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哎,”清和哭笑不得道:“看來你對我的印象一直都是這么糟,我實在想不明白,我到底是在什么時候得罪過你?” “你也有想不明白的時候,真是太難得了?!鼻瀣庉笭栆恍ΓZ氣悠悠地說:“你當然得罪過我了,那時你剛入玄機門,還是個不會走路的奶娃娃,我和清芷都喜歡捏你的臉,偏偏她捏的時候你笑得可歡,我一捏你就大哭特哭……” “還有這種事?!”清瑤話還沒說完,姜皓川就一陣風似的奔進了涼亭,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跨前幾步、一屁股坐在了清和的大腿上,光明正大地宣示所有權。 清和移目掃向涼亭外,只見胖子清豐正在咋咋呼呼地趕人:“快走快走,都該干嘛干嘛去,老大的家務事誰也不要攙和!”把圍觀的八卦群眾都趕走以后,清豐眨巴眨巴眼,曖昧地瞅了瞅涼亭里坐著的他們仨,也嘿笑著走了。 “剛剛回來沒見著你,我還當你是跟他們一起去城里逛了呢?!鼻搴蜕焓謸Я私┐ǖ难?,神態那叫一個坦蕩自然。 “我怎么可能撇下你、自己出去玩?”姜皓川回頭拋了個哀怨的眼神,又轉過臉來瞪著清瑤,哼哼唧唧道:“你們倒好,居然背著我幽會?!” “得了吧,我跟他坐得這么遠怎么幽會?我又沒有坐到他的腿上去!”清瑤沒好氣回瞪姜皓川,說:“莫夫人,你也未免太不自信了,我不過是跟莫尊者敘敘舊而已,值得你緊張成這樣?” 姜皓川頓時漲紅了臉,其實他本來只是在開玩笑,并沒有真的醋海生波。不過被清瑤這么一說,這景況倒還真像是“現任對前任”、“新歡對舊愛”、“老婆大人對陣青梅竹馬”……之類之類的狗血故事,感覺非常微妙。 “好啦清瑤,”清和笑吟吟地打圓場道:“敘舊就免了,這些年里的每一件事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包括你和清芷把我當成布娃娃玩……我還沒去找你們兩個小丫頭算賬呢,你倒還來打趣我?” 清瑤哼笑道:“你要找我們算什么賬?信不信我昭告天下,就說兩個小丫頭把堂堂的魔道至尊給捏哭了!” “喂喂,”姜皓川抗議道:“你要是再來調戲我家清和,我就真的生氣啦!” 清瑤正要再說些什么,清和卻是接過了話頭,輕輕嘆道:“為了不讓我夫人生氣,我們還是長話短說吧?!痹挼酱颂帲曋瀣幍囊浑p美眸,目沉如水,淡淡道:“你一開始就說有事想問我了,是關于你師父?”這句話雖是以疑問收尾,清和的語氣中卻是已透出了十足的肯定。 笑意僵在嘴角,清瑤整個人從頭至腳仿佛一下子就黯淡了幾分,她澀聲說道:“我就知道什么事都瞞不過你的法眼……”先前她之所以會東扯西扯,還破天荒地開起了曖昧玩笑,其實是為了拉近雙方的距離、為她接下來的提問做鋪墊;但更多的,還是因為彷徨、不安和無措的心情已然攫住了她,清瑤不知道該怎么把問題說出口,也不敢去面對她已經猜到的那個答案。 “道凌長老發生不幸,我師父是怎么跟你們說的?”清和反過來提出了他的問題。 “掌門人說,我師父是因為正巧碰上了法寶爆發的開端,所以就不幸遇難了。”清瑤閉了閉眼,沉聲道:“后來大家集合在一處,你們兩個不見了,掌門人又說了,那是因為你們牽連進了某件大事里,有責任要背負、有義務要承擔,所以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即使回來……只怕也會發生很大的改變,所以掌門人特地讓我們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原來如此,這暗示太明顯了?!鼻搴土巳坏溃骸爱敯⒋ǖ拿杺鲹P開來,你就什么都明白了,對不對?” 清瑤頓了頓,動作很小地搖了搖頭,復又點了點頭,說:“在我輸了內門大比之后,我師父就開始懷疑姜皓川是個奪舍修士了。他也跟我透露過這一點,所以我在海底迷宮里、還有跟隨尸宗余孽的一路上,都有暗暗觀察你們倆。越是注意得多,我就越是確信了你們之中有人奪舍的猜測。”說到這里,她哀傷又自嘲地笑了笑,“不過我跟我師父猜得不一樣,我不認為像姜皓川這種臉上藏不住事的人會是個奪舍修士,反倒是清和,越看越覺得深不可測……誰能想得到呢?在玄機門里待了二十來年的掌門愛徒竟是個奪舍重生的!不過這樣更能說得通為什么你們兩個人的修為都會暴漲了,被清和這樣的厲害人物用心培養,蠢材都能成仙了!” “蠢才不會是在說我吧?”姜皓川摸了摸鼻子,稍顯狡黠地駁了一句,暗損了清瑤一把,又馬上和稀泥道:“雖然清瑤你真的很聰明,但我也不差的,絕對配得上我家清和!”一句話把三個人都夸了進去,這小子說話的水平確實提高了不少。 冷冷地“哼”了一聲,清瑤半點兒開玩笑的心思都沒有,只恨恨地切齒道:“如果我沒有那么聰明就好了……后來跟師父重逢的時候,我感覺他心里好像壓著一件很沉重的事,我稍一猶豫,就沒跟他提起你們……結果再后來,我師父就不幸遇難了!” 清和眸光一厲,語氣凜冽道:“你以為是我們弄死了你師父,所以你感到愧疚不安?” “是啊,我太愧疚了,如若我跟師父說起你們的異狀,也許他就不會死……”此時此刻,素來堅韌的清瑤眼中泛起了蒙蒙的淚光,她哽咽續道:“你們能夠體會我的心情嗎?當流言傳到這邊,大家都在議論、猜測那個自稱是‘莫成淵的男人’的姜皓川究竟是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人的時候,我愧疚得心都碎裂了……原來清和你竟是奪舍的魔道至尊,虧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正道的渡劫老祖!” “魔道至尊又怎地,清和雖然是魔道至尊,但他同時也是個大大的好人??!”姜皓川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大聲道:“清瑤你完全想錯啦,你師父才是個壞人,是他想害道玄師父,最后卻把自己賠了進去!而且他還牽連了幾十上百萬無辜的凡人,法寶爆發就是他引起的,根本就不是我們動手殺的他……其實我很想親自動手替天行道的,可惜沒能來得及!” 心急之下,姜皓川好似連珠炮一般地亂轟了一通,顛三倒四之下卻也把整件事解釋得清清楚楚……清瑤完全呆住了,良久才怔怔然道:“若是我們的身份顛倒過來,你們會相信我說的話嗎?” “如果你不相信,就不會來問我了?!鼻搴屠淇釤o情地說:“更應該小心本座斬草除根才是!” 再難扛住這樣大的壓力,清瑤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斷斷續續地說:“師父從小把我養大,比親爹還親……我不希望他走錯路,可是更不希望他死……” 輕嘆了一聲,清和放緩了語氣,安撫道:“逝者已矣,身為修士就要正視因果循環。我知你為什么心生愧疚,你認為自己如果一早提醒了道凌,他就會心生顧忌、有所收斂,也許就不會死了,對不對?那可不一定,也許他會更加瘋狂……不過事到如今,再說什么都沒有意義了,‘如果’是這世上最無能的詞,把它從腦海里徹底驅趕出去,你才能走得更遠。” “就是就是,”姜皓川小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善惡到頭終有報,惡人死了,反而是好人愧疚地活著,何必呢?你覺得愧疚,道玄師父更覺得愧疚……他認為他如果一早聽了清和的提醒殺掉道凌,就不會連累幾十萬人無辜喪命了。但無論是那一個人還是幾十萬人都回不來了,我們在這里比較你跟道玄師父誰更愧疚還有意義嗎?” 清瑤擦了擦眼淚、垂下手來,大感意外地看著姜皓川,說:“你真會安慰人,聽著很有道理,想一想又覺得是歪理詭辯,可是我偏偏就被你說服了……難怪你能成為莫夫人了,你們真的很相配?!?/br> 清和略略訝然地回應道:“你這話說的,倒像是我很需要有人安慰似的?!?/br> 他本來只是想緩解一下沉重的氣氛,孰料清瑤竟是很認真地點了點頭,說:“你確實很需要安慰,聽說你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倒霉了?!?/br> 清和嘴角一抽,表情終于是轉變為一個略顯奇異的笑容,“清瑤你還真是聰明得讓我有些意外了,那么想必你也能想清楚,我師父他老人家為什么會一言蓋過道凌的罪孽了?” “是為了我的名聲和前途,”清瑤鄭重地說:“掌門人的恩德我必定銘記終生?!?/br> “不錯,不枉他老人家費這一片苦心?!鼻搴偷Φ溃骸拔覀冞@一輩,就數我跟你最被他看好,本座不可能身兼正魔兩道,所以……你明白就好?!?/br> 清瑤站起身來福了福,雖然她的眼睛還腫著,卻顯得一派落落大方,毫不脆弱扭捏。只聽她肅然說道:“現在我只是玄機門的金丹護法之一,太遙遠的事情無謂多想。不過為表誠意,我就此以心魔起誓,此生必不負玄機門,不忘道玄掌門和莫尊者的栽培之恩。”說著她又深深地看了姜皓川一眼,道:“多謝你的安慰,我很受用?!?/br> “咳咳,不客氣不客氣,”姜皓川撓了撓頭,半開玩笑地說:“你可千萬不要因此而愛上我,我也已經名花有主啦,你懂的?!?/br> 清瑤翻了個白眼,臉上殘留的郁氣已然一掃而空。 清和給他家夫人投去了一個贊賞的眼神,又笑著看向清瑤,說:“師姐確實不必客氣,你晉升為金丹護法,我們這兩個做師弟的怎么都該送上賀禮的?!?/br> “少來了,你們現在的輩分可比我高多了,該是我給你們送成婚賀禮才對。”清瑤的心情已經徹底平復了下來,這一招反擊可謂是正中紅心。 姜皓川聽得眸光一亮,眼巴巴地看向他的心上人,清和啞然失笑道:“全天下都知道你是莫夫人了,我們還有必要辦大婚之禮嗎?” “當然有必要??!”姜皓川和清瑤異口同聲地說,互相對視了一眼,又一齊笑了起來。姜皓川想到清和跟他提過的南大陸之游,那不正好就是度蜜月嗎?真是太幸福太美好了,感動得他都快哭了! 不過事實證明人不能太過得瑟,沒過多久,姜皓川就真的快哭了——什么婚禮蜜月統統得延期,因為更大的意外從天而降了! 話說他們三人正聊著呢,驛館就忽然亂了起來,鬧哄哄的聲音好似洪波一般傳遞了過來。 “發生什么事了?”姜皓川摸不著頭腦地問了一句,清和神情凝重地站了起來,只見清豐急匆匆地奔跑過來,邊跑邊喊—— “出大事了!老大,有人發現撈法寶的方法了,現在所有人都往天湖那邊沖,全跟瘋了一樣!” 102 102、第九十八章事變... 中央大陸的這一片區域原本遍布著幾十上百座大大小小的繁華城鎮,而至如今俱成澤國。幽藍詭異的湖水泛出森冷的光,似乎給蒼天大地都蒙上了一層凜冽的陰影。 當清和跟姜皓川收到消息、雙雙騎在笨牛背上急趕而至之時,法寶天湖已然化作了一片血腥修羅場,數千修士打作一團、烏壓壓地聚集在從半空至湖面的空間內,刺目的鮮血好似雨水一般紛揚灑落、伴隨著形狀令人作嘔的殘肢爛rou,一齊落入藍汪汪的湖水中消融不見。 但是那幾十上百個懸臨于湖面上撈法寶的修真者們卻是對同類的慘狀視而不見,他們依舊在專心致志地控制意念、凝神屏氣地牽引法寶,冷靜得近乎恐怖——即便是被尸塊砸中、血雨澆頭,他們也不會為此而產生半分動容之情。只因他們的全副心神都已落在了即將到手的法寶之上,連人性都近乎泯滅殆盡。 所幸清瑤和清豐等人在清和的嚴厲號令下沒有跟來,否則他們只怕是活不過幾息時間就會變成新的冤魂。 修羅場中,饒是以清和他們一家人的實力,都耗費了好大的力氣來閃避或是扛下各種各樣的強力法術,直至好不容易穿過了重重亂斗的人群、逐漸接近了戰場中央,他們才終于眺見了深陷在包圍圈中的道玄真人。 “停手,都給我停手!”亂戰中的道玄真人整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他怒氣沖天地擋開紛紛襲向他的攻擊,狠瞪著圍攻他的眾人高聲怒吼道:“快把你們的掌門人喊上來,你們這是想要害死他們嗎?那些個詭異莫測的法寶怎么能夠隨便撈?。?!” “少來假惺惺了,真當我們全是傻子,還會上你的惡當么?!”圍攻道玄真人的其中一人抬手砸來一個巨大的閃電球,憤憤不平地冷笑道:“撈法寶的方法分明如此簡單,卻被你隱瞞了這么久,甚至想把天湖劃成禁地吃獨食?我呸,什么正道魁首,分明是jian賊惡棍!” 另一人的語氣雖然不至于像先頭那人一般惡劣,卻是更添了幾分諷刺之意,而且他在說話的同時也沒有停下手上的攻擊,“道玄真人,我們敬你是正道的領頭人,即便是讓你多得一些好處也無妨??墒悄愕乃魉鶠橐参疵馓缓竦懒?,自己吃了rou,卻連湯都不肯分給我們喝幾口?法寶天湖已經存在這么長時間了,想必你是撈法寶都撈到手軟了,又何苦再來阻止大家?我們還是各退一步、聯手對外吧,之前的事情就這么算了……大家終歸是同道中人,不要反教魔頭們撿了便宜去!” 隨著這兩人的話音落下,附和聲接連響作一片,法術的光芒也交織閃耀,從各個方向、各個角度紛至沓來。 包圍圈中的道玄真人同時經受著言語和法術的攻擊,顯得勢單力孤卻也堅強不屈。環繞在他周身的防護法術光罩漸趨黯淡,甚至在一眾高手的聯手攻擊之下劇烈地抖動了起來,但道玄真人仍是堅持己見、只守不攻,急急喝道:“法寶哪是那么容易撈的,都是因為這該死的天湖出現了新的變化,其中肯定有大問題!別打了,先把你們的掌門人都叫上來,一起商議商議再做決斷!” “真是讓人心寒,這就是正道魁首的氣度,看不得大家好!”又有一人陰陽怪氣道:“要商議?那也行啊,待到人手一件法寶之后,我們一定會坐下來跟你好好商議一番的!” “怎么就是跟你們說不通呢,那些法寶有問題,再不停手我就不客氣了!”道玄真人氣得頭發眉毛一同豎起、面紅耳赤雙眼冒火,終于施展出了第一個攻擊法術來迎戰這一群不愿聽他講道理的正道高手們。 “嘿,終于是原形畢露了,好在我們的掌門人就快成功了,到時候看看是誰來對誰不客氣!”圍攻者們一邊高聲吆喝、一邊連連施法,出手狠辣、毫不留情,看得某個沒加入戰局的旁觀者秀眉微蹙,出聲勸道:“道玄真人處事一向公允,也許他是真有苦衷呢?大家伙兒何不冷靜下來、先把事情說清楚?” “蔚霞掌門,我勸你還是趕緊下去撈法寶吧,別在這兒枉做好人了,省得兩頭不落好、吃個大虧!”圍攻者們紛紛以奚落來回應旁觀者的勸說,“難道你還指望著道玄這種自私小人會記得你的好、大力提攜蔚霞宗?” 更有人腦子活泛、索性開始轉移矛盾,伸手指向不遠處的另一圈人,苦大仇深地說:“就當是為了整個正道的氣數,你也很應該聽我們的勸???,那邊是魔道五大世家之二的戴、褚兩家,瞧瞧人家多么團結,一致聯手對外、護持著幾十個高手下去撈法寶……我們要是再不加把勁的話非得連湯都喝不著了!” “蔚霞掌門,你若是真不想去撈法寶,過來幫我們也行啊!”見旁觀者已經有些動搖了,圍攻者們趕忙再加了一把火,“只這么一會兒工夫,連中小門派和散修們都聯合了起來,真要讓他們得了這番大造化,我們十大門派就都成大笑話了,還是趕緊解決掉阻礙我們團結的道玄老兒吧!” 這邊廂,由于某些“大膽創新”、“富有冒險精神”的家伙們在偶然之下發現了打撈法寶的正確方法:只要選中一個漂浮在湖面上的法寶,擠出幾滴精血滴下去、溝通法寶完成認主儀式,然后就可以用意念或是神念將之牽引上來了—— 沒錯!所謂的“正確方法”就是這么簡單,在眾人看來,數以百千計的法寶簡直就像是一個個剝得光溜溜的大美人,乖乖地躺平在湖面上任由他們為所欲為。只要稍稍小心一些、不要讓身體以及意念沾染到相當于“護花使者”的幽藍液體,筑基期及以上的修真者們就都有機會將那些遠比美人的誘惑力大上百倍、所有修士夢寐以求的法寶收為己有了! ——于是乎,當這激動人心的“真相”傳開以后,一心想把法寶天湖劃成禁地的道玄真人頓時百口莫辯,大家都認為他早先是在吃獨食,遂毫不留情地把他老人家從正道魁首打成了階級敵人。 殊不知事情根本沒那么簡單,先前道玄真人的玄元金鐘被湖水黏住,若非有清和跟他強強聯手,非得失陷不可。他們兩位身為修真界頂尖高手,撈出與他們心魂相牽的本命法寶尚且那么費勁——及至此時,剛剛認主的法寶都能被打撈起來,分明是幽藍湖水的“粘性”降低了——這其中沒有問題才奇怪了! 但是法寶當前,旁人哪里想得到這么多,當然是先把寶貝們撈起再說。又及,除了道玄真人跟清和以外,旁人也無法體會出法寶天湖的詭異變化,哪可能輕易相信他們的說辭?大亂便是如此而起,一切俱由貪念所生。 另一邊廂,清和跟姜皓川正欲趕往道玄真人身邊與之會合,卻是迎面碰上了一個老熟人。 “姜皓川!”袒胸露乳、蠻氣十足的地煞尊者踩在一把寬脊飛劍上急沖而來,挾著奔雷一般的雄渾氣勢,給人帶來的感覺比至尊大會上的他更添幾分壓迫。 清和目光一凝,頓時看出地煞尊者這幾十年來一直沒什么變化的修為竟是有了些微的長進,想來是被至尊大會上的失利給刺激到了。 “好小子,老子正想跟你再打一場!”地煞尊者飛至近前,銅鈴般的一雙大眼驀地爆發出狠厲的光芒,直直盯向穩坐在姜皓川身后的清和,半是疑問半是肯定道:“莫成淵?!”張口喚出這個給了他很多壓力的名字,地煞尊者極為難得地靈光一閃,“啊”地大喊了一聲,怒吼道:“我明白了!你……你們!” 忽而思及凝光披風、再回憶起那場令他憋屈到吐血的至尊斗法,地煞尊者氣得臉抖嘴抖、聲音更抖,仿佛要抖出無盡的委屈和怨氣,“……你們太可惡了,都給老子去死!”他陡然拔高身形、如猛虎下山一般狂撲過來,舉起沙包大的拳頭奮起直揮,帶動周圍的土屬性靈力在他的拳面上形成半個黃澄澄的光球,當頭砸向清和他們夫夫倆! 一聲長吟越然響起,金銀雙環旋繞飛出,輕輕松松地吸收了地煞尊者的拳風——清和手托焚天日月環,迎視著對方怒目圓睜的雙眼,語氣嚴厲道:“樊二寶,別犯渾了,現在可不是跟我置氣的好時候!”遠遠看見道玄真人被數十人圍攻,他心下焦急,言語之間雖還帶著幾分勸解之意,卻已是煞氣逼人。 普天之下唯有莫成淵一人膽敢喚出魔道第二尊者鄉土氣十足的本名,地煞尊者乍然聽見這久違的稱呼,只覺一口老血倒噎嗓中,面色青白交織,一句囫圇話也說不出來了。他正想憤然出手,卻又生生停住,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瞪目看向后來的另一人。 “地煞由我來戰,莫尊者且去相助道玄真人。”冷白御劍而來,舉手投足之間竟有劍意暗藏其中——他也在近期有突破,真是巧之又巧,仿佛跟地煞尊者杠上了一般。 “冷白!”忽有一聲嬌斥由遠及近,隨之而來的是俏面含煞的藍姬,“我來為尊者擋住此獠!”她話音剛落,地煞尊者就對清和出了手,嘴里吐出一個擲地有聲的“好”字。 然而無需焚天日月環再次出動,冷白就已執劍擋下地煞尊者的攻擊。藍姬隨附而來的法術行至半路,卻是碰上了另一只攔路虎——“藍姬美人兒,好久不見。”衛無回依舊是油嘴滑舌的風格,只聽他笑嘻嘻道:“我欲學莫夫人跨階對敵,美人兒正好與我練練手?!?/br> “多謝兩位,還望珍重。此外湖中情況有異,切莫為了法寶而輕舉妄動!”見冷白迎戰地煞尊者,衛無回也接住了藍姬的支援,清和出言道謝并留下提醒,之后便指示笨牛迅速離開戰局、奔往道玄真人所在了。 這邊廂,圍攻者們正自打得起勁,忽覺一陣熱浪撲面而來,趕忙退開幾步、轉攻為防。驚魂甫定之中,眾人定睛看去,只見一金一銀兩枚圓環挾著騰騰的異火橫掃過來,將所有圍攻者逼得往后撤去——原本緊密的包圍圈立時就被破開了豁口,威武雄壯的牛形靈獸馱著兩人躍至道玄身邊。 便在焚天日月環自旋環繞著掃飛圍攻者的同一時間,姜皓川朝道玄真人抬了抬手,大大咧咧地打了個招呼,“白眉老道,都弄得這么狼狽了,怎么還不把你的小金鐘拿出來耍耍,該不會是專門等著我家成淵來幫你收拾雜碎吧?想必是知道有他出手、雜碎們肯定非死即傷,你這老家伙可真是太不厚道了,哈哈!” 道玄真人回瞪了姜皓川一眼,心知就憑此言,今日之事實難善了。再加上他自己其實也被逼出了真火,索性便將玄元金鐘取了出來,驅其飛起,與焚天日月環并而抗敵。 “好你個道玄老兒,竟然真的跟莫大魔頭有所勾連!”圍攻者們各個驚怒交加、爆吼連連,喊得越發大聲、心中反而愈加膽怯,紛紛往后退去,不敢直面正道魁首和魔道至尊法寶齊出的聯手夾擊。 某幾個時常與玄機門往來交流的正道高手見此情狀,更是驚得三魂七魄散走大半,“道玄!這不是你的弟子么……你、你們!” 姜皓川雖然憑著英杰交流大會在正道打響了些許名聲,但能在尸宗陰謀中幸存下來的各派弟子本來就少,大部分甚至還滯留在中央大陸、未能回返門派,所以消息傳播度非常有限。再加上天下之間同名同姓者不知凡幾,所以能把莫夫人跟清和聯系在一起的人,出了玄機門就沒有幾個了——圍攻者們大多是第一次得知這等奇事,受到的沖擊可想而知。 “什么你你我我的,先打了再說!”姜皓川就著打招呼的抬手動作放出三把靈劍,結起劍陣來呼嘯著卷向眾人,一時間,之前尚在張牙舞爪的圍攻者們俱被震破了肝膽,呼呼喝喝著四下逃竄。 焚天日月環和玄元金鐘聯袂出擊的勝景多少年也難得一見,頓時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更讓下方撈法寶的一眾人等心生緊迫之感,紛紛加大意念或是神念的輸出,爭取盡快抵消掉幽藍湖水對法寶的牽引力,將那些已經認他們為主的寶貝們引離湖面。 “哎,哎!我的一世英名可算是毀在了今日,不過打得還真是帶勁,能跟你老兄聯手力抗群雄,不虧!足夠回本了!”戰得道袍散亂的道玄真人對著清和哈哈大笑,隨即目露兇光地掃向敵視他的各派高手們,徹底拋卻了堵塞在他胸中的仁義情懷。值此“眾人皆醉”之際,再多的道理也說不通了,只能依靠實力打出一片晴空來! “那是當然,你我聯手,誰人能擋?!”清和傲然一笑,翻掌收回呼嘯長吟的金銀雙環,復又牽引它們往身后掃蕩,說:“我們先回新城,任由他們在此胡鬧個夠,各人生死有命?!?/br> 道玄真人只遲疑了一眨眼的時間,隨即便灑脫回應道:“好,我們走!”他已經盡力勸阻了,奈何旁人皆不肯聽,種因得果,權當是天意如此。 拍拍笨牛的背,姜皓川嘿笑道:“走了阿笨,走得晚了,說不定怪湖會吃人!” 笨牛陡然加速,清和順勢摟緊他家夫人的腰,一家三口外加一只愛寵聯合沖出重圍,后來又捎上了冷白和衛無回,故而他們所過之處無人敢擋。即使是成功撈得法寶的正魔兩道高手們,也只得憋屈地暫避其鋒。 不過福星的烏鴉嘴果然了得,便在他們接近戰場邊緣之時,場中形勢遽爾發生了不同尋常的變化—— 已然撈起了法寶的正道掌門長老、魔道家主供奉們,原本正在護持著他們的自家人輪番下去撈法寶,雖然他們很想對付道玄、清和等人,但終究還是選擇以法寶為重,畢竟來日方長嘛。 孰料隨著時間的推移,新晉的法寶主人們一個個竟是發起狂來,雙目赤紅地胡砍亂殺,當先遭殃的就是離他們最近的“自己人”! 哭嚎慘叫、驚呼怒罵聲紛紛響起,擁有了法寶的修士們原本就是實力凌越于大多數人之上的高手,如今更是殺傷力驚人。再加上他們狀似瘋癲,無懼傷亡地猛攻猛撲,頓時就令修羅場上血腥更濃、濃得駭人可怖! 如此這般,先前已然成為人民公敵的清和他們一群人反倒是無人理會了。他們停下沖殺的步伐轉身回望,處于外圍觀此亂戰,心中一齊升起無與倫比的荒謬之感,隨即又被深沉的危機感侵襲了心神,紛紛把目光投向面沉如水的清和,等待他這“主心骨”來決斷此時該怎么辦。 “兩道的大人物全成了瘋子,怎么回事,難不成是被欲念燒心以致神志不清了?!”衛無回咕噥了一句,眼珠子轉來轉去,好奇不已。 “看那邊——”清和伸手一指,眾人循向望去,原來是地煞尊者也被瘋子纏住了,而那瘋子正是剛得了法寶的戴家主! 所幸地煞尊者畢竟是實力不凡,他且戰且往戰場邊緣突圍,在脫出瘋子最密集的圈子以后,猛然反撲,用吞天噬地錘絞死了神智已失的戴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