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伴隨著我臉頰升溫的過程,我聽到皇祈不緊不慢的解釋說:“我與安子打賭,讓她用數字造個句子。安子造出來了,自然是我輸了。” 這下舒十七來了興趣,“哦?”了一聲,說:“安子都會造句子了啊。” 我心說我怎么不會造句子了我靠,我不會造句子我天天說出來的話是什么?一個一個詞往外蹦啊?可還沒等我憤恨完,皇祈輕飄飄的聲音已經傳過來,說:“老五跟老四說老三的老二老大了。” 舒十七一愣。 我心里一抽,心想這下可真完了……正滿臉尷尬的站在那里,舒十七突然屈指在我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笑著說:“真是跟小時候一樣,小孩子脾氣。” 皇祈在我身后磨了一聲牙。 我很是詫異的看了舒十七半晌,問:“……你果真是十七么?” 舒十七笑著看我,我退后了一步,顫抖著問:“……你果真是那個喂我吃鳥瓜子、騙我吃狗糧、往我飯里灑砒霜、燒我的衣服、且把我一腳踹進池塘的十七么?” 舒十七眼角跳了跳,卻依舊笑著說:“你果真是那個往我被窩里放馬蜂窩、在我茶里下春//藥、把我丟進老虎籠子、在我凳子下面點炮仗、且將我從白楊樹上扔下來的安子么?” 我想,他果然是舒十七。 那個在我活過的僅十八個春秋的人生中,與我朝夕相對了整整七年的舒十七。 ☆、滿樓紅袖招 在行宮的日子,老實說我有點無聊。 以前在帝都,雖然每天好像也沒什么事干,但是見見呂玉盈見見小皇冼,再處理點雜七雜八的事情,調和一下人民內部矛盾,緩解一下后宮內部糾紛,再養養花逗逗貓,感覺每天都很忙很累。 結果在行宮才住了三天我就憋壞了。我抱著雪球盤腿坐在床上做打坐狀,心里悶悶的想,為什么,倒霉的,總是我呢? 然后門一響,舒十七走進來,一看我這狀態,說:“怎么了?” 我睜開眼睛沒精打采的看了看他,說:“這個世界太難搞了。” 舒十七顯然沒明白我到底怎么了,不過他不愧是跟我朝夕共處了那么多年的人,想了想就有對策,說:“我清晨到后山散步,看到幾株很難得的花,剛移回來,一起去種吧?” 我想,反正我的現狀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再差又能差到哪去?于是將雪球放到地上,說:“走!” 于是開始種花。 種花是門學問啊,尤其是移植過來的,稍不留神肯定枯死。我自問在皇宮里無所事事了這么多年,種花的手藝很是大漲。卻沒想到居然完敗給了舒十七。 本來我想的情景是這樣的—— “哎呀十七你這個土不行啊,我不是跟你說了,要松一松,松一松才能把花根放進去的嗎?哎呀說到這個花根,你怎么,你怎么把須都剪掉了你這個笨蛋!” 可是實際情況卻是這樣的—— “安子,時隔多年,你居然還是這么笨啊。” 玄珠正好跟玉瑤一起走過來,聞言兩人一齊蕭瑟的看了我一眼。這個眼神我們可以解讀為:安子你好可憐,一個欺負你也就算了,好不容易來個娘家人,居然還是欺負你,唉。 我淡定的忽略了這兩道眼神,跟舒十七說:“我現在好歹也是太皇太后了,陛下見了我都得恭敬的叫一聲皇祖母,你怎么還這么跟我沒大沒小的。你給我放恭敬點。” 舒十七看了我兩眼,說:“我可沒見過把糖看成鹽放到粥里,然后把自己咸死了的太皇太后。” 我的臉一下子漲的通紅,舒十七笑著說:“說起這件事,我其實奇怪了很多年的,安子。你說,你要是單純的看錯了也可以理解,你當初放之前嘗都嘗了,怎么可能,還會出錯呢?” 我氣的不行,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話來:“……你這人怎么這么沒勁啊,誰小時候沒犯過錯啊,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還提。你再提,我,我給你治罪,扔到刑部大牢里去關你個十天半個月的。” 舒十七笑了一聲,捏捏我的臉,說:“我可不是你想關就能關的。” 我還待反駁,身后傳來一聲咳。玄珠行了個禮,沖著我背后說:“王爺。” 我轉過頭去,只見皇祈穿著月白色的常服站在我身后,小折扇在手里打著圈,看到我的時候愣了一下,說:“種個花而已,怎么種的跟喵喵一樣。” 我覺得“喵喵”這個詞從他嘴里說出來真的是太喜感了,“噗……”的一聲就給笑了。笑了半天反過味來,我怎么就跟喵喵一樣了?細想一下,我倏然回頭看向舒十七,說:“你捏我之前,洗手了么?” 舒十七攤開滿是泥土的手掌給我看:“捏你一下,還洗什么手?” 我惱羞成怒的一把就把手里的土扔到他臉上去,一邊叫道:“去你的!” 舒十七輕輕松松一閃就躲過了那一把土,笑著湊過來拿袖子幫我擦臉,說:“不過就是一道印子,擦了就好了。王爺又不是外人,看就看吧。” 我心里大罵了一聲我靠,氣道:“舒十七,你到底是我朋友還是他朋友啊?你跟他才認識了幾天啊你就向著他說話。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還能拐的,這么順呢?” 舒十七把我的臉擦完,笑著說:“胳膊肘本來就是往外拐的,你向里拐一個我看看?”說完還拉著我的胳膊擺弄起來。 我把五個指頭扣在他臉上,使勁往后一推:“去你的吧!” 然后回過頭來,見到皇祈的臉色鐵青鐵青的看著我和舒十七。我心想,這又怎么招惹這位大老爺了。經過上次的教訓,我深深的知道只要這位大老爺心里不舒爽,那全行宮上下就絕不可能有任何人想舒爽的活下去。于是我果斷的把剛才被我推開的舒十七又拉回來,笑著說:“十七,我聽說你現在是無憂樓的掌柜哦?” 舒十七一邊擦臉一邊說:“是。” 我說:“那你帶我去無憂樓玩吧。” 舒十七顯然很了解我腦抽風的本性,臉色絲毫沒有辦化,只是笑著說:“好啊。叫柳依依給你彈琵琶,你肯定喜歡。” 接著皇祈在旁邊陰惻惻的來了一句:“安子,無憂樓是個青樓。” 我心里真是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他了,只好斟酌的說:“是啊,我知道啊。不是青樓我還不去呢。” 皇祈的臉頓時又陰沉了幾分。然后就在我們大眼對小眼的時候,他忽而又笑起來,玉樹臨風的把折扇“唰”的一聲打開搖了搖,說:“久聞無憂樓大名鼎鼎,堪稱此界泰斗,本王卻還沒見識過。今日可巧有掌柜作陪,實在榮幸。” 舒十七卻只是看著我,問:“想什么時候去?” 我干巴巴的瞅著他,說:“……” 舒十七逸出來一聲笑,擦了擦手說:“準備準備就過去罷,玉池離西京還有好一段距離。”說罷看了看玉瑤和玄珠,“溫小姐也一同去么?” 玉瑤和玄珠一起瞄了一眼笑的無害卻眼神肅殺的皇祈,咽了一口口水,玉瑤說:“哎呀突然想起來我的琴弦還沒換好。” 玄珠說:“哎呀突然想起來還得陪溫小姐一起換琴弦。” 于是兩個人很沒義氣的一起跑了。 雖說我很是大言不慚的放話說今晚要把無憂樓參觀個底朝天,可到底還沒無恥到穿著女裝大咧咧逛青樓的地步。于是搶了一套舒十七的衣服來穿,青色的長衫居然有點拖地,被皇祈嘲笑了個半死。 三個人加幾個隨從一路騎馬過去,到達無憂樓門前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我一只手捂著大腿根,一只手挎在舒十七的臂彎里,愁眉苦臉的說:“你明知道我騎術不精,卻還騎那么快,你這是要我的命么?我的腿酸死了。” 皇祈一把就將我的手從舒十七臂彎里抽出來,說:“你給我注意點。還有,”說完瞟了一眼我的另一只手,眼里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意對我說,“你那只手別再捂在那種地方了。別忘了你現在是一個要去逛青樓的男人。” 我迷茫的望了他半天,然后一個激靈反應過來,滿臉通紅的把手放了下去。 舒十七輕笑了一聲,反手過來握住我的手,帶著我跨過大門的門檻,低頭笑著對我說:“到了。” 我抬頭往前一看,心里連“嘩!”的一聲贊嘆的功夫都沒有,整個人給震撼的站在那里連眼睛都不會眨了。 只見面前一處占地極大的院子,三進三出,高大的榕樹枝葉繁茂,隱約的見到層疊的屋宇一處連著一處,簡直是連綿起伏不絕于目。而最最扎眼的,當屬最中間的那處高樓。 那是一幢巨大的三層小樓,屋檐四角懸著四盞巨大的琉璃宮燈,無數的小宮燈將方圓……不知道多少里,反正高樓周圍真的是亮如白晝。一樓很高,門口的鎏金紅木雕花大門足有三米,上有匾額,純金的“無憂樓”三個大字,字體瀟灑,大開大合。樓內人來人往,整個房子金碧輝煌,人聲鼎沸。 珠簾高懸,鶯歌燕舞一片,我呆呆的站在那里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片巨大的建筑群,心想我靠,就是皇宮辟出來一角也不見得有這么華貴吧。 舒十七牽著我一路向里走,各種鮮花種在道路兩旁,什么綠色的牡丹黑色的菊花藍色的玫瑰,全都是最最矜貴的品種。我心想這菊花怎么現在就開花了?怎一個目瞪口呆了得。 一個年約三十的女人穿著一身大紅的衣服倚在門口,雖然年紀已不輕,可保養的極好。一雙丹鳳眼里全是柔情,可細看下去卻很是精明。手里一柄紈扇搖著,我看的心里那叫一個泣血啊,這人連搖扇子都搖的這么風情萬種,和她一比我簡直就是一個男人。 正愁眉苦臉,那人一眼瞧見了我們。剛開始許還以為是客人上門,一個媚眼就拋了過來,拋完才愣了愣,提著裙擺跑過來,賠著笑說:“公子,您可回來了,好些日子不見了。”說完看了看我和皇祈,“這兩位是……?” 我連忙去甩舒十七的手。我雖然臉皮厚,可我的名聲已經很不怎么樣了。要是再給弄出來一個斷袖,我可就真的不活了。 沒想到舒十七握著我的手卻緊了緊,那女人眼尖,一眼瞄到,眼神在我胸前一晃,恍然大悟的一笑,說:“我還道是哪家公子長的這么俊,像個女孩子。沒想到真是個女孩子。” 我真心覺得我這一身裝備已經很像個男人了,臨出門前畫未還贊我說是個“俊秀”的公子,只要不說話也流露不出女兒氣,怎么一到這里就被認出來。于是狠狠的瞪了舒十七一眼,讓你拉著我! 舒十七很無奈的看著我,那女人見了,拿紈扇擋著嘴咯咯笑起來,說:“姑娘不必惱,我紅姨自來做的便是男人的生意,每天在我眼皮底下晃來晃去的男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是不是男人,我一看便知。” 舒十七笑著看著我,帶著點無奈,說:“小孩子脾氣,還撅嘴。” 我立馬把撅起來的嘴收回來,紅姨又是輕輕一聲笑,對舒十七道:“第一次見公子帶夫人一起來,真是可愛的緊。” ☆、無歡樓上曰無憂 我升調的“啊”了一聲的同時,旁邊傳來了皇祈的一聲冷哼。舒十七拿眼角瞟了一眼紅姨,后者滿臉尷尬的說:“公子快請進去,莫在外面吹了風。” 舒十七轉頭對我笑笑,緊了緊握著我的手,牽著我繼續往里走去。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的對紅姨吩咐說:“點幾個姑娘過來陪著。” 紅姨道了聲“是”。 進了門,我放眼望去,只見一樓一個高臺,上面一隊樂師在奏樂,正中五個姑娘正跳著舞。下面一個個的散座全都坐滿了人,二樓和三樓都是雅間,每個雅間對著舞臺的方向都有一個落地的門,外面一圈雕花的憑欄。有的門打開,有的門關著。 皇祈掃了一眼,笑著說:“西京無憂樓,果然不負盛名,難怪連帝都的不少貴族子弟都慕名而來。” 舒十七笑道:“王爺謬贊了。不過是些微末表演,上不得臺面。哪里比得了帝都的一派繁華,天子腳下。” 這時臺上的舞曲已經結束,換了一個身著柳青色裙裳的女子,幾乎是面無表情的席地而坐,懷里抱了一副琵琶。屈指正要彈,不經意一抬頭看到了我們這邊。愣了許久之后,這女子把琵琶一放站起身來,對著我這個方向拜下來,淡淡的說:“公子。” 那聲音并不大,依依稀稀我有點聽不清楚。可隨著她這一聲,整個樓內所有的姑娘全都無聲的怔住,紛紛給舒十七行禮。 我心想哎喲媽呀,好大陣仗啊。先不說我這個太皇太后還在這里戳著呢,就是旁邊的皇祈,身份也是響當當的,居然沒人認出來?知名度居然這么低? 更沒想到的是,舒十七的譜擺的更大,只是“嗯”了一聲,笑著說:“你們繼續吧。”說完拉著我走上樓。 上了二樓,進入一個正對著舞臺的雅間。我把腦袋從窗戶伸出去看了看,好像這個雅間是最大的,而且視野最好。紅姨親手捧了茶來,跟舒十七說:“我選了幾個姑娘過來陪,現在正在準備。公子是否有人要點?” 我想起來舒十七和皇祈討論過的柳依依,問紅姨說:“柳依依可在么?剛才在下面彈琵琶的是她吧?” 紅姨一頓,眼角瞟了一眼舒十七,對我說:“是,是。小姐想見,我這就去叫她。”