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第4章 覆巢之下 一行三人便去了楚天涯的家。路上,白詡與楚天涯并肩而行,白衣女子落后半步,一只手里握著短匕縮在袖中,嚴防楚天涯有任何輕舉妄動。 楚天涯的家曾是一所教書的草堂書院,至他父親過世后,草堂便沒了學生。楚天涯最愛和狐朋狗友三五成群的在家里吃喝賭錢,便將昔日的草堂擺了幾張賭桌改成了堵坊。旁邊的書齋則是安頓了鋪席做了客房,方便那些狐朋狗友們在家中留宿。 前些日子楚天涯害了一場大病昏昏沉沉的臥床數日不起,一朝醒來時已經換了魂魄再世為人。那些狐朋狗友再來找楚天涯戲耍時吃了幾回閉門羹,從此也就沒再來找過他了。 三人剛進了院子,白衣女子便掩上門,對楚天涯道:“你若有任何異舉,我先殺了你!” 楚天涯淡然的看了他一眼,“動輒便是打打殺殺,你就不能說點別的?” “嗬!”白衣女子悶哼一聲,冷若冰霜目綻寒光,很是不屑道,“你們宋人不知廉恥毫無信義,跟你們沒有多話可講!” “宋人哪處地方得罪你了,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楚天涯聽了這話十分不爽,眉宇微沉正色道:“你們宋人?——難道你就不是了?” “當然不是!”白衣女子瞟了一眼楚天涯,轉過臉去冷冷道:“要不是為了救人,我都恥于和你這等南國污吏為伍!” 白詡走上前來,“好了,好了,不必爭執。太保,我們還是趕緊商討一下正事吧!” 楚天涯此刻也沒什么心情跟一個女子斗嘴,便點了點頭,深看了那白衣女子兩眼,帶他二人往后院的草堂書齋而去。 行至后院,迎面走來個須發灰白一瘸一拐的佝僂老者,先對楚天涯打了一揖又看了他身后二人一眼,說道:“少爺你回來了,這二位是你朋友嗎?” 楚天涯點了點頭,“這里有我照看,你去安頓菓子茶水款待客人。” 老者應了諾,又對那對男女見了禮,便拄著一根拐杖走了。 “何人?”白詡問。 “一名孤寡老軍,姓何,我叫他何伯。”楚天涯說道,“先父在世之日,他就在這學堂里幫忙,后來也就一直留了下來照顧我的飲食寢居,住在這后院之中。” “這么說,太保家中再無其他閑雜人等了?”白詡說道。 楚天涯略微笑了一笑,“你很細心,也十分警惕。” “處境如此,由不得人哪!”白詡搖著扇子笑道,“現在這太原城,對太保來說是洞天福地,對我等來講卻是龍潭虎xue,不容大意。若有唐突得罪之處,還請太保寬宥。” “還是跟你好打交道一點。”楚天涯說了這句,下意識的看了白衣女子一眼。 白衣女子面無任何表情,只是別過了臉去都不正眼來看楚天涯。 三人進了草堂,何伯取來一些菓子茶水安頓,并提醒楚天涯,今日晚間正值他的班哨,休要誤了去牢城點卯的時辰。 “正好。”等何伯走后,白詡說道,“太保今夜便可施手救人。” “我好像還沒有答應你們吧?”楚天涯淡然道,“救人的事情,稍后再說。至少,也要等我去親自見一回薛玉。” 白詡眉頭一擰,“那太保叫我們來細作長談,是想談什么?” 楚天涯便道:“我想知道,現今,我大宋與金國之間的關系與狀況如何了?” 白詡甚感意外的眨了眨眼,隨即便笑了,“太保……問這些作甚?” 楚天涯的眉頭略微一擰,直視著白詡一字一頓道,“因為我是宋人。” 白詡搖著扇子笑而不語,旁邊的白衣女子則是咯咯的笑出了聲來。 “罷了。”楚天涯搖了搖頭站起身來,“看來我跟你們沒什么好談的。現在我去牢城看一眼薛玉,回來再與你們另作商議。” “等等。”白詡也站起了身來,“你這算是答應了幫我們救人嗎?” “不算。”楚天涯吸了一口氣,說道:“實話跟你們說了吧,如果薛玉真如你們所說的是個真英雄大豪杰,不用你們賄賂要挾,我必然救他;反之,如果他是個惡貫滿盈的山賊草寇,縱然你們現在一刀扎進我的胸口,我也絕不答應!” 白詡和白衣女子再次愕然的怔了一怔,根本不相信這樣的話,會出自太原有名的潑皮無賴之口。 說完話,楚天涯就往外走。 白衣女子回過神來,一晃身一伸臂,將他攔住。 楚天涯不禁有點惱火了,低喝道——“如果真是來救人的,你就給我閃開!” “我憑什么相信你?”白衣女子毫不退讓的看著他。 “那好。”楚天涯臉上已經上了一些怒氣,雙眼一瞇沉聲道,“信就讓我走;不信你就一刀殺下來!” 白衣女子對楚天涯這突然暴漲的氣勢猝不及防,瞬時像被鎮住了,不由得愣了愣神。 趁她這一愣神的工夫,楚天涯悶哼一聲,一抬手將她的手臂擋開,大步流云的朝外走去。 “豈有此理!”白衣女子嬌斥一聲,手臂一揚,手中的短匕便要飛殺出去。 “不可。”白詡出聲制止。 白詡的聲音不大,但白衣女子的手臂如同石化的當空定住,然后緩緩的將刀收了回來,深呼吸后轉過身來,慍惱的盯著白詡道:“你為何阻止我?” “因為殺之無益。”白詡不急不忙的悠然答了一句,然后走上前將草堂的門掩上,笑吟吟的對白衣女子道,“五妹,怎么一進太原城你就變得如此沖動易怒了?這不像你。” 白衣女子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有點頹然的坐了下來,面露一絲愧色的道:“你難道不知道,我與宋人有多大仇恨?” “我也是宋人,大哥和薛玉他們也都是宋人。”白詡搖著扇子在白衣女子面前坐下,給她倒了一杯茶水,說道,“其實,不管是宋人還是遼人仰或是金人,其中都有好有壞,不可一概而論。我深知你的苦楚,但是,眼下我們還是要以大局為重,搭救三哥要緊。” 白衣女了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說道:“你真相信那個潑皮會幫我們?我就覺得他一走出這門,就會去通風報信,叫官差來抓我們!” “應該不會。”白詡面帶微笑輕輕的搖著扇子,說道,“雖然我與之相處不過一個時辰,但以我的眼力來看,他并沒有在我們面前裝腔作勢弄虛作假。剛才他說的那句話,是真心的。” “哪句?” 白詡笑了,“就是英雄與草寇、救與不救的那句。五妹,薛三哥是何等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還怕他去查實對證嗎?” “你相信他?”白衣女子秀眉微顰極是詫異。 “我不是信他,是信我自己。”白詡依然是滿面輕松的笑意,搖著扇子悠然道,“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也相信我的判斷能力。” “但此人可是劣跡斑斑、臭名昭著的龍城太保!” “百聞不如一見。終究是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白衣女子一時無語以對,驀然臉上閃過一絲不懷好意的神色,盯著白詡道:“我倒是忘了,你今天好威風啊,白四哥!當著外人之面,屢屢對我喝斥叫罵!” 白詡頓時心里泛虛身上都輕微的顫了顫,神情卻是鎮定自若,搖著扇子訕訕的笑道:“公事,公事。” “我知道是公事。大哥臨行也有吩咐讓我以你為尊聽你號令。否則,豈容你如此欺負我?”白衣女子故作嗔怒的看著白詡,見他分明是心里發慌了卻在強作鎮定的搖扇子,不由得又有點好笑,于是語調放得輕松了一些,說道,“喂,我問你,為什么那個家伙被人稱為‘龍城’太保?我只知以往大遼國境地內有座龍城,怎么太原也叫龍城嗎?” “那是當然。”白詡暗吁了一口氣答道。 “可有淵源,說來聽聽?”白衣女子道,“我知你博學廣見,便給你個在我面前賣弄的機會。” “小生,愿為五妹效勞。”白詡呵呵的笑了一笑,啜了口茶慢條斯禮道:“太原有‘龍城’之稱的來歷,可就說來話長了……” 楚天涯換上了皂衣公服,去往了牢城。一路上他就在尋思,用不了多久金人就要南下侵宋了,別人不知道何謂“靖康之變”,我還能不清楚么?——金人南下,與日本侵華別無兩樣。屠城、放火、jian|yin、劫掠、毀城滅地尸骨枕道……過無不及! 太原,就曾經被金國攻破之后——屠城! 不管后世的史家怎么樣去淡化這場民族悲劇,粉飾這場喪失人性的反人|類戰爭——但它在當時,的確就發生了! 楚天涯駐足于石階天橋的高處,放眼看著橋兩頭的街市上熙來攘往為生計奔波的人群。他們當中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親朋與生活,有喜怒哀樂。如果沒有戰爭,將一直在這太原城里生生不息的繁衍,安居樂業。 但有遭一日如果金兵殺來……他們全都要在金軍的鐵蹄之下哭號奔亡,被金兵的彎刀砍掉頭臚削去手腳;到時,鮮血會染紅了街市,尸骸阻塞了河流;女子屈辱的悲鳴被金兵獸性的嚎叫淹沒,老人小孩的尸體被懸掛在楊柳之上——曾經繁榮安寧的城池尸血漫盈煙焰張天,化作厲鬼哭嘯的阿鼻地獄…… 楚天涯閉上了眼睛,深深的呼吸。 “覆巢之下,絕無完卵!難道我只能逃命?……就算逃,這陌生的大宋普天之下,何處才是我容身之地?” “如果不逃,我這區區一介小吏……” “我能對抗金國的萬千鐵騎么?” “我能拯救大宋子民免于這場滅頂之災么?” “我能阻止靖康之變的發生么?” “那我……究竟能做點什么?” . [咱們也來沖沖新書榜,激情一番吧!——我會盡快更新,請大家多多投票!^_^] 第5章 美薛郎,醉刀王 迷茫彷徨了片刻后,楚天涯覺得,大難臨頭,罔自惆悵也是無用。金軍南下已是必然,既然無法阻止,就只能提前做出防御。但自己僅僅是一名牢城小吏,手上沒有一兵一卒——那就只能寄望于太原府的官員與大將了! 現今,太原的知府是張孝純,楚天涯一介小吏休說是認識,見都沒怎么見過他。要是冒昧的跑去跑他說“金人要南下侵宋”了——這天大的事情,人家一位知府豈會聽一介小吏信口開河?到時,自己被亂棒打出都算是好運氣,指不定還要被扣上妖惑之罪被投進大獄。 其實,以楚天涯對現今大宋官場的了解來看,休說是自己一員小吏,就算是張孝純本人,也未必敢輕易向朝廷匯報此事。 有宋一代的邊臣,都是輕易不敢向朝廷匯報邊境險情的,除非敵人已經打到跟前了,才十萬火急的上報。因為大宋的朝廷十分憎恨那些見風就是雨“妄啟邊釁”的大臣。萬一匯報上去卻沒有打起仗來,朝廷調兵譴將的空費許多錢糧來應付,這可就是天大的罪孽了。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這樣的俗規——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起烽火不報信。因此大宋的邊防總是時時被動,朝廷更是后知后覺,想不處處挨打也難! 再者,如今大宋官場上早已形成了這樣的風氣:官員仕人們墨守成規不思奮進,張口經典閉口祖訓,只要識得幾條儒家經義、吟得幾首風月、再寫得幾手好字畫,那便前程無憂了。此外,仕人官員們浮夸成風好大喜功,附庸風雅鄙薄務實。在官一任但求不無過便是大功,“貪墨腐敗不思進取”幾乎已經成了大宋官場的整體格局;要是有哪位官吏清廉務實忠于職守的敢辦實事,還要被同行恥笑為“俗吏”并受到打壓與排擠。 在這樣的一個大環境下,楚天涯相當的有自知之明——指望那些把“不作為”當作座佑銘的官員們抗金救人,是不現實了。那么,匯報給鎮守太原的武將是否可行呢? 如今,鎮守太原的正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宦官、北宋末年的‘六賊’之一:童貫! 他不僅提點河東河北的一切軍務,還負責接洽與金國的外交。現在,太原城外就駐扎有數萬大軍,是隸屬于朝廷禁軍的、童貫自己招募的一支精銳親勛部隊——勝捷軍。 如果童貫能夠率領大軍坐鎮太原全力防守,還是有希望抵擋住金國入侵的! “但童貫可是鼎鼎有名的大jian臣,北宋‘亡國六賊’之一。歷史上,正是因為他臨陣逃亡,帶走了鎮守太原的主力宋軍,才最終導致太原的淪陷……”想到此處,楚天涯不禁越發感到危急甚至是絕望。 思忖再三后,楚天涯咬了咬牙,決定——‘死馬當活馬醫’,行不與不行,都先試了再說! 就從童貫入手! 一路尋思一路行,楚天涯來到了太原牢城。 守門的牢子自然認得楚天涯,他便一路暢行無阻的進了監牢里。在點卯處畫了押,跟班牢子江老三就將楚天涯請到無人處,偷偷塞給他一件青花布帕包裹著的小物什。 楚天涯打開一看,是一塊拇指大小晶瑩剔透的玉佩。看這成色制式并非十分值錢與昂貴,上面還穿了紅線繩,倒像是婦人戴在頸間的貼身之物。 江老三戰戰兢兢賠著罪,小聲道:“太保,小人來得遲下手慢了,薛玉身上的金銀細軟全被老蛇、扒皮他們搜刮了去。小人搜遍他全身,好不容易在他貼身衣物之內找到這玉佩,因此拿來孝敬太保。” 楚天涯不動聲色的將玉佩包好收在懷中,問道:“至從薛玉抓進來后,可有人來探視過他?” “沒有。” “他有何異常反應?” “至從進了牢里,他一言不發如同死人,任憑別人叫罵踢打、搶奪他財物都無動于衷。”江老三說到這里,突然一驚乍,“也就是小人在搶他玉佩時,他突然發怒大吼,還試圖掙脫繩索要取我性命……嚇死我了!” 楚天涯點了點頭,心道這玉佩對薛玉來說,應該是極為重要。 江老三見頂頭上司楚天涯有心情跟他聊幾句,便一個勁的信口扯上了,說道:“要說這薛玉,當年可真是一號響當當的人物哩!——他在落草太行之前,曾官拜大名府兵馬鈐轄,可是不小的官唉!據說他是前唐薛仁貴的后人,失傳了祖上的戟法卻是練得一手好刀法,當真是神鬼莫測有萬夫不當之勇!還有,他長的那模樣更是賽比潘安,一時不知迷倒了多少大名府的女人,因此人稱‘美薛郎’,是為河北的大一號風云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