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這時耶律余睹上了樓,站在圍欄邊喊道:“喂,那個……姓楚的小校!你快上來!” 楚天涯連忙快步上了樓,問他有何事吩咐。耶律余睹哈哈的大笑,像是親熟的哥們一樣搭上了楚天涯的肩膀,說道:“你說關云長和劉備、張飛他們重逢了會是什么光景?快快說給我聽!——我這心里急呀,百爪撓心似的!” 楚天涯笑道,“樂意為貴使效勞!” “那太好了!”耶律余睹開心的大笑,“來人,準備酒菜消夜,本將要和這位楚兄弟好好喝幾杯!” 樓下的童貫頓時眼睛都直了:這、這怎么回事?耶律余睹怎么和區區一軍使稱兄道弟、還喝酒消夜了?……他難道就看不到我這個王爺還站在這廳堂里? 耶律余睹不是沒看到,而是直接將童貫給無視了。他搭著楚天涯的肩膀就一起走進了二樓的正廳大堂,還和他對桌的坐了下來,急不可奈的道:“快說、快說!” 童貫在樓下生了一頓悶氣,臉都要氣白的時候才悻悻的走了。 楚天涯便跟據自己印象中的《三國演義》,添油加醋的給耶律余睹說了幾段。少時酒菜也上來了,耶律余睹聽得興起,竟然親自給楚天涯斟酒,全把他當作了先生伺候。 說著說著,楚天涯心中卻有了個想法,便試探著用言語來激一激耶律余睹,說道:“關云長身在曹營心在漢,真是個忠臣。官爵財賦不能改其志,美女名利不能易其節。千里走單騎,過五關斬六將,只為尋回舊主——真是千古忠義啊!” “是啊,是啊……”聽得正入神的耶律余睹連連點頭稱是,卻恍然一怔,皺了下眉頭,“你仿佛是在含沙射影?” “呃,沒有啊!”楚天涯作驚愕狀的道,“我這不是在說書嘛?” “嗬——你這小子,很聰明。比那個叫王荀的榆木疙瘩,聰明了一百倍不止。”耶律余睹意味深長的嘴角斜挑冷冷一笑,說道,“怪不得童貫派你來伺候本將,想必,你在勝捷軍里的官職,要遠高于王荀吧?” “恰好相反,末將只是個位居末流的小小軍使。而王荀則是先鋒大將。”楚天涯笑道,“末將也就只會吃喝玩樂,沒真本事。” “有沒有真本事,其實一眼就看得出來。”耶律余睹手里把玩著一個青瓷酒杯,盯著杯中的酒水,說道,“往往越是沒用的人,越喜歡裝作威風與張狂,虛張聲勢;但真有本事的人,卻總是韜光養晦低調隱忍,會藏拙、善掩飾。楚天涯,你說,你是哪一種?” “末將兩種都不是。”楚天涯仍是輕松的笑道,“末將既沒本事,也不會藏拙。” “那你就跟劉備一樣了。”耶律余睹的眼中隱隱閃過一道厲芒,說道,“今日恰巧聽到劉備與曹cao青梅煮酒,論及天下英雄。曹cao敲山震虎,說‘天下英雄唯劉使君與cao耳’,劉備嚇得當場連筷子都掉了——怎么,你是不是也想掉個杯子到地上?” 楚天涯哈哈的大笑:“貴使真會開玩笑!這些杯子可都是郡王府上專用的上等酒器,貴重得緊,摔杯了我可賠不起!” “你也很會開玩笑,你比劉備還會掩飾。”耶律余睹似笑非笑的道,“其實我注意你很久了。我看遍了童貫身邊的所有人,包括童貫本人。發現,他們大半都是庸碌之輩。卻唯獨你這個不起眼的小將還有點造化和靈氣——就拿那個王荀來比較吧!雖然他一直在忍,但我卻能清楚的感覺到他對我的不滿與怒火。似他那種沒心機又沉不住氣的人,是干不來大事的。你卻不同,你喜怒不形于色,胸中能容萬物。哪怕你心中恨得不將我撕成碎片、還要刨我祖墳了,也能笑瞇瞇的坐在這里伺候我,賠我喝酒給我說書。楚天涯,雖然我不知道你在勝捷軍里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地位;但我至少敢肯定,假以時日,你的前途與造化,絕對不是王荀那種貨色可以比擬的!” “那就真是承納貴使吉言了,小將也想將來能夠出人頭第!”楚天涯笑嘻嘻的抱拳道。 “嗬……你還真是滴水不漏。”耶律余睹不急不忙的喝了一杯酒,說道,“要想出人頭第,容易。本將給你指一條明路。” “請貴使賜言?” “你跟我回金國。”耶律余睹一雙眼睛突然如刀鋒般看向楚天涯,“我保證你前途無量!” . [請多多投票!] 第41章 陰冷之狼 聽了耶律余睹這話,楚天涯憨笑的撓頭,愣愣的道:“貴使是想我改投金國啊?……我會前途無量?就因為我會說書?” “本將這雙眼睛,閱人無數,看人從來不會錯。”耶律余睹冷冷的輕笑了一聲,“你這小子,深藏不露,心機手腕皆是高明——剛才你旁敲擊的勸我離開天源肆,就是一個證明。但是,如果你一直屈就在童貫這樣的人手下,實難有什么大的成就。南國的官場與軍隊里是個什么樣的混沌光景,你比我明白。相比之下,女真人要比南人開明與大度得多。在南國,要是你沒個好出身又不知鉆營使壞、不會吹須拍馬貪贓枉法,不和那些貪官污吏們同流合污,那你肯定沒個出頭之日。反之在金國,只要是有膽識、有能耐的人,無論出身貴賤都有機會建功立業,都能飛黃騰達得享榮華富貴。金國始于初建,求賢若渴正缺人才。似你這般青年才俊如果及時投效,當真前途無量!” “可我什么也不會呀!”楚天涯笑道,“難道投效了金國,就天天給那些元帥將軍們說書?” “你什么都能學會,還能比一般人都學得好。因為,你比大部份的人都要聰明。”耶律余睹定定的看著楚天涯,說道:“本將看遍童貫身邊百員戰將與大小官吏,唯獨只看中你一人。本將的這雙眼睛雖不是真金火煉,卻也很少走眼。楚天涯,雖然你一直藏頭露尾,但鶴立雞群想藏也藏不住。假以時日,你必定一鳴驚人。” 楚天涯聽完了,心中多少有點驚愕,心道:耶律余睹,的確不似他表面看起來的那么草包,隱藏得很深。他鼓動唇舌的這么吹捧、游說我一個小將,其實只是想策反我,讓我幫他刺探軍機。而且,他這話半真半假。金國現在的確是求賢若渴,他們本國有無數能征慣戰的將軍,唯獨缺少文官與智囊。以往,遼國所有的舊臣,只要是愿降的,無論此前是有什么舊仇新恨,金國全部照單全收的加以善待與重用了。眼下女真人又要侵宋了,如果能有一些宋人做漢jian,他們更是事半功倍。假如我真的跟隨他反降了金國,他倒是真有可能將我引薦上去……史家有言,“公卿有黨排宗澤,帷幄無人用岳飛”——假使我大宋的皇帝與官員們能在識人用能的方面,做到耶律余睹這樣水平,大宋王朝又何至于如此窩囊? “怎么樣,考慮一下?”耶律余睹像只餓狼一樣用舌頭舔了一圈嘴唇,嘴角泛起一絲邪意十足的微笑,說道,“似你這般微賤的小吏出身,在南國混一輩子,也頂多是個指揮使。到了金國,只要你敢打敢拼,就是做到王公也不難。而且,現在南國已是腐朽沒落,金國卻如旭日東升。我剛聽過的三國評書中都說了,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你是個聰明人,肯定明白我話里的意思。” 楚天涯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心中卻道:我要是和你耶律余睹一樣的性格,興許就真的被說動了。沒錯,我大宋王朝是風雨飄搖大廈將傾;金國如日中天氣勢如虎……但,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這就是楚天涯,跟你耶律余睹的差距! “多謝貴使一番美意……那要不,我就考慮一下?”楚天涯心中雖然已是驚濤駭浪恨不能跳起來抽耶律余睹幾個巴掌,但仍是笑瞇瞇的說道。 “好!”耶律余睹拍了一下桌子,指著楚天涯笑道,“識時務者為俊杰——小子,我看好你!將來有遭一日你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我耶律余睹今日之提攜!” “沒齒難忘!”楚天涯抱拳就拜。 “哈哈,你真是個妙人!不錯、不錯,跟我很投緣!”耶律余睹笑道,“來,繼續吃酒、說書!——剛說到哪兒了?三兄弟就要古城相會,趙子龍卻出現了是吧?趙子龍不錯啊!劉備手下盡是良臣猛將!” 楚天涯看他又變成了此前的那個沒心機的草包模樣,不禁心中暗道:這個耶律余睹,真如蕭玲瓏所說,心機隱藏得很深極會掩飾,就像一匹陰冷又狡詐的狼! 當夜,楚天涯便給耶律余睹說了大半夜的書,直到兩人都眼皮打架實在撐不下去了,耶律余睹才意猶未盡的爬去睡覺。 楚天涯回來時,王荀仍是等著沒有先睡。 “楚兄弟,你可算回來了。怎么樣,耶律余睹沒有為難你吧?”王荀關切的問道。 楚天涯便道:“我沒事。王大哥何必等我,怎么不早點歇息?” “那怎么行。耶律余睹刻薄囂張又喜怒無常,我一直在擔心那廝為難你。”王荀還吁了一口氣,“沒事便好,快睡吧——可算是困死我了!” 楚天涯見他滿副倦意仍在死撐,不由得心中有點感動——王荀還真是個極講義氣的漢子! 次日,耶律余睹都不和那些妓子們廝混了,大清早的就來叫上楚天涯,一起去了天源肆聽評書。 一連三天,耶律余睹別的事情都不干,更不搭理童貫說什么國家軍政之事——他就聽評書。弄得天源肆的人是見了耶律余睹就哭笑不得又愛又怕。怕他自不必說,他一來,別的節目都得縮水,甚至是不許演,半夜了也難得打烊。要不是怕把那個說書先生給累死了,最好是全天候的全說三國評書。不過,他又很大方,天源肆和那個說書的先生都得了不少的打賞。 而且,耶律余睹聽評書的時候,還就非得要楚天涯坐在他旁邊陪他一起聽,一邊聽還一邊討論三國誰的武功最厲害,誰的智謀更高明,儼然像是進行學術研究了。 楚天涯一邊應付他,一邊心中犯愁:被他死纏爛打的這樣下去不行,我都抽不開身了。小飛還在富興客棧等我一起去西山青云寨,蕭玲瓏也去請他大哥了,到時候最好與他一同前往——這可是件大事,不能耽誤了! “你怎么一副心不在蔫的樣子,有心事啊?”耶律余睹突然冷不丁的冒出這一句,楚天涯始料未及的還愣了一愣。 “是有點……”楚天涯嘿嘿的笑了一笑,做出一副憨態答道。他知道,在耶律余睹這樣的人精面前,一味的裝蒜掩飾肯定不行,反而引他懷疑。 “什么事啊?”耶律余睹看著臺上,往嘴里扔著花生米,漫上經心的問。這幾天因為聊《三國》,他算是跟楚天涯混得極混了。 “想我沒過門的媳婦了……嘿嘿!”楚天涯憨笑道。 “沒出息!”耶律余睹轉頭罵了他一句,又笑道,“你要是憋不住了,摘星樓里有三十個大好的美人,你隨便挑一個玩樂去。我不介意的。” “那不行,那是王爺送給貴使的東西,我哪里敢動?縱然是貴使不介意,王爺要是知道了也得剝了我的皮啊!”楚天涯憨笑道。 “行了行了,瞧你那樣,還是男人丈夫嗎?回去找你媳婦吧!”耶律余睹不耐煩的道。 “呃……她不在太原城,是住在榆縣的一個小村里,山路往返少說也得兩天時間。”楚天涯為難的道,“算了,我還是留在這里伺候貴使吧!” “沒事,去吧!”耶律余睹隨意的擺了擺手,“我這兩天就在這里聽說書,也不用你伺候。我嘛,少說也還要在這里住半個月,你早去早回便是——要是有土特產你就帶點回來。” 楚天涯一聽,心中暗自一激靈:還要住半個月?哪里有這樣的出國使臣,他難道不用第一時間給他主子回報外交情報嗎?!——難道,他此行就是專來拖延時間來的? 怪不得他一直不肯和童貫談正事!想必是因為,現在還沒有到隆冬季節,出自寒冷遼東、習慣了風雪天氣作戰的女真鐵騎,要趁天寒地凍河流結冰了才會出兵,半個月的時間,豈不是剛好? “咦,你怎么還不去啊?” “我還是不去了!……萬一王爺知道我擅離職守沒留在這里伺候貴使,非得砍了我腦袋不可!”楚天涯可憐巴巴的道。 “沒事,有我呢!”耶律余睹大喇喇的道,“我就說派你去別縣買土特產了,童貫哪里敢多問?——去吧、去吧!” “多謝貴使!”楚天涯歡天喜地的謝過,又對王荀使了個眼色。 王荀點點頭示意他安心去辦事,楚天涯便離開了天源肆,徑直回到了家里。 此時方才傍晚正當晚飯時間,楚天涯回家剛進了院子,就看到蕭玲瓏小心翼翼的擔著一個熱氣騰騰的瓦甕從廚房走出來,滿副如臨大敵的神情。何伯卻像個大爺一樣睡在院子的搖椅上晃來晃去,身前擺著桌子和碗筷等吃飯。 楚天涯頓時便樂了,走過去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趕上飯了!” “哎呀,少爺回來了!——丫頭,添碗筷!”何伯起了身笑瞇瞇的道,“少爺來得正好啊,試試蕭郡主的手藝。她今天頭次下廚,口福啊!” 蕭玲瓏走過來,臉上盡是油污表情更是古怪,也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她將那瓦甕放到了桌上:“吃吧!我一下午,就做出這一道菜!” “這什么啊?”楚天涯看了那菜居然認不出材料,納悶道。 何伯也認真的看了一陣,還聞了聞,卻頓時捂住口鼻叫道:“丫頭,你以為醋不要錢的啊?” “大不了賠給你!”蕭玲瓏無所謂的撇了撇嘴,“我就這手藝,愛吃不吃吧!” 楚天涯笑了起來,問道:“何伯,這是什么菜啊,像是醋煮芝麻糊?不會是遼國皇室特色菜吧?” “本來應該是一甕東坡rou的……結果,變成遼國特色菜了!”何伯哭笑不得的道,“罷了,咱們還是出去吃吧!” “行,那就去富興客棧吧,順便我也可以去找小飛。”楚天涯笑道,“我總算抽開了身來,得是時候去西山青云寨了!——蕭郡主,貴寨主可曾答應幫忙了?” “沒有。”蕭玲瓏簡短利落的答道,“我大哥說,徑渭皆有分明,井水不犯河水。這是西山家事,他畢竟是外人不便插手——所以,只能靠你自己了!” “哎,大敵當前,咱們自己人還都放不開這些迂腐的門戶之見……”楚天涯搖了搖頭無奈的嘆息,一咬牙道:“罷了,求人不如求己——我去!” 蕭玲瓏靜靜的看著楚天涯,居然沒有反駁。何伯與楚天涯都感覺挺奇怪——這都當面斥責她大哥了,以她的性子,怎么會是這個反應呢? 下一秒,蕭玲瓏淡淡的說出了一句,讓何伯與楚天涯更加意外與驚愕的話來—— “我和你去。” . [求收藏~求紅票咯!] 第42章 公平交易 蕭玲瓏突然做出這個決定,讓楚天涯甚感意外。他笑問道:“蕭郡主為何要去?” “原因有三。”蕭玲瓏仿佛是早就想好了,答道,“其一,大哥命我來保護你,這是我的職責。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履行。此去西山兇吉難測,萬一你有了什么閃失,我如何向大哥交待?” 楚天涯笑道:“這條理由就算了。我是去做客,又不是去下戰書。再者,要保護周全,我大可以請何伯如我同行。” “那是你的想法;職責就是職責,我必須履行。”蕭玲瓏用例行公事的口吻說道,“其二,大哥托阿達回口信給我,說西山十八寨好漢當中,有不少人曾經是遼人。其中還有幾位首領,曾是我大遼國軍隊中的將領。我以遼國郡主的身份去勸說他們,成功的機會將會大增。” 何伯連連點頭,“丫頭這個想法不錯。少爺,你就讓她與你同去吧!” 不等楚天涯回答,蕭玲瓏又道:“第三個理由,女真人于我有滅國亡族之恨,聯合抗金,我義不容辭。如果能將西山十八寨的好漢一同聚納起來,就可以對抗我的仇家女真人。而且如果有機會,我還希望能夠團結一批力量,幫助我光復遼國!” “光復遼國?”楚天涯與何伯都略微一怔。 “沒錯。”蕭玲瓏正色說道,“明人不做暗事,這話我也曾對我大哥說過。我飄零江湖吃盡苦頭,就是想要尋求力量的幫助,希望能夠光復遼國。雖然這件事情成功的機會十分渺茫,但我永遠不會放棄!” 楚天涯與何伯一時無語以對。 蕭玲瓏左右看了看他們,說道:“楚天涯,正如你所說——我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有著自己的目的與動機,不全是為了幫你或是履行大哥的命令。現在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所以我們可以一起合作。” “這話實在,也很有說服力。”楚天涯微笑道,“好吧,既然我們有著共同的目的,那就請蕭郡主與我共赴西山一行。不過,有一句丑話,我想說在前頭。” “說。” 楚天涯說道:“從今以往,我不管你出于什么樣的目的,或是要做什么,都請你不要與大宋為敵。這是我的底線,先給你交待清楚。” “如果我不小心觸犯了你的底線呢?”蕭玲瓏劍眉微揚,定定的看著楚天涯。 楚天涯微微一笑,“我會毫不猶豫的與你為敵,就如同對待即將入侵的女真強盜。” 何伯臉色微變,“少爺何必將話說得這么絕情,傷了和氣可不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