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郡主……你真的長大了。”阿達的嘴唇顫抖了幾下,動情的小聲道,“小人和連日奴伺候了你這么多年,還是頭一次聽郡主說這些發自肺腑的真心話。而且這些話,都很懂事。” “對不起,阿達。我知道我以前很不懂事,總是責難你與阿奴,把你們當作我的出氣筒。十幾年來,你們都一直默默的承受,從無半句怨言。設身處地的想一想,換作我是你們,肯定忍受不了。”蕭玲瓏難得的輕笑了兩聲,然后柔聲道:“也許只有在自己生病、落難、無助或是痛苦的時候,才會知道溫情與關懷的可貴。今天你告訴楚天涯我怕吃藥的事情,放著是以往我肯定會生氣發怒。可是今天,我心里突然感覺到久違的溫暖,真的!……謝謝你,阿達!” “小人如何敢當!”阿達慌忙跪倒下來,“小人與連日奴,生是郡主的奴仆,死是郡主的養鬼!不管我們為郡主做什么,都是天經地義的!” 躺在病床上的蕭玲瓏,臉上泛起一絲溫暖且柔和的蒼白微笑,宛如自語的低吟道:“你們……就是我的福氣!” 稍后楚天涯便請來了醫師,交待兩句后并未多作停留,便告辭走了。回到家時月色正濃,何伯擺了一張四方桌子在后院,上面擺放了茶水汗巾與消夜充饑的糕點。 “何伯,你這都準備好了啊!”楚天涯笑著走上前來,“沒有拳譜之類的東西嗎?” “拳譜在這里。”何伯笑瞇瞇的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道,“看少爺滿面春風帶喜色的,莫非少爺已經和蕭郡主……” “行,打住。我說你一位老人家,怎么一說到這種事情你就來勁?”楚天涯笑道,“沒可能的事情。不過,她今天倒是幫我解決了一個大問題,我才因此心情舒暢!” “可是童貫的問題?” “沒錯。”楚天涯點了點頭,低聲道,“別看蕭玲瓏平常一副兇巴巴的樣子,讓人以為她只是蠻橫粗暴。其實這個女子十分的聰明。我想破了腦袋也沒解決的麻煩,她一句話就給解決了!” “哦?那老頭子可就好奇了,她是如何幫你解決的?”何伯問道。 楚天涯笑得神秘,“何伯真想知道?” 何伯怔了一怔,馬上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又不想知道了!” “為什么?” “這樣的事情畢竟是天大的干系、殺頭的死罪,少爺你還是少跟旁人說起為妙。再者,我看少爺這副不懷好意的神情,便是要對老頭子開出什么價碼條件,才肯告訴我了。”伯何嘿嘿的笑,“所以,老頭子不上你這當!” “何伯,你還真是條千年老人精啊!”楚天涯哭笑不得的道,“沒錯,我是想請何伯,幫我一個忙。” “嘿嘿!”何伯古怪的咧嘴就笑,“可是想讓老頭子,將楊家利花槍傳授給蕭郡主?” “……”楚天涯直接無語! . [投票,收藏~謝謝!] 第30章 如履薄冰 “這么說,老頭子猜對嘍?”何伯嘿嘿的笑了兩聲,又搖了搖頭道,“其實我沒有騙你們,我是真的不會楊家梨花槍。不過,這套槍法的招式路數,的確和紅拳的拳譜一樣,全都在這里。” 何伯敲了敲自己滿是灰蒼頭發的腦袋,說道:“但是,楊家梨花槍,我只能傳授給楊家的后人。哪怕是少爺自己要學、親自求我,老頭子也不能答應。此例萬不可開。” “何伯,難道你是楊家將的后人?……抱歉,我答應過不追問你的身世來歷的。你可以不回答。”楚天涯忍不住驚訝的問道。 “不是。”何伯并不在意的搖了搖頭,“當年,我是受故人所托才記下了這套槍法,并答應他,等遇到楊家后人時才將其傳授。雖然我記牢了整套楊家槍,但是連我自己都從來沒有練過一招半式,更不可能將它傳給外姓之人。所以,這件事情老頭子要對不住你了,少爺。”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理所應當。”楚天涯點了點頭道,“何伯自己也是習武之人,居然能記下全套槍法卻沒練過一招半式,殊屬不易啊!——這就跟懷抱絕世佳人卻坐懷不亂一個意思,對不對?” “嘿嘿,少爺這個比方說得貼切。”何伯又是老不正經的怪笑了幾聲,然后道:“楊業楊老令公,當年人稱‘楊無敵’。楊家一門更是忠烈猛將輩出,楊家梨花槍因此名揚四海、威震天下,號稱天下無雙。對練武之人來說,楊家槍法的確是無上的誘惑。但老頭子沒練楊家槍,倒也不完全是因為要信守當年那個承諾。” “還有別的原因?” “嘿嘿……”何伯笑得詭譎又得意,“借用少爺的那個比方來講,老頭子之所以懷抱美人卻坐懷不亂,不是因為老頭子不好色或是什么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而是老頭子那點色心色膽,早被另一個更加絕色的美人都給生吞活剝了!” 楚天涯不由得吃了一驚,“何伯的意思是,你自會的那套槍法,比楊家梨花槍更厲害?!” “嘿嘿!”何伯咧著黃板牙笑,“要不然,楊家的人憑什么那么放心大膽的將家傳的槍法都交給我,還讓我代為傳授啊?” 楚天涯不禁吸了一口涼氣,“照你這么說,便是楊家人知道何伯根本瞧不上他們那套,號稱‘天下無雙’的槍法?” 何伯擺了擺手笑道:“這些陳年往事,就不必再提了。反正,老頭子我定會一直信守承諾,不將楊家槍法外傳。” “那要是就這么失傳了,豈不可惜?”楚天涯說道。 “怎會失傳?”何伯古怪的笑道,“難道幾十年的時間,老頭子還找不到一個楊家后人,傳他槍法?” “哦,原來何伯早已經完成了當年所受的托付!”楚天涯笑了一笑,說道,“好吧,何伯的往事經歷,我就不繼續打探了——但我想問的是,何伯你可愿意將你自己的那套槍法,傳授給蕭玲瓏?……你別誤會,我只是跟她做了個交易,這個就是交易的條件。” “要說是教給少爺嘛,自然是沒有問題。”何伯又笑得老不正經起來,“但那個蕭郡主,除非她委身下嫁給你,否則老頭子肯定不教她!” 楚天涯雙手叉腰,看著何伯無奈的好笑,“那要是,我自己學會了再教她呢?” “那是少爺自己的事情了,老頭子管不著。”何伯笑瞇瞇的道,“聽少爺這么一說,你二人之間已經八字有撇了嘛!這樣的話,是老頭子親自教還是少爺去教,都沒有區別。但老頭子要將一句丑話說在前頭。” “何伯請講。” “老頭子這套槍法并非來自家傳也沒有正式拜師學藝,而是機緣巧合之下偷師學來的。這棕往事,并不光彩。”何伯說道,“但據我所知這套槍法原本的主人家,家道敗落人丁凋零已是失落了槍法的傳承。到了現如今,恐怕這套槍法反而只剩我這偷師的老頭子一個人會了。老頭子一死,它多半就要失傳,甚為可惜啊!因此,我才愿意自暴其丑將槍法傳授給少爺,請少爺代為傳承下去。但是少爺要答應我,這槍法你只能傳給你的子孫與家人。從此,你們就只當它是——楚家槍!” “為什么要這樣呢?”楚天涯好奇的道,“既是中華的武學瑰寶,讓它廣為傳承開枝散葉的不好么?” “不好。至少在目前來說,不好。”一向隨和的何伯這次卻是果斷的搖頭否決,他道,“這套槍法非比尋常,豈是誰都能學的?現今正當亂世,如果讓它廣為流傳讓敵國的將領或是亂臣賊子也學了去,豈非是天大的禍害?天下武學原本就是各有流派門第;所謂敝帚自珍,其中自有道理。再者,這槍法我本就是偷學來的,極不光彩。如果我還將它四處泄露廣為傳散,豈非是太對不起這槍法本家的主人?說句實話,要不是擔心我死后這槍法就此失傳,我都不會動了心思要傳授給少爺。” “究竟是什么槍法,能比名揚天下的楊家梨花槍還要厲害?”楚天涯好奇的問道。 “都說了,是楚家槍!”何伯詭笑道,“少爺又何必苦苦追問它的來歷?” 楚天涯說道:“常言道飲水思源,我既然是這槍法的傳人,理當知道它的來歷真身吧?何伯你就說實話吧!” “不說,打死也不說!”何伯怪笑道,“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情,少爺就別再追問了。” “那好吧,我不問了。”楚天涯笑道。 何伯嘿嘿笑,說道,“從此,你就只當它是楚家槍——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楚天涯想了一想,說道:“我沒有槍法底子,現在正要拜師王稟跟他學王家槍,馬上又要練何伯這套槍法,豈非是要練岔了?” “別擔心,岔不了。”何伯說道,“王稟要教你槍法,不過是個幌子。短時間內,他也教不出什么名堂。天下武學殊途同歸,少爺就先安心跟王稟學槍。他能將你領進門來打下一點槍法根基,就算是不錯了。有了這些基礎,以后有時間我再教少爺練我這套槍法便是,二者并不沖突。現在,少爺只管練好紅拳即可。比起槍法來,拳法算是速成。其他的,都以后再說。” “好,就依何伯的。” “廢話少說了,開始練拳吧!” 當夜,楚天涯就在何伯的指導下,練了一個多時辰的關中紅拳。原本,他就曾經練過現代的軍警格斗、散手擒拿。這些東西本就是在總結了前人的武藝技巧的基礎上,再結合現代科學才編組而成的各種實戰招式。真要算起來,現代的格斗技巧并非就比古代武術差到哪里去。只不過在現代已是槍械為尊,因此沒幾個人會像古代武者那樣窮盡心力的去修煉武術。從而就漸漸的導致了古武的沒落,它也才因此而顯得神秘與強大了。 楚天涯便就只是業余練過軍警格斗術,要制服一兩個歹徒問題不大,但都稱不上是高手。但好歹也算是有了一些功夫底子,加上現在這副身體年輕健壯底子還算不錯,因此上手極快,練起紅拳來頗有一點觸類旁通駕輕就熟。 才教了一晚上的何伯暗暗心驚,仔細回想這幾年來,楚天涯并未跟誰學過武藝,怎么就有了這么扎實的功夫底子呢?原本他計劃用一兩個月的時間來教楚天涯扎馬、壓腿這些基礎的東西,先打磨一下他的筋骨。現在看來,這道程序已經完全可以省去了! “看來少爺不光是性情大變像是換了魂魄,連身體都像是脫胎換骨過了。”何伯暗自驚訝的尋思,“不知他最近究竟有過什么樣的奇遇呢?” 次日,楚天涯去往都統府按例要和王荀一起去南門監工筑城。剛走到都統衙門口時,便見到大門處走進來一隊人。為首者,正是童貫,身后跟著一隊全副武將的甲兵。 童貫邁著大步走得很快,腰上別著寶刀單手執握,看那神情更是怒氣盎然——顯然是來者不善! 楚天涯不由得心中暗自一驚:莫非是馬擴事發,童貫便來興師問罪了? 此時正在衙堂里的王稟得了通傳,急忙與兒子王荀一同出迎。不及參拜,童貫就悶哼了一聲,“進來說話!——余者退避!” 王稟臉色微變,便與童貫二人進了衙堂,竟連王荀也被擋在了外面。 楚天涯便將王荀請到了僻靜處,對他道:“王大哥,會不會是馬擴倒反西山的事情被童太師知道了,這就來興師問罪的?” “可能是……”王荀滿副的驚詫與焦急,低聲道,“雖然童太師一向對家父十分的信任與倚重,但馬擴是家父的義子,現在他倒反投賊了。家父,多少也會受點牽累啊……” 楚天涯擰眉沉思了片刻,說道:“依我看,卻是有驚無險。” “何以見得?”王荀驚訝的問道。 “因為童貫來得很兇,排場很大,大有一點敲山震虎的味道。”楚天涯說道,“越是這樣,我覺得越是雷聲大雨點小,童貫只是在嚇唬一下王都統,并非是真心要責罰于他。只要王都統口風把緊,就不會有問題。相反的,如果童太師不動聲色的派人將王都統叫過去私下問罪,那樣的話才真有大麻煩!” 王荀眉眼一抬驚咦了一聲,贊許道:“沒錯、沒錯!以童太師一貫的手法,他真要收拾哪個人的時候,反而不會大張旗鼓打草驚蛇,多半都會使軟刀子。這么說來,家父并無危險?” “應該是!” 話雖如此,可是楚天涯與王荀仍是難免有點擔心,便留在衙堂外,靜觀其變。 過了許久,童貫才從衙堂里走出來,身后跟著王稟。奇怪的是,童貫來的時候穿在身上的那一領戰袍,現在卻是披在了王稟的身上。 童貫一掃剛才來時的怒氣,反而哈哈的大笑道:“正臣說的哪里話,你我同袍共事出生入死這么多年,彼此之間還用得著客氣嗎?好了不必送了,你且自便。” “恭送王爺!”王稟立于衙堂的屋檐之下,抱拳拜送。 “本王告辭。”童貫還給王稟還了一禮,帶上親衛甲兵大踏步的就往外走。 直到童貫走出了都統府大門時,楚天涯與王家父子才不約而同的都吁了一口氣。 “你們兩個過來。”王稟對楚天涯與王荀喚了一聲,便進了衙堂里。 二人便跟了進去,來到王稟的書房之中。卻看到房中的案桌上插著一把尖刀,還有殷殷血跡未干。 “爹,這是怎么回事?”王荀驚問道,“你老人家可是傷著哪里了?” 王稟將披在此身上的那一領戰袍脫下,便現出了胸口的刀傷。 “這是怎么回事?”楚天涯與王荀都一起驚問道。 “哎……我這不是沒辦法了么?”王稟嘆了一口氣,無奈的道,“因為馬擴倒反西山的事情,童太師前來問罪于我,我便推說并不知情。但童太師何許人,豈是那么好騙的?無奈之下我只好使出了苦rou計,拔刀自戧以死明志!” 王荀頓時大驚失色,滿頭的冷汗都下來了,“爹,那你傷得重不重?” “要是傷得重,現在還能站在這里與你二人說話嗎?”王稟苦笑道,“只不過方才當真是兇險萬分。我這一刀若是不敢扎下去,童太師必然殺我;若是當真扎下去了,也是一命嗚呼。說白了,我也是博命一賭——我就賭童太師會出手阻攔我。” 這時楚天涯也吁了一口氣,“好在,王都統賭贏了!” “是啊,便贏了這一領戰袍。”王稟自嘲的苦笑,“童太師雖是及時出手阻攔,但我那一刀下得挺狠,仍是刺傷了皮rou劃破了衣裳。于是,他便賜我這件戰袍……荀兒,天涯,現今我們都是拿著性命在賭博,如履薄冰時時兇險。所以,你們的一切言行舉止都要小心謹慎,切不可麻痹大意!” 第31章 愚者千慮 王稟負了點傷,童貫便讓他在府里歇息,近幾日不必到王府與軍隊公干了。難得落下幾日清閑,王稟便讓王荀獨自去南門監工,卻將楚天涯留在府中左右伴他。當天下午,楚天涯便正式拜了王稟為師,開始練習王家槍法。 誠如何伯所預料的,王稟收楚天涯為徒,傳藝是假,收心是真。拜師完后,王稟并沒有急著讓楚天涯練槍,而是和他聊了一下午——談“武德”,說天地君親師、禮義仁信孝,向楚天涯灌輸了大量的忠君愛國的思想。 楚天涯一邊耐心傾聽,一邊心中暗自好笑:好嘛,這是在對我進行洗腦啊!……其實忠孝仁義本沒有錯,但是在當下這個時代和環境下,如果天下人還都一味的拘泥于這些倫理綱常與封建教條,用仁義禮孝來應對敵人的烈馬屠刀,那大宋可就真完了! 于是,王稟的話楚天涯聽得倒是耐心謙虛,但心中卻是不大以為然。 接下來一連三天,王稟都只是說教,悉心培養楚天涯的“武德”,都沒有教給他一招半式。楚天涯也不著急,反正白天在王稟這里上完了“政治課”,回去再與何伯修煉武術課,紅拳的進步可謂神速。何伯都在考慮,是不是可以提前給楚天涯傳授槍法了? 這一日傍晚,楚天涯上完了課正準備離開都統府回家時,郡王府派來了一名門吏走卒給王稟傳信,說兩日后將有金國使者駕臨太原。到時,請王都統隨同童太師出郭相迎,勿要缺席。 楚天涯聽在耳里,心中暗自激動:好,等你多時,終于來了! ——按照蕭玲瓏的提醒,要殺童貫,還就得著落在金國使者的身上! 于是楚天涯對王稟道:“師父,后天出迎金國使者,可否讓徒兒一并相隨?” 王稟側目看著楚天涯,“可是可以。但,你不會想要做出什么異舉吧?” “怎么會。”楚天涯淡然的微笑道,“我只是想見識一下女真人,最好是能聽一聽童太師與他們如何商討邦交之事。萬一有什么突發狀況,到時也好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