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殺友冒功
“二妹?”廣騰略微抬頭。“是我。”廣良人回道。廣騰嘆了口氣,古井無波的臉終于有些動彈了,因為眼前不再是廣良人,而是他的二妹,親生的。其實當初,他們不是龍鳳胎,而是一胞三兄妹,三妹廣良人是人,他是半妖,而他的二妹,就是純粹的鬼靈了。然而二妹沒有rou身,就只能附在廣良人的身上,十幾年過去,已經徹底的融合進了**,甚至有可能鳩占鵲巢“你們不用管,只需要做好女人該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廣騰低下頭,雙眼微微闔起,忽的吟道:“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無住生心。我悟了!”病房**,白床翻浪,風與月和你的笑,莫不靜好。這一次的回歸,基本上和上次相同,這小別勝新婚,總歸是必須血與rou的交融的那種炮火連連了。唯一不同的是,蘇昂遠遠的探望了一下自己的父母,因為藥物的關系,父母顯得年輕了很多,但神情憂郁,還是沒能從愛子變成植物人的悲傷中解脫出來。“你不和他們見面?”習夢挽著蘇昂的胳膊。“不見了,徒惹他們傷心,以后我肯定能回來的。”“可他們現在也很傷心。”“有你陪著啊,再說了,把這次的藥物給他們,說不定我下次來,弟弟meimei都在老媽肚子里兩個月了。”有習夢陪著的感覺很好,習夢總是會簡簡單單的就讓他心情愉悅,不得不說,要抓住男人的心,還是得看女人自己的本事了。習夢就是那萬人里都沒有一個的小妖精,哪怕蘇昂在陳安縣的家里蘇醒后,仍然想著自己以前留下的一句話“他日以亙古為媒,天地作聘,娶你,當有十萬里云霞花嫁。”蘇昂低低的呢喃一句,笑了。忽然,房門被人推開,仲嫂絳風風火火的闖進來,嫵媚的臉帶點無奈:“小叔子你快出去看看吧,這日子沒法過了,你能不能少招惹點風流外債?”蘇昂懵逼。他還想著習夢呢,怎么可能招惹小三小四小五小六的那種桃花外債?當下走出去,怒氣沖沖。可緊接著,他想逃了。因為這時候,院門大大的敞開著,門外跪著一名身穿鮮紅色紗衣的女子,紅色的紗衣有點陌生,但那個女子獨一無二的身材和魅力,蘇昂簡直再熟悉不過了。“你想干什么?”蘇昂猶豫了半晌,還是出去問道。廣良人抬起頭,有些哀怨的笑:“奴要賣身為奴,只賣蘇家,而且分文不取。”“不買。”“那奴就跪著。”好吧,你想跪,那就跪吧。要說蘇昂覺得麻煩而且自己沒辦法的女人,也就廣良人一個了,這女人徹底的不要臉皮,怎么說你也是出身名門廣家啊。轉身就要回去,蘇昂又停下了,想想自己在屋里待著,廣良人在外面跪著,感覺就怎么都不是一個滋味。他憤憤甩袖,把紫荊大氅一攏,朝著外面走去“要跪就跪吧,反正我不在家。”“奴等你一輩子。”“咳咳。”蘇昂差點摔倒。這女人瘋了吧?小亭卒、百里戈、無名、不愛笑還有刀家兩兄弟,看見蘇昂離開,吩咐士卒們看護好蘇府,也就跟在了蘇昂的身后。這六人都有著屯長的實力,甚至還是其中比較強悍的那種,有他們護衛,遇見商鏡那樣的二眼方士也能過上幾招。因為流水宴席的關系,蘇家徹底在鐵廊坊塑造了好名聲,一路上好些鄰居笑著行禮,蘇昂也跟著回禮過去。“蘇家子,那門口跪著的姑娘可是咱們陳安縣的第一美人吶。”“蘇家子,憐香惜玉一下吶。”“你就算不答應,老婆子也心疼啊,老婆子去給良人姑娘送個蒲團可好?”“”蘇昂。得咧,這也要問。蘇昂幾乎是逃出了鐵廊坊。從血與火里回到正常的環境內,只要不看見廣良人,小日子還是挺舒坦的,蘇昂等人逛了集市,又跑去洞圖樓拜見了老掌柜,等提了幾壇子美酒出來,心情就已經特別愉悅了。和在西楚的時候不一樣,這才叫生活吶。蘇昂看著街上人來人往,雖然聽說西楚打到了西邊的洞圖縣,但百姓們還是該怎么過日子就怎么過,他們相信陳安縣的高大城墻,也相信他們這些逃回來的士卒,蘇昂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被信任的感覺挺好。“呼”吐出一口濁氣,蘇昂笑了。眼前的和諧安樂,和西楚的朝不保夕形成鮮明的對比,蘇昂感覺自己的‘戰爭綜合癥’消失了大半,他的心情愉悅,腦海一片空靈。然后,他傻了。文杰的修行,是從書卷中學習知識,也是從書卷中領悟人生百態,這方面蘇昂不缺,在那個信息爆炸的時代,他看過不少。但書卷只是些許字眼罷了,沒有直觀看到來得有爆炸性。此時他的腦海中,不斷的顯化在沙場上看到的所有的熱血、悲情、人生滔天的洪流,萬物的毀滅和掙扎的求生無數的無數化作神庭里的一個字眼——悟!“哈哈哈哈哈”蘇昂大笑著,眼神癡癡傻傻,渾渾噩噩,無比貪婪的盯著一路上的眾生百態。很美,很美,很美!陳安縣的安寧祥和,所有的一切一切,蘇昂都覺得很美,他好像癡傻了,笑得口水都流出來,但是在他有著文山聳立和文火璀璨的神庭里,一個個人影不斷的出現。第一個出現的是副帥荷普普通通的臉,這個有著經天緯地才華的人物,在蘇昂的神庭里不斷的剖析,沒錯,副帥荷是個中通外直宛如荷般高潔的人了,他的心里有家國天下,但更多的是大王清的知遇之恩和辛夫對他的教導之恩。從某方面來說,副帥荷也只是個小人物。隨后是平時伺候在自己身旁的羅不死。要說羅不死這個人,蘇昂雖然信任他,但絕不會交給他任何必死的任務,不只是因為不舍得,還因為羅不死不會為了同袍犧牲,在羅不死的心里,更重要的是活著回去贍養老母妻兒。羅不死是個‘自私’的人,甚至可能為了活命出賣同袍,但這種自私并沒有錯,他是個真正的孝子、好丈夫,以及慈父。拋卻這些,羅不死也是個肝膽相照的好同袍。然后是有野心的屯長無名,以及犧牲自己,從而為同袍們鋪就回家路途的幾位百人將,幾位百人將的美好、壯烈讓蘇昂心潮澎湃,也打定主意照顧好他們的妻兒老小,然而這種犧牲的熱血,卻被蘇昂扯在了頗有野心的無名身上。沒錯,無名有野心,但熱血上涌下,無名也險些陪著幾位百人將去了,人,向來是個復雜的生物。最后是獄掾商鏡。據說,獄掾商鏡老來得子,一家人是無比美好,享盡了天倫之樂,可是在一次戰亂中,商鏡的家人全被鬼靈精怪殺死了,從而商鏡憎恨一切鬼靈精怪,誓要殺盡所有的異類,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聽起來很不錯,是個有志氣有血性的人,但在蘇昂的剖析下,商鏡只是個惡徒。打個比方說吧,鬼靈精怪殺了他的家人,他早就報完仇了,卻非要滅絕所有的鬼靈精怪,要是世上只有人族的話,他的家人被別人殺死,他是不是要把所有能喘氣的人都給殺了?蘇昂覺得這老頭子就是個鍵盤俠,憤世嫉俗,覺得誰都對不起他,他也就讓所有人都不好過,不斷的噴、噴、噴不,這老頭兒更加惡劣,他可是直接動手濫殺無辜的。要是按照商鏡的理由去做的話,唉,誰都別活了,都是罪吶看透,想透,但說不透,蘇昂的腦子里暈乎乎的,頗有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味道,這是他神庭里的各種感悟,只是一個‘悟’字,法不傳六耳,永遠說不出來。他本人就不斷的行走,盯著路上遇見的所有人的笑臉發笑。渾渾噩噩的,有如瘋魔隨后蘇昂又想到了自己的恩師們,比如孫臏,比如龐涓,再比如帶著一個‘圣’字的孔圣人,要說這孔圣人吧,他忽然有些迷糊,自己所追求的‘圣’,真的是圣人嗎?沒有私心,只有大義,不追求小的**,只求這世間的一線生機,這好像不是圣人吧,甚至不能說是人,蘇昂覺得,要說是中央電腦、人工智能g的話,反而更像了一點。“唔,我在想什么?”到底只是個秀才,想到這個,蘇昂覺得腦袋痛了。他在外面的表情更加癡傻,流著口水追著一個個的人發笑,只要是臉上有滿足的,看著是比較幸福的人,他都得追上去仔細打量“蘇百將傻了嗎?”不愛笑滿臉糾結。“或許是文杰的頓悟?”屯長無名若有所思。他們不太了解文杰的頓悟什么的,不敢打擾蘇昂,只能一路跟著一路保護,而那些被蘇昂追著的人,感覺就不怎么的好了。“詩才過人蘇子昂瘋了?”“也對啊,蘇家子為國浴血奮戰,哪知道自己的家里商鏡那個狗官,就這樣對待英雄嗎?蘇家子這是被惹出了以前的瘋病又瘋了!”“商鏡狗官!狗官!”百姓們憤懣大罵,而在附近的不遠處,幾個平民打扮的人都忍不住看向對方,臉上都是苦笑。獄掾商鏡失勢了,但再失勢,也有一些刀斧吏沒法離開他呢,他們這些人,就是商鏡以前的心腹了。因為把心腹都留下看守廣騰的關系,商鏡真真的體會了一次孤家寡人的味道,但商鏡回到大獄,沒多久就把他們召了回去,安排的任務也很簡單,就是隨時匯報蘇昂的情況,他們的這位大人,還是沒放棄對付蘇家子的想法呢。他們不愿意趟這趟渾水,但作為下吏的他們,根本沒資格選擇做事的對錯“你們繼續盯著,我去回報大人。”其中的一人快步離開,對著同僚低聲道。縣城大獄,官員長案后還是那個籠罩在黑袍里的身影,罩帽下的紅光比以前更加幽暗恐怖。剛剛回到大獄時,商鏡確實崩潰了,甚至撲到靖安的懷里嗷嗷大哭,那時候他以為世上沒有忠誠的人了,只有靖安對他不離不棄。可很快的,他發現自己還有心腹,召回幾個屬下后,又松口氣“靖安,你交接了職司,回家里修養吧。”商鏡冷冰冰的道。“大人,求您別再”“回去修養!閉門思過!”商鏡驀然冷喝。靖安深深的看著自己曾經崇拜的人,眼睛紅了,緩緩扯掉肩膀上的身份布帆,退出了大獄的內堂之外。而在內堂里,商鏡低低的笑了:“一個愚忠的任俠而已,這樣的屬下不好用。”說著,商鏡抬起手,隨著一陣轟隆作響,有個木籠從半空降落。木籠里,是一個士卒的尸體“蘇家子,你會栽贓陷害,難道本獄掾就一定遵循律法嗎!”商鏡盯著尸體,無比冰冷的道。七天前,他和別的官員一樣,也去西邊接應過逃回的士卒,然而有一具尸體,他并沒有上報給公孫撫。原因很簡單,就是這句尸體上攜帶的驗傳表明,此人活著的時候,是瑤十三麾下的一名士卒。也就是蘇昂的同袍廣騰已經承認他離開了五百主的軍陣,又說他有負蘇家子和同袍們,可以說是逃將了,只是證據不足沒關系,本官給你們制造證據,順便給蘇家子一個下毒誅殺友軍,從而冒功的罪責!商鏡拿出一卷簡牘,抓了尸體的手摁上手印,無比詭魅的大笑了起來。簡牘上羅列了罪名:其一:廣騰是逃將;其二:蘇昂一路收攏殘兵,卻趁著瑤十三重傷的時候把殘兵全部殺死,用來殺友冒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