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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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皇帝傳中書令、尚書令外,還傳了御史大夫荀巧和另一名信重的武將。 他們將是這場比試的見證人以及監督者。 皇帝道:“朕知道,你們都有本事,能找來諸多幫手。但朕直說了,這次考校除卻朕給的,其他只能憑借自己的能力,若有一絲舞弊之舉,被人察覺報道朕這兒來了,勝者直接為另一人。” 仿若一盆涼水,砸在兩位皇子頭頂,令二人發熱的腦袋清醒了些。 他們不明意味地對視一眼,齊齊應是。 皇帝微微一笑,“關于你們的身份,朕也已著人做好偽裝,只要不是你們特意主動暴露,不會有人發覺?!?/br> 不可以借助京中勢力,更不可借皇子身份的威力。 聽起來很是嚴苛,兩位皇子心情凝重之余,卻升起一股躍躍欲試的興奮。 的確是考驗真本事。 假如敗了,那只能心服口服。 “望達,你上來。”皇帝傳荀巧,指著案上一卷明黃布帛,“這則密旨由你收著,待比試有了結果,再用它來宣告太子之位?!?/br> “喏?!?/br> 余光掃過荀宴,荀巧心知陛下話仍未盡。 說實話,起初看到阿宴在場,他還以為陛下突然要宣告阿宴身份,難得緊張了片刻。 聽完一圈話后,荀巧已是心情平靜,他甚至大膽地猜測,陛下是否要暗暗用同樣的法子來考驗阿宴。 “對了,還有一事?!被实酃辉倨鹪掝^,將任命荀宴之事三言兩語帶過,道,“他與你們不同,朕是當真外放他去做官的。不過,這也未嘗不能成為你們的參照,阿宴尚未及冠,你們還年長幾歲,不會畏懼于此吧?” 即便再不爽,兄弟二人也只得不情不愿點頭,昧著良心夸了荀宴幾句。 事情就此定下。 商議一番,眾人離開清光殿時,已是月上中宵。 皇帝未留膳,他們也沒有用膳的心情。 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比試下,澎湃的心緒已占領一切,完全不會饑餓。 他們都趕著回去做布置,雖說陛下明言了不能借助額外的勢力,但有些事,是無需靠這些也能提前做好的。 眾人散得迅速,唯余荀巧、荀宴及靜楠三人不急不緩。 廣場寂靜,月光傾斜而下,灑下一片銀白,宛若雪色,又宛若糖霜,將三人倒影投于光滑的石板之上。 荀巧先聲打破沉默,笑瞇瞇道:“那么點人手,夠用嗎?” 皇帝給荀宴安排的,乃是最為偏遠的一郡,名天水。 窮山惡水多刁民,天水郡不僅物匱地貧,其民風亦是彪悍,連商賈做生意,常常都要繞過此地。 生計艱難,聽聞天水郡有三成百姓都落草為寇,且與平民勾結,以劫財為生,在附近幾個郡縣流竄。 他們不傷人性命,只將錢財洗劫一空。犯案后若有官差去逮,便逃回天水郡去,當地百姓都護著他們,官差也沒辦法。 朝廷先后有五任郡守被折磨得主動卸任,冒著被降職處罰的風險,也要逃離這個地方。 皇帝能把荀宴安到此處,也是因為第六位郡守又遞交了奏折,哭著說愿意降職離開天水郡。 和此地一比,大皇子、二皇子即將上任的地方都算得上世外桃源。 這也是他們沒有過多爭辯的原因,約莫是怕惹怒了皇帝,給他們也安排一個天水郡,才是欲哭無淚。 知曉天水郡的艱難,皇帝給了荀宴小小挑人的權力。 荀宴所擇之人不多,依舊鐘九以及上次京臺大營的那些,不過這次只要了尚未成家的六七人。 算上他自己、林瑯、圓圓,也不過十人左右而已。 “夠?!避餮绲?,“貴精不貴多,陣仗大了,反有打草驚蛇之險?!?/br> 荀巧頷首,“你胸有成算,我也不過多置喙,注意自身安危。” 說著,又嘀咕道:“陛下也太急了,連中秋都不讓過就趕著你走,這一去,還不知要多久……” 這時候,他頗為贊同夫人的意見了。 到底不是在身邊長大的,不知心疼。 荀宴揚唇,“無事,每月我都會寫信回京,只勞父母親牽掛了。” 注視著他漆黑的眼眸,荀巧就知道,荀宴決意已定。 荀巧忍不住多打量了兩眼。 泠泠月光下,荀宴身形已然要高過他這個名義上的父親許多,清癯不失氣勢。一張俊雅面容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兼梅蘭之麗與松竹之質。 與幾年前剛進京的小少年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語。 如今無論放在哪兒,都是極為顯眼的俊杰了。 荀巧不由玩笑一句,“阿宴,先說好,此去山高路遠,屆時可別被人留住,再不回了?!?/br> 這“人”所指的,自是美人。 聞言,荀宴亦難得玩笑回道:“我盡量?!?/br> 名義上的父子再次對視,齊齊笑起來。 二人談話時,靜楠很是乖巧地在旁側跟著,慢悠悠的速度于她而言也很是輕松。 注意到她抱著小鴨子時而小跑,時而慢走,荀巧好奇道:“圓圓,在做什么?” “高?!毙『⒅噶酥傅孛妗?/br> 荀巧不明所以,觀察了會兒才恍然大悟。 月光在后,倒影朝前,靜楠所指的為三人身影。 她個子小,身影自然最短,在三人中極為明顯,靜楠每次往前跑便是想讓自己與二人倒影一致。 可惜腿實在太短了,追趕影子的時候比正常行走時要多得多。 瞧她這般吃力,荀巧哈哈一笑,彎腰直接把人抱起,架在了自己脖子上,“怎么樣,現在是不是很高了?” 小孩“哇”了聲,從未感受過這種高度的她很是驚奇,眼睛瞪得圓溜溜。 懷中沒見過世面的小鴨子同主人一致,啾啾聲都大了不少。 荀巧頗為得意,“伯伯厲害吧?” “伯伯厲害?!膘o楠毫不吝惜夸贊,雙手揪住了荀巧頭發,“比哥哥還高。” 她說的既是倒影,也是自己現在的高度。 靜楠側頭望過去,第一次看見了荀宴的頭頂,新鮮無比。 光從她小腿晃悠的頻次,就能令人清楚地感受到小孩雀躍的心情了。 孩子的高興可真簡單。荀巧內心嘆道,可惜圓圓要被阿宴帶走了,再見面時,還不知記不記得他們這些老人家。 百感交集,荀巧忍不住唏噓了片刻。 縱然他經歷過無數次離別,可永遠也無法習慣啊。 ………… ………… 荀宴離京趕赴天水郡的日子,選在半月后。 十五日間,他、林瑯、鐘九以及京臺大營的幾人,都在告別親朋好友,為路途準備行李,打聽天水郡的境況。 山高皇帝遠,那兒算得上是無管制地帶,此去還不知要多久才能回。 大公主聽說后,送來了大筆銀票及金銀器物,荀宴本想拒絕,但到底是大公主更堅持,他只能照單全收了下來。 她道:“大理寺那日,于你而言雖是舉手之勞,對我卻是終生難忘的恩情。荀宴,此去艱辛,但這是陛下對你的考校,只要過了,之后將是一路坦途。” 她并不知荀宴身世,所以這話已是最好的祝愿。 荀宴頷首,向她道謝過后,迎來了第二批客人,臉色復雜的周正清與趙熹。 本以為將要成為同僚,一眨眼,荀宴就要去天高水遠處了。 二人安慰祝愿幾句后,周正清道:“關于那位孫云宗,我還有一事告訴你。” “他確實是夔州一帶的商賈,但當初出事時,似乎正是在天水郡附近,意外被人救了后,又輾轉到了大公主身邊?!?/br> 天水郡?荀宴挑眉,竟有這種巧合,“不是說,天水郡的匪寇從不傷人性命?” “這就是疑惑之處了?!敝苷逭J真道,“興許是意外,也可能是情況有變,無論如何你在那邊要當心。” “好?!避餮珙I了他的好意,“來日再共事。” 二人笑起來,調侃道:“來日?來日可不知是與你共事,還是為你所遣了。” 天水郡后,荀宴前途不可限量,這是他們都看得出來的事。 荀宴不置可否,只鄭重道:“身份可變,初心不改?!?/br> 初心不改。是大理寺辦案之人常誡勉自己的話。 趙熹、周正清頓時斂笑,齊齊頷首。 “等你歸來?!?/br> ………… 分別前的十五日,靜楠基本都是在荀府人懷中度過的。 便是荀巧兩個自持沉穩的兒子,也忍不住抱了抱這個乖巧懂事的小姑娘。 雖然相處時日不算長,但靜楠無疑已經得到了闔府的心,比當初荀宴入府后的速度要快得多。 阿欒更別說,小古板的他破天荒紅了眼眶,舍不得小叔,更舍不得小伙伴。 思來想去,阿欒將自己最心愛的一本書送給了她,猶豫了很久,叮囑道:“讀書使人明智,圓圓已經很笨了,一定要努力認字、看書,才不會被騙?!?/br> “阿欒才笨?!膘o楠坐在溫氏懷中認真地反駁他,并用剛得到的書敲了記阿欒腦袋。 “啾啾——”小鴨子叫了兩聲,似在附和主人。 鐘氏、溫氏齊齊笑起來,摸著兩個小孩各自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