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她瞬間就想起第一次主刀后的路翰飛,回了家繞著屋子轉圈圈,反復和自己說他開刀的過程,手術的每一個步驟,“我覺得做醫生就應該做主刀大夫了,那些管理什么的,讓年紀大了不能開刀的老頭子們去學吧!” 然后這話很不湊巧地被他們的父親——管理安仁的院長路振聲聽到了,于是路翰飛被狠狠湊了一頓。 那可真是一場可以反復回味,每次想起都栩栩如生,歷歷在目的好戲! 她把書一丟,莫非他是因為這個和父親吵架了?路雅南總覺得他之前和自己說的離家理由說服力不強,起碼沒有強大到可以讓她相信路翰飛能堅持一個月不做手術手不癢心不慌。 **** 路雅南想了許久,得出了一個她覺得八~九不離十的結論。路翰飛應該是因為醫院的管理和父親產生了分歧,所以被踹出了家門,但是他賊心不死來找自己,出錢出力,洗菜做飯,為的是拉支持票。 他想拉自己也支持他! 天大的玩笑!路雅南怎么會因為他和父親作對呢! 于是吃晚飯的時候,她頗有深意地暗示了一下路翰飛,“哎,我和你說啊,你最好別有什么歪心思,我是不會同意的。” 簡單又隱晦的一句話,卻驚得路翰飛連飯碗都沒端穩,哐當一下磕到了桌子。 路雅南就笑了,看吧,她猜的沒錯,這家伙才不會這么老實,肯定打著鬼主意呢! **** 驚堂木一拍,女王就問,“那你倒是說說,你被趕出家門,身攜巨款不愁吃喝,來找我做什么!” 路翰飛端起碗時已經凝神定氣,此時臉不紅心不跳,對答如流,“我良心不安啊,聽說你也被趕了出來,作為你的哥哥,我需要做一些視察工作!” “呵呵……”路雅南挑眉,“你良心不安?你猜你說你良心不安我想到了什么——跳跳糖!那真是個不安的小東西啊!” 不安的小東西跳起來反駁,“我那千里迢迢趕來又交錢又給你做飯是為了什么啊!” “那是因為你欠我的。”她輕哼了一聲回道,“和你的良心沒關系!”少往良心上扯,好像他來找自己是懷著人間大愛似的。 路翰飛握拳,“小雅南,你也忒沒良心了吧!” 路雅南聳肩,自己或許盤剝又壓榨他,是有點沒良心,可是那又如何,只要想想曾經,她都覺得這算什么啊。在民政局辦離婚那天,出了門他就把自己丟下,轉身就走,從那一刻,她就想,路翰飛,我恨死你了!我一定要報復!狠狠地報復! “哎,我就是沒良心,也比你居心叵測的好!我可告訴你,你最好把你的歪心思打個包給我丟遠了,任你說的天花亂墜,我也不會同意的。” 一句話叫路翰飛沮喪到了極點,他擱下碗筷,靜默不語,他那么高的個子,即使低頭也比路雅南高不少,可她卻瞧著此時的他像個失落極的小男孩,讓人忍不住想抬手去摸摸他的腦袋。 打住!路雅南扼制住自己泛濫的同情心,雖然于心不忍,可她也絕不能同情路翰飛!端起碗來就大口吃飯,他越沮喪,她就應該吃得越香! 隔了良久,他特別嚴肅又認真地開口,“其實小雅南,我應該猜到你不會想和我復婚的。” **** 哐當一聲,這一次,是路雅南的碗掉了。 復婚! 他要和自己復婚? 原來他是要來和自己復婚! 路雅南被這個突如其來的真相打亂了節奏,只覺得思緒有些飄忽,悠悠地懸到半空中,可下一秒就砰地一聲就落地了,她漲紅著臉指著他說,“對!路翰飛!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盤,你想和我復婚了就能回家去,又能回醫院了是吧!” 要說曾經她還偶然冒過就那樣和路翰飛過一輩子的心思,可是離婚后這心思就沒了,這個男人把自己甩了,還想回頭? 在他眼里,和自己結婚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嗎?他想結就結,他想離就離,他轉悠了一圈,想復婚就能復?! 她補充道,“知道么,同居法則第三條:好馬不吃回頭草,好人不談前任情!” 她吐字飛快,既堅決又無情,像是對他們的過去深惡痛絕,回想起來都是恨。路翰飛不知道,她怎么就把自己恨成這樣了呢。 “我告訴你,你想都不要想!這純粹妄想!大白天說夢話!我被你坑了一次,還能被你再坑第二次?!” **** 他遲疑了一下,目光定定地看著有些失控的路雅南,她這么討厭自己么,那么恨那段回憶嗎,如果是的話…… “那……你為什么沒和二哥在一起?” 一句話戳到了路雅南心底最深處的痛點,她在那里纏繞了無數層的繃帶,可他一劍刺入,鮮血就又滲了出來。她臉色瞬間一變,由方才激動的微紅變成了嚇人的慘白,她勾起嘴角,似笑而非,“這、和、你、有、關、系、嗎?” 她用冰冷的話語給自己畫了一個圈,她在圈內,路翰飛在圈外。他一怔,爾后自嘲地笑了,“是啊,你和二哥的世界,哪里能有我?” 路雅南深吸一口氣,指尖不耐地撩了一下長發,別過臉不去看他黯淡的眼眸,緊咬著牙冷冷地吐字,“你知道就好,何必自尋羞辱。” 她不想和路翰飛談過去,不想和他談二哥,更不想和他談復婚。她不想自己回憶起往事,不想自己想起他的好,更不想讓自己有些許的動搖。 她和路翰飛,就應該恨得咬牙切齒,互相插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這樣才不枉他們前任一場。 **** 他知道,路燕飛是一個禁忌的問題,他不該在她面前提起。可他卻很想提,從大學,到結婚,再到如今,一直都想。 可每每他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截然相反的內容。他總是說,小雅南,其實二哥是在乎你的,你一定要堅持住啊! 這一次,他不想這樣說了。 他說,“路雅南,我不在你的世界里,可是你也不在二哥的世界里。二嫂走了,二哥還是沒和你在一起,因為他不愛你。你為他做的一切,他都不在乎!你等一輩子,他也不會回頭看你一眼!你懂不懂!他、不、愛、你!” 路雅南肩頭一僵,臉色白得像雪,她靜默了幾秒,然后猛然間像是沉寂已久的火山轟地一聲爆發了,她抓起一切能觸及到的東西,劈頭蓋臉地一通亂砸,“我不用你告訴我!我不用你說!我自己知道!” 他也不避讓,任由那些碗盤稀里嘩啦碎了一地,水杯,抱枕,鼠標都往他身上招呼,如小獸一般狂躁的路雅南,路翰飛不是第一次見識到,他習慣了,甚至習慣了連這樣的她——都愛。 **** 他一把抓住她高舉的手臂,掰下她手里的小花盆,“夠了,別丟了……” “你管我!”她瞪著比自己高出一個腦袋的路翰飛,“你管得著嗎?” “對,我管不著。路雅南,你敢不敢讓二哥看看現在的你?你只敢在我面前耍!在我面前威風!你不敢是因為你知道二哥不喜歡你,連你最美好的一面他都不愛,你怎么敢給他知道這樣的你?” 她手腕一松,花盆落地,砰地一聲,砸得四分五裂,泥土濺了她一腳,和她現在撒潑的模樣一樣難看、不堪。 “所以呢?”她嘴角微搐了一下,像是笑,又像是嘲諷,“你要說,只有你可以接受這樣的我,我就該感恩戴德,謝謝你來找我復婚嗎?” 她說著聲音突然由低轉高,最后變為了嘶啞的尖叫,“路翰飛!你別忘了!你當初是怎么和我說的!你說你也沒有愛過我啊!你憑什么要我和你過一輩子!我路雅南就這么下賤,我就注定找不到愛我的人?!” 他眸色深深,像是被墨染了一般,化不開的黑像是織了一張網,把路雅南也拉了進去,他一把鉗住她微顫的肩頭,毫不留情地壓下去吻住她,狠咬住她的唇,不帶有一絲憐憫,像是要嚼碎她的骨頭一般狠厲決絕。 他知道,這是一件很沒有理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