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雨交加，最近是越來越冷了。院子里早就換上了冬衣，原本的花樹也已經(jīng)變的光禿禿了起來。唯獨柏青院的幾顆長柏和松樹，還一一綠著。

    老太太揣著暖壺暖手，瞧著老太爺日日神色凝重，終是跟著重重嘆了一口氣，“你也別太過擔(dān)心，這事是鬧的大了一點。但總歸，孫家那小子也要顧著點孫家。”

    “我葉家雖不是什么權(quán)傾朝野的大家，但好歹也官居一品，你不必如此擔(dān)心。”

    “你懂什么？”老太爺?shù)皖^斥了一聲，“孫家都敢當(dāng)著葉秉洐的面要帶那女人走，有什么事做不出來？”

    老太太被斥了一句，張張嘴不說話了，低著頭輕搖了幾下。

    說到底，還是怪葉錦蘇。完全不把葉家放在眼里，當(dāng)真是養(yǎng)出了一個白眼狼。老太爺現(xiàn)在越來也后悔當(dāng)初小看了她。

    還有那個不爭氣的兒子也是，居然被一個女人蒙蔽欺騙這么多年。

    實在可笑！

    這事要說出去，別人統(tǒng)統(tǒng)都要笑掉大牙！

    葉府的臉都要丟光了！

    想著，沒想到葉秉洐竟然親自上門了。老太爺看著院外葉秉洐的身影，不用想都知道他這一趟所來為何事。反正他這個兒子一貫如此，當(dāng)初想留下謝氏的命，便這般不聽自己的勸。

    如今想要了她的命，也一樣不聽自己的勸。

    他到底老了。

    快說不上話了。

    老太爺垂頭嘆了一口氣，輕咳了兩聲起身，“算了，讓他進(jìn)來吧。”

    這回不準(zhǔn)他來，還會有下回，下下回。只要他心里有這個想法，就從來不會把自己的決定放在眼里。

    葉秉洐姿態(tài)還是擺的恭敬，見著老太爺彎腰行禮，言語恭切。

    這一套，老太爺已經(jīng)吃了幾十年了，看著心煩。便不再看他，直接開門見山的和他開口：“我知道你想說什么，這件事事關(guān)葉府家業(yè)，決不能輕易做決定。”

    葉秉洐還未開口就被噎了一下，話在肚子里轉(zhuǎn)了一圈，照著葉錦蘇的話說了一句：“可若是任事情再這么下去，泄露了風(fēng)聲，想來對葉府也是不利。”

    老太爺?shù)哪樕汶y看了幾分。這說的倒是有道理，可事情變成這樣，還不是都怪這個混賬小子當(dāng)年不聽自己的勸。

    老太爺氣的一拍太師椅的椅把，騰的一下站起來，厲言道：“當(dāng)年我就和你說過，這女子不配入我家門，你非要執(zhí)意如此。”

    “如今這局面，不還是你一人造成的！”老太爺忍不住大聲斥責(zé)，氣的臉色通紅。

    提起這事葉秉洐甚是羞愧，低著頭，葉秉洐只能連連稱是，“是兒子糊涂，父親教訓(xùn)的對。”

    可惜葉秉洐的好態(tài)度沒能緩解老太爺?shù)呐穑匀皇菂柭暢隹冢骸叭缃褚磺性撘匀~府為重，你明不明白！”

    想他一生英明，怎么就生了這么個敗家兒子。老太爺氣的忍不住咳嗽起來。

    “是是是，兒子明白。”葉秉洐又點頭稱是，不敢說半個不字。

    落在老太爺?shù)亩淅锖喼狈笱苤翗O，他心里始終存著氣，葉秉洐說什么都是不對的。

    “明白你還這么糊涂，你現(xiàn)在殺了她，是要讓整個葉家和孫家為敵嗎？如今時局不穩(wěn)，朝堂之上太子之爭暗潮洶涌，你卻非要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讓葉家豎敵。”

    “你是不是非得要敗掉整個葉家才甘心！”老太爺指著他罵，開口已經(jīng)有些口不擇言，氣的狠了儲君之事竟然也這么直接的說了出來。

    葉秉洐大驚，嚇的撲通一聲跪下，終于說了點別的：“父親息怒啊，兒子就是為了葉家著想，才想著要早些處理謝氏的。”

    老太爺吼過這一聲，被老太太連忙拉了一下，猛然也注意到自己竟然失言了。

    但總歸，老太爺是冷靜了一下，坐了下來。

    葉秉洐跪著開口，聲音小卻清晰：“父親只想到孫家基業(yè)比我葉家深，可這既是孫家的利處，也是孫家的弊處啊。”

    話中有話，老太爺一時沒想明白過來，“什么意思？”

    葉秉洐這才定了定心神，將之前早就準(zhǔn)備好的話一股腦說出：“孫家家大業(yè)大是優(yōu)勢，可孫家的手伸的太長了。這滿京城，誰家能有孫家站的穩(wěn)？”

    “不說遠(yuǎn)的，就說近十年來，孫家雖在朝堂并無什么作為。可他們從沒斷過與各大士族的結(jié)交，一個個的多少和孫家有點關(guān)系。孫家那小子藏鋒，可有些東西，一旦伸出去，就沒那么好收回來了。”

    原本只有點微末聯(lián)系，看著并無什么大關(guān)系。

    可放在如今的時局里，這一點點微末，都會被無限放大。

    老太爺怔了一下，突然驚訝于從兒子嘴里聽見這么一長串的分析。他離京多年，回京的時間又不長，再加上到底有些老糊涂了。

    有些事竟然這么看不明白。

    孫家比起他葉家，如今簡直可以稱作是岌岌可危。

    孫征又怎么會為了一個女人，轉(zhuǎn)而拋棄整個孫家不顧呢？

    老太爺瞬間想明白了過來，當(dāng)真是自己老糊涂了！

    葉秉洐見老太爺?shù)谋砬椋阒@話是起效了。他聽了些葉錦蘇的話，倒是心思清明了許多，在看那朝廷局勢，眼前也明朗了不少。

    “如今京城時局不好，謝氏這事是大事。若是這事傳出去，不僅對我葉府聲譽有所影響。更恐怕對父親你我都有影響。如今是非常時期，咱們應(yīng)該更低調(diào)一點才是。”

    “早日解決了她，就是早日免了這個大麻煩。”葉秉洐低著頭說，言語有些狠絕之意。如今他說這話的時候，哪還有半點當(dāng)初情深牽掛的模樣。

    簡直判若兩人。

    出了這種事，之前再濃烈的愛，也終究消散殆盡了。

    老太爺沉默的看著葉秉洐，半響，好似過了很久，老太爺才終于長長嘆了一口氣。

    “是我糊涂了，”老太爺垂著頭開口，“有些事，是我這個老頭子看不清了，還是你們年輕人看的明白。”

    葉秉洐如今這一番話，老太爺振聾發(fā)聵。

    他終是低頭擺擺手，眼里露出不知是悲傷還是欣慰的眼神，緩緩開口：“你若想做，便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