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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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浪慚愧,他就很想要那點享樂,如果那富老爺也要他的話。 他甚至覺得,女子可能就是讀書讀多了,昏了頭。 每每拒絕冰人后,當夜女子就會在院中對月煮茶,誰也不叫,一人孤零零地望著天空,或遙遙凝視北方。 云浪知道,她在等人,一位身居北方、大權在握的男人。 ……… 記憶回籠,大當家看向荀宴的目光愈發奇特。 今日和荀宴苦戰一番,他本做了同歸于盡的打算,卻在關鍵時刻發現了他腰間佩囊的繡紋,以及其左下角的小字。 那是女子給她的兒子所繡,很早之前她就繡了三十余枚,道一年換一枚。 大當家曾拿起佩囊親眼仔細看過,是以很快就認了出來。 他沒想到,自己和故人竟有這樣的緣分,更沒想到,他似乎在巧合中窺見了真相。 荀宴的身份…… 恐怕,連星才是無意中最早發現的那個。 傷口包扎完畢,荀宴松了松手腕,行動如常,“大夫好手法。” 方才老大夫以金針刺xue之法止血,助傷口愈合,還可減少痛感,這等醫術即便在太醫院中也屬出眾。 老大夫淡然頷首,“郡守于我有恩,這不過是件小事,不足掛齒。” 他的目光,投向了門側跪地的幾位寨中人,內心嘆一聲,別開了眼。 起初被半強迫待在橋山寨中時,他看在幾位當家胸懷同胞、慈心難得的份上,住了下去。可此后寨子行事愈發劍走偏鋒,早已拋卻初衷。 他平生有三不醫,為富不仁不醫、為官不正不醫、為人不孝不醫。 大當家卻暗中勾結官員,前些日子請他為一官吏治傷,他卻得知此人是因強迫女子而不慎中刀,傷及肺腑,才請的他。 老大夫自然不醫,由此受到諸多強迫,被關押在寨中密道。 直至荀宴攻寨,將他救下。 不待眾人開口,老大夫主動道:“攻下橋山寨,郡守接下來想必要忙碌多日,身體卻不可不顧,我會在當地停留一段時日,但凡有事,郡守皆可派人去喚。” 鐘九大喜,“多謝大夫,我這就幫您去找好住處。” “不必。”老大夫拒絕,“我有幾個徒弟,他們小有薄產,收留我還不成問題,不用叨擾。” 荀宴沉吟,“午膳在即,稍后再去也不遲。” 老大夫頷首,算是應了。 此次攻下橋山寨,稱不上輕松。荀宴作為指揮受傷并非最重,朱一作為主力才是首當其沖,但他慣于獨自療傷,朝大夫要了傷藥后就去了僻靜之地,想來要歇息幾日才會出現。 其余的,鐘九、林瑯、林解之等人各有輕傷。 雖是如此,但眾人心情都不錯。抵達天水郡兩月有余,終于能夠正式上任了,停滯的步伐開始邁動,都有些興奮。 京中不乏針對他們的勢力,道荀宴分明抵達天水郡卻遲遲不上任是無能之舉,聽說彈劾奏章便有四五份。 除卻兩位皇子,他們還當真想不到有誰會緊盯公子不放。 鐘九大膽猜測,橋山寨背后的勢力是否與那兩位有關,公子此舉牽動其利益,所以惹得某位大怒,動用京中勢力想要教訓公子。 可惜,陛下心明如鏡,在考校期間絕不會任人肆意給公子找麻煩。 寒暄間,等候了小半個時辰,午膳終于備好。 宅中未請廚娘,飲食一應等物皆有甜果準備,人多時會勞累些,但酬勞亦很高,她倒無怨言。 甜果備的都是些小炒、涼拌、水煮的家常菜,菜式平平,勝在口味。 “甜果。”菜盤上畢,甜果正要同往常一樣離開,被鐘九叫住,笑瞇瞇道,“你也辛苦了,一起來吃。” 甜果一愣,下意識看向荀宴,見他似是默許的態度,心頭微微觸動,默默走向了靜楠身側。 今日用膳的人眾多,不免顯得喧鬧,酒水亦備了不少。 荀宴率先舉杯,“諸位都已勞累,我便化繁為簡,不言贅語。連日來辛苦各位,無論功勞大小,皆由在座共享。” 若論功勞,他們此行可并非只是攻下了橋山寨,更重要的是找到了橋山寨連年來劫掠的財物,其中甚至有些是傳世珍品、孤品。 其中還夾雜了些家族傳寶、商行信物等,若能一一歸還,也是大功一件。 荀宴已經傳信至京中,想必很快就會有人前來清點,運回上京。 這樁功勞,荀宴顯然不準備獨享。 鐘九率先道:“公子湛恩汪濊,卑職銘感五內,敬您。” 其余人亦附聲,心中不免有所思量,湛恩汪濊一詞可不能隨意使用,鐘九到底是諂媚太過,還是大有深意? 思緒諸多,眾人表面一如既往,舉杯共慶。 作為一個才滿五歲不久的小孩,靜楠對他們說的話不感興趣,她在飯桌上唯一的任務便是吃。 她埋頭苦干,甜果也在旁側幫她不停夾菜、挑去骨頭魚刺,兩人配合得十分熟練。 老大夫含笑看著,很是喜愛她這心無旁騖、一心為食的模樣,而后突然目光一凝,注意到靜楠腦后藏在發間的一道疤。 疤痕已很淺了,并未凸起,卻讓老大夫在意地摸了兩下。 “這道疤……”老大夫看向荀宴,“她幼時受過傷?” 注意到他的動作,荀宴早已看來,聞言點了點頭,“嗯,襁褓中不慎摔過。” 他追問道:“有何不妥?” “問題……倒沒有那么大。”老大夫道,“我見她性呆、格外貪吃,本以為是天生如此,但這樣看來,恐怕和這一摔有干系。” 第51章 決定 膳桌不便討論, 用飯后,荀宴讓靜楠留在外邊玩兒,將大夫請到書房, 恭聲討教, “請您詳細說說,圓圓身體到底如何?” 雖說宮廷御醫沒注意那道疤不代表醫術遜色, 但這位老大夫著實有些本事。 老大夫姓張, 一生鉆研醫術,見過奇難雜癥無數,所以今日才能輕易看出關鍵所在。 見荀宴真意切切, 張大夫道:“在此之前,你先同我說說她是否還有別的癥狀, 平日行事較之其他孩童如何?可讀了書?啟蒙是否格外困難?” 這話有幾分隱晦, 其實就是在問:她是不是比其他孩子要傻一些,讀書讀不好? 荀宴心念微動,圓圓偶爾行事是會有自己的小執拗,但那尚在常理之中,搖頭道:“沒有,除卻思緒簡單了些, 她讀書并不難,相反還頗為聰慧,已能識得百來字。” 尋常孩子五歲其實已有分辨自己喜惡的能力,靜楠則不同, 若非他人做出過激舉動, 于她而言, 好似都不會有什么惡感。 這點, 道性情單純也可, 道是受傷的后遺癥也可。 聽罷,張大夫凝眉思索,好半晌松開,“那確實問題不大。” “她腦中有些淤血。”他一指腦袋,“許是這淤血壓迫,使她感知他人情緒喜惡要慢些,也容易貪吃好食。” “隨著她長大,淤血所占之地會變小,但不會真正消失,只看你想不想徹底給她清除。”張大夫頓了頓,“若要清除,她可得吃些苦頭,醫治一年半載也是可能。” 聽起來,并非毫無風險。 荀宴皺眉,“……容我想想。” 與張大夫作別,兀自沉思間,荀宴在廊下緩緩行走。 直至一片雪花飄落鬢邊,化在其中,雪水滴落的涼意才讓他回神。 漫天的雪仿若柳絮飛舞,天色灰藍,有一黑點穿梭其中,定睛一看,竟是只迎雪奮力飛翔的雀兒。 鳥雀再堅強,也抵不過風雪之寒,眼見它就要失了力氣朝下墜去,一雙手忽然從空中伸出,捉住了它。 林瑯從屋檐躍下,快步將雀兒遞給了靜楠,“捉住了。” 靜楠眸中露出幾分雀躍,小鴨子啾啾也撲騰著上前,似對雀兒很感興趣。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手捧受傷雀兒,本是一副感人畫面,但下一刻,小姑娘就抬首道:“烤著吃?” 林瑯笑意一僵,“圓圓……說什么?” 小孩好奇道:“星星說,烤和燒都好吃。” 林瑯:……該死的連星,我一定要揍他一頓。 荀宴本也想笑,漸漸的,弧度消失,眸中帶著冷靜的審視,看向靜楠。 她似乎……確實很少會感受到他人情緒,除非此人與她相熟,且在她面前受傷、流淚、大罵,有著諸如此類極其外放的表現,否則她不會知道此人心情如何。 看起來,似乎是專注于面前的事而忽略其他,可事實并非如此。 往好處想,她不會輕易受到他人情緒感染。 但另一方面,也很難分辨出對自己心懷惡意之人。 目帶深思,荀宴決定簡單測試一番。 *** 今夜是搬離這座住宅的最后一夜,明日,眾人就要齊去郡守府了。 最后一夜事務繁多,荀宴依舊不得安眠,所以依舊由甜果陪靜楠入睡。 紛紛揚揚落了一整日的大雪終于停歇,寒風亦稍作休整,不再擾人。 兩盞油燈泛出方寸之地的光暈,昏黃暖人,將窗下的皚皚白雪籠在其中,看著,似也沒有那么冷了。 甜果佇立窗邊,遙望夜空許久,似失了神。 靜楠梳洗完畢,抱著布老虎往榻邊走,不忘叫道:“甜果jiejie。” 甜果一動不動,好似沒聽到。 看看布老虎,將它放到榻上,靜楠小跑至甜果身邊,又軟聲喚道:“甜果jiejie。” 依舊沒反應。 靜楠好奇地跟著她看向夜空,不明白她在看什么。 好半晌,甜果才回神般吐出一口冷氣,忙合上窗,摸摸她腦袋,“圓圓好了呀,現在就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