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遺憾的是清和的靈力似乎在放出大招以后就略顯不濟了,面對著姜皓川出人意表的攻擊方式,他沒能支撐到旁觀的眾人把姜皓川的“劍招”給研究清楚,就靈力耗盡地“黯然”認輸了。 姜皓川揮手招回飛劍,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他在這場斗法中竟然沒有挪動過位置……這與清和之前在十余次斗法中的表現(xiàn)是何其相似! 這種奇異的錯位感令觀戰(zhàn)的內(nèi)門弟子們俱是一陣恍惚,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清和跟姜皓川都已經(jīng)御劍離開了……勝負已定。 “哎呀呀,我的靈石,輸光了!”胖子清豐第一個慘嚎出聲,他的難兄難弟顯然不少,大家既感慨于比斗的精彩,又可惜于沒有壓對人;既為姜皓川的神奇表現(xiàn)而倍感振奮,又為清和的惜敗而略覺惋惜——眾人紛紛覺得這場斗法的水準肯定會超越奪魁之戰(zhàn),怎奈這兩人提前相遇,以清和的實力也只能屈居第三了。 “趕緊的,開盤賭下一場,我賭清瑤勝,非得把靈石贏回來不可!”大家感慨了一番,便又開始了新一輪的下注和觀戰(zhàn)了。 而同一時間,道玄真人看著他的愛徒,抖著眉毛說:“你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很棒了,都怪你的心上人不肯讓你一點點……不過他的秘技還真是有趣,五行劍法合而為一,其中還暗藏了陣勢的配合,能身在其中感受一把,你也輸?shù)貌惶澚恕!?/br> 清和淡笑道:“師父說的是,弟子被那五把劍圍著的時候,感覺靈力耗散得特別快,行動也有些遲緩,阿川的劍陣果然是不凡。” “劍陣?嗯,這個名字很貼切。”道玄真人點了點頭,低聲自語道:“果然是我想多了,他是不愛用劍的,姓姜的不會是他……” 清和聽得眸光一閃,含笑問道:“師父之前究竟把阿川當成了誰?”在之前的斗法中,清和故意安排姜皓川先放水龍、后使《五行劍陣》,就是要打消道玄的懷疑,同時也要借此機會把他想聽的故事給套出來。 道玄真人摸了摸眉毛,嘿嘿笑道:“現(xiàn)如今告訴你也無妨,上次我見他以火龍克制了清芷,還當他是莫尊者呢!哎,人老了就愛亂想,莫尊者在魔道逍遙自在,怎可能無端端地玩?zhèn)€奪舍重生、還跑到我玄機門來做弟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道玄你這是在戳本座的心窩啊!清和暗暗咬了咬后槽牙,笑瞇瞇地走上前去給他親愛的師父捏肩又揉背,“師父您老人家快別吊我的胃口了,幾百年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您和莫尊者又有什么淵源?您就給我說一說嘛。” 48 48、... 道玄真人見清和的態(tài)度“如此誠懇”,倍感舒暢地哼笑了兩聲,悠悠地說:“幾百年前的故事嘛,給你說一說也無妨……不過你小子一向機靈,不如先來猜猜看,為師跟莫尊者究竟是個什么關系?” 清和聽得臉都快要扭曲了:道玄你個為老不尊的家伙,干什么說得這么曖昧……本座跟你到底有什么關系,怎么連我自己都不曉得?!強忍住狂抽嘴角的沖動,清和沉吟道:“師父您是正道第一大派的掌門人,跟那魔道第一尊者當然是老對頭的關系了,不然還能是什么?” “真是迂腐!”道玄輕斥了一聲,眉毛都豎了起來,“人和人之間的關系怎么能既簡單又粗暴地用正魔兩道來劃分界線?為師可沒這么教過你,你是從哪里學來的這種狹隘思想?!” “不是老對頭,難不成你們還能是朋友?”清和吃了一驚,脫口而問,心下越發(fā)覺得不可思議——幾乎所有的正道門派都有一條“不得結交jian邪、勾連魔道”的戒規(guī),玄機門自然也不例外。正因如此,清和在這二十多年里一直小心謹慎,生怕露出了馬腳、被他親愛的師父給“除魔衛(wèi)道”了,想不到如今反而被道玄斥作迂腐狹隘…… 哭笑不得已經(jīng)不足以形容清和此時復雜的心情了,如果他真是個迂腐的人,又怎么可能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逐漸把道玄當成了親人?顯然他本身就是個不在乎正魔分歧的人。現(xiàn)在的問題是清和真的不記得他跟道玄有過交情了……明明他的記憶力一向很好的,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小子總算說對了,為師跟莫尊者就是老朋友!”迎著愛徒疑惑的目光,道玄真人哈哈一笑,暢快地說出了這個足以讓正魔兩道的修真者們都驚掉下巴的“事實”。 見清和的表情越發(fā)古怪,道玄真人也不再吊胃口了,他用一種很是感懷的口吻繼續(xù)說道:“幾百年沒再見面的老朋友啊……想當初我們在英杰大會上認識的時候,為師還只是本門的一個普通內(nèi)門弟子,修為和實力尚且比不上現(xiàn)在的你呢。” “英杰大會?!”清和眼皮一跳,一邊從腦海深處挖掘記憶,一邊緊盯著道玄的臉……從這副看了二十多年、明明已經(jīng)熟悉萬分的面容上,他似乎真的捕捉到了一些遙遠而模糊的回憶。 ——修真者一旦筑基成功,除非是達到了修為壽數(shù)的大限仍舊未能晉級、陷入了天人五衰的困境,否則幾乎是不會衰老的;但是即便如此,他們的氣質神貌依然會因為閱歷的增長而不斷地改變;更重要的是,不同于魔道中人慣愛維持著年輕氣盛的容顏,正道的許多修士、尤其是各大門派的掌門和長老們往往偏好中年人的形貌,甚至還要故意做一些顯老的修飾,因為那樣更能展現(xiàn)出德高望重的威嚴和氣勢……道玄真人顯然是一個典型的代表,所以清和認不出這個曾經(jīng)跟他有過一點點交集“路人”也是情有可原的:“老朋友”的說法分明就是他親愛的師父在自作多情吧? 道玄真人微笑頷首道:“過不了多久,你小子也要去參加正道英杰交流大會了,到時候你要向為師學習,多交些新朋友。”說著他不由一嘆,“不過現(xiàn)在的交流大會只是些小打小鬧了,想在其中交到過命的朋友談何容易……” 清和默然無語,到了這個時候,他終于通過道玄的提示找回了一段被時光洗褪的記憶——又或者說,那是他刻意遺忘掉的一些往事。 道玄真人并沒有察覺到愛徒的復雜心境,因為他自己也陷入了遙遠的回憶之中,語氣不由自主地滄桑了起來,“我們當年參加的英杰大會跟如今的交流大會可是大不一樣的,說是天壤之別也不為過。既然你也到了這個年紀,即將走向更為廣闊的世界,多知道一些事總是好的,且聽為師慢慢跟你說……” 拉過清和與他并坐在掌門人寬大的高座上,道玄真人用一種老父親對小兒子說故事的口吻將往事徐徐道來——“幾百年前的正道英杰大會跟魔道至尊大會并稱為修真界的兩大盛會,卻都是既危險又殘酷,參與者基本上是九死一生,不過活下來的人也會得到極為豐厚的收獲,從此一飛沖天……” 飽含懷念和感慨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之中,他們師徒兩人挨坐著一說一聽,仿佛一起回到了當年的崢嶸歲月中。 話說幾百年前,修真界正魔兩道的分歧和矛盾遠比現(xiàn)在要嚴重得多,正魔修士之間幾乎是三年一小戰(zhàn)、五年一大戰(zhàn),雙方殺得血流成河、各自隕落了無數(shù)的高手:早已無從考據(jù)正魔雙方最初究竟是怎么交惡的,也許只是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鬧了起來;待得事情越鬧越大,最初的小恩怨不斷積累成了大仇恨,大部分的修真者都殺紅了眼,即使是想停也停不下來了。 在那樣的情況下,正魔兩道的大人物們都發(fā)了狠,決定要以拔苗助長的方式來積聚人力以對抗敵人,于是正道英杰大會跟魔道至尊大會就應運而生了——兩個大會歸根究底只是為了解決一個問題:低階修士要在怎樣的情況下才能盡快地成長起來、獨當一面呢?答案很簡單,就是要讓他們經(jīng)歷生死磨礪、去拼去殺,通過大浪淘金般的殘酷遴選,最后活下來的人自然都成了強者。 “每二十年一屆的英杰大會,當時的規(guī)矩是每個門派都要派出一定數(shù)目的筑基期弟子前往參與……”說到這里,道玄真人的表情很是復雜,“我們那時都把英杰大會喊作‘送死大會’,會被選中去參加的人差不多都是各派的棄子。打個比方來說,倘若現(xiàn)在還是那樣的情況,為師是決計舍不得讓你去參加大會的,況且天靈根的所有者本來就是寶貝疙瘩,也沒有哪個門派會舍得扔幾個天靈根的真?zhèn)鞯茏尤ニ退赖摹!?/br> 道玄真人感慨良多,殊不知清和的心情更加復雜,他盡量控制著不露破綻,牙根都咬得略略發(fā)麻,面無表情地聽他親愛的師父繼續(xù)述說—— “為師是金木火三系雜靈根,在本門當屆的內(nèi)門大比中排在了最后二十名之內(nèi),于是就被派到‘送死大會’上去了,當時我可真是心死如灰啊,差一點就回不來了……事實上,若非我遇到了莫尊者,跟他組成了一個隊伍一起歷練,更被他救了好幾次,我也確實是回不來了,更加做不成你的師父了。” 道玄真人滿臉慶幸地說:“那一屆本門的二十個參與者最后只回來了兩個,就是我跟道真!” 提起道真,道玄轉而掛上了一臉鄙視的神情,“不過道真當時被分在了另一組,他還被莫尊者揍趴過,所以他一直記仇至今,還總愛跟我作對……哼,道真這是恩將仇報!”他憤憤不平地說:“按照大會的規(guī)則,只要不同組就是敵人,即使是同門之間也要相互廝殺。道真不好彩遇上了我們,若不是我多嘴為他求了情,他早就被莫尊者給殺掉了,哪還有命來跟我作對幾百年?!” “原來如此,看來師父的老朋友并不是莫尊者,而是凝光宗弟子莫成淵。”清和語氣淡淡地接道。 道玄真人稍稍一愣,旋即微訝道:“你小子反應真快!”說著他連連點頭,唏噓道:“巧了巧了,當年他也是用這種淡淡的口吻對我說‘本人凝光宗弟子莫成淵’……雖已過去了數(shù)百年,初見他的場景于我仍是記憶猶新啊。” 清和心中微震,斂目垂頭不再說話。道玄真人反而被勾起了興致,他慨然笑道:“現(xiàn)在想一想,世事當真奇妙,那時的我們都不過是各自門派的棄子,可是如今呢?我做了玄機門的掌門人,而他更狠啊……直接就把凝光宗給滅門了,哈哈!” 道玄真人長笑了一陣,又嚴肅了起來,拍著愛徒的手背沉聲說道:“清和啊,這就是一報還一報的道理,你也要引以為戒……你看看,當年去參加‘送死大會’活下來的我們,如今都成了響當當?shù)娜宋铮切┍婚T派當成寶貝的天靈根所有者呢?哼,后來在正魔大戰(zhàn)中死了個七七八八,活到現(xiàn)在的沒剩幾個了!” “——所以說,天賦再高也不能沾沾自喜,只有經(jīng)得住磨礪才能走得更遠。” 迎著道玄真人滿含期許的目光,清和鄭重回應道:“弟子受教,絕不敢掉以輕心。” 在數(shù)百年后再度回想起英杰大會的事,不同于既感懷滄桑、又倍感揚眉吐氣的道玄真人,清和心里的感想更為復雜和沉重——因為英杰大會正是他奪舍前的坎坷一生中最為重大的轉折點,以至于在跨過了那場劫難之后,饒是以莫成淵堅韌的心智都不愿意再去回想那些辛酸的往事了,由此可以想見他當下的心情之起伏,實在是外人所不能體會的。 “總的來說,英杰大會可算是造就了為師、造就了莫尊者,也造就了不少叱咤修真界的風云人物,但它的存在確實是不合理的。” 下了這個結論后,道玄真人蹙起了眉頭,緩緩解釋道:“正是由于幾百年前的正道英杰大會跟魔道至尊大會實在是太過殘酷了,最終引發(fā)了許許多多不可預料的嚴重后果,對整個修真界都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故而時至如今,英杰大會已然變成了正道優(yōu)秀弟子們的交流會,至尊大會也改頭換面成為了魔道魁首們的集會,正魔兩道都徹底拋棄了錯誤的過往,即使彼此間仍有矛盾,雙方也不再開辦那樣的大會自毀根基了。” 清和點頭表示同意,那些年的幾屆英杰大會確實給正道各派帶來了嚴重的惡果,使各派內(nèi)部的氣氛變得異常凝重,同門之間互相防備和敵視,更令許許多多的低階修士白白喪命,永遠失去了成長起來的機會…… 然而以清和如今的閱歷來看,其實當年的那些大人物們開辦英杰大會的初始目的確實是實現(xiàn)了:他們把每個門派的“棄子”都聚在一起,以類似于養(yǎng)蠱的方式來促使他們提升實力,最終消除了每個門派中拖后腿的成員——那些人要么變成了強者,要么就是死了干凈,可見英杰大會在“廢物利用”上的成效著實是十分顯著的,所以當時也有不少人支持繼續(xù)舉辦這種“養(yǎng)蠱大會”。 ——真正促使正魔兩道的大人物們叫停“養(yǎng)蠱大會”的,其實是一個令雙方都無語凝咽的現(xiàn)象:正道英杰大會的幸存者們大部分墮入了魔道,而魔道至尊大會的勝出者們也有不少“改惡從善”……這種扯淡的大會當然不能再繼續(xù)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從英杰大會上活著回來的人就是會比其他人厲害一大截,”道玄搖頭晃腦,得意洋洋地說:“清和你還不知道吧,其實道凌那家伙便是金系天靈根的所有者,他曾在內(nèi)門大比上把我揍得跟狗一樣,害我不得不去參加‘送死大會’……可是等我回來以后,一只手就能揍趴他了,哈哈哈!” 難怪道凌總跟道玄作對了,其實道凌也擔心會被掌門人“秋后算賬”吧。想到這里,清和不禁暗暗腹誹:英杰大會雖然很鍛煉人,但道玄分明就是只長了實力沒長頭腦——仍舊是當年的那個脾氣暴躁的傻蛋! 清和終于將道玄跟他記憶里的一個模糊人影對上號了,但他已經(jīng)徹底忘卻了道玄的原名,只記得那人是他們隊伍中最易沖動的毛頭小子,被他暗整了很多次都全沒察覺的傻瓜一個——想不到養(yǎng)了他二十多年的師父居然就是當年的那個傻瓜,形象完全破滅了! 想來這也就是奇妙的因果循環(huán)了,從前的莫成淵救過道玄、也救過隊伍里的其他人挺多次,于是如今的清和就成了道玄視若親子的寶貝徒弟……他們兩人都是在英杰大會里完成了蛻變,更擁有一段并肩作戰(zhàn)、生死與共的寶貴回憶,也難怪道玄會把莫成淵當作老朋友了。 只可惜英杰大會對于道玄真人來講是值得懷念的人生歷練,對莫成淵來說卻是一場令他傷痛的大劫難,所以當他叛離正道之后,就再不愿去回想英杰大會前后發(fā)生的事了,無論是令人痛苦的恩怨情仇還是值得銘記的熱血故事都被他一同封存在了腦海深處,自然包括了道玄這個路人甲。 再然后,道玄真人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他們堆并肩作戰(zhàn)的細節(jié),毫無節(jié)cao地把他自己形容得英勇無比,吹牛吹得眉毛都翹起來了——所幸他非但沒有搶奪莫成淵的功勞,反而將他的“老朋友”也給吹噓得天上有地下無、本事一等一的棒……清和聽得啼笑皆非,也就不跟他親愛的師父多作計較了。 事實上道玄吹牛皮的行為反倒削弱了清和心中的沉重感:因為那一屆英杰大會正是莫成淵叛出凝光宗的根源所在,也就是為了一個“送死的名額”,他的凡俗親人們?nèi)凰耐T師兄弟給殺了個精光——不是每個門派都能做到公正嚴明的,“選人送死”的黑幕實在是太多了……腐朽的凝光宗逼出了莫成淵這個大魔頭,也將整個門派送上了絕路。 “師父把莫尊者當成了老朋友,那么倘若有一天你們倆因為正魔分歧而不得不敵對……又該怎么辦呢?”清和斟酌著語氣,好奇問道:“弟子之前也聽過不少關于莫尊者的傳言,世人大多說他陰晴反復、殺人不眨眼,似乎跟師父您所說的不大一樣吧?” 道玄真人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拍了拍清和的頭,哼哼著說:“謠言都是不可信的,為師說的才是真相,懂不懂?莫尊者是個很講義氣的人,你不要聽外面的人胡說八道!還有,去他娘的正魔分歧,你以為正魔兩道為什么能平靜這么久?就是因為我不想跟他打,他也不想跟我打……我們倆不鬧,看誰還敢鬧?!” 清和眨了眨眼,豎著大拇指笑瞇瞇地說:“師父高見!”其實他心里還是挺感動的,有這么一位自作多情的老朋友……真不錯呵。 道玄真人兀自抖著眉毛說:“還有凝光宗的滅門,無論正道各派對那件事怎生評說,為師一直都相信他必然是有不得不殺的理由。況且我還知道凝光宗的門人弟子其實并未死絕,當年他只是殺了一部分高層而已,很多不知內(nèi)情的低階弟子都被他放走了,他根本就沒有屠盡整派、殺人盈野……傳言都是極盡夸張之能事,跟笑話沒什么差別。” “師父您簡直就是莫尊者的知己。”清和真心實意地說。 道玄真人哼笑道:“那是當然,都幾百年的老朋友了,我還能不了解他么……怎么樣,你聽完了整個故事有什么感想?” “……這真是一個感天動地的故事。”清和摸了摸鼻子,不知道他親愛的師父大人能不能接受養(yǎng)了二十多年的寶貝徒弟忽然變成“幾百年的老朋友”? 49 49、... 為了防止他親愛的師父大受刺激,清和決定繼續(xù)扮演乖乖好徒弟,至于“老朋友相認”什么的……等以后找個更好的時機再說吧,畢竟吐露秘密的后果可大可小,誰也無法預料道玄真人究竟會有什么反應。再者說來,秘密一旦宣之于口就容易暴露人前,即使道玄真人在知道真相后不會跟他的“寶貝徒弟兼老朋友”翻臉,但是萬一清和的身份被有心人知道了,反而有可能會連累道玄、橫生許多枝節(jié),所以還是謹慎行事為妙。 眼看著道玄真人還有滔滔不絕說故事的意愿,清和趕忙施展了渾身解數(shù)將話題轉開,然后瞅中一個空隙就告辭離開了,總算是拯救了他飽受摧殘的耳朵和忍笑忍得很辛苦的肚子。 忙不迭地御劍離開了掌門主峰,清和順路去往內(nèi)門大比的斗法臺轉了一圈——清芷跟清瑤的斗法竟是已經(jīng)打完散場了,可以想見道玄真人有多么啰嗦了。 將在明天與姜皓川進行奪魁比斗的毫無意外就是清瑤,在確定了這個結果之后,清和便打算直接回去給他的福星開小灶了,不料卻是被迎面遇上的老熟人拖住了腳步。 “道凌師叔,”清和收起了飛劍,微笑招呼道:“今日師叔功成出關,而清瑤師姐也是力壓群雄、奪魁在望,真可謂是雙喜臨門,清和恭賀師叔。”他這是明晃晃的睜著眼睛說瞎話、專往別人心窩子里戳刀呢:瞧瞧道凌那瘦骨嶙峋、形容憔悴的模樣,顯然是沖擊化神期失敗了;而內(nèi)門大比的奪魁之戰(zhàn)還未開始,且不說清瑤能不能贏過姜皓川了,只說道凌受到了如此重大的打擊,清瑤就算是奪得了魁首他也高興不起來,倘若輸了……那就真是禍不單行了。 道凌的臉色已經(jīng)不能用黑如鍋底來形容了,那簡直就是在貶損鍋底。只聽他嘶啞著聲音,低沉道:“我聽說那個姓姜的小子已經(jīng)筑基了,而且他還在大比上打敗了你……掌門人究竟在玩什么把戲?” 清和滿臉純良地回應道:“小姜天賦奇高、又夠努力,能夠勝過弟子也是理所當然的,與我?guī)煾赣泻侮P聯(lián)?” “哼,少在我面前說這些空泛話,別人不知道他的底細,我還能不清楚嗎?五行廢靈根的天賦……‘奇’是有了,‘高’在哪里?”道凌陰測測地說:“你可是變異天靈根、真正的天之驕子,輸給個廢靈根的野小子也不嫌丟人么,該不會是為情所困吧?我都替你師父覺得丟人!” 聽聞此言,清和收斂了裝出來的善意,淡淡地說:“所謂的天之驕子輸給雜靈根的事例實在是屢見不鮮,弟子并不覺得丟人,師叔大可不必如此‘替’我的師父著想。”他這話語中的含義再清楚不過了:道凌你自己就是個輸給雜靈根的“天之驕子”,還好意思大放厥詞?! “你……你!”道凌給氣得說不出話來,瞪著一雙三角眼狠狠地剜向清和,孰料他這素來“和善謙遜”的師侄竟是一改往常的作風,氣質中透出一股隱隱的鋒芒——迎著道凌兇狠的目光,清和不閃不避地與之對視,嘴角帶著幾分嘲諷的微翹,直將他這位師叔激得頭頂冒煙、拂袖而去了。 遠眺著道凌怒氣沖沖御劍而去的背影,清和當真是心懷大暢:他忍這家伙忍了很多年了,總算是出了一口氣! 而清和之所以會如此直接地跟道凌撕破臉皮,一來正是因為他剛剛知道了他親愛的師父其實是位“老朋友”,這讓他不自覺地就多了幾分底氣;二來道凌已經(jīng)沖擊化神期失敗、眼看著前途無亮了,居然還敢這么光明正大地諷刺道玄,清和當然要不留情面地反擊了;更重要的是,看在清和的眼里,道凌對他的好感度本來就是40,評價是“此人對你‘敵意頗深’”——所以清和才不介意多添一把火呢,反正他們這輩子都沒有交好的可能性了,沒必要繼續(xù)忍氣吞聲。 既聽了故事、也出了惡氣的清和瀟灑自如地御劍飛回自家洞府,遠遠地就看見姜皓川坐在家門口的臺階上等他,心情更是愉悅了好幾分。可是當清和降落下來,看清楚他的福星在干什么的時候,他的笑容凝固了…… “清和你終于回來啦,我等你好久,你再不回來的話仙鶴都要烤糊了。”姜皓川捧著一只黃燦燦的仙鶴腿,喜滋滋地迎向他的心上人。 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起來,清和無奈至極地說:“玄機門里的仙鶴都是有主的……你這是偷了哪座峰的坐騎?”說著他狠狠地捏了捏吃貨福星的臉蛋,哼笑道:“行了,烤都烤熟了我也不說你了,我得去給仙鶴的主人家賠錢,你先吃著吧,不用等我了。” “我沒有跑到別人家里偷鳥吃啊,”姜皓川很是無辜地說:“之前你去找?guī)煾噶耍易约河鶆貋恚Y果這只傻頭傻腦的仙鶴在半空中撞上我了,我看它長得這么肥、不像是經(jīng)常被人騎的樣子,又想著今天我們表演得不錯、很該慶祝一下,就拎著它回來了。” 哭笑不得的清和還來不及說些什么,兩道劍光伴隨著一聲冷哼疾射而來,下一刻,道凌和清瑤師徒倆如出一轍的兩張冷臉就這么出現(xiàn)在了兩人眼前。 “好哇,我聽到了什么?表演得不錯!”道凌長老惡聲惡氣地說著,目光掃過姜皓川手上的仙鶴腿,表情更是陰森,“還把我鋒銳堂的通靈坐騎給烤了……你們簡直是欺人太甚,故意羞辱我么?!”他的氣勢狂瀉而出,毫不留情地壓向清和跟姜皓川。 不過這里是哪兒?掌門主峰的附屬側峰——所以道凌的氣勢才放出來,就被飛速趕來的道玄給壓了回去,“道凌,你心情不好大可以出門去散散心,過來欺負我徒弟算個什么事?!” 得,他親愛的師父果然是戳人痛腳的一把好手,清和暗暗一笑。果不其然,道凌被氣得都快蹦起來了,“出門散心?掌門師兄你就這么急著要把我逐出門派、流放我么……是,我確實是晉級失敗了,可是我還沒有死!道玄你實在是太過分了!” “什么逐出門派、流放,真是胡說八道!”道玄真人的脾氣本來就不怎么好,給道凌這么一頂,他也怒了,“你不愿出門就待在洞府里好好修養(yǎng)嘛,總之你愛干什么都行,我才懶得管你,只要你別來找清和的麻煩就行!” 道凌的三角眼都快倒過來了,他冷冷笑道:“我來找麻煩?分明是你們師徒倆、再加上這個姓姜的,你們沆瀣一氣來羞辱我!” “別跟我咬文嚼字,我怎么羞辱你了?還有,我們老人家之間的事不要牽扯到我徒弟!”道玄真人雙眉倒豎,叉著腰護在清和的身前,“我做這掌門人百來年了,一向秉持公正,你就算對我不服氣也要說出個道理來,別以為你心情不好就可以隨便亂撒氣了,我可不會縱容你!” 道凌滿目怨毒地說:“是了,你是掌門人、你了不起,你把我這個曾經(jīng)的真?zhèn)鞯茏印?nèi)門魁首給踩在了腳底百余年,很得意吧……可是你還不滿足!”他顫抖著手指點了點姜皓川,又指向清和,“我昨晚才出關,今天你就故意讓這個廢靈根的野小子贏過天靈根的清和,你在對我暗示什么?!” 道玄真人莫名其妙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神情古怪地說:“你想太多了,根本沒有任何暗示,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的事也能被你扯到一起來,你已經(jīng)敏感得過分了。” “哼,若不是你的寶貝徒弟當面諷刺我,姓姜的小子也說他們之前是在‘表演’,我還真的想不到那么多……道玄你玩這些彎彎繞玩得很熟練嘛,以前我都看錯你了!”道凌完全不相信道玄的真話,他的目光又掃過了那只被烤得油光脆皮、香味四溢的仙鶴,咬牙切齒地說:“連我家的鳥都不放過,殺雞給猴看?!” “我本來就沒有那個意思,你還偏要把自己當成猴子,跟我不依不饒啦?”道玄真人也不想跟同門的長老鬧得太僵,所以他盡量放軟了語氣,順帶著斜了姜皓川一眼——據(jù)說每個渡劫老祖都有怪癖,看來這一位的怪癖就是愛吃仙鶴!真是的,愛吃仙鶴就吃嘛,偏偏還要去吃道凌的那一只,人家晉級失敗心情正糟糕呢,這恰恰是火上澆油了。 至于姜皓川說的“表演”,道玄真人十分理解:一個渡劫老祖想贏他的寶貝徒弟還不是眨眨眼的事,他們倆打了那么久、還整得聲勢浩大精彩紛呈,不是表演是什么? “至于清和的失利,他是真的技不如人……如果當真是我安排他故意輸給個實力低下的家伙、為的就是羞辱你的話,那么下一場肯定是清瑤奪魁嘛,我這么干有什么意義?”道玄真人的眉毛都糾結成了一團,他才終于想到了一個比較符合邏輯的理由。 只可惜道凌已經(jīng)鉆進了牛角尖,他偏激地說:“這就是你的高明之處!你在暗中羞辱了我,明面上再讓清瑤奪魁,誰都會當你處事公正了……還有,故意讓清瑤奪魁不也是在羞辱我嗎?我從前也是內(nèi)門大比的魁首,現(xiàn)在卻落到了這個地步!” 道玄真人已經(jīng)完全無法理解道凌的邏輯了,他給噎得臉都漲紅了,而這時清和站了出來,“既然師叔認定了這都是羞辱,我們再怎么解釋都不管用了,唯有一個辦法可以證明這一切都是師叔的臆想——那就是在明天的奪魁比斗之中,阿川他會憑著真正的實力贏過清瑤師姐,以證明我確實是技不如人,絕非故意認輸。至于這只仙鶴……純屬意外,阿川他慣愛吃仙鶴,我和師父的仙鶴也早就沒命了。” 道凌冷眼掃過還捧著仙鶴腿、整個人顯得呆呆怔怔的姜皓川,沉聲說道:“既然如此又何必等到明天,干脆現(xiàn)在就比,若是清瑤真輸了,我就自認心胸狹窄、鬧了誤會!” “比就比,誰怕誰啊?!”道玄真人當即親自安排比斗去了,姓姜的怎么可能輸?道凌這是送上臉來給他打,他才不會客氣呢。 待得道玄、道凌和清瑤都御劍去往了比斗臺,清和敲了一下福星的腦袋,“你還發(fā)什么呆呢,走吧,去參加奪魁之戰(zhàn)。”姜皓川滿臉衰樣地瞅著手里的仙鶴腿,喃喃道:“我……我只是順手拎了一只仙鶴回來而已,怎么會搞成這樣?” “別擔心,這對你而言反倒是好事。”清和微微一笑,湊近姜皓川的耳邊低聲說:“只要你盡力而為,就不會輸?shù)摹!闭f罷他就拉著福星也飛往比斗臺了。 事情搞成這樣,最為矛盾的人其實是清瑤:當清和提出用比斗的結果來判定是非的時候,她就被雙方逼進了兩難的境地中,贏也不是、輸也不是——輸?shù)舻脑捁倘粫屗膸煾笡]臉;可贏了更糟,她師父偏激至此,定會跟掌門人鬧得不可開交……事實上,清瑤也覺得她師父完全是想岔了,但是晉級失敗的道凌性格大變,既讓她不敢勸慰,也讓她對自己的師父暗暗生出了疏離和陌生之感。 心煩意亂的清瑤原本就落了下風,再加上姜皓川的好運加持,當這一天的夜幕降臨之時,這場比斗毫無懸念地落幕了:這一屆內(nèi)門大比的魁首就是橫空出世的姜皓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