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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昭摸出錦帕遞給張達,指指他的臉,“擦擦,鼻涕都流出來了。”

    張達面色瞬間灌滿了紅,擺手拒絕,自己用衣袖囫圇抹了兩把臉,繼續說道,“我們村里有五輛騾車,張仕才他一直是好吃懶做,都是他妻子娟姐拉去陽澄湖賣假石。”

    宗仁眉梢略挑,“大理寺審問時,張仕才喚自己的妻子‘英妹’。”

    張達唇畔苦澀,“因為娟姐已經變成一具不能說話的尸體,沉入陽澄湖半年了啊。

    張仕才兩年多前娶的娟姐,娟姐很能干,他們家里的地是娟姐打理的,雙方的老人都是娟姐贍養,但是她一直沒有懷上孩子,張仕才對此頗有抱怨。

    張仕才什么都不做就算了,他還管天管地的,經常和娟姐吵架。

    娟姐也沒有讓著張仕才,他敢動手,娟姐就會打回去,因此久了張仕才也收斂不少。

    張仕才不知道聽了什么風言風語說我父親和娟姐有一腿,一直對我父親的意見很大,曾經借著酒醉上我家鬧過事。

    其實我的父親并沒有跟我講過娟姐的事情,我知道的不是很多。

    只是我的父親在娟姐失蹤后不久,跑去拍張仕才家的門,想要打聽娟姐的下落。

    張仕才和族長,張丁,張彩霞,張全四個不知道達成了什么協議,所有人對此緘默不語,他們還合伙把我的父親揍得鼻青臉腫,塞進豬籠里,挑著擔子游村。

    回來以后,我的父親身體開始抱恙,直到你們看到的那樣,躺在炕上不能自理。

    若不是你們撈起的那具尸體,我以為娟姐只是受不了張仕才跑了。雖然只剩一個輪廓了,但是我能夠感覺到,她就是娟姐!

    張仕才是五個月前新娶的隔壁村英妹,我和她接觸不多,只知道她進門沒多久就懷了孩子,張仕才就把她關在院落里,平時也不讓她出來,生怕她的肚子有什么閃失。”

    “這些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了,請你們保護我的父親,他是我活在世間唯一的親人,”張達忽然激動的起身,要跪在宗仁和曲昭面前。

    曲昭眼疾手快,在半空撈起張達,她力氣大,捏得張達五官都皺巴巴揉在一起,拎小雞仔般把他揪回原處坐著,“膝蓋貴重,不要隨便給人跪下。既然你已經招供了,我們不會丟下你和你的父親不管。”

    宗仁輕點下頜,“jiejie,掉頭回去。”

    曲昭把車馬駛回山丘,車轱轆停在山路小徑邊,她抵達張達家的院落外時,一道熟悉的身影從結實的山樹上翻落。

    阿肆呼出兩口冷氣,他搓了搓手,笑著迎了上來,“昭昭姐,你真是一身正氣,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不管的,哪里像宗大人那么雞毛,我以后就認你做老大了,他再欺負我,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阿肆嗓門渾厚有力,在夜里寂靜的山丘上格外嘹亮。

    曲昭給了阿肆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山路小徑里踱步出一身著月牙色衣袍的男人,清雋出塵,宛如從月上偷來人間,宗仁淡淡的掃了一眼阿肆,“呵,倒是給你撿了個便宜,今晚不用在山丘上守夜了。”

    阿肆趕忙跑到宗仁跟前賣乖,“大人,半時辰不見,如隔三秋啊,我剛瞧見張達跑下去,知道村道邊有士兵看守,所以留在張達家的院落守著他的父親了。阿肆絕對盡職盡責,一個盹兒都沒打。”

    宗仁瞥了一眼阿肆一眼,平靜地戳穿他,“我剛瞧見你從山樹上跳下來的,怎么樣,上面暖和好躺些吧?”

    阿肆立刻訕訕躲到曲昭身后:“昭昭姐,他好恐怖,請你務必保護我。”

    曲昭揉了揉宗仁的腦袋,“好了,先辦正事。”

    宗仁對此頗為受用,用鼻尖看阿肆,輕哼了一聲以示放過他了。

    阿肆當即感恩戴德的朝曲昭鞠了一躬,跑進去把張達的父親背下山丘,途徑村道時,他還賤兮兮的拾起一塊石子丟擲在守值的士官身上,得意道,“我得昭昭姐的庇護,今夜就能回大理寺歇息,不要嫉妒我,你們羨慕不來。”

    士官們忿忿的看著阿肆駛著車馬消失在不遠處沒有火光映亮的村道上。

    車馬回到大理寺,宗仁打點好一切,把張達的父親安置在一間偏房,而后招來郎中替張達的父親把脈。

    郎中把手搭在垂暮老人的手腕上,靜默片刻,他眉頭蹙起,又掀開老人的眼皮瞧了瞧他渾濁的眼珠,而后他搖頭道,“蓖麻子的毒是無藥可解,此人中毒已深,斷藥后也只能看自己的造化,能捱一日是一日。”

    張達聞言,雙腿軟掉,伏身在父親躺著的床榻前,掩面流淚,“我的父親好苦啊,真的好苦啊,我都沒有給他過過一天好日子,全是被村里人搓扁揉圓、任人宰割的回憶......”

    曲昭面色一凜,垂眸看著這對張達顫抖的雙肩,耳旁是他壓抑的痛苦,她心中感慨,剛想退出去把空間留給張達和他的父親,手腕卻被宗仁攥住了。

    宗仁的目光落在張達的父親身上,“他的手很奇怪,如果一個人完全失去意識,躺在床榻上應該是雙臂垂在身旁,手指略微彎曲的無力狀態,可是他是雙手呈現出一種虛握成拳的狀態,我想他并沒有完全陷入昏迷,對外界仍然有反應。”

    宗仁走上前去,屈起單膝蹲在床頭,白皙的手從廣袖中探出,穿過垂暮老人斑紋橫生的手背和指節,輕輕施力捋平,他與老人五指相扣,而后慢慢收緊,俯身道,“我是大理寺卿宗仁,可以替娟姐和你平反冤屈,你的兒子張達已經下定決心離開張家村,重新開始另一段人生,你大可以放心,我們會保護他免遭張家村若干鄉賢的迫害,但也請你協助我們破案。如果你能夠聽見,就握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