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我可是殺人如麻
柳葉風,淚絲雨,纏綿相思曲;滿庭芳,齊奔放,香氣撲鼻來。和山鬼莜的白紗鬼茶相比,柳玉環奉上的清茶別有另外的一番滋味,喝進胃里,讓他渾身的皮膚、經絡、骨骼,還有心肝脾肺腎,沒有一處不舒坦,也沒有一處不妥帖。所以在接下來的幾天里,蘇昂起床就有柳玉環的清茶漱口,過后是滿嘴清香,讓一直不習慣用青鹽漱口的蘇昂過得特別舒坦。有句話叫作‘雞初鳴,咸盥嗽’,就是說公雞打鳴的時候要用咸的東西洗手和漱口,可那提取不純的青鹽帶著苦澀,可沒有茶香怡人……“蘇昂兄,你這字?”這天清早,坐在蘇昂的對面,季然欲言又止。距離柳玉環拜干爹已經過了兩天,柳玉環在亭部院子里的大柳樹上住了下來,每日在柳樹梢頭輕盈舞動,大柳樹的枝條就越發蔥綠了,還有新的柳樹苗破土而出,把個小院彰顯得特別風雅,柳葉到處飄搖。蘇昂就在柳樹下讀書,季然也沾了光,理解學識的速度更快了,剛剛合上竹簡,就看見蘇昂在用水靈刻練字,字體骨力勁健,以后用毛筆寫字的話,也會有不少裨益。可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蘇昂使用的字體。和書寫《夢江南》那些情詩的時候完全不同,那時候的字體娟秀,仿佛蜻蜓落在尖尖的小荷之上,和蘇昂現在使用的,簡直是完全的兩種極端。一種如女子般溫婉曼妙,一種特別陽剛,充滿了男兒氣。放下刻削,又抬起頭,蘇昂笑著問:“怎么了?”“也沒什么大事,就是覺得你的字和前兩天不一樣。”季然回答著,濃眉還在蹙起,但很快就釋然了。兩種字體完全相反,他還懷疑蘇昂被什么鬼靈精怪奪了舍,但再一想:有文山鎮壓眉心神庭,可沒哪種邪晦有能耐奪了文杰的身體,蘇昂會出現這種異常,肯定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了。仔細一想,季然猛不丁的抬起頭,看蘇昂的眼神里滿滿的都是同情。而蘇昂繼續練字,神庭的世界里,也接受著恩師唐伯虎的教誨。“喂,過來。”季然抬起頭,對柳樹梢頭的柳玉環打了個招呼。兩人鬼鬼祟祟的躲開蘇昂,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后,季然摸了摸因為被蘇昂的讀書聲驚醒,起了個大早就很明顯的黑眼圈,有些頭疼的問:“都說你柳居士智謀超群,你來說說看,蘇昂兄的兩種字體差異那么大,到底是怎么回事?”“肯定不是奪舍,沒人能占了文杰的身體。”柳玉環和季然想到一塊去了,紫紅色的丹鳳眼微微瞇起,稍后驚了一跳,低聲呼道:“難道是……碎魂?”聞言,季然嘶了一口涼氣,捂住嘴,覺得有些牙疼。所謂‘碎魂’,就是經歷過大喜、大痛、大傷,或者是極端的悲拗過后,產生的一種類似失魂的現象,但是和失魂不同,失魂是整個人渾渾噩噩,而碎魂,則是產生了另外一種思想,和平時就好像兩個人一般。這種碎魂分裂了精神,分裂了思想,柳玉環很難想象蘇昂經歷過多么慘烈的傷痛才會如此,她紫紅色的丹鳳眼閃出凄厲,恨然道:“別讓奴找到了機會,奴家不會放過廣良人!”“那就交給你了。”感同身受的季然輕輕點頭。作為堂堂的八尺男兒,季然沒法和廣良人這樣藏在深閨的弱女子計較,也就交給柳玉環了,他從墻壁旁探出頭去,看著蘇昂,臉上浮起一片紅怒。蘇昂兄,這輩子愚弟都不會讓你再受到那種折磨!作為朋友,豪士季然覺得理應如是。注意到季然有些古怪的眼神,蘇昂略微歪了歪頭,有些納悶了,剛想詢問,就見山鬼莜和小奴鳶兩人結伴的旖旖走來。他放下水靈刻,接過來小奴鳶遞來的香嫩小菜放在地上,又從山鬼莜的手里捧過來一大碗白粥。白黏黏的米粒透著稠,聞起來香氣撲鼻,喝一口渾身發暖。“舒坦!”他高聲贊道,山鬼莜的手藝不錯。在蘇昂享受白粥、小菜的時候,東山亭外的行道兩旁,卻忽的響起一陣陣凄厲的狼嘯,近百只矯健的大狼走出密林、穿破草叢,齊刷刷的上了黃土行道。“荒林餓狼陣,給老娘圍了東山亭!”隨著一聲夾雜著嗚嗚聲的嬌斥,近百只荒林餓狼眼冒幽綠的光,擺出一個菱形的,好像能合作圍攻的陣型出來。行道東邊的密林也響起噼里啪啦的聲響,無數的樹枝折斷,一個嬌小人影重重的踩斷了很多枝干,又好像雨燕一般在空中輕盈旋轉,卻嘭的一聲響,重重落在陣型前方的行道上。黃土迸濺、煙塵飛舞,而在塵埃落地后,出現了一個嬌小的影子。這人的身材前凸后翹,看起來誘人極了,剛接近一米六的身高又是恰到好處的惹人愛憐,帶著稚氣可愛的小臉,更是能讓世上的男人都起了難以言喻的那種心思。然而她背著個大酒葫蘆,小臉紅撲撲的顯然喝多了酒,手上還抓著看上去都讓人害怕的大斧頭,往肩膀上一扛,地面都震了一震。“都跟著,老娘,走!咯呃~”打了個酒嗝,惡狼女把比她都高的長柄大斧揮舞得像駿馬狂奔的車輪一般。往前每走一步,行道都是一個震顫。“傳訊獄掾大人,惡狼女兵發東山亭!”惡狼女只顧帶著狼群往前走,沒發現在行道附近的荒草中還趴著三個人影,這三人穿著一身黑色鎧甲,肩甲上掛著血色布條,左邊用黑色字體寫著大大的‘獄’字,右邊則是白色字體的‘刑’字,是和靖安一樣的刀斧吏。但從鎧甲的繁復程度來看,這三人沒有靖安的級別高,以當中的一人為首,聽到這人的吩咐,立馬有一個離隊遠去,剩下的繼續跟著惡狼女的狼群。一直跟到東山亭部的大門口,他們還是隱藏,但臉上掛了笑,眼神里也帶了一些看好戲的味道。有鎮碑保護,他們不擔心惡狼女沖進東山亭,只是這等情況蘇昂就要麻抓,被精怪堵住亭部大門,蘇昂這個亭長,恐怕也做到頭了。“不會有傷亡吧?”左邊那人輕聲問。“不會。”領頭的刀斧吏嘿嘿怪笑:“只要蘇家子不傻的話,他就會縮在亭部里,不會產生傷亡,但被堵住了衙門,九十九問蘇子昂的臉就丟大了。”“哈哈,嘿嘿嘿。”兩人低聲怪笑。只要沒有傷亡,他們就不會背上‘見死不救’的罪名,現在就好玩了,只需要看個熱鬧就好,亭部被鬼靈精怪圍攻的事情,可是很多年沒能見過了。然而此時,惡狼女把大酒葫蘆抱起來,嘩啦啦灌了大半葫蘆的烈酒,又抓起長柄大斧,狠狠的扔了出去。大斧旋轉呼嘯,一下子砸碎了東山亭部的大門,惡狼女也打著酒嗝大叫道:“蘇呆子,把老娘的莜jiejie和柳居士還來!告訴你,老娘可是殺人如麻!”該死,忘了這一招!兩個刀斧吏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附近的石頭可是很多,要是全丟進去砸上了人,他們藏著就是見死不救,要受刑,可獄掾大人吩咐了,不讓他們幫蘇家子動手。雖然是獄掾大人的吩咐,但獄掾商鏡死守律法,可不會網開一面,他們就是兩相為難!猶豫著、擔憂著、害怕著也是無奈著,兩名刀斧吏特別糾結,可這時東山亭部傳出兩聲嬌斥,有人影沖了出來。“狼丫頭,你打碎了干爹的柳樹。”青煙遮蓋了臉龐,還原了柳居士身份的柳玉環用男聲幽怨。…………陳安縣城,縣令統管衙門。頭戴黑玉束冠的公孫撫走在主案后,左邊是文掾朱昴,右邊的長案后,來的卻是一個稀客了。獄掾商鏡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可這幾天來了衙門內,也不說別的,就是擺下棋盤,要和他對弈幾局。說的是對弈幾局,可這兩天過去,就算得先處理公務,他們還是對弈了十幾局更多。堂前的地板上有木條縱橫交錯,圍成了十米見方的巨大棋盤,公孫撫的手指摁下,登時在棋盤上凝結出薤白的才氣棋子,偏頭笑道:“獄掾大人,這一局你可是輸了。”“無妨,輸給上官不算丟臉,可是上官啊,您還是要奉行善待鬼靈精怪的決策嗎?”一枚黑子重重落下,獄掾商鏡忽的抬頭,黑袍的罩帽下,忽閃出兩點幽紅的火。“也該到了。”他輕輕的說道。幾乎在話音落下的同時,“報~~~~”一個刀斧吏飛快沖進大堂,單膝跪地滑行了七八米,低頭呼道:“稟告縣公、文掾、獄掾大人,惡狼女帶荒林餓狼陣去了東山亭部,看架勢是要沖擊鎮碑,擊殺東山亭長!”聞言,文掾朱昴老臉劇變,公孫撫也緊張的站起身。“惡狼女可是殺人如麻啊。”獄掾商鏡用中指的指甲敲了三次長案,笑得十分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