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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坐了許久,坐得身子都冷了,趴著的人兒才直起身來,雖是微醺,眼里卻已有了清明。 褚沐柒伸手想摸摸她的頭,卻又在她清明的目光下住了手。看著她,開口問道,“今日怎么了?” 伸手捋捋身后隨風飄揚的發帶,衛風吟坐直了身子,眸色清淺,“就是想喝酒了。” 邊說著,又抬手給自己斟了一杯。 褚沐柒不滿地瞇瞇眼,惱她竟然不說實話。 “可是想安王了?”她有些氣惱。 衛風吟輕笑一聲,唇邊梨渦一閃而過,眸中卻是無謂。 “我一直很好奇,”她舉杯淺淺抿一口,“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歡安王的?” 這…… 褚沐柒犯了難,她總不能說從書上看到的吧。 她掩飾地抬起袖子,“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啊。” 也不管她說得是真是假,衛風吟卻好像有了想訴說的欲望,歪過頭看她,“你可知我為何習簫?” 褚沐柒咬牙,“總不至于是為了他吧?” 白色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白嫩的玉臂,衛風吟抬頭望月,眸中閃過一絲追憶。 “我七歲生辰的前一天,母親便去世了。”她平靜開口,語氣并不悲涼。 那時候,她興高采烈期待著生辰,卻忽然得知母親意外去世。府里的大紅燈籠,匆匆都換了素白。 冰冷的靈堂里,她跪直了身子,心里惶恐害怕。父親不在身邊,她突然成了這府里唯一主事的人。 來吊唁的人一個接一個,她也只跪在一邊,由管家領了人祭拜。眾人看她幼小,也不計較她的失禮。 她一直跪著,草草用過中飯,回靈堂時,卻見一少年靠在樹下,挺直了背,吹奏一只曲子,嗚咽簫鳴,沉郁悲痛。 一曲吹完,那少年發現了她,收簫朝她走過來,“衛風吟?” 他看她一身素白,小小年紀卻生得如雪如玉,猜應是衛大將軍的女兒。又看她悲傷難過,卻盯了他背后的簫不挪眼。他伸手便將簫一遞。 “你與這簫,倒是相稱。” —— “砰!”桌面一聲輕響。 “所以,你現在用的那根簫是安王所贈,還是他吹過的?”褚沐柒咬牙切齒。 衛風吟被她問得一愣,又搖頭否認,“自然不是。” 便是安王年幼不懂事,將自己用過的簫贈與她。她作為衛家的女兒,怎會接受別人用過的東西,還是以唇吹響的簫。 只是那人遞過簫,她忍不住拿到手中細細觀賞。又抬起頭來,對那少年問道,“如何與我相稱?” 少時的秦晏生的眉眼明朗,看人時眸光灼灼,顯得專注又真誠。他郎朗開口,“‘簫’字上‘竹’下‘肅’。‘肅’是形容風嘯。簫,便是模擬風吹之聲的竹樂器。” 他看著她,眼中笑意分明,“你——可是喚做風吟?” 衛風吟當時年幼,被他一通解釋忽悠得心生憧憬,竟一時忘記了悲傷。她輕輕抿了唇,帶起兩個可愛的小梨渦,又嚴肅地點點頭,“如此說來,確是相稱。” 看自己把個玉雪可愛的小meimei哄住,秦晏也有些開心。又知她喪親,此時定是傷心難過,他又開口。 “簫乃參差管樂,象鳳之翼。雖說這并不是排簫,但你身在衛家,本該作鳳翼,”他將手搭在她的肩上,輕聲哄道,“大祿未來的鳳翼,可不能悲傷太久哦。” —— “今朝雖悲,日后當飛!”衛風吟手中捻轉一個杯子,眸中閃過回憶,“便是為了這句話,十四歲那年,我便代父出征,替他守好疆土,做這大祿的鳳翼,” 這個“他”,是指衛大將軍還是秦晏,褚沐柒不知道,也忽然不想知道。 她盯著她杯中的酒,忽然心中苦悶。 所以說,衛風吟能成長到今日,都是為了秦晏一席話,也是為了他,才時刻簫不離身,警醒自己。 “你可還喜歡他?”她艱澀開口,心中酸苦難捱。 她未抬頭,看不見那雙清泠的眸中劃過一絲笑意。 衛風吟搖搖頭,“對他哪有那么重的情意,與其說我喜歡他,不如說,我是因為他,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對啊,書中的衛風吟,從小便朝著安王追逐,為救他上了跳虎崖,斷了筋脈。可她光明磊落,從未挾恩以報,也不曾插足安王與褚沐柒之間。 如此清新脫俗的女配,在一水的惡毒女配文中真是讓人心疼不已,最后還落得悲慘收場,當時她便覺得這個作者是不是腦子有毛病。 明明是女主的設定,卻讓衛風吟活成了炮灰的命。讓人唏噓難過。 拋開心中的雜念,褚沐柒望向衛風吟。她端著酒杯,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眼中的清明又漸漸泛起醉意,煙雨朦朧,似隔霧看花。 她臉上表情平靜,可褚沐柒卻從中看出幾分傷情。 本來也是,她執著秦晏這么多年,怎會如此輕易放下。只因自己愈發沉醉于她的溫柔,才自私地不想給她和秦晏牽線搭橋…… 褚沐柒苦澀一笑,慢慢站起身。 “我知道了。”她走到衛風吟身前,一寸寸掃過她的眉眼,“我很早就說過,我要你如愿以償。” 她轉身,臉上帶著堅定和心痛。消失在視線中。 人走茶涼,衛風吟放下手中的酒杯,醉臥在桌上。她望著褚沐柒離去的方向,眼中的霧一點一點散開,須臾便恢復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