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節
“親人重逢,感覺如何?”楚天涯與她一同進用晚膳時,便問道。 蕭玲瓏顯然是心事重重,眉頭微擰的點了點頭,只是“唔”了一聲。 “看來你jiejie跟你說了不少。”楚天涯微然一笑,說道,“能跟我說說嗎?” 蕭玲瓏放在唇邊的筷子都停了一停,猶豫了一下,放下筷子,說道:“天涯,你要相信我——我肯定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我相信。”楚天涯微笑,“正因為相信你,我才開誠布公的來問你。說吧,她都讓你轉達一些什么?” “他們……想借一些兵馬糧餉。”蕭玲瓏眉頭緊擰的道,“我沒答應。我跟她說,這等事情我絕對做不了主,也沒有半點把握能夠說動你。然后……她有些失望了。” “人之常情。”楚天涯微笑道,“耶律大石既然是派了蕭塔不煙來做使臣,其實也就是兼任了說客的職責。他剛剛在西域站下腳跟,羽翼不豐實力不強,好不容易攤上一個兵多將廣人傻錢多的妹夫,哪能不動一動心思呢?” “天涯,你再這么說我生氣了!”蕭玲瓏把臉一板,“什么叫‘人傻錢多’,真是的,真難聽!” “哈哈!”楚天涯大笑,“別動怒,我說著玩呢!你有孕在身,可別動了肝火。傷到我的寶貝兒,可是不妙。” “你明明知道,還說用這種言語來刺激我,生怕氣不死我么?”蕭玲瓏恨恨的剜了楚天涯一眼,“總之這件事情,我是態度鮮明的拒絕了!以后,也不必提了!” “拒絕?為什么要拒絕?”楚天涯神秘兮兮的道。 蕭玲瓏一怔,“不拒絕,還能如何?——難不成你真的把錢糧兵馬借給他?” “你別說,我還真有可能會借!”楚天涯笑道。 蕭玲瓏顯然是半點也不相信,還很是鄙夷的翻了楚天涯一記白眼,“你就知道在我面前胡說八道,把我當三歲孩子!” “哈哈!”楚天涯大笑起來,“我還真沒逗你——是真的!” 蕭玲瓏的臉色怔了一怔,“為什么?難道你想告訴我,就是因為我的原因?” “有一點這方面的因素。不管怎么樣,蕭塔不煙是你的親jiejie,我總不能讓她空手而回,太損她顏面。”楚天涯神秘兮兮的笑道,“當然,也不全是這方面的理由。我,自然有我的考慮。” 蕭玲瓏看著楚天涯,氣惱的瞪他,“有什么不能跟我明說嗎?” 楚天涯一臉壞笑的抬手上指,“天機不可泄露啊!” “你討厭!” “好,不鬧了,先吃飯!”楚天涯笑瞇瞇的給她碗里夾了菜,“稍后你派人,去把你jiejie悄悄的從驛館請來。我,要與她密談一番。” “大半夜的,你想干什么?!”蕭玲瓏劍眉立豎惱羞成怒,“昨夜之事,還未與你算帳呢!” “咳、咳,你想到哪里去了?”楚天涯連忙搖著筷子,“密談,密談——國事軍事天下事,而已!” “楚天涯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打我jiejie的主意,我!……”蕭玲瓏的臉都漲紅了,“我絕不饒你!” “什么話!”楚天涯把臉一板,“兔子尚且不吃窩邊草呢,我是那種人么?——再說了,你jiejie貴為西遼國母,我能為了一份女色而豎敵一個國家,令天下人恥笑么?” “哼,你最好是心里也這么想的!”蕭玲瓏很是氣惱,都快要氣樂了,“你要是有什么不軌之舉,我、我……” “你要怎么樣?”楚天涯嬉皮笑臉。 “我閹了你!”蕭玲瓏紅著臉,罵了出來。 “你舍得?” “流氓!” …… 飯后,蕭玲瓏終究還是將蕭塔不煙秘密的從館驛請到了家里來,請進了她的閨房。姐妹倆敘了一番舊情,聊了一些家常,蕭玲瓏便道:“jiejie,其實今晚,是天涯叫我請你來的。他說,有秘事與你相商。” “噢?”蕭塔不煙很是詫異的揚了一下眉梢,“密談?” 蕭玲瓏也有點哭笑不得,“jiejie你不要介意。他就是這樣的性子,隨性潦草,凡事都不循規蹈矩,干什么事情都賊頭賊腦神神秘秘的,連我都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蕭塔不煙聽到最后那一句,臉有點紅了,但只是默然的點了點頭,并未多言。 蕭玲瓏一看她這表情,頓時大窘,“姐,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 蕭塔不煙婉爾一笑,“哪個意思?” 蕭玲瓏表情一滯,苦笑不迭,“還真是越描越黑——罷了,我領你去他書房,想必他已等你多時了!” 蕭塔不煙深吸了一口氣仿佛是在給自己鼓起勇氣,微然一笑,“那走吧!” 第282章 絕不賠本 蕭塔不煙跟著自己的親meimei,往一個陌生男人的書房慢慢走去。一路上她都保持著淡定的微笑,可是心中的忐忑不安,卻是瞞不了自己。 她此行的責任之重大,可以說是關乎到西遼國運和契丹一族之命運。此前不久,耶律大石費盡艱難率一旅族眾越大漠、翻天山,在西域落腳。然后歷經大小戰役無數兇險,總算站穩腳跟并建立了一個新的國家。 此刻,西遼國的根基就如同是建立在沙土之上,四周強敵環伺,隨時有可能一朝覆沒。 個中的創業之艱辛與處境之兇險,蕭塔不煙是心知肚明的。她此行的真正用意,也就是借著和盟與伐金的幌子,要來結好大宋,倚為外援與后盾。那樣的話,勢單力孤的西遼國才有更大的可能,在西域存活下去。 眼下,蕭塔不煙的“準妹夫”楚天涯,眼看就要成為大宋國最有權勢之人,最重要的是他自己麾下兵強馬壯,能夠直接的給西遼國提供助力。別的不說,如果楚天涯能夠遏止金國、牽制西夏,西遼就能贏得寶貴的喘息與休養之機。如果再能從楚天涯這里得到一點兵馬或是錢糧之援助,那就更是雪中送炭了。 蕭塔不煙心中之的忐忑,就像是一戶落難之人不遠千里來投奔富庶的親戚。人窮志短,寄人籬下,無非就是這樣的感覺。 此時,楚天涯正坐在書房里看著書,耐心的等著蕭塔不煙。白天在宴席上的一次會晤,讓他對西夏與西遼這兩個國家的外交態度,有了清醒的認識。西夏強,但不誠心,也不怎么需要大宋這個盟友,他們只是為了混水摸魚而設下的權宜之計;加之西夏與大宋爭斗百年彼此積怨甚深,想要修好結盟簡直難于登天,若要反目成仇卻是輕而易舉。 也就是說,西夏國不值得信任,說不定哪天還會撕破臉皮,斗個你死我活。 相反,西遼的誠意如何且先不說,他們現在是非常迫切的需要一個盟友、一個外援。光從這一點上分析,西遼的可利用價值遠勝于西夏國。 眼下,楚天涯就像是一名投資商,手握資本靜靜的觀望與對比。最終要在西夏與西遼二者之間選擇一個扶植與拉籠對象。眼前來講,要盡可能的團結一些力量來共抗金國,這算是短期收益;長遠來說,最好能讓他們二者相互結仇爭斗不決從而達成牽制產生內耗。 這樣,隔岸觀火的大宋才能坐收漁利。 ……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盤。誰都想獲得更大的利益成為最終的贏家,楚天涯可不想為人作嫁平白的投資。耶律大石對他打出了蕭塔不煙這張親情牌,楚天涯的想法,就是將計就計。 “篤篤篤”,書房的門被敲響了。 “天涯,我們可以進來嗎?”是蕭玲瓏的聲音。 楚天涯合上了書,“請進。” 二女進了屋,掩上門,蕭塔不煙款款拜下,“見過洛陽王殿下。” “皇后不必多禮。”楚天涯還了禮,“此處無外人,楚某當以兄嫂之禮待你。” “不敢當。”蕭塔不煙臉上一紅,慌忙還禮。 蕭玲瓏在一旁笑道:“jiejie,你不必如此拘禮。他呀,是個隨性之人。” “好吧,都請坐。”楚天涯笑道,“皇姐萬里迢迢來到中土,小弟不及迎訝,卻是罪過。既然來了,不妨多住些時日,也讓我與飛狐兒盡地主之誼。” “王爺真是太客氣了。妾到了洛陽賓至如歸,甚覺親切。”蕭塔不煙拉著蕭玲瓏的手,春風滿面的微笑,“此生能與meimei重逢,并得知她嫁了一個這么好的夫婿,真是幸甚之至!” 蕭玲瓏像個小女孩子一樣的嘿嘿笑了幾聲,“好了,自家人就不要客套來客套去的了。天涯,姐,你們二人商談國事吧,我且先告退。” “你不用走,在這兒聽著。”楚天涯道。 蕭塔不煙的臉一紅,眼巴巴的看著蕭玲瓏,顯然是不希望她離開,留下她與楚天涯這一對孤男寡女在斗室之中。 “我還是走吧!”蕭玲瓏站起身來,溫婉但堅決的道,“事關兩國邦交之大事,頗多機密,我無權旁聽或是干涉。等你們談完,我們再來私敘親情。” “也好。”楚天涯也不堅持。 蕭玲瓏便走了。 蕭塔不煙獨自端坐目不斜視,頗感局促。 楚天涯在她旁邊坐下,輕松的微笑道:“皇后,我們還是直入正題吧!” “好。” “我想知道,菊爾汗派你來出使大宋,究竟有什么目的?”楚天涯說道,“白天的時候耳目眾多,不便直言。現在只有你我二人在一間斗室之中。室外有我貼身親衛,可保方圓百步之內絕無閑雜人等。你可直言無妨。” “這……”蕭塔不煙的心突兀的加快了跳動。楚天涯的一句開場白,直接就刺中了她的心事。 “怎么,皇后有所顧慮?”楚天涯笑道,“于公于私,皇后都應該直言相告的。” “好吧……”蕭塔不煙都不敢直視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氣強作鎮定的道,“實不相瞞,我大遼國如今兵微將寡糧草不濟,更兼外敵環伺內憂頗多,因此危機重重。” “也就是說,你們根本無力東征助我共討金國,是吧?”楚天涯道。 蕭塔不煙眉頭緊擰咬著嘴唇,輕輕的點了點頭,“不敢欺瞞王爺,實情,的確如此……菊爾汗雖有萬丈雄心想要光復遼國收復故土,但是眼下自保尚且艱難,又何來力量萬里東征?” “還行,至少你跟我說了實話。”楚天涯微笑的點了點頭,“如果你告訴我說,你們真的準備了幾萬鐵騎隨時可以東進助我伐金,那我真是睡著了也要笑醒來的。一個剛剛立國不久連根基都未打牢的西域小國,又何來此等神威?” 蕭塔不煙的臉紅到了脖子根兒,頭也垂了下來。一雙美麗湛亮的眸子里煙雨迷濛,仿佛就快要溢出淚來。 楚天涯看到她這副梨花帶雨的樣子,與蕭玲瓏頗有幾分神似。所以不同的是,蕭玲瓏就算是眼淚流了出來,也仍是倔強嘴硬決不服軟;她的jiejie蕭塔不煙,則是典型的溫柔似水我見猶憐。姐妹倆,完全是截然相反的性格。 “皇后見諒,我這人是直性子,想到什么就說什么。”楚天涯說道,“西遼處境艱難,我雖未親眼所見,但完全可以想像。菊爾汗派了自己最心愛的妻子來出使大宋,可見他也是很有誠意要與我結盟的。我只是想知道,你們能為我們做什么、需要我們提供什么?” 最后這句話,讓蕭塔不煙心頭一陣狂喜,眼睛也發亮了。她驚惶的轉過臉來看著楚天涯,“王爺當真想知道?” “當然。”楚天涯淡然的微笑。蕭塔不煙所表現出來的這種惶恐與熱切,讓他很是受用。 這就是權力的魅力。 “妾不敢欺瞞王爺。臨行時菊爾汗曾親自下了一份手書,叮囑務必專呈洛陽王麾下!”蕭塔不煙連忙取出了一封信,于座位上起了身對著楚天涯矮身一拜,雙手將書信舉過頭頂,呈在了楚天涯的面前。 楚天涯也不回拒她這一拜,嘴角輕揚的淡然一笑,伸出右手二指將書信夾了過來,卻沒有展開來看,隨手就放到了桌上。 蕭塔不煙看到楚天涯這副神態,不由得惶然一怔,跪著不敢起來,面露驚懼之色的低聲問道,“王爺,這是何意?” “實話實說,我對菊爾汗既無興趣,也無好感。”楚天涯淡淡的道,“算起來,他也可以說是我的仇人。” 蕭塔不煙渾身發顫都有點跪不穩了,便用手往身側撐了一撐。 楚天涯便起身上前雙手扶住她的雙肩,“皇后請起。” 在這樣一間斗室里,貴為皇后的蕭塔不煙被一名陌生的男子這樣接觸,不由得臉紅發燙渾身輕顫,但又不得不依言而從的站起了身,很是迷茫與憂心的側身站著,不敢直視楚天涯。 楚天涯淡然的笑了一笑,一邊慢慢的踱步一邊悠然的說道:“飛狐兒即將成為我的正室王妃,她的殺父仇人,便也是我的仇人。從私人的立場上來講,我是絕對沒有理由給耶律大石提拱任何幫助的。相反,父仇不共戴天,我應該幫助飛狐兒親手殺了耶律大石,是符合我們漢人的世俗心性。皇后你說,楚某之言可是在理?” “正是如此,王爺所言不差……”蕭塔不煙的眉宇深深鎖起,仿佛也是勾起了傷心往事,幽幽嘆道,“當年大遼王朝笈笈可危,家父與大石在政見上發生了嚴重的分歧。在那危亡時刻,他們兩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殺伐果斷要除掉對方。結果就是……家父敗了,大石勝了。王爺的一番話是否想提醒我,這些年來我一直在認賊作父,不思報仇?” “也有此意。”楚天涯并不回避,直言道,“不管是出于什么樣的用心與目的,令尊終究是死在了耶律大石所發動的一場政變之中。或許大石是秉著一顆公心去干這些事情,但是歸根到底,仇人就是仇人,怎么也不能視作親人。” 蕭塔不煙悠長的嘆息了一聲,低垂下了頭。 “當然,既然是公事,就得是公辦,不能全憑一顆私心。”楚天涯坐了下來,慢條斯禮的道,“眼下我的確需要更多的盟友與外力,來助我對抗女真;而大石也需要我給他提供保護與助力。至少目前來講我們二人之間,是有著共同利益的。那些私仇,不妨暫且放在一旁,以后再作計較。” 心情剛剛跌入了低谷的蕭塔不煙,又被楚天涯這一句話給拉了回來,眼神之中再次燃起熱情與希望。 楚天涯笑了。手握大權,一言可定他人之生死,這種感覺真是很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