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錦瑟聞言便笑了,將那荷包又遞給王嬤嬤,道:“嬤嬤叫蒹葭再放回去吧,只叫人盯著白鷺便是,莫叫她發現,也莫叫她出事。這荷包她若想著處理,只需喚上四房的丫鬟一并瞧個熱鬧便是。” 王嬤嬤心知只抓了白鷺也是無用,便點了點頭,一切依著錦瑟。 王嬤嬤見自家姑娘面色沉靜,唇角依稀還掛著恬靜的笑容,想著昨夜柳嬤嬤說的那些話,又瞧著這般美好的姑娘,登時面色便又沉重了起來,眼眶一紅,道:“姑娘可是當真下定了決心要退親?” 錦瑟早知王嬤嬤會問,聞言只瞧了柳嬤嬤一眼,便點頭道:“乳娘,親是一定要退的。人家不稀罕咱們,咱們又何必上趕著去攀這富貴。” 非 凡 小 說 王嬤嬤聞言卻滿是擔憂和顧慮,嘆了一聲,滿是矛盾和掙扎的道:“姑娘如今沒了家世儀仗,小少爺又還年幼,有武安侯府這樣的親事在這滿府上下還處心積慮地要害姑娘,若然……再來,武安侯夫人如今出了這樣的丑事,回京只怕武安侯不會輕饒了她,鬧不好以后她在侯府就是擺設,世子雖有些稚嫩,但到底和姑娘一處長大,情分是有的,又一門心思地喜歡姑娘,姑娘嫁過去未必便過的不好。老奴聽說世子到現在身邊也沒人,并未收用屋里人,這樣潔身自好已是難得……再說,這門親事總歸是已故的夫人為姑娘定下的,怎能說退便退。” 錦瑟又瞧向柳嬤嬤,卻見她也是欲言又止的模樣,顯然也不是很贊成自己退親的。錦瑟自知她們所慮,笑了笑卻道:“若然我父母高堂還在,出了這等事情,嬤嬤們可支持我退了這門親事?” 柳嬤嬤兩人聞言自是不言,那神情卻已說明一切,錦瑟便斂了下笑意又道:“若然我父母還在,嬤嬤們必是滿心憤怒地要我退親的。嬤嬤所慮不過是退親后我的出路罷了,若然退了親我能說上更好的親事,嬤嬤們自便不會再如此。” 王嬤嬤便眼眶一紅,道:“如今姑娘這般寄養族中,退了親當真是高不成低不就了。庶子是萬配不上姑娘的,可那些稍微有些頭臉的門戶,只怕都不會給嫡子說姑娘這樣的親事。這親事便只能往下瞧,可配個落魄戶,寒門子弟,卻委屈了姑娘這般出身和人品。再說姑娘……姑娘若是長的平凡些也倒罷了,可姑娘這般模樣,只怕那寒門祚戶也是不敢迎了姑娘進門的。” 錦瑟聞言不覺苦笑,她心中自知王嬤嬤說的都是實情。退親后,那些公侯之家,清貴名門是勿用想的,寒門祚戶便是想迎娶,瞧了她這模樣,恐怕也會嫌她招禍。便是愿迎,她說不來還會矯情的覺著人家是瞧中了她的陪嫁之資。 能說上一門和她一樣門庭破落的,或是一般的官宦人家已是上選,可既是破落戶家中的公子又能有幾分能耐,只怕要選那出息的當真是大海撈針。再不然便是商戶,雖殷實,但到底有墜祖父和父親清明,于青哥兒仕途也沒有益處。 這樣一想,選擇的余地便更小了,就算是能尋上一家稍好些的,那各種不利因素只怕也不少。比較起來,倒還真不如就這么嫁進武安侯府去。好賴,謝少文還知根知底,且現下對她上心。 錦瑟明白柳嬤嬤和王嬤嬤的意思,當即便收斂了笑意,沉肅地道:“嬤嬤說的我何嘗沒有想過,可嬤嬤可曾想過,那武安侯夫人生了唯一的嫡子,又有萬家做儀仗,就憑些捕風捉影的事兒,武安侯怎會真給老妻沒臉?說到底武安侯夫人也都是為了世子好,武安侯便是聽了江州的事也只會站在侯夫人一邊,不會向著我的。這會子在風頭上,武安侯夫人自是會被懲戒,可過兩年她照樣是侯府的當家主母。武安侯府這會子許是為堵悠悠眾口執意求娶,可尚未進門就鬧了嫌隙,將來我又無娘家依持,在侯府怎能過的如意?我還有三年多方能及笄,真此時進了門未曾圓房,便不能上宗譜,三年多的時間就在那侯府中便如羊入虎口,什么事情都是會發生的,到時候他們故技重施,壞我名節豈不更加便利?彼時再被趕出府來,卻是連張休書都討要不到的。那謝少文便是如今再稀罕我,可也長久不了,更何況我和他生母結仇,再重的情意也會在日積月累的詆毀和迫害中消磨光。” 錦瑟言罷見柳嬤嬤兩人已難過的無言以對,當下便又笑了,道:“歷來退親都是被退的一方面子名聲有損,如今倒不若就著這次的事一不做二不休將親退了,于我名聲也無礙,還能出口惡氣。這人總是要有骨氣的不是,若是連身傲骨都丟了,活著又有什么意思呢。再來,也要認命才是,如今我本便是破落戶,說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沒的惹人笑話。配個庶子又如何?只要他上進正派,那前朝的宰輔年知不就是庶子嗎,照樣為糟糠之妻掙來了一品誥命?嫁個寒門子弟又如何,說不準更質樸穩重,便是吃糠咽菜也未必便不能將日子過的有滋有味。這張臉會招禍,我便少出門就是,左右有嫁妝傍身也不會餓著凍著。再說,也是嬤嬤們高看了我,這美貌的姑娘哪里沒有,各有風姿,不定叫人聽了嬤嬤們的憂慮還要笑話我輕狂自大,杞人憂天呢。何況我如今還年幼,退了親還有時間選擇,倒比那臨迎娶了方被悔婚的不知要好多少呢,怎么人家都活得好好的,我卻退不得這親事了呢?” 王嬤嬤兩人聽錦瑟這般說倒是動容了,半響兩人才對視一眼,嘆了一聲,道:“姑娘執意要退便退吧,老奴二人都聽姑娘的便是。” 幾人又就退親一事商議了個章程,便只待外頭靈音寺后山一事流言在江州傳開,崔家鬧將起來,便將退親一事提上臺面。正說著外頭卻傳來了白鶴的稟聲,“三姑娘來了,快進屋去,我們姑娘將用了早膳,正念著給姑娘送了自靈音寺帶回來的平安符呢,誰知姑娘便先來了。” 錦瑟迎出明間,姚錦紅便自挑起的門簾下露出了俏臉來,未語先笑,目光在錦瑟身上轉了一圈兒,這才兩步上前拉了她的手,道:“四meimei今兒氣色倒好,我先還擔心meimei昨日受了驚嚇,今兒會躲在屋中偷偷哭鼻子呢。” 錦瑟聞言便笑著道:“先是躲在屋中哭來著,聽到三jiejie來了這才高興了,就知道三jiejie一準兒會帶好東西來安慰我。” 錦瑟說著便打趣地瞧了眼姚錦紅身后捧著紅木盒子的丫鬟金寶,姚錦紅便眨巴著眼睛瞧著錦瑟,道:“那盒子是賬本,一會子從meimei這里出去我便直接到前頭向爹爹回事去了,懶得再回去取賬本,這才一并帶了過來。好東西是沒有,不過好消息倒是有一個呢,再說我瞧著meimei這樣兒也不像是需要安慰的,保管meimei聽了我的好消息比得了好物件心情還要好。” 錦瑟被姚錦紅連聲的好繞的發笑,白芷便奉上了茶,笑著道:“感情三姑娘今兒這是一大早便給我們姑娘送好來了呀,這好消息奴婢卻得留著也聽一耳朵才成。” 姚錦紅聞言接了茶呷了一口,這才道:“四meimei就是雅致人兒,這一樣的茶meimei的丫鬟泡出來就吃著不一樣了呢。”言罷,這才放了茶盞,沖錦瑟道,“今兒早上外頭綢緞鋪子的金掌柜進府回事,我卻聽他說起一件和meimei有關的事兒來。” ------題外話------ 謝謝親親秋心自在含笑中,searchfairy,anitabeibei送滴鉆鉆啊。這個月的票榜素放棄咧,謝謝所有投票的親親們哦,群抱個!手里還有票票的親親們可以將票票投給其她喜歡的也更需要票票的作者,嘿嘿,素素下月再沖榜,希望大家能給俺下個月的票啊,話說上榜票票價值才大呀。 六十七章 錦瑟聞言挑眉,姚錦紅烏溜溜的眼睛卻在屋中一轉,錦瑟沖白鶴打了個眼色,待白鶴出去守著門戶,姚錦紅才湊近錦瑟低聲道:“今兒那掌柜來回事,我問起他這兩日外頭的新鮮兒事兒來,他卻說起一件和四meimei有關的事兒來。如今外頭的酒樓茶館,市井街頭可都在傳,說那武安侯夫人偷漢子不成,反往四meimei頭上栽贓,事情敗露后又惱羞成怒,殺人滅口,非但那野漢子被當場兇殺,便是meimei也不被放過,昨兒回府的路上也遭遇了不測。” 姚錦紅言罷見錦瑟面色不變,這才狐疑地又轉了轉眼珠兒,道:“那崔家公子的尸首聽說昨兒清晨便被家奴們抬著送去了江州府,那崔老爺親自敲響了鳴冤鼓,狀告武安侯府行兇殺人。只無奈知府老爺如今正忙著四處找那武英王,又懼怕武安侯府,就只派仵作驗了尸,偏仵作說那崔公子是被雄鷹所傷,五腹六臟震裂這才丟了性命,姜大人便以證據不足為由拒不受理崔家的案子。崔老爺無法便叫下人們抬著崔公子那尸首圍到了武安侯府的別院,派人砸門也尋私仇,鬧了一日沒個結果,武安侯世子避而不見,如今那崔老爺已是親自帶著家奴披麻戴孝一路吹吹打打地架著棺槨上京告御狀去了!” 錦瑟原是想著山上的事兒沒個五六日是傳不開的,卻沒想到這才兩日功夫就已鬧得如此沸沸揚揚,怨不得昨日謝少文到姚府來行色匆匆的。只是這樣的傳揚速度,雖極稱她心意,可到底有些詭異,錦瑟垂眸又將姚錦紅的話回想了一遍,這才抬眸問道:“外頭都傳昨日我和文青回府路上險些丟命是武安侯府所為?” 姚錦紅便道:“可不是嘛,都說武安侯夫人不念舊人情分,嫌貧愛富,這回到江州來就是為了退親,還說當日祖母壽辰,武安侯夫人當眾就給四meimei沒臉,討要婚書不成又栽贓嫁禍,誰知老天有眼便叫鎮國公世子和蕭家公子剛好遇上了meimei,這才一并揭穿了武安侯夫人偷人之事,武安侯夫人自不甘心,惱羞成怒之下便又令人殺meimei滅口。當真是說的有鼻子有眼,jiejie我聽了都要信以為真了呢。” 錦瑟聞言詫異地道:“哪里有什么討要婚書的事,侯夫人最是端方賢淑,又怎會做出那等有礙婦道的事情,不過是那崔家公子惹了禍事被武安侯府抓到,驚懼之下便胡亂攀咬罷了,怎竟傳成了這般。” 姚錦紅聽錦瑟這般說便也笑了,一徑地點頭,道:“要不怎說三人成虎呢,偏那些人還言之鑿鑿,都說消息是從咱們姚府傳出去的,meimei說,這不是害meimei和武安侯世子嫌隙嘛?世子聽了必以為是meimei你心中有怨,致使下人誣陷武安侯夫人的,若真生了這等誤會,世子豈不怨怪meimei?” 錦瑟聽了姚錦紅的話心中已是恍然,明白了吳氏的籌謀。那些流言說的如此言之鑿鑿,八成瘋言瘋語真是從姚府傳揚出去的。先前她就一直想不明白,吳氏為何這般急匆匆地再次對她和文青動手。如今聽到這等傳言,還有什么想不通的。只怕吳氏早令人在外傳播流言蜚語,只沒想到昨日自己和弟弟還能有命回來,措不及防也沒顧得上流言一事,這才弄的滿城風雨。不過這樣倒是極好,起碼于她退親是更為有利了。 至于姚錦紅來這里說這一番話,一來是攛掇著她和吳氏不和,再來也是向她賣個好,占個人情。錦瑟自也愿意領情的,她在這府中太過勢單力薄,能和姚錦紅交好倒也是件好事,而且在錦瑟看著,姚錦紅雖也不乏精明勢利,可已不知比吳氏等人好了多少了。 故而錦瑟想著便佯怒地瞪著姚錦紅,道:“三jiejie這哪里是來送什么好消息的,分明就是壞消息呢,不行,三jiejie不于meimei些好物件安慰meimei,今兒便別想出這依弦院了。” 姚錦紅聞言卻忙站了起來,笑著道:“四meimei瞧著哪像是需要安慰的,占jiejie便宜卻沒這樣的,jiejie我也不是那傻的,meimei肚子里打的什么歪歪腸子jiejie可清楚著呢。” 她說著沖錦瑟眨巴了眨巴眼睛,便帶著金寶腳底抹油的往外走,錦瑟將她送出屋子,這才笑著拉了她的手,道:“三jiejie這些日那天空了可否教教我看賬算賬?” 姚錦紅早知錦瑟如男兒般醉情詩書,瞧不上銀錢這樣的銅臭之物,如今聽她提起要學算賬看賬倒微微一愣,接著才笑著道:“我上午到前院兒尋父親回事,膳后小睡半個時辰,下響便一直懶在屋中,meimei直管過去便是,不過記著這拜師學藝,可得記著帶上束脩才好。念在meimei和我姐妹血親,也不收meimei多了,一日八百銅錢便好,只meimei到了我那里少不得要喝茶、用些點心之物,既在我那里,meimei這屋子里便省下了炭火錢兒。jiejie尋常是不用銀絲炭的,卻不能也委屈了meimei,只這銀絲炭卻不能叫meimei白用,須得再加一百銅錢的銀絲炭錢,這么一算每日meimei只需交一兩銀子的束脩便好。” 錦瑟聞言噗嗤一笑,卻放開姚錦紅的手,一本正經地給她做了個揖,這才道:“meimei這便拜過師傅了。” 姚錦紅這才笑嘻嘻地帶著金寶去了,柳嬤嬤將人送出去,王嬤嬤扶著錦瑟的手回房,卻是搖頭笑道:“這三姑娘可真真是一毛不拔,整日便只惦記著往嬌心院攏錢了,怨不得下人們都說三姑娘這些年四處攏的銀錢都夠給自己個兒當陪嫁了。” 錦瑟聞言卻笑著道:“既不是不義之財,多聚攏些銀錢又有何妨?雖說有礙名聲,但總比急用銀子時手頭拮據要來的強,三jiejie倒比我看的清楚明白,也更瀟灑不畏人言。” 王嬤嬤聽錦瑟這般說倒一怔,說起來將才她聽到錦瑟說要學理賬便是一詫,只因錦瑟之前雖不能說不會算賬,可對持家管賬一事實在也沒半點興趣。吳氏巴不得錦瑟如此,自也不會請人教她此道,所以錦瑟也只限于能看懂賬本,卻并不精通此道,如今她這般轉變,王嬤嬤卻也樂見其成,一怔之下便笑著道:“姑娘說的是。” 錦瑟回到屋中在梳妝臺前坐下,這才又瞧向王嬤嬤,道:“這兩日院子中可有哪個丫鬟婆子出了府?” 王嬤嬤將才聽了姚錦紅的話心中便是一緊,如今聽聞錦瑟這般問,自知她的擔憂,便道:“前日趙婆子說家中媳婦快生了,便請了一日假出府照看,如今都還未回。昨兒凌珊和冬寒輪休也都出了府,姑娘放心,老奴這便去查,若她們當真出去四處嚼舌根,在姑娘背后捅刀子,自不能輕饒了。” 錦瑟點頭,王嬤嬤便快步而去了。若當真是凌珊等人出去嚼舌根,她便真有理也成無理了,本來他人聽了她被萬氏陷害一事只會同情她。可若知道她鼓動丫鬟婆子四處揭萬氏的丑,便只會覺著她行為不端,心胸狹小,不孝不賢。將才姚錦紅明里暗里都在提點她,只怕這事又和吳氏脫不開關系。外頭人聽了只知道凌珊是她的貼身大丫鬟,哪里會想著凌珊是吳氏的人,這院子里不干不凈的人太多,清理已迫在眉睫了。 這日錦瑟歇了午覺便帶著白芷和白鶴往嬌心院去,姚錦紅倒極熱情,教導起錦瑟來也有板有眼,甚為認真,錦瑟問什么她便事無巨細地解釋,從前錦瑟便只能看懂賬目,雖知賬目都是可以作假的,可其中的彎彎繞繞她卻一點也瞧不出來,經姚錦紅一下午提點倒明白不少事。 太陽西斜時她才從嬌心院中出來,坐在這半日倒覺渾身發酸,便帶著白芷兩人繞到了園子中。姚家富貴,園子也是請了江南有名的園藝大師專門設計的,修建的極為精妙,亭臺樓閣,雕欄畫柱,美輪美奐,影壁假山將園子分割的極有趣味,奇花異草,奇石玉座、盆花樁景,便是這冬日也不乏新綠。 錦瑟踩著夕陽碎金在園子中逛了一陣,剛在古松下的藤椅上坐下,便見一個打扮貴氣,模樣妖嬈的大腹女子被個嬤嬤扶著從甬道往這邊逛來。 錦瑟從前鮮少出依弦院,等閑出了院子便也只到福祿院和淑德院中請安,偶爾會去姚錦玉的珞瑜院走動,故而這姚府上的人她也只認得幾位正經主子。 她見這過來的女子瞧著眼生,又是個身懷六甲的,便猜定然是那位新抬進府的冰蓮姑娘。前世時這位冰蓮姑娘有孕四個來月被吳氏發覺,五個多月時便染上了風寒,不過兩日便香消玉殞了。當時王嬤嬤便說定然是吳氏從中作梗,她還兀自一笑,說王嬤嬤說心了吳氏在府中地位牢固,不會將一個青樓抬進來的女子放在眼中,冰蓮出身太差,便是得了庶子也翻不起浪來,吳氏又是那般寬厚之人,怎會冒險去害冰蓮。 如今再想著這事,錦瑟卻譏誚地勾了勾唇。姚禮赫本便繼承了姚家男人貪戀美色的本事,女人一直不少,吳氏沒進門時便有好幾個通房,吳氏過了門就抬了兩位小妾,此后更是小妾,通房不斷。前前后后,加加算算,姚禮赫只小妾便有八個,可是又如何呢?這些妾室早已死的死,發賣的發賣,到如今就只剩下一個江姨娘,一個安姨娘,再就是這個剛進府的冰蓮姑娘了。 以姚禮赫的小妾數目,卻只姚文敏一個庶子,只這點便能瞧出吳氏的手段了。而且姚文敏出生時,吳氏的兩位嫡子皆已不小,在府中腳跟已然站穩,姚文敏的出身只怕也是吳氏算計好用來堵世人嘴,顯示自己賢良大度的,若不然那謝姨娘也不會生下姚文敏便撒手而去了。 這個冰蓮害的吳氏顏面盡失,依著吳氏的心胸是萬沒可能留著她的,想著前世冰蓮的命運,錦瑟眸中倒閃過一絲憐憫來。她目光落在那冰蓮的肚子上,正想著要不要暗中拉她一把給吳氏填填堵,誰知那邊冰蓮竟腳下一個不穩,在下甬道臺階時扭了一下,幸而她身旁嬤嬤眼明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只雖不此,那冰蓮卻也似動了胎氣般,驚呼一聲捂著肚子扶住了欄桿。 錦瑟見此不覺蹙了下眉,沖白鶴道:“你去瞧瞧看用不用幫忙。” 白鶴聞言去了,錦瑟見她和那婆子說了兩句什么,冰蓮和那嬤嬤便一并看了過來。只這會子功夫,那冰蓮便似好了些,和錦瑟四目對上忙笑了下,接著卻是扶著那嬤嬤的手走了過來。 冰蓮走近,錦瑟才算瞧清她的容貌,眼見她瞧著不過十六七的模樣,出落的妖妖嬈嬈,一身風情,一雙含情目滴溜溜轉,眉眼間滿是精明,再想著將才她好端端的走著卻會突然踩空,便白鶴過去她便又好了,這般作為倒似故意引了自己去注意她一般。錦瑟念著這些,便覺蹊蹺,不禁微微提了下心。 卻見那冰蓮走過來便笑著福了福身,道:“將才奴不小心閃了下腰,這小家伙便狠狠地踢了奴一腳,倒惹得四姑娘叫白鶴jiejie過來關心奴,奴自進府便遭人白眼,卻還沒人像四姑娘這般關心過奴,奴心中實在感激,冒昧過來相謝,打攪了四姑娘清凈,四姑娘可勿怪奴啊。” 錦瑟見她言語卑賤,刻意討好,也鬧不明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便神情疏離地道:“不過是舉手之勞,冰蓮姑娘客氣了。” 冰蓮見錦瑟態度冷淡,卻似毫不受影響,也無離去之意,倒是和錦瑟說起這花園中的景致來。見她如此,錦瑟愈發覺著她是有事,就也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著話,果然不過片刻,冰蓮便語鋒一轉,道:“要說這有了身子便該常出來走動,這樣好的景致,多瞧瞧,多呼吸下新鮮空氣對孩子也好。可惜夫人受了重傷,胎氣也不穩,如今又被禁足,卻是無法到這園子中來走動了。” 錦瑟聞言見冰蓮有意無意地將話頭往吳氏的胎上扯,心中一動,面兒上卻自顧撥弄著腰間的絲絳,笑著道:“難為冰蓮姑娘惦記著嬸娘。嬸娘身體一向好,在這府中有素有積威,如今有身子,下頭人自是百般用心照看,又有那上好的藥材補品用著,嬸娘吉人自有天相,便是不出來走動也定能安然誕下小弟弟來的,冰蓮姑娘還是多為自己cao心的好。” 冰蓮便目光一閃,附和著道:“四姑娘說的是呢,原是這個道理。可奴比夫人到底要年輕,這胎自也穩的多,如今月份也稍大些,已過了坐胎期。而夫人年紀到底大了,有孕已是不易,自有了這胎便脈象便不大安穩,安胎藥每天便沒斷過。按理說夫人如今也已過了頭三月了,這胎應已坐穩了才是,可昨兒聽說夫人暈厥過去兩趟,夜里便又驚動了大夫,賀嬤嬤親自連夜給熬了藥。這有時候,再好的藥也抵不住身子虛,未必能藥到病除的。這么瞧著,奴又怎能不擔心夫人呢。” 錦瑟聞言心一跳,抬眸瞧向那冰蓮,冰蓮便也一笑,又道:“說起來昨兒四姑娘受了驚嚇,奴竟忘記問候了,四姑娘可還好,沒受傷吧?這人的心也恁狠了點,竟對四姑娘和五少爺這樣的孩子下手,奴聽了都一肚子火氣,真真恨不能將那叫來升的小廝都活剮了,也是他自己乖覺,知曉事情敗露后不會有好下場,竟就自行了斷了,倒是得了便宜。” 這冰蓮將才的話分明便是在說吳氏的胎不太好,而這幾句卻是在向她示好,只差沒明說要和自己聯手一起對付吳氏了。這冰蓮不過進府數月,竟連吳氏院中昨兒發生了什么都打探的一清二楚,倒是比自己不知要強上多少了,錦瑟暗嘲將才自己還想著幫她,如今瞧來卻是多此一舉了。 她見冰蓮期待地瞧著自己,便歪頭微微一笑,道:“我一切都好,承蒙冰蓮姑娘惦記了,我那里還有些好藥,回頭叫丫鬟給姑娘送去,姑娘雖已過了安胎期,該固胎還是要固胎的,可不能大意馬虎。” 冰蓮聽錦瑟這般說,當即笑容便擴大了,面上帶上了幾分真切的歡愉,忙道:“那便謝謝四姑娘了,一會子老爺便回府了,只怕要去瞧奴,奴便先告退了。” 錦瑟點頭,冰蓮便又福了福身和嬤嬤一道去了。 她一走,白芷便蹙了蹙眉,道:“姑娘,她到底什么意思?” 錦瑟聞言卻起了身,兀自一笑,道:“只怕這回嬸娘這常年捉鷹的卻要被鷹啄了眼咯。”言罷這才沖白芷道,“一會子你去小心打聽下,看昨兒夜里和今日淑德院可有什么事兒發生。” 白芷應了,三人沿著暮色下的hua徑往依弦院走,剛繞過一處月洞門卻突聞不遠處的假山中傳出一陣女子壓抑的嬌笑聲,依稀還有男人的調笑聲。園子中這會子極為安靜,那聲音便顯得越發清晰了,竟是有愈發不堪入耳的趨勢。 錦瑟聞聲面色一變,腳步頓住,白芷兩人也已滿面漲紅,神情羞憤了起來。這會子天色雖已微黯,可到底還算白晝,府上的女主子們萬不會這般不講究,內宅之中也不會有小廝出入,多半是哪個男主子在此偷腥,和丫鬟廝混。 遇到這種事,錦瑟自也又氣又惱,可也萬沒上前的道理,就只面色變了下就忙帶著白芷二人轉了身,自換了一條道兒。三人行色匆匆地穿過一進院子,走的遠了,這才緩下步子,白芷不覺使勁往地上蹴了口痰,恨聲道:“下作!呸!” 錦瑟見白芷氣的面色通紅,也不接腔,白芷自知分寸,罵了一聲便住了嘴。錦瑟這才瞧向她,道:“可聽出聲音來了?” 白芷面色已是好了些,聞言卻搖頭,道:“那女人只笑,又壓低了嗓子倒聽不出來,那男的倒像是三老爺……可又似二少爺……奴婢也沒辨分明。” 三老爺姚禮明和二少爺姚文杰都是好色之徒,一院子的丫鬟鮮少沒被染指的。聽白芷這般說,錦瑟便又想起了前世白芷被姚文杰玷污,一頭撞死的慘事來,一時間面色便冷寒了起來,倒將白芷嚇了一跳,忙拉住錦瑟的手,道:“姑娘和那種混賬東西置什么氣,這種骯臟事兒姑娘便只當沒遇上便是,沒的臟了耳朵。” 錦瑟被白芷握緊了手,回過神來見她一臉擔憂,清亮的眸子熠熠生輝,美麗的面龐也因氣惱和憤怒而充滿了生機。瞧著這樣的白芷,錦瑟才緩緩透出一口氣來,回握了她的手,道:“放心,我沒事,以后這園子你們也莫多來了。” 白鶴和白芷聞言自知錦瑟擔憂什么,登時面色又漲紅了起來,白芷卻厲聲道:“哪個敢將心思動到姑奶奶我的身上,婢子便是死也踢掉他……” 白芷說著這才想起面對的是錦瑟,忙住了嘴,錦瑟倒笑了,拍了拍她的手,道:“我要你們記住,什么都沒有命來的重要,貞潔這東西不過是世上男子加諸在女人身上的枷鎖罷了,狗屁不值。干不干凈也不是靠世人一張嘴的,自己問心無愧便好。我要你們答應我,什么時候都莫要因這種事而放棄生命,也莫要因這種事自嫌自厭乃至自戕,若然你們因怕拖累了我的名聲,放棄生命,我是萬不會領情的。只有你們堅強地活著,姑娘我才會引以為傲,你們需記著,姑娘不會叫你們平白受委屈,也一直在意你們的生死。” 錦瑟說這話,一來是怕前世之事重演,敲打白芷兩句,再來也是想到了前世的一些事。當年金州之亂,多少名門小姐在逃離路上遭受玷污,更別提那些丫鬟們了。便是她自己,不也因和謝少文獨自呆了一夜而壞了名聲? 不管怎樣,她不希望自己的丫鬟因別人的過錯付出自己的生命,也不想再經受前世白芷慘死的那種傷痛和悔恨。 白鶴兩人聞言雖不知錦瑟怎會如此在意此事,但卻皆心有震動,微紅了眼圈。 錦瑟這邊還沒回到依弦院中,吳氏已聽聞了花園中的事情,聽賀嬤嬤說錦瑟撞上了不干凈的事,登時心中便明了,沉喝一聲,“真沒男人就活不成的賤貨!” 賀嬤嬤聞言心一跳,吳氏已轉開了心思,又想到了錦瑟和冰蓮相談的事來,她眉宇不覺蹙起,面露沉思,道:“沒聽到她們聊些什么?” 賀嬤嬤也忙收回的心思,見吳氏面色不好看,便勸道:“離的遠倒沒聽見,姜婆子只說兩人像是隨口聊了聊園子中的景致,瞧著冰蓮那賤人一臉討好樣兒地沖花草林木指指點點,四姑娘神情一直淡淡的,冰蓮說了兩句許是覺著沒意思便告退了。” 言罷賀嬤嬤見吳氏面色陰郁便又道:“冰蓮那身份四姑娘怎會看在眼中,便是那賤人動什么心思,四姑娘只怕也不會搭理。何況兩人今兒不過是第一回見,也不會商議什么的,定是那冰蓮有意討好不得待見,夫人也莫想了,翻不起什么浪來的。” 吳氏聞言也覺賀嬤嬤說的有道理,便丟開了此事,撐著床沿欲起身,道:“扶我起來出去透個氣兒。” 賀嬤嬤聽了一驚,忙道:“夫人這會子可坐著月子呢,豈能出去透風!” 吳氏卻瞇著眼冷聲道:“不出去站會,豈能叫人相信我如今肚子里的rou還好好的!你自管扶我出去便是,穿嚴實點礙不著的,我心中有些慌。” 賀嬤嬤見吳氏堅持,自知她是聽了回報心中不安,她暗罵自己多嘴,便該將這樣的小事瞞著夫人。只如今見吳氏神情不好,卻也不敢再勸,只得將吳氏扶起,給她披了厚厚的斗篷這才一起出了屋。 錦瑟一身蓮青色的半新小棉襖,底下著絲綢撒花褲,敞著褲腳,一頭黑發盡數散開柔順地披在腦后依著大引枕半躺在床上,手中執著本書翻看著,見白芷進來也不著急,又翻了頁這才將書放下,揉了揉眼睛。 王嬤嬤便道:“姑娘看起書便也沒個時辰,最是傷眼,以后還是莫在燈下看書了。” 錦瑟聞言便笑,道:“白日乳娘說太陽大,看書傷眼,陰雨天,又說屋中黯,嫌我耗了燈油錢兒,這晚上更莫提了,照著乳娘的意思,那些十年寒窗的學子們還不都得熬成瞎子?” 王嬤嬤見錦瑟頂嘴便也只作一笑,白芷給錦瑟擰了熱毛巾,錦瑟微覆了下眼睛,幾人又說了兩句閑話,白芷才將打聽來的事兒稟了錦瑟,道:“夫人昨兒夜里鬧起來,請了周大夫看過,倒也沒什么,只說是傷口有些潰膿,發起熱來。連夜開了庫房,領的藥材也皆是清熱類的,自在淑德院中熬了湯藥,也沒驚動老爺和老太太。今兒夫人便大好了,老太太一早雅芝去瞧,夫人是在明間見的雅芝。將才還出屋站了會,碰上一個小丫鬟嚼舌根,還發了怒令賀嬤嬤責了二十個嘴巴子呢。依奴婢看,夫人的胎穩著呢。” 錦瑟聞言和王嬤嬤對視了一眼,心中卻另有計較。吳氏前兩日一直都呆在屋中養胎,昨日受了懲罰,按說更應該謹慎小心才對,怎她今日非但未躺在床上,反出來瞎折騰。吳氏那淑德院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休說吳氏掌了小丫鬟的嘴,便是她打殺了個丫鬟想瞞住便也能將事堵在淑德院,一點風聲都透不出來。 可偏今兒就傳出吳氏發落丫鬟的事情來,當此時候吳氏沒有再囂張的道理,就不怕下人們聽聞她打罵丫鬟更覺她不仁不賢,拿丫鬟出氣? 再來,那冰蓮也不像是會信口胡說的人,錦瑟想著這些,心中已有了八成念頭,覺著吳氏肚中孩子只怕是沒了。可這等隱秘事,冰蓮是如何得知的……不管怎樣,這兩日她都得萬事小心為上。錦瑟想著又吩咐王嬤嬤去做兩件事,囑咐她這兩日務必看好門戶,又令白芷盯緊凌珊幾個,這才問起園子中另一件事來。 白芷便回道:“奴婢打聽了,二少爺今兒一早便出門了,如今還沒回來呢。三夫人娘家嫂子今兒出月子,三夫人一早便帶著七少爺和五姑娘回了娘家,三老爺原也也要去的,偏鋪子里出了點事兒,辦好差就回了府,一整日未再出門。” 錦瑟聞言便想著那園子中偷情的八成是這三老爺姚禮明了,三老爺是庶出,長的肖似其生母韋太姨娘,皮膚白凈,眉眼清俊,如今又正直壯年,倒是頗有幾分翩翩風度。他和三夫人馬氏感情不是太好,總是爭吵,馬氏又是個沒手段的,故而姚府中三房的姨娘最多,連著那些屋里人,只怕有十五六個。三老爺又慣會憐香惜玉,出手大方,倒是惹的其它幾房的丫鬟也愛往上貼。 錦瑟想著這些,再憶及昨日在花廳,三老爺令族長等人審問來旺的事來,不覺呼吸微窒。昨日的事會和他有關嗎?庶出雖說分得的家產有限,可若文青出事,那份家業姚禮赫一房是必定要得最大頭的,少說也能分到六七分,若果真是他,吳氏自不會虧待了三房。這樣看來倒也不是沒有可能,錦瑟想著便又吩咐白芷去打聽鋪子出了什么事。 待白芷和賀嬤嬤出去,錦瑟躺在床上卻有些睡意乏乏,不覺又想著那三老爺,她對三老爺無太多印象,總覺著是個只會吃喝嫖賭的紈绔,頂著一副好皮面卻百般無用。可反觀昨日的事,設局人卻絕不簡單,若當真是三老爺做下的,那這人倒真是演戲的高手。 前世時,文青沒出江州便遭遇了不測,家產歸族,可當時正值暴亂,族人都在逃難,哪里來得及分那份家產,偏還沒到京城,姚家的船便在流月江撞上了亂賊,一把火燒起竟將裝著那份家產的大船燒沉了,最后祖父和父親留下的東西便只剩一些散亂物件,被姚家幾房分去,實看不出哪家分的多些。錦瑟是在武安侯府時才查探出,大船起火時吳氏早便將財物轉移一事的,可那些家產因是沒過明路,錦瑟也不知到底最后都落到了哪些人的手中。這會子憑著前世的記憶,卻是完全尋不到一絲有用信息。 她想了會,沒個頭緒,便嘆了聲,兀自放下此事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