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將進酒
猛然一聲響,有狼爪子拍在了季然的后腦勺上,哪知道這次季然晃悠了兩下,就是不暈,盯著‘蘇昂’鍥而不舍的道:“詩詞,給我詩詞!立刻要一首完整的詩詞!”一路上,‘蘇昂’張嘴就是好詩好詞,可每次都只是寥寥幾句,不成文章,他受不了,真的受不了!旁邊的柳玉環(huán)和山鬼莜妙目帶著陰沉,森然冷徹的給季然打眼色,意思很簡單——混賬季家子,干爹處在碎魂狀態(tài)里,教壞他要你好看!可現(xiàn)在季然什么都管不了了,上身晃悠悠的,忍住不暈,特別堅決的道:“咱們要去縣城送交虎皮,報功勞,可以走泰河路過軒水鄉(xiāng)的碼頭,那里有花舫青肆!蘇昂兄,愚弟陪你前去玩耍,給愚弟詩詞!完整的詩詞!”“好?!薄K昂’點頭答應(yīng)。要是別的人,李太白一篇文章都懶得給,才華如他,就算說他眼高于頂他都能欣然接受,才不會給看不上眼的人什么詩詞,可季然出身任俠世家,對徒兒講義氣,乃至于也輕了生死,這是徒兒的兄弟,送一篇也就沒什么了??蛇@時,季然露出一個特別滿足,特別凄美的笑容出來。噗通,一頭栽倒?!坝謺灹??那我還省了一篇?!薄K昂’轉(zhuǎn)身出門。算算時間,等季然醒過來的話,控制身體的該是徒兒自己了吧?詩詞的話,唔,有事弟子服其勞。陳安縣屬于沉星郡,而沉星郡包括下屬的六縣一郡城,自東北、西南方向,被贛水大江的一條支流斜穿而過。東山亭沒有碼頭,但往西走三里地,就是這條支流的河岸,名叫泰河,蘇昂等人徑直走上水坡,竟然如履平地,當(dāng)然不是他們的本事大,而是一只只狼頭蛇尾的玄龜浮了上來。玄龜在水里很厲害,堪比狼丫頭的荒林餓狼陣,自然能把他們托起來,只是速度太慢,所以沒過多久,遠遠的看見往北去的船只時,幾人就回到河岸上,喊了船只過來。“船家,在軒水鄉(xiāng)的碼頭??恳淮?。”知道蘇昂的錢袋空了,百里戈就丟出銀錢?!昂绵稀!睂Ψ綕M口答應(yīng)。船不大,最多承載三五十人,但沉顛顛的,顯然裝滿了貨物,船家是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樸實人,但那是臉被河風(fēng)吹出了溝壑,實際上,應(yīng)該是三十歲開外。他頭上戴著破舊氈帽,看蘇昂換過來的絳色衣一眼,再看黑虎皮時,眼底流露的一絲貪婪就徹底消失,喊起號子,引著幾個船工加快了航速。“任俠行船嘍嘿,水鬼皆退避嘿……”號子的嗓門很高,帶著融合過妖氣的內(nèi)息,是警告河里的鬼靈精怪不要把他們當(dāng)成軟柿子了,他們也不是軟柿子,能在江水行船的,小船工都是實力不錯的任俠。然而,這注定是無用功,整個陳安縣南方的河道,就和行道一樣,都在山鬼莜她們的控制之下,她們在這里,哪有水鬼有膽子放肆?老船家湊過來,看蘇昂臉上的翠竹刺繪一眼,搓著手掌笑:“這位大人,您是九十九問蘇子昂?這是……滅掉了黑虎?”“是滅了黑虎,但我不是徒兒,我叫李白?!薄K昂’笑著回道。對此,老船夫的臉皮子僵硬一次,還以為蘇昂懶得搭理他們這種苦命人,和蘇昂這樣的文杰相比,任俠就太常見了,城、縣、鄉(xiāng)、亭外面的苦力活,基本上都是任俠在做。蘇昂還是吏員,他們呢,在任俠里都是苦哈哈的那種呢??珊鋈坏?,船家想起蘇昂‘恩師在上’的名聲,偷偷摸摸的看蘇昂,發(fā)現(xiàn)蘇昂的笑容真誠,一拍臉頰:“好嘞,您是恩師在上蘇子昂,這名聲,嘖嘖……小六子,弄碗魚湯給亭長大人暖暖身子!你丫的又偷懶,也不看船上來了貴人!”“啥貴人咧?!毙×邮莻€敦實的年輕人。“啥貴人?”船家瞪大眼睛:“去年吃了你老爹老娘的黑虎那廝給忘記了?虎皮就在這里呢!”這話出來,船上立馬亂了,有人哭有人笑,這眾生百態(tài),看得控制蘇昂身體的李太白唏噓不已,就想教育蘇昂一次,可這時,空中忽然飄起一陣白紗。很熟悉的紗衣,小亭卒和百里戈連忙護衛(wèi)碎魂的‘病號’,女鬼莜她們的臉色也冷了下來。而此時白紗落地,露出窈窕的身影和笑吟吟的臉,壺飛丹雪白的額頭上,那一點朱砂閃爍著很暖的光,對蘇昂莞爾一笑,很自然的道:“奴兒壺飛丹,見過蘇家兄長。”“你這年紀(jì),叫我一聲兄長還不為過,叫我家徒兒兄長,你也不怕折煞了他?”李太白跟著笑了起來。隨后,重瞳忽的閃動,重疊的瞳孔驀然換了一個方位,也是換了蘇昂控制身體,蘇昂的笑容一變,和壺飛丹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古怪的神情出來。黔首微搖,壺飛丹訕然道:“奴真是沒想到,那種愛干凈愛臉面的文杰,竟然會扮成個走山人了?!碧K昂也撇了撇嘴,伸出手,山鬼莜就把當(dāng)時蓋在黑虎頭上的,羅剎鳥的一身皮毛拿了出來?!氨就らL也沒想到,惡名昭彰的羅剎鳥,竟然是這么漂亮的女兒家裝扮而成。”蘇昂一邊說著,一邊把羅剎鳥的皮毛翻轉(zhuǎn)過來,只見里面很是光滑,是鞣制好的里子。這羅剎鳥的皮毛,與其說是皮毛,倒不如說是一件已經(jīng)制作完成了很多年的衣裳。他掂量著這件‘衣裳’,笑意悠然。山鬼莜和柳玉環(huán)就不對勁了,看看這件‘衣裳’,再看壺飛丹時,眼神就特別冷。當(dāng)初之所以算計縣南行道,就是因為羅剎鳥打她們的主意,現(xiàn)在看來,就好像黑虎一樣,她們也被眼前的這個女子給算計了?!皟晌籱eimei,可不是jiejie厲害了,而是jiejie在暗,你們在明。話說回來,要不是兩位meimei的智謀超群,jiejie也不舍得把你們趕走呢?!比齼删涞呐趿颂K昂的女兒們,壺飛丹又對蘇昂笑起:“這次奴來見了哥哥,主要是想澄清一下,在奴做羅剎鳥的時候可沒做惡事,全都是給黑虎頂缸,所以呢,奴想和哥哥和平相處?!薄敖粨Q條件呢?”“東邊的一百里山林,還有這個?!眽仫w丹丟出一件東西,也不等蘇昂回話,嬌笑著飄了起來。船只繼續(xù)往前行駛,她就落在河水的中央,對同樣起身看過來的蘇昂,露出很美的笑?!斑@一次,算奴欠哥哥一個人情?!彼缡钦f。而蘇昂看了眼船板上的東西,臉皮就抽搐了幾下——人情的話,可說不清誰欠誰的了……說是要逛青樓、喝花酒,但到了軒水鄉(xiāng),李太白卻在碼頭上就耽擱了。這是個不大的碼頭,七八條棧道延伸出去,從而供人上船下船,而在棧道的后方是一片建筑,多是酒肆和食肆,喝酒行,但是想喝花酒的話,還得進入軒水鄉(xiāng)鎮(zhèn)碑的保護范圍。然而李太白沒有繼續(xù)深入,在碼頭的酒肆里,和一堆苦哈哈的任俠打成了一片?!疤K子昂厲害啊,黑虎那狗東西,說打死就打死了!”“就是就是,哈哈老子也是任俠,不敢說多厲害,但也知道講個義氣,蘇昂兄對我等這么真誠,折節(jié)下交的和我們一起喝酒,這哥哥老子想認!”“秋老三,還輪得到你?我跟你說,老馬家的船剛才就出發(fā)了,說要去縣城給蘇昂兄傳揚名聲呢,要是還往北邊跑,那就得還往北邊傳!”“麻辣八字的!他老馬幾十年沒敢往北邊發(fā)船,要說起來,還得是老子!”秋老三撕開衣裳,露出一身的腱子rou,把胸口拍得啪啪作響。對此李太白不以為然,他就是來喝酒的,喝個差不多,一胳膊攬住個秋老三的脖子,另一只手在臟兮兮的木桌子上,很有節(jié)奏的拍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fù)來。……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fù)醒。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寤R,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一首《將進酒》唱完,李太白把酒壇子抱起來,咕嚕嚕的往肚子里灌,這可是喝了三口倒了一壇,辛辣的劣質(zhì)酒從臉上的翠竹刺繪滑落而下,最后留下的星星點點,好像翠竹的竹葉上多了晶瑩露珠?!皟簛恚≠I酒!”爛醉酩酊,已經(jīng)忘記是蘇昂身體的李太白,指著門口的百里戈就叫。酒沒了,當(dāng)然要喊人買酒,他要請大家喝酒!可此時……“天生我材必有用?”“與爾同銷萬古愁?”平白矮了一輩的百里戈小聲嘀咕,雖然是任俠,但他和季然廝混久了,詩詞的好壞絕對能分得出來,只覺得美,極美,特別美,美到可怕?!秾⑦M酒》的等級他聽不出來,但敏銳捕捉到柳居士驚駭?shù)谋砬闀r,看蘇昂的眼神忽的熾熱。連忙買了酒,提著酒壇子過去。看‘蘇昂’時,一張臉慢慢變青,又青到發(fā)紅,紅到發(fā)紫,紫到發(fā)黑。他憋著氣,猛然雙膝跪地,把酒壇子捧上去了:“爹!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