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金山美人
敲門聲很平和,不快不慢,來人很有禮貌。但打開院門,管家默就怔在那里,稍后回頭,看蘇爾和仲嫂絳,也看蘇昂,眼里滿是為難。“退開吧,我知道是誰。”蘇昂招呼道。老管家登時退開,蘇爾看清來人,壓住仲嫂絳攥住鞭子的手,帶人往房間里去了。很快院子一片空蕩,所有人都關緊門窗,只剩下旖旎走來的那人笑對蘇昂。這人身穿淡絳紗衫,略有妖意,卻未見媚態,長相確實極美,但別人看見卻要忽略她的長相,只記得溫婉賢淑的溫潤氣質,就算蘇昂見多識廣,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氣質壓倒自身美貌的女子。“廣良人!”蘇昂呻吟了一聲。他猜錯了,本以為過來的,會是鍥而不舍的百人將廣騰。前身的記憶里,廣良人的樣貌十分深刻,但記憶里只有容貌,似乎廣良人的氣質只屬于她本人,連記憶都沒法呈顯出來了。蘇昂把扇骨壓在包袱里,走出房門,面對廣良人。廣良人把院門關閉,不大的院子里,她和蘇昂仿佛成了孤男寡女,又快步走來,遞過一個黑木盒子道:“你想要的,奴家給帶來了。”蘇昂接過黑木小盒,知道里面是什么,臉上露出苦笑。這是硯臺,價值一百金,事實上自己和廣騰喝酒,想要的就是這個。在自己的想法里,廣騰沒參與禍害前身的事情,堂堂百人將要是參與了,前身絕對活不到自己出現的時候。他想接住廣騰的‘糖衣炮彈’,糖衣吃掉,炮彈打回去,算是給前身出口氣,也算是他和廣騰下臺的臺階。之后會放話出去,說這是廣騰的賠禮,而在陳安縣眾人眼里,蘇家沒落是因為廣良人的玩笑話,也是前身太老實了,廣騰重金賠禮,事情就算結束,只要沒人提起婚約,就不會和廣騰起了沖突。可如今黃花閨女孤身造訪,還帶來硯臺,這是把糖衣和炮彈都塞他嘴里,要他吃掉糖衣,炮彈也一起吞掉。而且這炮彈,看起來比糖衣更甜!“哥哥把事情攬他身上了?”廣良人輕輕的問,語氣和態度,從骨子里沁著溫柔。蘇昂點點頭。“奴家知道了。”廣良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仿佛都在書寫‘賢淑’和‘溫柔’兩個詞匯,怪不得會成為整個陳安縣男子的夢中情人。然而在下一刻,她毫不避諱的道:“其實不怪哥哥,奴家讓你以犯律表真心,就是想要害你。”挺干脆,蘇昂還是點頭了事。這種事他早就清楚,畢竟來自二十一世紀,基本的‘換位思考’必須懂,而且換位思考的話,前身蘇昂上門提親的事情對廣良人來講,就等于他在二十一世紀過得好好的,突然有個歪嘴、斜眼、滿臉麻子,說不定還是智障的女人找上門,說和他指腹為婚,非得嫁給他不可。要是有這種事情,他比廣良人做得都絕。“你不生氣?”廣良人詫異了,捂住小嘴,更顯得風姿縹緲。“不需要。”蘇昂不點頭了,改成搖頭,又指指院門。看到蘇昂明顯的送客態度,廣良人站著不走,表情上也沒有尷尬,繼續笑道:“陳安縣都說奴家是良人,父親過世前,干脆也給奴家改名良人了,可你知不知道,奴家被喚作良人,但身為女子,又何嘗不想找個良人呢?你對奴家癡心,如今又不那么傻了,奴家就把你當做良人,等奴家過門,你是打我也好,罵我也罷,等你把氣出掉了,奴家相信你和奴家會琴瑟和弦,也會白頭到老。”聞言,蘇昂抬起手指,指了指翠竹刺繪。“很漂亮。”廣良人往前一步,想撫摸蘇昂的左邊臉頰。蘇昂連忙倒退,心里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廣良人的心思他懂,是看他變好了,再加上前身蘇昂的那種癡心,硬是把他當成了良人。但女人不是臉皮薄嗎?這廣良人還不生氣,修養好得簡直可怕。可對她癡心的是前身好吧,就算再漂亮、再有氣質,就算捧著一百金隨手送了,蘇昂也不當回事,在二十一世紀的病房里,還有人守著自己真正的身體呢。想起二十一世紀的她,蘇昂神色堅毅,決絕道:“我有心上人了。”“只會是奴家!”廣良人更加決絕,忽的噗嗤一笑,嬌媚道:“除了奴家,你還有哪個心上人?你只接觸過花鶯喜和小奴鳶,不可能是花鶯喜,你要是喜歡她,早給她贖身了,而要是小奴鳶的話,”聲音略微一頓,廣良人把粉嫩白皙的手掌攤開,委屈巴巴的道:“如果是小奴鳶的話,奴家可要傳話給左更了,讓他殺掉小奴鳶。奴家認了,左更背后的就是奴家,你要是不開心,現在就能打奴家,只要把心頭的火氣消掉,奴家相信,你還會心疼奴家。”干脆,利落,直白!甚至有些不要臉!蘇昂徹底無語了,這女人當面承認一切,擺出打罵隨意的態度出來,為的只是嫁給他?這讓他怎么打罵?這廣良人,還真不辜負她自己的名字吶!“徒兒,沒招了?”唐伯虎在神庭里笑。“恩師教我!”蘇昂想說恩師救我,換個‘教’字,是覺得沒臉。唐伯虎瞪大眼睛,特別興奮,仿佛要把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徒兒,你可知女性柔美,乃是天性不可更改,所以有四種女子最是誘人不過,她們最難對付,但也最好對付。”“就說怎么對付廣良人吧!”“咳咳,你先聽為師說完。”唐伯虎特別興奮的道:“第一種是權傾天下,掌國綱,斷生死,就好像東邊的泯國,大王昏庸,太子無能,王女泯持國綱,讓得百姓安居,天下太平,要是得到這種女子的芳心,她能為你傾全國之力亂了人間!次者為巾幗英豪,掌一帳生死,能為你馬踏南疆,讓得血海漂櫓!再次為聰敏智慧、人情通達、左右逢源者,比如那女鬼莜,你要是努力一些,附近的鬼靈精怪都能為你所用。”“恩師……”蘇昂拉下臉,您老是風流老毛病犯了吧?“還有第四種。”唰起折扇,唐伯虎詭秘的笑了:“廣良人就是第四種了,青青蛇兒口,黃蜂尾后針,她敢算計你前身那個不如意的郎君,覺得你是良配,又可以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的跑來投懷送抱。據為師看來,廣良人早就被前身蘇昂感動了,只是你那個前身不成器,她不敢托付終身。只要把她娶進門,甜言蜜語的哄兩天,她會把廣騰都坑了,也把廣家搬空幫你,甚至讓她死,她也不會猶豫。”啪,蘇昂以手捂臉,我想死。宰掉了事!廣良人這個女人,一定要宰掉了事!蘇昂心里咬牙,四處看看,忽然蹲下去,從地上拽起一朵花瓣肥嫩,紅而鮮艷的熏華草。隨著他的動作,一直掌控場面節奏的廣良人,驀的俏臉變白。熏華草是一種野花,到處都有生長,花大而紅,十分美麗,但它的美麗不能長久,朝生夕死。也因為這個特性,瑤國都用熏華草拒絕異性的愛慕,而如果收下熏華草,就不能繼續糾纏,是一種流傳久遠也十分決絕的拒絕方式。半年前,瑤國朝臣諫言大王清挑選王后、妃子,無數的大家閨秀涌去中都城,大王清在朝堂上開口,說送滿城芳華以謝佳人傾慕,而這滿城芳華,說的就是熏華草。“來,我給你戴上。”蘇昂笑意彥彥。“院子雖然小,但挺精致。”廣良人顧左右而言它,快步躲開。熏華草一旦離地,三息就會枯萎,蘇昂追了兩步,花朵就枯萎了。廣良人得意的笑起來,可這時,蘇昂又摘了一朵。一炷香的功夫后,院子里沒剩下半株熏華草,廣良人大松了一口氣,但也氣得俏臉發紅,一跺腳,往院門的方向走。剛到院門,忽的轉過身,從袖口取出一把鑰匙托在掌心。“蘇郎,”她又笑了,雅致賢良的道:“哥哥的攢下的各種東西值上千金,還有奴家的三百金,外加房契三張、店鋪六間、田契八百畝,說是金山也不為過。只要你上門提親,奴家和庫房鑰匙都在這里,金山美人你唾手可得。”蘇昂微微搖頭,哂笑道:“金山不少,美人不見得。”“呵呵。”嫩而粉的嘴唇噏出輕笑,廣良人低垂眼瞼:“負君相思意,悔莫及,悔莫及,不求君憐惜,但求鴛鴦曲。”不是很好的詞,但特別認真了,又輕聲道:“想當初,奴家只以為一個白癡追求奴家,想用指腹為婚壞了奴家一生安好,奴家怎么做都不后悔,可聽到《相思》,奴家才知道蘇郎何等深情,才有錐心后悔。蘇郎,奴家在這里,是打是罵,就算百般折辱奴家也甘愿承受,只要讓奴家過門,任打、任罵,若是還嘴一句,天地人神共棄。”聞言,蘇昂不為所動。而此時,廣良人輕輕咬著嘴唇,紗衣緩緩滑落,玉體橫陳于眼前,空蕩的小院仿佛也起了香風一陣。褪放紐扣兒,解開羅帶結。酥胸白似銀,纖體渾如玉。這樣的情景讓蘇昂意外,然而他卻更冷淡了,略微低頭,拱手道:“請姑娘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