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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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鏈始終抓在申明的手心,陪伴他在地底污水中浸泡了三天,直到警方發現尸體,卻怎么也無法打開他的手,最終掰斷了兩根手指,才掏出這串斷了線的珠鏈。 那是黃海警官親手給他掰斷的。 后來,死者的很多遺物都轉交給申援朝了,唯獨這串珠鏈留在了黃海手中,鎖在自家小房間的鐵皮柜子中,直到他殉職以后,才被司望偷了出來。 司望把這串珠鏈放到耳邊,從這些奇怪的小珠子里,聽到某個小女孩的笑聲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申明?!?/br> 高三男生坐在一堆野草里,茫然地看著空曠的天空。 “謝謝你救了我?!?/br> 衣衫襤褸的小女孩,看起來只有十歲,像只瘦弱不堪的小花貓,趴到十八歲少年后背上,纏著他撓癢癢。 “不要鬧啦,你叫什么名字?” “我沒有名字。” “好吧,那我 給你起個名字,你就叫”少年低頭想了片刻,捏著她火柴棒似的細胳膊,“小枝!” “我喜歡這個名字!” “一看到你的臉,就讓我想起顧城的一首詩?!?/br> “聽不懂你在說什么,但我要送你一樣禮物!”她攤開自己手心,還藏著一串珠鏈,看起來有些古怪刺眼,她伸了伸舌頭,“哥哥,你看這個是珍珠,這個是玻璃,這個是假冒的玉,還有這木頭的是佛珠……總共十九顆,都是我從垃圾場里撿來的,花了三天時間才把它們串起來?!?/br> “哦!” 少年把珠鏈放到太陽底下,竟發出七彩的反光。 小女孩纏繞著他的脖子,細細的手臂就像條水蛇,讓人有窒息的感覺:“哥哥,你能不能對我發誓?” “發什么誓?” “永遠把這串珠鏈放在身邊,直到死!” 他會心地笑起來,把珠鏈緊緊捏在手心,抱起小女孩高聲說:“我,申明,指天發誓,要永遠把小枝送給我的珠鏈放在身邊,直到死!” 直到死…… 忽然,太陽躲到了烏云背后,整個世界變成灰色,下雨了。 天是灰色的 路是灰色的 樓是灰色的 雨是灰色的 在一片死灰之中 走過兩個孩子 一個鮮紅 一個淡綠 the end 作者:蔡駿 2013年3月25日星期一初稿于上海蘇州河畔 2013年4月22日星期一二稿于上海蘇州河畔 2013年4月30日星期二定稿于上海蘇州河畔 后記 我們是兩個孤兒 組成了家庭 會留下另一個孤兒 在那長長的 影子蒼白的孤兒的行列中 所有喧囂的花 都會結果 這個世界不得安寧 大地的羽翼紛紛脫落 孤兒們飛向天空 北島《孤兒》 今年三月,深夜京城,雍和宮西五道營胡同,友人賜我一本張承志的《心靈史》。觸摸此書,滿心歡悅,翻開的第一頁,讀到的第一行字,就令我心跳加快,眼眶幾乎濕潤 我站在人生的分水嶺上。 而我想,從《謀殺似水年華》開始,我已站在這條山脊上很久了。但是,任何人想要越過這條分水嶺,卻如渡過生死河般艱難困苦。 因此,這篇《生死河》的后記,應當從我眺望這座山脊開始。 正如“司望”這個名字,除了一眼可知的諧音,也是因為這樣遠遠的眺望。 1985年,我剛讀小學一年級,在上海的北蘇州路小學,位于閘北區蘇州河邊的弄堂里,靠近老閘橋(福建路橋)。記憶中有個老洋房的校舍,mama給我報了個美術班,也在這所小學,叫菲菲藝術學校。幾年前,北蘇州路小學連同我住過的外婆家的老房子,全被拆遷光了。 三年級時,我因為搬家而轉學,轉到普陀區的長壽路第一小學。這所學校的背后就是蘇州河,至今還有留有一座行人的小橋。童年時看什么都覺得很高大,長大后回來看看又覺得很小。在我們小學的圖書館里,我讀了第一本長篇小說是凡爾納的《海底兩萬里》,雖然是縮寫的繪圖本。學校深處曲徑通幽,轉過一條暗道,可以進入一片小院子,隱藏著一棟三層的教學樓。我的四五年級都在那里度過。教學樓旁邊就是民房,記得民房窗外栽種著許多竹子與無花果樹,隔壁還有一個幼兒園。 1990年,我進入普陀區的五一中學讀預備班。 蘇州河就在學校后面,進門是個不大的cao場,右邊和正前方是教學樓,左邊則是一條煤渣跑道,還有一排兩層樓的低矮房子。那里就像一條長長的孤島,遠離教學樓和所有人。醫務室在那排房子一樓,每次面對視力表,我總對自己沒多少信心,因為整個假期都把眼睛奉獻給了各種小說。還有體育老師的辦公室,男生們總喜歡上體育課,有的人和老師關系不錯,在旁邊的沙坑練習跳遠。音樂教室也在那,墻是隔音的,門窗對著大cao場,可以眺望淺綠色的教學樓。教室里有具很老的鋼琴,木頭感覺頗像風琴。初一,新來了一位年輕漂亮的音樂老師,剛從師范畢業分配進來。她姓祝,我還記得那個好聽的名字。每個音樂老師都會彈琴,祝老師當然也彈得一手好鋼琴。那時學校不重視音樂美術這些課,到了初三很少再上了,我對音樂課的印象,只剩隱藏在后排, 聽著她彈鋼琴的時光。那時我在家學吹笛子,兩次在學校表演過,但祝老師沒注意到我這個特長,靦腆的我也從不拿出笛子。初中音樂課本已有五線譜了,我很長時間拿這些譜來練笛子。最后一次音樂課考試,是每人在祝老師鋼琴伴奏下唱一首歌。照理說應該唱課本上的歌,有幾個男生唱當時的流行歌曲,比如《新鴛鴦蝴蝶夢》,比如四大天王,而祝老師坦然地伴奏鋼琴。我選了一首課本里的《我的祖國》,雖然顯得很老土,但我覺得那首歌旋律極優美??上?,我唱到一半就不好意思繼續了,但祝老師覺得我開頭唱得還不錯,好像給了我一個中等的分數。 畢業以后,我再沒見過祝老師。 音樂教室的樓上,是學校的圖書館。經常出入一個年輕的女教職工,不知是老師還是圖書管理員?她給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是在冬天很冷時,還穿著一條超短裙,露著修長雪白的大腿,惹得周圍高年級的男生尖叫。要知道在那個年代,即便最熱的夏天,馬路上穿超短裙的女孩也不多。初一那年,我悄悄走上二樓臺階,鉆進小小的圖書館,總共也只有三四排書架,但對我來說已足夠。我興奮地看著那些發黃的書脊,挑選了一本柯南道爾的《福爾摩斯探案集》。我如獲至寶般地摸著書,在借書卡中記寫下名字,小心翼翼地走下了樓。結果在樓梯口被兩個高年級男生攔住,他們看了看我的書說:“這本書我看過,很好看的!”于是,我更加開心地捧著書回了教室。 在我畢業后不久,五一中學就被拆掉,門外變成了夜總會,現在是上海有名的聲色場所。 而我的初中音樂老師,因為學校拆遷被分配到了附近的其他中學。后來,祝老師帶過的一個學生,成為有名的歌星,就是尚雯婕。 再后來,我去了很遠的地方讀書,當時還是荒涼的工廠區,隔壁有一家鼓風機廠,我們經常在學校里踢足球,有時把球踢過圍墻就要去撿。聽說那家工廠曾經是著名的墓地,一代名伶阮玲玉就被埋葬其中。 再再后來,我就上班了。 從2002年到2007年初,我的上班地點在蘇州河邊,四川路橋北側的郵政大樓,一棟1924年竣工有著科林斯式巨柱與巴洛克式穹頂的折衷主義風格建筑。 再再再后來,就是你們看到的我了。 巧合的是,從生下來,到現在,我也一直住在蘇州河邊。 這是我的生死河。 2012年,六月,某個夜晚,我陪家人去家樂福購物,坐在永和大王吃飯時,忽然思維一跳孩子的心底究竟在想什么?埋藏成年人無法想象的秘密?遠遠超出孩子的生活體驗,抑或來自另一時空當孩子們沉默不語,就是在回憶上輩子的前塵往事。 我轉而想象: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這樣走來的,即便在忘川水邊奈河橋下喝了孟婆湯,但在出生時仍然保有上輩子的記憶,只是在慢慢長大的過程中,受到所謂“教育”的侵入與污染,才逐漸遺忘了前世的一切,從悲歡離合到生老病死…… 由此,便開始了《生死河》。 半年之后,當這本書已經完工80%,并已在《懸疑世界》雜志連載過六萬字之后,我卻突然想到了一個更好的方案現在你們都沒有看到過的一個人,他叫于雷,顧名思義就是《紅與黑》里的于連,我這才發現真正的主人公應該是他啊,為何他不能渡過生死河? 于是,我面臨一個極度艱難與殘酷的抉擇要么按照原定的寫作大綱,順利完成最后的結尾;要么把主人公改成另一個人,并將絕大部分敘述視角,由第一人稱改為第三人稱,結果就是全書要幾乎重寫一遍,我將要再付出數十個不眠之夜的代價。 這是我從未遭遇過的困境,就像站在一座小型的分水嶺上,往后走是條平坦大道,但只能通往來時的埃及;往前去卻是登山險徑,卻有可能進入造物主應許的迦南地。 然而,我相信一個寫作者,如果能遭遇這樣的十字路口,不管他怎樣地選擇,都是一種莫大的幸運。 我選擇了最難的那條路。 那是在2013年的春節,我放棄了所有的休息,埋頭于《生死河》的第二遍創作,也就是從頭到尾重寫一遍。 于是,這就是你們看到的這個故事。 三月末,終于完成《生死河》的初稿,激動之下,我竟把完稿日期誤寫作2014年,似乎自己的生活,已隨著司望穿越到了一年之后。 那一晚,我發了條微博 《生死河》大功告成,真想要放聲大哭一場!仿佛把自己的心揉碎了,再粘合在一起再揉碎一遍,最后一針一線地縫合。酸甜苦辣,冷暖自知。耳邊聽著游鴻明的《孟婆湯》。小說的最后一句,請允許我引用顧城的詩。今晚,我想,生命不息,小說不止,永不封筆。 這里所說的顧城的詩,你們在本書的結尾,都已經看到了。 感謝本書的出版商磨鐵圖書,感謝出版人沈浩波先生,感謝策劃編輯柳易與布狄,感謝看到這行字的你。 也感謝書中出現的每一位人物,你們都是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在我的心里經歷生老病死喜怒哀樂。當黃海警官殉職之時,我也是一邊敲打鍵盤,一邊跟著司望在哭泣,仿佛冰冷的雨點都砸落到我眼里。 昨夜,賜我《心靈史》的朋友從北京來看我。興之所至,我帶著他走過我的母校,也是《生死河》中寫到的小學門口,一轉身就到了蘇州河邊司望發現河邊藏著尸體的吉普車的位置。 這里有一座步行的橋,我們踏上臺階,俯視蘇州河水。子夜時節,春風習習,幽暗中看不清水波,惟想象橋下靜水深流。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蔡駿 2013年5月1日星期三于上海蘇州河畔 《生死河》發布會報道 7月26日下午,德勝國際中心創意產業園進行了一場特別的簽約儀式。這是北京磨鐵圖書有限公司與國內“懸疑第一人”蔡駿的簽約儀式暨蔡駿新書《生死河》新書首發式。 《生死河》北京首發,蔡駿邁向個人寫作新高度 《生死河》一書,是蔡駿歷時五年精心構思的一部作品,也是目前為止,蔡駿最為看重的一部作品,是蔡駿在15年創作經驗的基礎上,繼往開來,探索的全新寫作領域。對蔡駿而言,這是一部分水嶺一樣的作品。正如蔡駿所描述的那樣“我站在人生的分水嶺上。我已站在這條山脊上很久了。但是,任何人想要越過這條分水嶺,卻如渡過生死河般艱難。” 小說的時間跨度廣,從80年代一直寫到今天,講述了“大時代”里凄涼的“小命運”,詭異的死后重生、跨越前世今生的愛戀、令人發指的犯罪以及完美無缺的復仇。而其最核心的部分卻是溫暖和救贖,仿佛黑暗絕望中光芒:即使所有人拋棄了你,你對世界徹底絕望,但還是要活著!因為那個最愛你的人說:你必須等待我長大! 蔡駿正在為提升中國懸疑文學的素養而努力 磨鐵圖書創始人沈浩波先生表示,蔡駿的這部新作《生死河》是他個人一部非常重要的作品,在這部作品中,他已經實現了從類型文學轉向真正文學作品寫作的開始?!渡篮印凡辉僦皇且徊繎乙勺髌?,更是一部以懸疑為框,以人性和情感為主的一部文學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