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罌粟哼了一聲,扭頭不理。楚行假裝走了幾步,罌粟看他走得遠了也不見回頭,終于著急,沖著楚行大聲“誒”了一句。 楚行只當沒聽見,繼續(xù)往前走。罌粟見他越走越遠,急得幾乎咬斷舌頭,聲音里已經(jīng)隱隱帶了哭腔:“楚行!” 楚行終于停下腳步,好整以暇地回過身來。罌粟梗著脖子瞪他半晌,終究還是沮喪下來:“我下不來了。” 楚行笑了一聲,走回樹下,半掐著腰揶揄瞧她。直到罌粟被瞧得惱羞成怒,又要丟花枝下來,他才笑微微地從樹下伸出雙臂,溫柔地望著她,說:“來。” 罌粟很少見到他真正微笑。那一次大抵應是第一次見到。只覺得楚行的一雙眼睛開闊,仿佛蘊著沉沉的光,眼尾含著春意,是情意綿延又內(nèi)斂深沉的模樣。罌粟看得愣怔,楚行卻以為她還在猶豫,歪一歪頭,輕輕笑著開口:“不怕。嗯?” 罌粟那個時候是真的不怕。眼睛彎著跳下去,隨即便聽到楚行一聲悶哼,整個人已經(jīng)被攏進一個溫柔的懷抱里。 對于罌粟來說,那個時候輕巧流過的歲月,是她回憶里的最美好時光。 第二十九章 第 二十九章、 車子緩緩開回楚家時,外面風暫停雨暫歇。 離枝正在楚行的書房外等候。 阿涼還在楚家時,連帶離枝也一并受冷落。后來等阿涼這個名字成了不成文的禁忌,離枝便開始每天都有事沒事地往楚行書房中跑一跑。楚行在時,她總要磨上半天才離開。若是楚行不在,離枝便在書房外耐心地等。有時一天都等不到人影,離枝也仿佛混不在意,仍舊是微笑盈盈。 今天便是這樣的情形。離枝聽聞楚行腳踝受傷嚴重,不假思索便捧了藥趕來。結(jié)果在書房外卻正好碰上楚行離開,他眉頭緊鎖腳步匆匆,離枝就在他面前擦肩而過,楚行卻連眼尾也沒有掃過來一下。 離枝喊了一聲“少爺”,楚行也沒有聽見。離枝看他腳步微跛卻走得極快,回過頭來問管家:“少爺要去哪里?” 管家搭著眼皮,慢慢地道:“少爺想去哪里,其他人哪有置喙的余地呢?” 離枝微微擰眉,仍是追問:“少爺腳踝扭了,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急成這樣去辦?” 管家看了看她手里的東西,笑了笑,仍是不答,只不緊不慢地道:“離枝小姐若是沒有重要事,還是先回去為好哇。” 離枝聽不得這種話,又不好發(fā)作,甚至連冷笑一聲都不敢,忍了忍,說:“如果我不想回去呢?” 管家垂著眉順著眼,仿佛十足恭敬,卻又只是微微笑,并不答言。也不再勸,只略欠了欠身,便慢悠悠轉(zhuǎn)身離開。 離枝便一個人在那里等。約四十分鐘后,聽到外面隱隱有響動。 她聞聲遠遠看過去,有兩輛車子徑直穿過會客廳與書房,在花枝掩映下,平穩(wěn)停在楚行平日起居的地方。 有保鏢恭敬躬身,將車門打開。 楚行跨出車子,身上只穿著一件白襯衫,臂彎里卻摟著一個人。用黑色風衣一團裹得緊緊的,只露出半截白皙光、裸的腳踝。頭發(fā)長長垂下去,臉埋在楚行的衣襟里,雖看不清楚,兩人的姿態(tài)卻已經(jīng)是極親密。 離枝心中一跳,便看到楚行似乎說了句什么,懷里的人不見回應,楚行停了停,隨即微微一抿唇,低下頭去,偏過臉,蜻蜓點水一般在對方的臉頰上蹭了一下。 管家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離枝身后,手中的托盤里是兩碗姜湯,搭垂著眼皮,微微嘆了一口氣,緩聲道:“離枝小姐還是請回吧。” 離枝眼睜睜看著楚行轉(zhuǎn)身抱著那人進了屋,遲遲沒有收回視線。半晌,低聲說:“那是誰?” “離枝小姐既然已經(jīng)知道,又何必再問呢?” 離枝回過頭來,聲音一下子變得尖銳:“罌粟這是什么意思?!她突然又耍什么幺蛾子!” 管家避而不答,離枝愈發(fā)失控:“說啊,你說話!” 管家仍然不答,離枝兩根手指緊緊掐住手心,過了一會兒,篤定道:“這不可能。一定是我想錯了。少爺他從沒有喜歡過任何人。” “離枝小姐冷靜一下。”管家眼皮也不抬一下,“我還要把姜湯端過去。先失陪了。” 離枝一個人站在那里,神思恍惚,對管家的話根本沒有聽見。 在她年紀尚小,小到尚未來到楚家本家之前,便已經(jīng)知曉楚行的秉性有多風流。 那時楚行的私生活yin、靡,在整個c城都聲名遠播。夜總會是楚行每晚必去的地方,煙酒大麻與美人,楚家生意里所涉及的這些行當,這位年輕的楚家當家人統(tǒng)統(tǒng)都玩得開,也玩得極漂亮。 那時離枝初來乍到,見到楚行的第一面甚至不是在楚家,而是在夜總會的包廂。她誤和幾個包廂公主一起被推進去,然后便見楚行向她一招手。她有些膽怯地走過去,被他一把摟進懷里,捏住下巴仔細端詳。而后,便見楚行微微一笑,漫不經(jīng)心道:“老程,這丫頭年紀還這么小。我什么時候說過這家夜總會里要招不滿十歲的雛了?” 他說得何其隨意,卻讓那個老程立刻汗?jié)褚律溃瑑晒蓱?zhàn)戰(zhàn)。離枝卻不曾注意到這種細節(jié),那時的她鼻息間全是年輕男子性感而優(yōu)雅的香水味道,她只知道自己一抬頭,便看到眼前這個男子英俊面龐上一雙含情非情桃花眼,眼神卻銳利深沉,唇角亦是似笑非笑。 離枝呆呆望著他,后面的話什么都沒有聽見。 她那一年實際已有十三歲,因發(fā)育遲緩,看起來只有十歲不到的模樣。來楚家之前,不曾有人特別關(guān)注過她的這一問題。來到楚家后,被楚行喚來醫(yī)生精心調(diào)養(yǎng),一年內(nèi)離枝的身高突飛猛長。 那時候罌粟這個名字還沒有出現(xiàn),離枝是楚行身邊最得寵的人。有時他帶她出入聚會場合,有熟悉的友人開玩笑一般問他道:“看楚少爺對離枝姑娘這么用心別致,是想養(yǎng)個童養(yǎng)媳還是怎樣?” 楚行瞥他一眼,面無表情道:“商少爺,你開個像樣點兒的玩笑,是會死還是怎樣?” 對方對他的態(tài)度不以為意,仍是笑:“可你玩得再狠,有一天總要娶妻的吧?等到那一天的時候,你比較青睞哪種類型的美人?說一說,以后我有求于你的時候好幫你物色物色。“楚行懶得搭理他的鬼話,然而對方不依不饒,楚行到頭來被磨得逃不掉,忍無可忍開口:“成熟美麗,可心大方,頭腦清晰,并且還要溫柔善良。我說完了,你夠了沒有?” 對方笑說夠了夠了的時候,離枝已經(jīng)將這句話暗記在心。 她自來到楚家后,一直努力。小心翼翼觀察楚行的臉色,學著如何聰慧忍耐,又如何善解人意。她做得力求完美,卻仍然在兩年過去,一個叫蘇璞的女孩子來到楚家后,莫名其妙地被她奪去了“最受青眼”之中的那個“最”字。 自罌粟來了楚家,楚行的作為便有一些不同于往前。去夜總會的次數(shù)大為減少,騰出時間來,耐心地親自教罌粟各種新鮮事物,陪她下棋,逗她說笑話,帶她去玩樂,甚至還肯陪著她捉迷藏。 這些都是離枝沒有得到過的待遇。 只不過所有人都認為這僅僅是楚行喜新厭舊的性格使然,就像有個與眾不同的漂亮玩意兒到了手上,總要*不釋手地把玩上一段時候,才會覺得厭倦。 離枝本也認為是這樣。她在怨恨和暗中詛咒的同時,甚至覺得,罌粟受楚行青睞的時間只會更短,不會更長。 離枝始終看不慣罌粟的作為。認為她任性乖張,心狠手辣,肆意妄為,楚行喜歡的性格里,不包含這三樣中的任何一樣。 楚行一時覺得她新鮮有趣,也許會忍耐。只是時間久了,總應該覺得仵逆與厭煩。 離枝便等著楚行把轉(zhuǎn)移走的注意力再慢慢轉(zhuǎn)移回來。 她已經(jīng)費盡心機這么久,不動聲色了這么多年,在楚行面前始終被動忍讓,幾乎滴水不漏。楚行至今對她的評價都是寬容大度,妥帖溫柔,美麗大方。每逢罌粟同她之間的爭斗鬧大,楚行也總是下意識認為是罌粟又犯了錯,遂敲打罌粟的居多,懲罰她離枝的少之又少。 她耐心等待,本以為總有暢快淋漓看罌粟從天堂打落地獄的那一天。楚行性情不定,絕不可能會長久偏心在一個人身上。可她忍耐了一年又一年,從罌粟十二歲到二十二歲,十年的時間,仍然沒有等到罌粟徹底失寵的那一天。 直至今天。 離枝望了望遠處已經(jīng)空無一人的門廊,又緩緩去看二樓臥房的方向。那里的窗簾已經(jīng)被拉上,她無從得知里面的模樣。 罌粟給楚行一直抱上二樓臥室。 她在路上時驚魂未定,開始時候茫然睜著眼,渾身僵硬得木頭一樣,后來在楚行的柔聲誘哄下漸漸睡著,只是時不時身體仍輕顫一下。 等到進了臥室,罌粟仍是閉著眼似睡非睡的模樣。 她風衣里面那些濕透的衣服在車子里時已經(jīng)被楚行脫得七七八八,如今楚行又把她從風衣里面剝出來,直接抱進浴室已經(jīng)被放了熱水的浴缸里。罌粟一挨水,眼皮微微掀開一半。楚行在浴缸邊,把水撩到她身上,哄著她分神講話:“小時候你膽子多大,這才多大點事,膽子就小成貓一樣?” 罌粟兩腮在熱氣下漸漸變得粉紅,聽他調(diào)笑,眼珠動了一下,只抿著嘴,也不說話。楚行拿手指往她鼻尖上一刮,笑著說:“你看,你一撥電話,我不是都在的?” 罌粟也不知聽沒聽到,仍是不說話,又把眼睛閉上。楚行給她從頭到腳洗完了,拿浴巾把她一裹,又把頭發(fā)吹得半干,才抱到床上。 楚行從臥房出去了一會兒,罌粟翻過身,打算睡覺。沒一會兒又被撥拉回來面對面,楚行手里端一小碗姜湯,把她連人帶枕頭一并扶起來:“喝碗姜湯再睡。” 罌粟瞥了一眼,楚行拿一只湯匙,把姜湯一勺勺給她喂下去。罌粟起初還算配合,到后面嚼到細細的姜絲,便皺了眉不肯繼續(xù)。楚行低低地哄了她兩句,見罌粟不為所動,也不再強勸。 他給她掖好被角,自己也上了床,側(cè)躺在她身旁。一低眼,便見到罌粟在大睜著眼瞧他,平日里微微抿起的下巴此刻放松下來,眼睛里涼薄的神色也都瞧不見,看起來頗有幾分可憐,又帶著許久未見的嬌憨模樣。 她這個樣子已經(jīng)許久未見。楚行輕輕笑了一聲,將她摟在懷里,一手攬住腰肢,一手攬住大腿,把她的臉埋在胸口上,是類似懷抱嬰兒時的姿勢。 楚行一手輕拍她的背,一邊在她的發(fā)頂?shù)偷烷_口:“這么看著我做什么?想讓我講故事聽么?” 作者有話要說:出門游玩途中不方便送積分。容俺回去后對打2分超25字評論再一一送!> < 打滾不要霸王俺么!看在明天五點多起床要去爬山現(xiàn)在還沒睡在更新的份上……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許久以前,偶爾下午小憩時罌粟央求,楚行也曾給她講過故事。地點往往是在楚家內(nèi)重那些水光綠影下的亭臺樓閣中,罌粟跟楚行下棋或者玩鬧累了,連幾步路也不愿再走,便在長椅里一躺,枕在楚行的腿上,覺到他的手規(guī)律輕緩地拍在她的背上,聽他將楚家同其他家族表層之下的真正關(guān)系,楚家家族極機密的事務,抑或楚家家里一些人的過往,都隨意地當成故事一樣一段一段講給她聽。 那時她對這些還不甚感興趣。總是楚行講不過兩分鐘,她就早已呼吸勻細地睡著。再醒來時便覺得霞光通紅耀眼,歲月沉靜得分外美好,她身上暖洋洋地披一張薄毯,楚行用手攬著她在看文件,翻頁的聲響都是輕輕的。 罌粟合著眼,楚行聲線低沉,暗含溫柔的誘哄,一如往日,給她徐徐地講著那些陳年舊事:“路明本來是a城路家的少爺,他家這一輩子孫不多,又多數(shù)不成器,路明是唯一一個有能力繼承家業(yè)的。那時他跟一個梅家的女孩定有娃娃親,可路明不喜歡。” “為了躲避訂婚,在二十二歲的時候去外地待了一年半,在那邊喜歡上一個小姑娘。后來小姑娘跟他私定終身,一個人跟他去了a城。路家嫌棄,百般阻撓不同意,路明就帶著那小姑娘跟家里抗衡,所有手法用遍,鬧得轟轟烈烈。結(jié)果還沒等熬到結(jié)婚,小姑娘突然出了車禍,命當場就沒了。路明事后查,花了一個月時間才查到梅家和自己父母身上。后來路明找到我,幾天以后,梅家夫婦被撞成了植物人。路明離開路家,來c城之前在全家人面前發(fā)誓終身不娶。” 他說到最后時,罌粟已經(jīng)輕悄睡著。神情恬淡,沒了剛才茫然驚恐的模樣。中間似乎覺得不舒服,眉毛微皺,在他懷里動了一下。楚行微微調(diào)整側(cè)臥的樣子,擺出讓她更自然的姿勢,罌粟的眉心便舒展開,一整條腿也隨之突破被子,往他身上一掛。不經(jīng)意踢到已經(jīng)高腫起的腳踝上,楚行微微一皺眉,把她的腿搬下去,塞、進被子里。 沒過多久,罌粟的腿就再次搭了上來,正好踩在腳踝上,兩只手也跟著緊緊抱住楚行的腰身。鼻息就在他的胸膛間,溫溫熱熱,又令人發(fā)癢。 楚行皺著眉看她一眼,放棄再次把她推回去的想法。 外面有涼風吹得窗前海棠樹葉沙沙做響,楚行維持住側(cè)臥的姿勢不動,把罌粟的頭發(fā)撥到腦后,隨手將壁燈關(guān)上。 一屋靜寂安詳。 罌粟第二天醒來時,仍是牢牢扒在楚行身上的姿勢。 她睡覺從小就沒有睡相。若是睡前有所顧慮警惕,睡著后還算規(guī)矩收斂。放松睡眠時,亂踢亂蹬就是常有的事。上一次這么尷尬的樣子給楚行看見還是在三年前,那時她幾乎是整個人都壓在楚行身上,連下巴也戳進楚行的衣襟里。等醒過來時一睜眼,就看見楚行一雙桃花眼眼梢挑起,正似笑非笑地瞧著她。 如今罌粟也差點就是那副模樣,迷迷糊糊看他一眼,又迷迷糊糊閉上,過了幾秒鐘,猛的睜開眼,眼珠聚焦到他臉上,接著立即裹著被子滾出半米之外。 楚行一動未動,斜瞥著她。罌粟一低眼,便看到他衣襟上一塊深色痕跡,臉上“騰”地一下變紅。 她張張口,小聲說:“……是我流的口水?” 楚行反問道:“難道還會是我的?” “……”罌粟啞聲,找不到合適反駁的話。半晌,眼睛游移梗著脖子,訕訕地說:“不就是一點兒口水,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小氣不小氣。” 楚行“哦”了一聲,平淡地說:“原來是我小氣。” “……”罌粟說不過他,氣短之余又覺得惱怒。她被單之□無寸縷,自己沒有多做察覺,楚行的視線卻已經(jīng)從她露出來的半截小腿綿延向上,慢慢順至她的大腿根。 深金色的被單襯著偏白皮膚,顯得媚而撩人。楚行伸出手,抓住她的小腿,突然猛地一拉,罌粟便被他一下子拽進了懷里。 罌粟的雙手撐在他身上,兩腿分開,是半騎半跪的姿態(tài)。隱秘的地方突然貼在他睡袍的布料上,罌粟下意識往后一縮,又被楚行掐住腰撈回來。只有一點被單勉強還遮在身前,楚行不管,一只手撫上她后背,另一只手徑直探進去,揉捏著她的小腹和大腿根部,將她一點點仰著往下壓。 罌粟根骨柔軟,上身一直被彎成弓的模樣。楚行的手從她的身后慢條斯理地繞過去,撥了撥下面隔著布料摩挲貼合的地方,很快便聽到一聲急喘。 罌粟閉著眼,睫毛開始有些抖。楚行看著她微微張開的嘴唇,慢慢俯身下去,離著還有兩公分的時候,臥房的門突然被人輕輕敲了兩下。 罌粟一驚,睜開眼的同時下意識往后一退。楚行停了停,隔著門板響起管家的聲音:“少爺,路總助等在樓下,說有急事找您。” “讓他等。” 管家猶豫了一下,又重復道:“說是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