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原本這個院子是很簡單的,只有用來練武的打得結(jié)實的泥地,沒有多余的擺設(shè)與花草樹木。可是現(xiàn)在,沿著墻角的一圈都已種滿了各色的花草,臨近屋檐的東南角移栽來一顆桂樹,樹下還置辦了一套石桌椅。 這擺設(shè),像極了楚天涯在太原的故居。 但是讓楚天涯驚訝的并不是這些,而是樹下正有一個婀娜娉婷的女子背身站著,玉面微揚的看著樹端,還優(yōu)雅的伸出一只手來,接住樹上飄落的桂花。 蕭玲瓏! 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楚天涯的腦海里就蹦出這個名字,和一組塵封的畫面。 曾經(jīng),她就經(jīng)常這樣站在楚家老宅的桂花樹下,黯然神傷的懷念遼國。 心臟禁不住的劇烈跳動了幾下,楚天涯差點脫口而出的叫她“飛狐兒”。樹下的女子也感覺到了有人走近,轉(zhuǎn)過身上,臉上現(xiàn)出驚喜的神色快步朝楚天涯走來。 “眼神不對!……不是她,是完顏黛柯!”楚天涯很快回過神來,心中頓時無限的失落。 完顏黛柯不能說話,于是用她的眼神表達著自己對于楚天涯回家的驚喜與惶恐不安。她走到楚天涯面前后,雙膝就跪了下來,以頭著地的磕頭。 楚天涯的心里越發(fā)感覺到失望。雖然長得很像,但真的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不管是多么的傷心與欣喜,蕭玲瓏大多數(shù)的時候只會看著楚天涯微笑。僅僅是一個凝眸的眼神、一個淡然的微笑,他們彼此之間就能知道對方想說的一切。 無聲勝有聲,盡在不言中。這種心心相印的靈犀與默契,完顏黛柯永遠學(xué)不來。 “起來吧!”楚天涯盡量平靜的說道,“這些天,你還好嗎?” 完顏黛柯站起身,急忙點頭。面色酡紅,眼神之中盡是欣喜與惶惑,還有一絲莫名的羞澀。 楚天涯深看了她兩眼,看著這個給她越來越多“飛狐兒”感覺的陌生女人,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于是只顧朝房間里走去。 完顏黛柯落后兩步,小心翼翼的跟了來。 楚天涯進了房,直接朝臥房走去。進屋之后他就發(fā)現(xiàn),整個房間都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雖然是主公的居所,但這里的陳設(shè)一直都比較的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簡樸。但是現(xiàn)在,屋里屋外似乎都煥然一新了,所有的墻面與地面都擦洗得一塵不染,家具桌椅光可鑒人,窗紙是新糊的,上面還貼上了異獸剪紙。茶盞瓶飾擺放得整整齊齊,臥室里的床鋪更是收拾得整齊干凈,桌幾上還擺放了燃香的銅鼎和一株新采的桂花,滿室清香。 簡而言之,以往那個如同軍旅宿舍的光棍斗室,現(xiàn)在添了一絲陰柔之美。剛?cè)岵庩柕谜茫钊速p心悅目,很有一種家的溫馨之感。 “你收拾的?”楚天涯禁不住回頭問。 完顏黛柯連忙點頭。 “關(guān)夫人給你安排的什么職事?”楚天涯問道。 關(guān)夫人,即是關(guān)山的遺孀。關(guān)山的元配發(fā)妻早就過世了,現(xiàn)在的關(guān)夫人只是妾室而且沒有子嗣,此前就負責(zé)打理七星寨的內(nèi)務(wù)、主管女眷。楚天涯上位之后,仍舊啟用她。 完顏黛柯連忙做了一個洗衣服的動作,然后又紅著臉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楚天涯。 “她讓你在洗衣坊做事,還讓你做我的侍婢?”楚天涯皺眉道。 完顏黛柯面露一絲怯意的輕輕點頭。 楚天涯點了點頭,說道:“從明天起,你不用來伺候我了。我會讓關(guān)夫人給你另外安排一個輕松點的事情去做。” 完顏黛柯大驚,雙膝一跪就在地上磕起頭來,急忙擺手。 “你想說什么?”楚天涯狠著心,面帶慍意的道,“我不想猜來猜去了,你寫吧!” 完顏黛柯急忙起身,取出筆墨寫下了幾句話—— “妾命君所救,愿為牛做馬報謝君恩。妾已無所依,愿以賤軀賤命終身事君。君若棄,妾當(dāng)死!” “還威脅我?怎么你們都愛使這一手!”楚天涯想起了剛才珠兒跳崖的事情,不禁有點惱火。 完顏黛柯頓時又怕又急,跪在地上就磕起頭來,頭都磕破流血了。 看到這情景,楚天涯心里還是有點不忍。他清楚,自己只是因為愛屋及烏的對她有些惦念。看到她表現(xiàn)得這么卑微和怯懦,就情不自禁的把她想成了蕭玲瓏。他當(dāng)然接受不了一個像奴婢似的蕭玲瓏,更不想自己把黛柯當(dāng)成蕭玲瓏的替代品而留在身邊,這才想讓她走。 “起來吧!”楚天涯說道,“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若答得好,我就答應(yīng)讓你留在這里。” 完顏黛柯急忙起身,眼巴巴的點頭。 “完顏宗翰是你什么人?”楚天涯問道。 完顏黛柯的臉色頓時大變,表情也僵硬了。 “怎么,不肯說?還是不敢說?”楚天涯冷冷道。 完顏黛柯咬著嘴唇,艱難的點了點頭,提筆寫下了幾個字——“不共戴天的仇人”。 “可我卻聽說,他是你的情人?”楚天涯道。 完顏黛柯不敢抬頭來看楚天涯了,手下的筆也開始發(fā)抖,終于寫下了幾個字——“為報血仇,忍辱侍賊”。 “那完顏宗弼跟你又是什么關(guān)系?”楚天涯再問道。 完顏黛柯的眼淚已經(jīng)下來了,她埋頭寫道:“宗弼不滿宗翰久矣,賤妾暗與私通結(jié)好宗弼,只為報得血仇。” “這么說你在金國都有兩個情人了?不錯嘛,小小一名女子,將金國的元帥與皇子玩弄于股掌之間。”楚天涯淡然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刻薄?原本你這樣凄慘的身世,我是應(yīng)該同情你的,可是我做不到。知道為什么嗎?” 完顏黛柯抬起頭來看著楚天涯,淚眼滂沱,輕輕的搖頭。 “因為你說謊。”楚天涯淡然的看著她,眼神卻如同刀鋒一樣。 完顏黛柯赫然睜大了眼睛,面露怒色的抬手指天,又指自己的心,然后五體投地式的跪倒在地,匍匐不起。 “你在發(fā)誓?很好,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可以騙過我,但是騙不過神明。”楚天涯的語氣依舊淡然,上前兩步扶起完顏黛柯,說道,“時間會證明你的話是真是假,你不用辯解,我也不會再追問。” 完顏黛柯咬著嘴唇低下頭,輕輕的點頭。 楚天涯伸手摸到了她的臉頰上,她輕微的發(fā)抖,但是沒有閃避。 楚天涯抹去了她眼瞼邊的眼花,說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有意的扮作是蕭玲瓏,以博取我的好感。現(xiàn)在你的目的達到了。不管你是身世凄苦的落難女真貴族,還是來世不明用心叵測的jian細,你都可以留在我身邊。換句話說,我之所以愿意留下你,是因為你長得跟她有幾分相像,僅此而已。也就是說,我對你永遠不會公平,也不會有感情。就算偶爾我會對你好,也是因為蕭玲瓏。你明白么?” 完顏黛柯輕輕的點頭,表情十分的黯然。 “那你還愿不愿意留在我身邊?” 完顏黛柯抬起頭,表情與眼神都變得十分堅定,果斷的點頭。 “為什么?”楚天涯笑了,“世上難道真有這樣的傻子,心甘情愿的為別人做牛做馬,成為別人的替代品?” 完顏黛柯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抬筆寫道:“唯君威震邦野,可令宗翰丟盔棄甲!妾愿為奴為婢隨侍于君,親眼以見君上弒滅宗翰。到時,妾之血仇也可得得報!” “呵,原來是這樣。”楚天涯笑道,“這么說,我成了第二個宗弼了?” 完顏黛柯放下筆,神色黯然的垂首站著,不置一辭。 “好了,你過來。”楚天涯走到床邊坐下,拍身邊的床板,“現(xiàn)在你就是她。來,讓我抱一抱。” 完顏黛柯的神情顫動了一下,臉也紅了。局促了片刻之后,她走到了床邊緊張的坐下,輕輕的偎到了楚天涯的肩膀上。 “不對,不是這樣。”楚天涯說道,“我和她的擁抱,從來都是熱烈的、毫無保留的。她會把她整個人都壓到我身上,緊緊的貼著我,親密無間,溫柔又熾熱。” 完顏黛柯閉上了眼睛,咬著嘴唇,一側(cè)身緊緊的抱住了楚天涯,整個人也躺到了他懷里。 “很好,就是這樣……我很累了,我要睡覺。你就這樣讓抱著睡吧!”說罷楚天涯就倒在了床上。 完顏黛柯的表情頓時凝固了。呆愣了半晌后,她站起轉(zhuǎn)身,開始脫衣服。 “不許脫衣服。就算脫,她也不是這樣脫的。我說什么,你就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不許你自作主張。”楚天涯閉著眼睛,慢條斯禮的道,“聽著,我不會要你,因為你畢竟不是她。現(xiàn)在我只想找一找抱她的感覺。” 完顏黛柯渾身都發(fā)起抖來,她閉著眼睛緊緊的拽著衣襟,眼淚就這樣流出來了。 “是不是覺得受到了羞辱,十分的委屈?那你可以走,我不會對你有任何的勉強。”楚天涯靜靜的躺在床上,平靜的道。 “嗚——”完顏黛柯終于發(fā)出一聲憋到了極致的悲鳴之聲,奪門而逃。 楚天涯雙眼一睜坐了起來,皺眉尋思道:“剛才我的行為,已經(jīng)足以挑戰(zhàn)到任何女人的道德與尊嚴底線。她若是真的心甘情愿的讓我抱著睡一夜,那就百分之百的是jian細無疑,而且是一個訓(xùn)練十分有素、心志極度堅韌的jian細。但她卻受不了這個屈辱奪門而逃了……剛才,她甚至表現(xiàn)得比珠兒還要真實和真誠。這倒真的是讓我有些迷惑,難于分辯了!” 思及此處,楚天涯起身走到窗邊,透過窗棱看到,完顏黛柯跪倒在了院子的桂花樹下,哭得一塌糊涂。 女人的眼淚,從來都是征服男人的利器。 “哎——”楚天涯悄然的嘆息了一聲,走到樹下拍了拍她的肩膀。 完顏黛柯慢慢的站了起來,拍去了衣服上的泥灰,擦去了眼淚低著頭,走回了房間重新坐到了床邊。那神情,活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算了,我也沒這份心情了。你請自便吧,我要休息了。”楚天涯說道。 完顏黛柯站了起來,默然的走了出去,輕輕的帶上門。 楚天涯翻身躺在了床上,悶悶的長吁了一口氣。 “飛狐兒,你在哪里?” 第186章 隱士高人 次日,楚天涯去了虎賁宿衛(wèi)營,觀摩他們的訓(xùn)練情況。看到有“老板”來親自視察工作,這些騎兵們都練得很賣力,至少場面看起來很熱鬧,很有一番威武雄壯的味道。 可是楚天涯并不滿意。 如果沒有對比,還不至于這樣。但他是見識過金人的騎兵的。和女真族的鐵浮屠與拐子馬這些精銳騎兵比起來,現(xiàn)在的虎賁騎就是一群新兵蛋|子。空有一股子初生牛犢不畏虎的氣勢,真要打起來,遇到順風(fēng)仗可能是威風(fēng)八面;稍有不順,也有可能一潰千里。這是新兵的優(yōu)勢,也正是新兵的短板。 至于單兵作戰(zhàn)能力與協(xié)調(diào)能力,就更沒得比了。其實還不用拿去比金國騎兵,就是和焦文通手下的嘯騎相比,都還有差距。那是一群跟隨焦文通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兵,是經(jīng)歷過真正的戰(zhàn)爭洗禮的一群從死人堆里走出來的沙場猛虎。他們彼此之間生死相依絕對的信任,而且非常的有默契、有經(jīng)驗。 就連耶律兄弟率領(lǐng)的那幾百騎契丹騎兵,都比現(xiàn)在的虎賁騎要強。 看著校場上的情景,楚天涯的臉色漸漸嚴峻。因為他知道,天氣在一天天變冷,女真人南侵用兵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近旁的白詡看到楚天涯這樣的臉色,低聲道:“主公,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虎賁騎組建都還不到三個月,能練到今天這樣的程度,湯盎和阿奴等人,已經(jīng)是盡力了。將士們也都很刻苦,從來沒有偷jian耍滑的事情發(fā)生。” “我知道。我沒有怪罪誰的意思。只是時不我待,女真人隨時可能打來,我們拿什么御敵?”楚天涯說道。 白詡的表情也不容樂觀,沉思了片刻后,他道:“主公,不如我們到軍機堂去談?wù)劇!?/br> “也好。”楚天涯點頭。這里畢竟人多眼雜,有些話傳了出去落到將士們的耳朵里,終歸是不好。 稍后二人便到了軍機堂,白詡神神秘秘的將楚天涯請到了他的書房里,拿出了幾張圖紙給他看。 楚天涯一看,不禁樂了。 這是白詡根據(jù)宋軍現(xiàn)有的一些火器,加以改良以后新創(chuàng)的一些火器。 “看來我們想到一塊兒去了。”楚天涯笑道,“不管是騎兵還是步兵,我們要拿這些軍隊去與金國的軍隊抗衡,都是以短擊長,不劃算。但是這是戰(zhàn)爭的基礎(chǔ),我們不能不重視。真正要占據(jù)一些優(yōu)勢,只能是出奇兵——所謂奇兵,就是他們想不到的東西。火器,是為首選。” 白詡也笑,“小生知道主公前不久將火藥制坊局的匠人們?nèi)稼s走了。其實小生也認為,這些人出工不出力,的確是不要也罷。一直以來,小生都對火器很感興趣,只是礙于條件,還從來沒有提出過想法。看到主公有了這樣的主張,小生才敢班門弄斧的獻丑。” “什么獻丑,設(shè)計得很不錯。”楚天涯笑而贊道。這倒不是純粹是出于對白詡的安慰,而是他的設(shè)計,至少在現(xiàn)在看來,已然超越了大部份人的思維水平。當(dāng)然,跟來自于21世紀的楚天涯相比,那的確不是一個檔次的。 在白詡的設(shè)計中,他更多的是針對現(xiàn)有的火藥威力,而進行的器械改良與發(fā)明,使之適應(yīng)現(xiàn)在的戰(zhàn)場情況。而楚天涯的思路與之截然不同,他要改良火藥、增強火藥的威力,從本質(zhì)上改變火器對戰(zhàn)爭的影響。 這也就算是碰了巧了。楚天涯的腦子里有著超越時代的知識與理念,白詡對現(xiàn)在這個時代的作坊的生產(chǎn)水平深有了解,對現(xiàn)在戰(zhàn)爭也有獨到的見解。如果楚天涯能夠做到改良火藥,那么白詡對火器的設(shè)計就會是一個乘號,將火藥的威力成幾何基數(shù)的放大。 當(dāng)然,有些東西是白詡永遠也設(shè)計不出來的,比喻說單兵槍支。但是楚天涯能。鑒于現(xiàn)有的科技水平,不說造出一把橫掃千軍的ak47,至少可以琢磨出火繩槍與燧發(fā)槍啊! 但這一切的前提,就是火藥! 楚天涯與白之間,向來就有著默契。看到他都拿出這樣的圖紙了,楚天涯心領(lǐng)神會,笑道:“敬謙,你不是個喜歡夸夸其談的人,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今天你都主動向我獻圖了,心中定有綢繆。說吧,你準備向我舉薦誰來,來重建火藥制坊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