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大獄森森
山鬼莜?不是女鬼莜?刀斧吏靖安挑了下粗濃的眉毛,當(dāng)下明白過來,不管是山鬼莜還是女鬼莜,總歸是一個人了,而且現(xiàn)在都有個身份,就是蘇昂的義女。他打量山鬼莜,見山鬼莜身披薜荔、腰束女蘿,這仿如芬芳杜若的山中人兒,剛才還讓他贊嘆是凌波微步,也是羅襪生塵。而現(xiàn)在想來,可不是嗎?女鬼莜本來就是出名的氣質(zhì)遠(yuǎn)勝凡間女子,要說比較的話,整個陳安縣,也就一個廣良人能和她相提并論。“好!好!好!”帶著笑意,刀斧吏靖安再次連贊三聲,也對蘇昂褒獎有加。瑤國是兄為妹綱、夫為妻綱、父為一家之主!蘇昂認(rèn)了女鬼莜做義女,縣南行道的三害就是去了一害,他要是稟報妥當(dāng)了,別說無過,甚至可能有功!“來,吃飯!蘇昂兄、季然兄,你我當(dāng)浮一大白!”端起酒樽,靖安飽飲美酒,這一次都用不著蘇昂和季然招呼,拿起筷箸,飛快的吃了起來。酸,酸中帶著鮮;甜,甜中帶著美;飯菜香,酸甜苦辣咸,每一種滋味都讓靖安回味無窮。蘇昂和季然也想動筷子,但看見靖安的筷箸帶著妖息,竟然幻化成連片虛影,他們湊不上筷子。也就十幾個呼吸的工夫,靖安放下筷箸,擦擦嘴,對著蘇昂和季然大笑:“兩位可別怪我的吃相,從出了陳安縣嘴里都快淡出個鳥來,餓著吶,好了,這飯吃完了,酒也喝完了,我要回去給獄掾大人稟報,不能多呆,改日回了縣城我來做東,咱們再浮一大白!”說罷,靖安笑著站起來,瞟了眼空蕩蕩的八個碗,御起妖息揚長而去。“這刀斧吏,倒也是個妙人。”豪士季然忽的大笑。蘇昂看了眼空蕩蕩的八個碗,舔舔嘴唇道:“早就聽說刀斧吏辦事的時間要求比普通吏員更加嚴(yán)苛,所以吃飯很快,現(xiàn)在是見識了。”“可咱們吃什么?肚子餓。”季然指了指肚皮。聞言,蘇昂敲了敲血中無常扇,旁邊的山鬼莜就捂嘴嬌笑,讓蘇昂和季然起來,跟著她往亭部里去了。路過亭部時,發(fā)現(xiàn)亭卒麻腩已經(jīng)沒了進(jìn)的氣,只剩下出的氣,但也只看一眼,就讓高歌繼續(xù)行刑。而在亭部的廚房外,老亭父擺了十六個大碗,山鬼莜指指大碗道:“一品官燕、鳳尾大裙翅、金錢豹貍、炒梅花北鹿絲好東西都在這兒呢,奴家可舍不得送給外人吃。”一聲‘不送給外人吃’,聽得季然心里發(fā)熱,一屁股坐下道:“蘇昂兄,你這好女兒可有婚配?”聽到這種敏感的詞語,蘇昂不自覺的看向山鬼莜,發(fā)現(xiàn)山鬼莜的眼睛瞇成月牙,釋放有些危險的青芒時,摸摸鼻子,對季然提醒道:“季然兄,我覺得你要是想吃飯的話,就閉上你的嘴。”“哈哈,哈哈哈哈哈”刀斧吏靖安回到縣城之前,一則消息,就已經(jīng)從文掾朱昴的口中傳出。消息很簡單,城南行道三害只剩下兩害,女鬼莜改名山鬼莜,拜九十九問蘇子昂為義父,棄暗投明,功德無量!“行道少了一害!”“九十九問蘇子昂就是厲害,竟然收服了那個智謀超群長袖善舞的山鬼莜?”“記得去年陳百將帶兵圍剿,女鬼莜聯(lián)絡(luò)了好些鬼靈精怪弄了個反圍剿,甚至讓有狐,乃至洞圖縣的洞圖湖都派人施壓,可是個厲害的女鬼啊!”“那只是傳言,可我聽說東山亭的上一任亭長,就是被女鬼莜吸干了啊!”“嘁,你還不一樣只是傳言?”陳安縣城幾乎沸騰,無數(shù)的百姓走街串巷的都要嘮嗑幾句,九十九問蘇子昂的風(fēng)波剛剛過去,這又揚起來了另一股大風(fēng),蘇昂的名聲再次增長。而在縣令統(tǒng)管衙門內(nèi),縣令公孫撫得意的捋著胡須,偏頭問道:“傳出去了?”“稟告縣公,傳出去了,蘇家子的名聲更大,得到的眾生愿力更多,修行也會更快了。”文掾朱昴的老臉笑開了花,又忍不住貪心道:“可惜蘇家子還沒點燃第十把文火,本就是破格做吏的,沒法晉升,再加上女鬼莜雖然是三害之一,但誰也沒有她犯罪的證據(jù),拿不到里面的功勞。”聞言,縣令公孫撫搖頭微笑。功勞?他看重的就不是功勞!文掾朱昴為蘇昂可惜,他卻覺得幸好沒有女鬼莜作惡的實證了,他這個徒兒雖然是文杰,但頗有任俠講義氣的風(fēng)范,要是女鬼莜真的做了太多惡事,徒兒這個做義父的,能夠大義滅親?之所以把事情傳出去,要的是給徒兒增加眾生愿力,同時也讓商鏡老兒心里明白——蘇家子,不是他要勾魂的鬼!“獄掾商鏡啊,這小老兒是官,但比酷吏更狠。”公孫撫輕聲說道。老臉一變,文掾朱昴好像想起來什么,后怕著連連點頭。大獄,整個陳安縣最恐怖的所在。在也屬于上官的總管衙門里,文掾衙門在書院,主吏掾衙門干脆就在縣令統(tǒng)管衙門的里面,都是陳安縣的最中心,但是大獄不同,是一座黑森恐怖的建筑孤零零的聳立在縣城邊緣。門口沒有護(hù)衛(wèi),黑洞洞的連大門都沒有,但進(jìn)去后是并列的三條甬道。左邊的甬道一側(cè)懸掛死牌,進(jìn)去后是三種刑具,一種為鍘,砍頭用,一種是馬牛車,專用于五馬分尸,一種是吊,也是死刑,唯獨沒有用于‘剮刑’的小刀和架子,也沒有‘烹刑’用的湯鑊。因為這兩種比五馬分尸更加殘忍也更加嚇人的緣故,并不在這里擺放,而是在市場的人群圍觀處行刑。最右邊是生門,刑滿出獄的人從這里出去,但如果從這里進(jìn)入的話,里面復(fù)雜的走廊如同迷宮,會把人困死在里面,所以真正的入口,只有中間的一個刑門。從刑門入,是黑甲黑披風(fēng)的八名任俠,如同鋼鐵死物,再往里是無數(shù)的牢房,排列整齊,門口放著斧鉞、刀、鋸、鉆、鑿、鞭、棒、繩、錘,以及杻、鎖、鉗鈦,并有竹簽、鐵針和夾棍掛在墻上。牢房更深處是一座大堂,卻空蕩蕩的,象征‘九死一生’的九個火盆依次擺放,勉強(qiáng)映照出最北邊高臺上的一個桌案,連火光都詭秘得嚇人了。呼呼,火光閃爍中,一名精鐵鎧甲的影子昂然走進(jìn),隨著他的腳步聲,墻壁伸出好多木制的手掌、鉗子,一件件的給他卸甲。等到了火光中心,他已經(jīng)**上身,岔開腿,也伸出手,登時有四條繩索捆綁上來,纏繞住了他的四肢,與此同時,桌案后走出一襲黑袍,手持九藤刑具。“九藤笞刑,三百笞!”黑袍人悶聲開口。“第三年,三百笞,來!”赤著上身的這人昂然抬頭,被火光映照出特別俊美的臉,正是廣良人的胞兄,是百人將廣騰!廣騰哈哈大笑,渾身的肌rou流線般拱起,高聲道:“律法從不缺席,只會遲到,而且是有人刻意拖延!獄掾大人,這是第三個年頭,本將受九藤笞刑三百,從而延續(xù)兇狼不該留存的小命!”“值得嗎?”“本將的手下兵卒,只能死在本將的手上!來!”隨著廣騰一聲高呼,極粗也是極重的九藤刑具高高揚起,又狠狠的落在他的脊背上,一道恐怖的淤痕立馬隆起,廣騰卻不用妖息抵擋,而是大叫痛快。“一!”他高聲數(shù)。九藤刑具還是不慢,一次次的轟上他的脊梁,一般來講,一百五十記九藤笞刑就能打死人,三百下,那是絕對死翹翹了,可是獄掾商鏡的動作一點不慢,似乎不會疲憊也完全不懂得心軟。而受刑的廣騰,也好像永遠(yuǎn)不會被打死!“二,百,八,十,九!”廣騰咬牙數(shù)清。再次轟下一記,獄掾商鏡忽的停了,陰森笑道:“你那妹婿做了女鬼莜的干爹,可女鬼莜沒有驗傳,不是我瑤國的子民,你覺得本獄掾會怎么做?”“本將的妹婿,同樣只能本將處理!打!打完之后,你要是想要動他,本將會懼怕你一個二眼方士?”“好骨氣,可是你這樣的任俠,有太多的都是英年早逝。”九藤刑具陡然變成一陣幻影,瞬間打出一十一次,獄掾商鏡扔掉刑具,黑袍下傳出特別深沉的聲音:“離開,明年再來,受四百笞。”“好!”已經(jīng)血rou模糊的廣騰立馬轉(zhuǎn)身,離開時,那些木制的手又伸出來給他穿甲,他張開雙臂,毫不在乎精鐵鎧甲觸碰傷口的劇痛,消失在漆黑的甬道里。獄掾商鏡一直盯著他的背影,漆黑的外袍下是一雙幽紅的眼睛,忽的發(fā)出不屑的輕笑。所謂任俠,他看不起;小小的亭長蘇昂更不被他放在心上,要不是有廣騰插在中間,甚至懶得提上一句所謂的蘇子昂了。“稟告獄掾大人,下吏前來履職。”恰在此時,另一個甬道中,刀斧吏靖安走了出來。剛想把斟酌好的措辭說出來,就被一只木制的大手狠狠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