頭蔥綠色的綢褲也有些焦灼。 這邊驚呼聲一片,離近的姑娘們紛紛跳開,接著才忙圍了過來,紛紛關切地問著錦瑟。錦瑟原便有所準備,用大毛斗篷擋了一下那炭火才落在衣裙上,加之冬日里頭穿的厚,那炭火又是一滾便落在了地上,故而便只毀了裙子,她連熱都未曾感受到。 見眾人皆關切地看來,錦瑟便笑著道:“無礙,只覺有些熱罷了,并未傷到。” “你是哪個院子的!怎么當的差!等我回了二伯母,看不扒了你的皮!”李三姑娘見錦瑟衣裳毀了,當即便沉喝一聲。 那提著炭籠的丫鬟忙跪了下來,面色蒼白地磕頭謝罪,錦瑟便笑著道:“不怨她,是我沒站穩撞到了她,這才引得她沒拿穩炭籠的。” 錦瑟言罷,李三小姐這才緩和了面色,拉著錦瑟的手,道:“姚meimei是個寬厚的,下人笨拙沖撞了meimei,還好未曾燙傷meimei,不然我可真沒法給大嫂交待了。”她說著又沖丫鬟道,“還不快謝過姚姑娘。” 那丫鬟忙給錦瑟磕頭,錦瑟笑著叫了起,李三姑娘便道:“meimei身段和我差不多,便到我那秋梨院先取套我的衣裳換了可好?” 錦瑟聞言正欲答應,那小丫鬟便福了福身,道:“奴婢闖了禍原不該多嘴,只是三姑娘的秋梨院離這處隔著幾個院子,今日府中男客眾多,萬一有那吃醉了酒的無意闖進園子撞上姚姑娘總是不美,方才奴婢自小云樓來,那里倒是安靜離此處也近,不若奴婢陪著姚姑娘到小云樓等著,三姑娘再使人將裙子送過來……” 李三姑娘聽她說的有理,便佯怒地怒喝一聲,“沒規矩的!”言罷,便又沖錦瑟歉意地道,“是我沒想周全,meimei看……” 錦瑟便笑著道:“李jiejie肯借衣裳于我已是感激了,便聽這丫頭的吧,等我換了衣裳再去瞧jiejie的八哥兒。” 李三姑娘這才又囑咐了小丫鬟幾句帶著眾姑娘們去了,錦瑟和廖書敏對視一眼跟著那小丫鬟往她所說的小云樓走,只還沒走兩步她便哎呦一聲叫,擰著眉頭跌坐在了地上。 小丫鬟見狀忙扶住錦瑟,道:“姚姑娘這是怎么了?” 錦瑟揉著腳踝蹙眉道:“許是方才站立不穩扭傷了腳,著實疼的厲害。” 錦瑟盯著小丫鬟,分明瞧見她的面上閃過一絲急切,接著才轉變成擔憂和歉疚來,道:“這可如何是好,小云樓就在前頭,姑娘在這里又是這般模樣叫人瞧見不好。要不姚姑娘堅持一會,奴婢扶著您到了小云樓叫那里伺候的jiejie們照看著姑娘,奴婢再去給姑娘早藥,或是稟了二夫人給姑娘尋大夫來。” 錦瑟聽這小丫鬟只心急將自己帶到那小云樓去便越發肯定自己猜想的沒錯,那小云樓確實不妥,當下便抽疼的蹙眉道:“只有這般了,你叫什么,扶我起來,我們慢慢過去便是。” 小丫鬟這才露出一絲喜色來,道:“奴婢雪娟,姚姑娘慢點,只管靠在奴婢身上便好,方才都怪奴婢,姑娘還替奴婢求情,真是菩薩般的心腸。” 菩薩般的心腸就要被人害,錦瑟心中腹誹著,面上卻只掛著淡淡的笑,當真將全部重量都壓在雪娟身上,一步一挪地隨著那雪娟往小云樓去,走上幾步還偏要歇上一下。 雪娟瞧著也不過十一二模樣,身材嬌小,比錦瑟矮一個頭去,被錦瑟壓著先前還好些,沒片刻就累的額頭冒汗,錦瑟五步一歇,又拉著她扯東扯西,偏她也不好催促,待好容易走到小云樓,雪娟已累的氣喘吁吁,可好歹算完成任務了,她心中到底一松。 “這小云樓建的倒極漂亮獨特。”錦瑟見小云樓兩層建造,雕梁畫棟,便笑著道。 雪娟便脆聲道:“我們府上故去的太夫人最愛讀書,這小云樓是老侯爺專門為太夫人建的書閣,今夏太夫人瞑壽剛翻修了一回,如今一樓已不再做書閣,夫人和姑娘們出來游園累了便過來歇歇,倒是二樓還放著不少書籍,侯爺有時候還上去讀書緬懷太夫人。” 雪娟說著已扶了錦瑟進樓,將錦瑟扶到廳中坐下,錦瑟見樓中安靜的很,竟一個伺候的丫鬟都沒便道:“你不是說這里有人伺候嗎,怎不見人,這可如何是好。” 雪娟自然早知道此處的人已被調開,聞言卻四顧一瞧,道:“咦,不應該啊,許是今日客人多,伺候在這里的jiejie臨時被叫了出去,不過也沒關系,奴婢去尋她們來伺候便是,再給姑娘找點熱水來。” 錦瑟聞言卻蹙眉,道:“我這般樣子,你怎能丟我自己在此,萬一被男客撞上我一人總歸不好,你還是守在門外吧,等這里伺候的丫鬟回來再去尋藥也不遲。” 雪娟不想錦瑟竟然這么謹慎,當即一愣,面上又閃過急色,錦瑟瞧在眼中,心下譏笑,面上卻只作未見,四下瞧著屋中擺設,見雪娟欲言又止這才瞧向她,接著做出驚訝之狀道:“呀,瞧你怎出了這一頭汗?可是我太重了壓壞你了,辛苦了。” 錦瑟說著便抬手去拔頭上插著的一只釵,拔了兩下作勢插的太緊拽不出來的樣子,又摸著腦后一下子便取下了那一只蝴蝶華勝,還不待雪娟反應就塞在了她的手中,道:“我今日出門也沒隨身帶荷包,這華勝樣子還別致,你便拿去玩吧。” 雪娟聞言再瞧那華勝當下就如燙手一般,將物件往錦瑟手中推,道:“奴婢今日險些燙傷了姑娘,幸而姑娘不怪,奴婢怎么還能拿姑娘的賞賜……” 她話還沒說完,錦瑟便硬掰著她的手將那蝴蝶華勝塞了進去,道:“我說賞你,你便拿著就是,方才也是我不小心踩到了你,這華勝不過一般玉質,不值當什么,便算我于你賠禮好了。” 雪絹又欲推辭,錦瑟面上神情已變了,一拍扶手,沉聲道:“你這小丫頭怎么回事,可是欺我不是你們府上的主子,便不尊我?還是看不起我,瞧不上我的賞賜?!” 雪娟見此登時便不敢再推辭,一來是被錦瑟一陣磨蹭,她也著急了,再來她也怕再推辭會令錦瑟起疑,將那華勝收了,她便道:“姑娘賞賜奴婢哪里敢不受,只是受之有愧罷了,既姑娘這般說,奴婢便厚顏領了這賞。姑娘坐,奴婢這便出去守著,萬不會叫人沖撞了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