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此時,趙嬤嬤也正將發生的事細細說過平樂郡主聽,平樂聞言當即面色就沉了下來,瞇了瞇眼冷聲道:“虧得那武安侯夫人還是大戶出身,也算名門閨秀,怎是個如此勢利卑鄙的。這般下作的手段也使的出來,處心積慮的對付個小姑娘,也不嫌老臉臊的慌!” 趙嬤嬤見平樂氣惱便忙勸道:“郡主消消氣,月子里可不能惱,壞了身子可是大事兒,為這般小人何必呢。” 言罷卻心中暗嘆,看來這姚家姑娘是真入了她們家郡主的眼。郡主平日瞧著熱情好相處,因是幼nv,得盡寵愛,故而實比宮中皇后娘娘更加清傲,鮮少能有入她眼的閨秀。便是八面玲瓏的晚晴鄉君在郡主面前一直極為得臉,趙嬤嬤也知道那不過是情面兒上的事,真若晚晴鄉君碰上姚姑娘這樣的事兒,郡主也不會如此盛怒,倒似感同身受一般。 只想著那姚家姑娘不卑不亢的氣度,還有待人以誠的心意,趙嬤嬤也便了然。那姚姑娘豈止是入了郡主一人的,這滿院子的丫鬟奴才哪個提起她,不滿心地感激敬愛?也實是姚姑娘不管容貌還是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好,美麗大方、恩怨分明、親和有度、又沉靜嫻雅,行事倒不似個小姑娘,這樣的名門閨秀便是家道中落,也不會叫人低看,反倒因其此刻的沒落而更加顯眼了。倒也不是京中沒有如姚姑娘這般性靜的閨秀,實是如這般年紀,那些姑娘便是沉靜也都顯得有些刻意,少了幾分韻味,而姚姑娘的沉靜卻似刻在骨子里,那淡雅超群的氣質,從容不迫的舉止,還有靜中透出的睿智和淡泊,當真是獨一份。便是再年長數歲出了嫁的夫人也難有這般氣度風華,這般女子根本便叫人討厭不起來,如她便也極是喜歡這姚姑娘。 趙嬤嬤想著,卻聞平樂郡主又道:“這回武安侯夫人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這會子這般模樣也起不了身,便勞煩嬤嬤將此事代筆寫了信著人先給皇后娘娘送去,還有那崔下作的小廝此刻該是還在寺中拘著,你叫松之派人弄了出來也一并送回京去。此事宜早不宜遲,莫叫武安侯府提前滅口了。對了,這次我難產一事你要細細寫來,叫jiejie知曉若非姚家姑娘我和孩子便就沒了性命了,可莫叫jiejie傷到這姑娘,再來下月是jiejie生辰,誥命夫人們都是要進宮賀壽的,那廖夫人定然也會前往,jiejie若然能勸解廖夫人兩句那才是最好不過的。到底微微是她的嫡親外孫女,沒有一直疏遠著的道理。” 趙嬤嬤聽聞平樂郡主對崔梁的稱呼,也素知她瞧誰不上便會渾罵出氣的習慣,只做一笑便一一應下,接著才笑道:“這姚姑娘和郡主真真是投了眼緣了,也是這姑娘氣度不凡,若然一般小姑娘碰到這種事兒早便慌了神兒了,哪里還能如此的鎮定從容。早些在京城時,老奴見這武安侯夫人時常出席些賞花宴,品茗宴的,倒似在相看姑娘,心中便有些犯嘀咕。昨日姚姑娘派人來請我今日到后山去,我便念著只怕會出事,姚姑娘也是心怯,這才想著叫老奴也上山去撐撐膽子,沒承想這姚姑娘根本就是胸有成竹,只等著老奴前去瞧個熱鬧,撿個便宜呢。老奴到現在也是不知,她身邊兒跟著的人都被武安侯夫人算計了一個遍兒,怎還能將那秋萍和崔家公子弄到一起去的。只是如今姚姑娘雖躲過這一劫,可到底將來還是要嫁進武安侯府的,武安侯夫人為侯府添了唯一的男丁,只憑這江州的事兒武安侯是必定不會休妻的,這將來姚姑娘進了門……只怕還是難過。” 平樂郡主倒笑了,眸中隱含欣賞,道:“你只當微微她還愿意嫁進那武安侯府嗎?只怕早先她便打定了主意要退親的,若不也不會如此行事。這丫頭是個有傲骨的,只怕早見武安侯夫人生了退親的心思,她便也不稀罕去攀附這侯府門楣了。” 趙嬤嬤聞言一詫,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后又細細想了想錦瑟的性子還有她的行事,這才震動地嘆了口氣,道:“真真是個烈性女子,倒比……”她話未說完卻是微微一頓。 平樂郡主便笑著接口道:“嬤嬤也不必顧忌,微微這丫頭小小年紀便剛硬倔強又堅強不息,一身傲骨。她豈不知和武安侯府退了親便再難說上一門好親事,縱使知道前路艱辛,卻依舊不屑去屈就富貴,委屈自己,這倒真是烈性。我性子瞧著辣,可夫君也道我雖烈卻是只紙糊的老虎,到底是父母、jiejie疼惜,經不起事兒。” 平樂郡主正說著,恰懷中的嬰孩踢了踢腿兒,她忙瞧去,輕輕拍哄著,臉上滿是慈愛而溫柔的笑意。自哭過那一場,平樂郡主的精神明顯好了很多,心情也似在慢慢恢復,臉上又了神采人便瞧著精神了許多,不再病怏怏的,趙嬤嬤瞧在眼中自是高興,對錦瑟也更加感激。 平樂郡主拍撫著孩子,待他又睡沉了過去,這才重新瞧向趙嬤嬤,道:“以前是我想岔了,只一味地不愿接受夫君已離開的事兒,反累地母親和大家一起為我擔盡了心,甚至差點害死親生骨rou,如今我也想通了。微微說的對,我定要養好身子,好好教養這孩子,絕不會……絕不會再拋棄他,令他吃苦受難了。” 趙嬤嬤心知平樂郡主是心有所觸,便嘆了一聲,平樂郡主便又道:“你說那副畫兒是蕭韞著人放進崔下作懷里的?” 趙嬤嬤便笑著道:“可不是嘛,我今兒碰上兩位爺一道也要去后山賞梅便覺怪事,誰知世子爺和蕭公子竟也是為此事去的,后來老奴問了才知道,原來兩位爺昨日在后山喝酒回寺時正瞧見那崔梁舉著一副畫在瞧,可不便盯上了他。世子爺說武安侯夫人那畫像還是蕭公子親自執的筆呢,郡主是沒瞧見,那畫的……嘖嘖,還真有股妖媚勁兒,武安侯夫人瞧見臉都綠了。” 平樂郡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恐驚動了孩子,便又捂著唇自笑了一陣,這才舒了口氣,道:“蕭韞倒還罷了,松之歷來是個不會留意姑娘的,如今倒也跟著去鬧,竟也會憐香惜玉了。” 趙嬤嬤便笑著道:“世子這也是瞧在郡主的面兒上,世子對郡主和皇后娘娘那可真真是敬愛的緊,郡主是沒瞧見,那日您暈厥過去,世子那臉色當真是駭然。也幸而李家二爺來后依著姚姑娘的法子,郡主平安了,若不然世子只怕會一輩子愧疚。說起來李家二爺和姑爺感情真好,郡主不好,李家二爺也是心急,站在那窗外喉嚨都喊破音了,兩個拳頭攢的死緊,不過似是用力太過拉著筋骨了,昨兒待郡主母子均安,老奴瞧李二爺離去時右手禁不住發顫。” 平樂郡主聞言便是一愣,想到生產時聽到的那一聲聲嘶喊,心中又是一痛,半響才笑著道:“既是這樣,明兒他來瞧孩子你便拿些藥給他,昨兒你不是說他來的匆忙也沒帶換洗衣裳,明日記著叫松之均兩件出來。他和他大哥親厚,我還沒過門時聽說兄弟倆除了睡覺,去哪兒都是同進同出的,只我進門后,二爺才似長大了,也不知怎地直鬧著要到這江州來從軍,如今他大哥去了,他又是個沒媳婦的,我少不得以后要代他大哥照看著些。” 柳嬤嬤和平樂郡主自聊不提,此刻江安縣主卻和蕭韞說著另一件事。 “你的意思是完顏宗澤要對金州下手?” 蕭韞見母親面掛擔憂,眉頭緊鎖,便道:“只是兒的猜測罷了,母親也知兒子雖和子御私交甚篤,但也實是君子之交,從不涉及朝堂之事。當日他曾問起金州邊茶一事,兒子便覺他似心有籌謀,前兩日他前往金州棉澤私見金州知府,聽聞高知府回去時便多了兩頂粉轎,這高翔本便是貪戀美色錢財之輩,在湖州任上便弄的民怨載道,如今在金州知府任上已三年,金州百姓被壓榨的民不聊生,唯靠邊茶換些口糧,若然邊茶被禁,活路也便阻絕了,到時候金州必亂!” 江安縣主素知自己兒子,若非肯定鮮少將心中想法說出來,聽他如此說已然明白事態嚴重,不覺心情也跟著沉重了起來,道:“本當這武英王是個好的,沒承想也是一般混賬,他們姓完顏的和姓張的奪天下,自真刀真槍地奪取,何苦連累普通百姓跟著遭罪,弄得餓殍滿地!” 聽母親這般說蕭韞素來溫和的面容上浮現兩份冷清和淡漠,道:“自古戰爭便無義戰,上數千年所謂的明君又有哪個不是屠戮百姓的高手,周英王創靖安盛世,然卻嗜好戰爭,攻魏殺八萬人,伐韓殺兩萬人,擊楚殺九萬人,攻明屠十三萬人,始建周朝。戰文帝滅幽王暴政,開創新朝,解萬民水火,可僅修建陵寢便致八十多萬人受宮刑,使得丁男被甲,丁女轉輸,苦不聊生,死者相望。單說我大錦最英武的睿文帝也因和寧三十年天石滾落,有人在其上刻了反詩便坑殺一縣百姓。自古帝王將相又有哪個不是踩著累累白骨爬至權利頂端的,國興,貪官當道,皇權殘暴,無盡的苛捐雜稅,貪官污吏,百姓飽受剝削,皇親國戚揮霍yin舍;國亡,百姓成刀下鬼,階下囚,而那些貪官污吏卻能走為新朝寵兒,成為走狗爪牙,繼續安享富貴。同族之間尚且如是,更何況子御還是異族,他為北燕一統籌謀也是在其位謀其事罷了。” 江安縣主聞言也只得一嘆,半響才道:“你想往金州一趟,等給你外祖父賀了壽,母親自回京城便是,只是不可在金州耽擱時日長了,你去年可答允了母親,今年說什么都要將親事訂下來的。” 蕭韞見母親兩句竟繞到了自己的婚事上,心中無奈,面上卻忙笑著道:“母親何苦總擔心此事,兒子怎么瞧也是一表人才,風度翩翩,怎到了母親這里倒好似兒就說不著媳婦一般,母親莫急,兒都聽母親的便是,母親瞧中的兒自也喜歡。” 江安縣主見他又敷衍自己,當即便又氣又笑地道:“你這孩子少和母親打哈哈,若不叫你見著人點了頭,母親怎會當真子做了主張。你今兒給母親撂下話來,此事沒個定論便莫想前往金州。” 蕭韞見江安縣主如此便笑著道:“母親瞧瞧,兒什么都依著母親,母親反倒惱了,哎,這天底下可還有比兒更冤的孩子嗎。” 江安縣主見他討好賣乖倒也笑了,接著便想起一事來,笑容不覺收斂目光緊盯著蕭韞,道:“你若真瞧上了哪家的姑娘也莫瞞著為娘,可得早些告之為娘,為娘才好給你張羅。” 蕭韞聞言倒不明母親為何會突然有此一說了,挑了挑眉這才道:“兒哪里有什么看上的姑娘,母親今兒倒興致好,調侃起兒來了。” 江安縣主見他神情不似作假,卻兀自狐疑,又道:“書寒那孩子不通畫墨,今兒那武安侯夫人的畫像是不是你的手筆?你老實告訴為娘,可是瞧上了那姚家姑娘?” 蕭韞聞言眨動了下眸子,見自個兒母親一臉逼供模樣,倒是無奈地笑了,道:“母親怎也說些這等沒邊際的話來,那姚家姑娘已有婚約,傳出去叫人家笑話兒子也便罷了,卻莫累了姚姑娘的名聲。” 江安縣主卻是嗔惱地瞪了蕭韞一眼,沉聲道:“你少貧嘴,那姚姑娘今日作為分明便是打定了主意要退婚的,你能瞧不出來?!莫拿此事敷衍糊弄為娘。” 蕭韞便抬手撫了撫額頭,這才咳了兩聲,整肅了下面容,一本正經地沖江安縣主道:“母親那姚家姑娘年方十一,還是個孩子呢,您兒子還不至于那般禽獸。” 江安縣主聞言這才笑了,點頭道:“你知道便好,她年紀太小,和你不合適。行了,在這江州也耽擱了幾日了,如今平樂已安然,明兒一早母親便去辭行,你也回去收拾下,明日便趕緊趕路,莫要真誤了你外祖的壽辰才好。” 蕭韞忙點頭應了,又哄了江安縣主兩句,這才告辭出來。被夜風一吹,倒想起之前在酒樓上,完顏宗澤倒也說起過和將才江安縣主一樣的話來。 他不覺又是一笑,暗念,難道最近他著實太過關注那姚家姑娘了嗎?想了想卻又覺還好啊,只轉念便又想到今日遞帕子被拒的事情來,他抬眸間天際一顆最亮的寒星入目,依稀倒似那小姑娘當時眸底的清冷,他便又是一笑,心道母親的擔憂真真是杞人憂天,人家小姑娘卻是將他當洪水猛獸一般的躲著呢。 這般想著腦中便又出現小姑娘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來,蕭韞甩了甩頭,這才兀自嘟囔一句。 “似真關注的多了……” 他身后小廝福昌只聽自家公子走著走著呢喃了一句,以為公子吩咐自己什么事兒,便忙跟上一步,問道:“公子說什么?小的沒聽清。” 蕭韞卻擺擺手,道:“本公子對月吟詩呢,你個武夫聽清了也是沒用。” 福昌便撇撇嘴,道:“公子早年遠游時劍術不佳,卻不是這般說的,今兒著小的換畫時也還說小的是全才,如今倒嫌棄小的不通文墨了。這對月吟詩的事兒,小的便是滿腹經綸聽清了也是沒用,得那妙齡女子,美眸流轉方是應景了。” 蕭韞哪里想到福昌一個粗漢竟突然說出這等話來,聞言腳下一個踉蹌,福昌便笑了,越發興致高昂地道:“公子莫不是真想著尋個姑娘花前月下吧?” 蕭韞便揚了揚眉,道:“花前月下也不無不可,只是這只吟詩卻也無味,若是能和佳人共品兩盅白州老窖那便真真是醉也醉人人亦醉了。” 福昌聞言當即便捂了嘴,瞪了眼,暗自咬起舌來,他腳步一窒,見蕭韞已大步而去,這才忙又幾步跟上,討好地笑道:“爺您最是大人大量,將當小的將才是放屁,那壺白州老窖爺今兒吩咐奴才換畫時可已賞了奴才了,爺可不能反悔啊。” 言罷卻又自懷中摸出一副畫像來,忙是展開,捧給蕭韞,道:“爺瞧,這姚姑娘的畫像可還在小的手中呢,小的沒功勞也有苦勞,小的自上了這和尚廟便沒碰過一滴酒,這心里火急火燎的,爺行行好可憐可憐奴才吧。” 蕭韞聞言將福昌手中畫像接過來,只瞧了一眼便挑挑眉,只道:“畫技真差,拿去燒掉。” 福昌見蕭韞將畫扔來忙去接,待他將夜風吹的微飄的畫接穩,那邊蕭韞已甩著寬大的袖子走遠了,他忙叫喊著追上,兩人身影漸漸隱沒在暗夜中,卻不知最后那因所錯話酒蟲發作的某小廝有沒將那白州老窖討要回來。 翌日清晨天才剛剛亮,錦瑟便聞外頭傳來一陣陣喧囂,她自撐起身子喚了一聲,白芷便匆匆自外頭奔了進來,笑著道:“姑娘醒了。” 錦瑟汲上鞋子下了床,便瞧著外頭道:“這是怎么了?” 白芷擰了帕子給錦瑟抹了臉,這才道:“今兒天沒亮院子里便飛來一只白通體雪白的鳥兒,就落在姑娘的屋脊上,竟是抱頭窩在了上頭不動彈了。引得一眾婆子和丫頭瞧著屋脊好奇,奴婢們只當那鳥兒是受了傷,飛不走了。將才柳嬤嬤叫趙mama小心翼翼地上屋頂去瞧瞧,誰知道趙mama還沒能爬上去,那只鳥兒便飛沖直撲,險些沒啄瞎了趙mama。只趙mama一下來,那鳥兒便又窩著不動了,竟是怎么趕都趕不走,當真是奇怪呢。” 錦瑟聞言也是一詫,接過白芷手中青鹽簌了口,這才笑著道:“這可真真是稀罕事兒,如今大冬天的,早上寒,這鳥兒不在窩中呆著睡懶覺,也不去覓食,怎倒在寒風中窩著。又不是受了傷,我倒也去湊個熱鬧。” 白芷見錦瑟起了興致便給她隨意挽了個發髻,笑著道:“姑娘是沒瞧見,那鳥兒長得可真真是好看,羽毛白的似雪一般,眼睛黑似墨,白色的爪子,偏長長的喙卻血一般的紅,真真瞧著稀奇,雖似鸚哥兒,但聽叫聲卻又有些古怪呢。姑娘快出去瞧瞧,一會子不定就飛走了呢。” 白芷說話間給錦瑟披了件厚厚的大毛料斗篷,這才一道出了內室。誰知門簾被挑起,錦瑟剛提著裙子邁出屋,門簾尚未放下,身影還沒站定,便覺眼前一物飛撲而來,光影一閃,她還來不及反應,就聽見院中傳來一片的驚叫聲。 “姑娘!” 錦瑟退了兩步,就覺肩頭一緊,一沉,似被什么東西抓了下,接著她的脖頸處更是傳來一陣暖暖的癢癢的感覺,她扭頭去瞧只見肩頭正站著一只通體雪白的鳥兒,見她瞧去,它猶且撲棱了兩下翅膀,羽翼打在錦瑟的側臉上帶起一陣風。錦瑟忙偏了偏頭,有些哭笑不得起來。 “姑娘!姑娘沒事兒吧?”柳嬤嬤快步奔上臺階,緊張地瞧著錦瑟,似想抬手去揮趕那鳥兒,卻又恐反驚嚇到它,使得它傷了錦瑟。 錦瑟此刻已依稀明白發生了什么,這雪白的鳥兒落在她的肩頭,分明便和昨日瞧見那只海東青落在完顏宗澤的肩頭是一般無二的。這鳥兒的模樣雖幼,可分明便是只萬金難求的海東青,而且瞧它那雪白的羽毛,雪白的爪子,竟是海東青中的上上之品,玉爪! 這樣一只海東青豈止是萬金難求,簡直就是珍寶,這樣的東西也便只那人能弄的到,能隨意便送了人。海東青在大錦本便難見,更何況是這樣一只白色海東青,柳嬤嬤她們不認識也是常理。可這海東青是萬不可能主動認她為主的,她雖不知完顏宗澤是怎么做到這一點的,可便是馴化技術再強,海東青再神,再通曉人性,也不可能完顏宗澤給它瞧瞧自己的畫像,它便就認得她了。多半還是靠氣味,它定然是聞過她身上味道的。 錦瑟想著不覺抬手去撫摸海東青的羽毛,它果真便只排斥一下,就供到她的掌心似嗅了嗅味道,接著便安靜地不動了。錦瑟撫摸著它的羽毛,心中卻氣恨地直想跺腳。 昨日回來,晚上卸妝時她便發現丟了一只碧玉耳鐺,原只當是不小心遺落在了后山,如今瞧著那只碧玉耳鐺分明便是被完顏宗澤順走了。想著昨日在梅花樹下他傾身過來的情景,錦瑟此刻才面色微紅了起來,卻也不知是羞憤的,還是單純氣惱的。 只見柳嬤嬤和白芷許是見她面色不好看還擔憂地瞧著她,錦瑟這才緩和了面色,道:“無礙,它沒有惡意的。” 柳嬤嬤見此這才算舒了一口氣,院中的幾個婆子也都回過了神,已是驚疑的嚷嚷了起來。 “這倒真真是奇事兒,這鳥看來也是知曉姑娘您是最良善的,竟是賴著姑娘不走了呢。” “說的是呢,如今就近處瞧,這鸚哥兒長的還真是稀奇,瞧著倒更似鷹一些。” “定是鸚哥兒,哪里有如此溫順的鷹。” “咦,姑娘,這鳥兒的腿上纏著東西呢!”突然身邊響起白芷的驚疑聲,錦瑟將那鳥兒抱下來,果然見它的腿上纏著紅布繩子。 她轉身,白芷打起門簾,錦瑟進了屋,在太師椅上坐下,將鳥兒放在雙膝上,這才將那紅布取下,只見紅布裹著的卻是一根細細的竹管,里頭放著一張紙條。錦瑟令白芷用銀釵將紙條挑出來,展開一看,倒微微挑了挑眉。 只見那紙張上寫這兩行字,令錦瑟挑眉的卻是那字跡。 那字筆鋒峻拔,傲骨沉穩,于收筆處卻略顯鋒銳,冷硬極多,竟是別成一番風骨。落筆處力透紙背,觸手間幾乎可以清晰感覺到寫字之人落筆的銳力,如帶刀削,倒是令她一眼便想起了當日完顏宗澤瞇著眼睛,一臉冷峻地抓著她的手腕的模樣來。 錦瑟是真沒想到完顏宗澤一個異族人竟能將漢字寫的如此出彩,又瞧了兩眼這才看清上頭所寫內容。 那第一行只寫了幾樣草藥,墜解卻道:每樣三錢混合熬半個時辰,涼之抹于衣料之上,陽光下曝曬,可祛除血跡。 錦瑟瞧著心中惱怒倒去了幾分,當日她不得已之下將母親那件常服拿給完顏宗澤。偏完顏宗澤身上傷口又不及處理,后來那衣裳上自也沾染了他的血污,到廟中后錦瑟叫柳嬤嬤想法子洗過,可不管怎么弄那血污都洗不干凈,錦瑟為此還曾郁結兩日。如今見完顏宗澤竟是送來了這去血污的方子,她自是領他這份情的。 再瞧那第二行字,她的目光不覺又是一亮,那上頭卻寫著:沈記藥鋪掌柜沈泉山乃姚四老爺之妻蔣氏遠方表親 錦瑟眸光微動,接著卻又想起那日沈記鋪子的事完顏宗澤又是如何知曉的,當即她便只道完顏宗澤派人暗中查了自己,這下將才方壓下去的怒火便又被勾了起來,她秀美的眉頭一擰便將那紙條揉把了兩下,狠狠地扔了出去。 紙條落地,窩在她腿上的小鷹卻突然發出咕咕兩聲響,錦瑟低頭望去,卻見它正仰著腦袋瞅著她,烏溜溜的眼睛似蘊著一汪水般,極是委屈可憐,錦瑟便怒氣騰騰地抬手,指著它佯怒道:“你也不是個好東西!你那前主子都不要你了,你倒還替他喊冤不成!哼,以后你的主子是本姑娘我,再這般不識抬舉,姑娘將你切切煮了!” 那小鷹便又咕咕兩聲,錦瑟就瞪著眼睛,右手食指曲起瞧了瞧它長長的喙,惡狠狠地道:“算了,還是燒著吃的好!” 那小鷹似瞧出錦瑟的外強中干來,竟又咕咕兩聲便在她膝上挪動了下,懶懶地沖錦瑟抬了抬眼皮兒,接著便閉上眼睛,自尋了個舒服姿勢將一邊羽翼一抬遮了臉窩著不動了。 錦瑟瞧著結舌,一旁白芷卻噗嗤一聲笑了,道:“姑娘和一只鳥兒置什么氣,奴婢瞧著它許是餓了,不若奴婢去弄些谷粟來喂喂它吧。” 錦瑟聞言想著自己這兩日來被同一種動物驚嚇了兩次,被同一個人氣到了兩次,這會子倒又沖只什么都不懂的鳥兒使性子,登時便也噗嗤一聲笑了。只她笑過后便又瞧著膝頭小鷹苦了臉,縱使她再孤陋寡聞也知曉這鷹是不吃谷子的,可別說如今在寺廟里,就是回到姚府,她又去那里給它尋來那血淋淋的rou啊。 錦瑟苦悶,可也著實喜歡這只鷹,又想著成年海東青那兇猛的模樣,更是心中期許。這只鷹瞧著似剛剛學會飛不久,羽毛還是柔軟的,想來它長大定然不必完顏宗澤那只黑鷹差,將這鷹養好了用處也是多多呢。 錦瑟想著便又高興了起來,揚起唇一笑,沖白芷道:“你去弄些水來便好,至于吃食等回府再尋也不遲,左右一會子我便去辭別郡主,不到旁晚就到府中了,也餓不到它。” 白芷聞言只當自家姑娘還和這鳥兒置氣呢,只搖頭一笑,便應了自去給錦瑟準備吃食。 柳嬤嬤見錦瑟有抬起手指去戳那鳥,一副小孩模樣,倒是笑了,道:“姑娘還是莫動它了,仔細被它啄了手!” 言罷卻見錦瑟抬起晶亮亮的眸子,道:“嬤嬤,你說給它取個名字叫獸王,好不好?” 柳嬤嬤聞言卻也不在意,只搖頭笑道:“又不是大蟲,叫什么獸王!一會就要回府,老奴去瞧瞧物件收拾的齊整了沒。” 她言罷兀自出去,錦瑟卻嘀咕道:“便就叫獸王!”復又拍著小鷹的羽毛,道,“你要真是只鸚哥兒就好了,我便教你說話,教句王爺是畜生好不好?” ------題外話------ 親親們俺和你們預定的票票呢,嘿嘿月初求票哦,都表藏著咧,誰不投票票可要躲好,表叫偶抓到哦,打屁屁打屁屁。 六十章 錦瑟前往辭別平樂郡主時,她正靠著大引枕用著湯藥,見錦瑟進來便捏著鼻子,昂著脖子將藥一口灌了下去,蹙著眉苦著臉從一旁黃嬤嬤托著的素銀雕花小碟中捻起一塊蜜果填進了嘴中。錦瑟見她表情痛苦的倒似糟了什么大罪般,不由掩唇一笑。 黃嬤嬤便也笑著道:“姚姑娘是不知道,郡主從小就怕苦的緊,一生病,我們夫人倒不擔心生的什么病,就只恐喂不進藥去。每回郡主吃藥,伺候的丫鬟婆子便如臨大敵,常常便見郡主在前頭跑,后頭一群的丫鬟婆子滿園子的追。郡主四歲多時生了一場風寒,病的有些重,用了幾日的藥病竟是越來越重,夫人急的不行將那瞧病的太醫們好生發落,后來卻發現,非是太醫們技庸,而是郡主壓根就沒吃過一碗的藥,那藥卻是全進了小世子爺的肚子,這病要真能好就怪了。” 錦瑟見黃嬤嬤買官司,又聽的好笑,便笑著問道:“何故都進了世子的肚中?莫不是世子當時也病了?” 黃嬤嬤這才笑著搖頭,道:“哪里啊,我們世子爺從小就身體好,就沒生過病。當時郡主四歲,世子才剛三歲,郡主每每吃藥便叫丫鬟抱了弟弟來,說是和弟弟玩心里高興那藥便沒那么難吃了,偏每次又將丫鬟婆子們都趕出去。待丫鬟們進來只見那藥碗空了,哪里就想得到是郡主哄小世子說吃了藥馬步扎的就會和國公爺一般穩都哄著叫小世子給喝了?!小世子便是身體再好也經不住這般灌啊,第四日早起晨練蹲馬步時便一頭栽了下去,太醫一瞧這才發覺了端倪。” 錦瑟見楊松之氣質沉冷肅然,哪里能想到他小時候竟是如此的笨,原是被jiejie這般欺凌長大的,登時便掩著嘴又笑了起來。 這等國公府的笑話事兒黃嬤嬤是不會隨意就這么說出來的,到底有礙楊松之的面子,她說話間自帶一股親昵,顯然沒將錦瑟當外人。 平樂郡主聞言自也沒怪黃嬤嬤的意思,又捻了兩顆蜜果待口中的苦味兒都去盡了,這才舒展了柳眉,佯怒著笑道:“嬤嬤便和微微一起取笑我吧,怕苦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好笑的。”她說罷卻是面頰微紅,顯出幾分窘態來。 錦瑟這才收斂了笑意,道:“是呢,我也怕苦呢……可情愿生病都不愿吃藥的,卻也當真少見。”言罷卻又是噗嗤一笑。 平樂郡主聞言又見錦瑟晶亮的眸子滿是笑意,宛如彎月,又晶燦如星,到底被這樣一個小姑娘笑,又是怕苦這等窘事,登時面頰便越發燒紅了起來。她佯怒地欲撲打錦瑟,嗔道:“好啊,原只當你是個嫻靜寬厚的,卻原來也是個小促狹鬼,瞧我能下床了怎生治你,你是不知,當年我沒出閣時卻也是京中一霸呢!” 錦瑟見平樂郡主果真撲上來欲擰自己,忙躲閃著,復又裝做驚慌模樣笑著道:“霸爺饒命,奴家錯矣。” 兩人正說笑便聞外頭響起楊松之含笑的聲音,“今兒jiejie倒是興致高呢。” “是姚姑娘來了,正陪著郡主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